今天因為車子後玻璃碎裂的緣故,所以改搭晚上的車回台南,結果下午我哥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後,就問我要不要跟一對夫婦一起去供僧?
「好啊,當然好!」我從床上跳起來說。
開了七八分鐘的車就抵達了,離我家超近,但我卻從來沒來過這間寺院,寺廟位於卑南要往初鹿的半路上,是個實修道場,裡面人不多但全都精進無比,整個下午都看到居士們在三步一拜的在繞塔朝山,從下午兩點直到我們離開都沒停過。
而參拜了大雄寶殿後,見到了住持慧希法師,法師是為很慈祥的比丘尼,先在齋堂跟我們開示,也讚歎大家能接觸佛法真的因緣福慧具足,也說了很多佛經的小故事給我們聽。
接著師父帶我們到地藏殿參拜,裡面巨大又莊嚴的菩薩像讓人看了無比讚歎,此時她恭敬的拿出一盒香粉,捏成月牙形點燃。
「這什麼香?也太...好聞又特殊無比?!」我內心驚訝,因為我記憶庫裡沒有這個味道,讓我隔著口罩也聞到濃郁的香氣,但我無法用任何一種形容詞或類似的味道來表達香的味道。
「師父這是甚麼香啊?我們自己也有在製香,但怎麼都沒聞過這個味道?」尤一起來供僧的夫婦合掌問師父。
「喔,這個啊,是牛頭栴檀!」師父點完香後,恭敬的向地藏菩薩禮拜,我們也一起拜了下去。
禮拜完後,夫婦又問:「牛頭栴檀?我們製香這麼久,還真是第一次聽到,是藥香嗎?」
「不是唷,這是我某天夢裡,看見一位天人來到我面前,我問他有什麼事嗎?祂說祂從天上帶來了三根牛頭栴檀香來給我供佛,放在西廂房的門口,說完祂就消失了!」
「後來呢?」我們都很好奇後續。
「後來我一醒來,馬上跑去西廂房門口一看,果真三根很粗的木頭整齊的放在門口,我就把木頭收好,部分研磨成粉末,點燃後供佛!佛經裡記載這個牛頭栴檀是最佳的浴佛供佛的材料之一,但世間真正的牛頭栴檀聽說好像都沒有了,所以天人才特別帶來。」師父說。
「哇,我還真的第一次聽到看到,也是第一次聞到...看來我車壞掉不是因為障礙,而是因為能聞到這稀有珍奇的香味,也能一起供佛,終於明白我留下來的緣故!」我跟我哥說,說完馬上再禮佛三拜,接著繞塔三匝。
師父出家前曾在北投發生過嚴重的車禍,她只是在田埂旁看人插秧,但朋友騎車不慎撞到她的小腿,結果送了兩間醫院都說要截肢,她內心大喊:「截肢後我未來怎麼出家?不行,我不能截肢。」
於是她就飛到美國找她哥哥,到了美國的第二天,她就見到了觀音菩薩(不知是在夢裡還是現實師父沒說),菩薩當著她的面說:「你就起來走看看吧!」
當時坐在輪椅上,之前都被診斷應該要截肢才能保命的她,就馬上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後,她就一直走到今天了!
師父說她自己沒甚麼修行,也沒什麼功德,都是藉由佛菩薩加持力,所以只能精進念佛拜佛誦經持戒來報佛恩,所以她每天早上三百拜,中午三百百拜,晚上三百拜,佛號一千,地藏菩薩聖號一千,還有其他工作與各種早晚課午供...
二十六年如一日,而徒弟與信眾們看到住持如此精進,也不敢放逸懈怠,全都一起如實修行。
我則把身上全部現金全供養給三寶,用所有插畫粉絲與大百解成員的名義,希望大家也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和福德。
而我們下一站則拜訪了我第一位皈依師父,宏悟老和尚,他獨具在初鹿牧場的後山裡,九十幾歲的年紀,老和尚跟淨空法師、聖嚴法師是同期戒師兄弟,實修念佛法門,本來跟我家住在同一社區,因此結緣皈依,而老和尚現在最大期盼就是再辦一次佛七,最後閉生死關,生死關就是閉關後直到往生都不出關房。
老和尚一個人在家在山裡種菜,自己煮飯,自己做早晚課,自己敲鐘打木魚,希望越少人去找他越好,但還是偶爾會去探望他,幫他帶一些藥品上去,或是開車帶他去醫院回診。
但因為時間不夠,就沒跟老和尚詳談太久,也怕耽誤老和尚做晚課的時間,所以我們就供僧完就離開。
但我突然想到剛剛我已經把身上所有現金都供養了,現在身無分文怎麼辦?
啊!上次木星儀式我有用一個紅包戴裝了3600在裡面做儀式,後來就當發財金放在包包暗袋,馬上拿出來供養老和尚。
老和尚客氣的說認識那麼久,不用啦,他夠用夠用...但我說這是我跟所有粉絲的心願,希望老和尚能給我們機會造福田,他才點頭收下。
沒想到,因為車子壞了,多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我能有這麼棒的機緣,真的是最好的安排阿阿阿阿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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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我後來在網路上查了牛頭栴檀香,
相關的介紹如下:
【牛頭栴檀香】
世界上最寶貴、最奇妙的「香」,是佛住世時印度的「牛首栴檀香」。
首楞嚴經卷三曾說:
「此香若復燃於一銖(二十四銖重為 一兩 ),室羅筏城四十里內,同時聞氣」。因為世間除了佛的福德之外,再沒有人堪當受用那種妙香,所以在佛滅度之後,那種檀木也就不復出現了。—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世上最寶貴奇妙之香,是産自於印度的一種名爲“牛頭旃檀”的檀香,又被稱爲赤旃檀或牛首旃檀。
此香出自印度的摩羅耶山,其山峰的形狀類似牛頭,因此便將這種栴檀稱爲牛頭旃檀。
在《華嚴經》上也曾有記載說:「摩羅耶山,出旃檀香,名曰牛頭」。書上說此香“爲旃檀中最香者,且亙久不朽”,由此也可見此香之珍貴。可誰又會想到,如此珍貴難得之香,卻生長于伊蘭林中。那麽伊蘭是何物哪?佛教辭典上說:“伊蘭,臭木名,其味惡如腐屍,薰四十由旬,花紅豔可愛,若誤食之,發狂而死。旃檀香木,生此林中。”
據《觀佛三昧海經》中的記載,伊蘭與旃檀都生長在摩羅耶山中,但與香妙無比的牛頭旃檀所不同的是,伊蘭所散發出的卻是猶如死屍一般惡臭,而牛頭旃檀就生長在伊蘭林中。平日裏人們是看不到牛頭旃檀的,只有到了仲秋月圓之時,牛頭旃檀才會成熟長成旃檀樹,發出無比奇妙之香味。
此時人們聞到只有牛頭旃檀的香氣,卻聞不到伊蘭的惡臭氣味。也因此在經論中,經常用香味上妙的牛頭旃檀來比喻無上菩提,而用惡臭的伊蘭來比喻衆生的無明煩惱。
但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在佛涅磐之後,這種牛頭旃檀便從世間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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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難怪我完全無法形容這香的味道,因為從沒聞過,就好像如果我一輩子從沒吃過奶油麵包,突然你讓我聞到...我也無法從我味道資料庫裡面找到適合的比喻或是形容詞一般。
但牛頭栴檀的味道,我無法比喻,只能說聞到的感覺,首先是一股很濃郁的香味,你的嗅覺會瞬間被這香味吸引,然後就是綿延不絕的持續與韻味,味有很多層次但都是讓人愉悅歡喜的味道,而且我聞了一陣子後,身體寒毛居然瞬間豎起,當時我以為是自己可能打了個冷顫,但當下沒有冷風更無冷氣,外面非常熱,可能毛細孔也在大口品嚐著這從來沒聞過的好味道吧?
而且本來有點鼻塞的我,聞到後我也覺得鼻孔透氣度大增,隔著口罩也能聞到相當濃郁的香氣。
直到我們走出地藏殿,還是一直聞到陣陣香味,我本來以為是殘留在口罩或是鼻腔黏膜上的殘味,但在戶外無人處脫下口罩聞幾口,果真跟在地藏殿裡聞到的一樣濃郁!
嗯,牛頭栴檀原來長在惡臭無比的伊蘭林裡,但他的香味卻能蓋過伊蘭的腐爛惡臭,而且文中說到牛頭栴檀只會在仲秋月圓時才會成熟冒出香味,而今天我剛好就是中秋月圓日聞到牛頭栴檀,真的無比的巧合,這是很棒的吉祥徵兆,我覺得自己也要更精進實修,才能從這五濁惡世的惡臭裡稍微去掉一點味道吧。
謝謝我的車車,謝謝犧牲的玻璃,謝謝師父無私點燃珍貴的牛頭栴檀供佛,我們才能有幸順勢聞到珍貴夢幻香味。
師父那邊是實修道場,所以一般不辦法會也不接遊客,所以如果不是要參加他們嚴格佛七或其他法事,通常不建議前往打擾,我也不曾看到他們的招牌或是路標,難怪在台東三十九年我也第一次知道,我家附近有這麼棒的聖地。
好了,接下來今天是幸運馬蹄鐵的儀式,也是月光菩薩、福德正神土地公的聖誕日,就以今日所聞之牛頭栴檀香的歡喜供養眾神佛,願這塊土地上的人們都健康幸福,有著同理心、慈悲心、抹去無明煩惱、燃起智慧光明之燈、在這信仰自由的土地上,我們都能珍惜,也互相尊重。
感謝一切,感謝你們看完。
接下來我好想用珍貴的香來做一場上供儀式,也幫大家迴向,讓大家一起參與。
(圖中的月牙香粉就是牛頭栴檀香)
同時也有3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790的網紅李基銘漢聲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影音頻道,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本集主題:「山地話╱珊蒂化」介紹 訪問作者:馬翊航 (Yi-Hang Ma) 內容簡介: 來自池上的原住民作家,聆聽「山地」說話; 有時孩子有時女子,在長大與長不大之間「珊蒂化」, 關於身分與身體,五彩斑斕又笑中帶淚的書寫。 馬翊航是近年來令人驚豔的原住民作家,來自臺東池上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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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故事:【欺凌】
七月,大暑。
午後的陽光依舊炙熱非常,讓每個排隊候車的人群汗流浹背。
在刺眼的光線照射下,我發現了一個很熟悉的舊臉孔。
在每個闊別的昨天,不一定會有再次相見的一天。
但原來說了再見是真的有機會再見。
那一年,同樣是蟬鳴的季節,天氣熱不可耐。
老師把我帶到一間名為「心理輔導室」的房間裡,他坐在我的對面,拿出筆記本和原珠筆,他望向我的臉龐,但沒有直視我的雙眼,開門見山地問:「可以講述一下你被同學欺凌的情況嗎?」老師托了臉上的眼鏡,準備把案詞寫進本子裡。
「她經常會用粗言穢語罵我,生氣時會用拳頭擊打我的手臂,最近那次她更往我臉上打了一記耳光 ⋯⋯」老師聽後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輔導室隨著我的聲線落下,只聽見他用原珠筆在紙上寫字的聲音。他突然開口問道:「那麼你覺得她為什麼會欺負你?」
老師就這樣問了我這個無稽的問題。
我頓時愣住了,無語凝噎,我在腦海𥚃聯想了許多的答案,但都無法把話說出口。因為無論哪一個答案,也不足以說服自己這就是她用來傷害我的藉口。
「我不知道。」最後我只是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我垂下了頭,焦慮的時候我會習慣性不斷去捏壓自己的雙手,淚水也隨著我的臉龐悄悄滑落。
第二學期的開始,班上來了一位插班生,她叫 Moon。
老師介紹她是非洲人,小時候便隨家人搬到香港定居生活,所以會說廣東話。
她擁有黝黑的皮膚,身材較為圓潤高大,天生的烏黑大捲髮編織了數條的麻花辮子,外表看起來比我們這個年紀還要成熟。
課堂結束後,Moon 輕拍前座同學的背部,想借他的筆記本一用。同學回頭瞥望了她一眼,身體很嫌棄地向前傾,示意不要碰他,因為她黝黑的膚色感覺很髒。鄰座的同學紛紛一起和應,說她的身體有股臭味,便用力地推開她的桌子,要求她坐遠一點。我在遠處看見她收起所有的笑容,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不知所措。
我突然憶起自己被欺凌的過程,一開始也是被嘲笑侮辱,後來就慢慢演收成暴力對待。我的心臟開始不規律地張狂跳動,開始捏壓自己的雙手,安撫自己焦慮不安的內心。
放學後我在她的桌子上放了一本很整齊的筆記本。
就這樣兩個有相同經歷的人成為了朋友。
Moon 是我認識的朋友當中最溫柔的人,她說話時輕聲細語,但個性又很外向樂觀,給予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她笑起來時眼睛會呈現一個彎月的形狀,就像她的名字一樣,特別可愛。
我不再需要從罅隙裡尋找光,因為 Moon 成為了我心裡的一道盎然曙光。
最後一次目睹 Moon 在班上被欺負,是暑假前的一個月。
她被班上的男同學強行搶走了課本,把書中的其中幾頁撕碎,紙碎揮散在她的座位附近。她來不及反應,只想把書本搶回來,但那名男同學使勁地把她推開,她失去了平衡,額頭直接撞向桌角的位置,然候摔倒在地。
課室霎時止了所有喧鬧的聲音,那本書被隨意丟在一旁,大家紛紛回到座位上。
老師進來暼見混亂一片的課室和緩緩在地上站起來的 Moon,沒有去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沒有發現她瘀青一大片的額頭,只指著她破口大罵,隨後便拾起那本只剩下殘骸的書本狠狠地拍落在她的桌子上。
Moon 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拉開椅子便重新坐回去。
課室彌漫著嚴肅的氣氛,Moon 在角落的位置默默地低頭啜泣,我只懂得在遠處靜靜地凝望她,看見她委屈的模樣,我卻連替她說話的勇氣也沒有,我很焦慮地再次捏壓自己的雙手,視野開始被淚水沾濕模糊。
課堂結束後我陪伴她去醫療室處理傷口,一邊擦藥的時候我哽咽地說了句對不起,Moon 聽後像從前一樣溫柔地微笑,隨後就牽著我的手一同離開。
每次望向 Moon 堅強的模樣,我也會很討厭自己的懦弱,我很難過,但我無能為力。
我沒有勇氣保護 Moon,連學校也沒法替我保護她。
在那年暑假後,我們升讀了不同的班級,我們碰面的機會變得很少,其實我很想問她一句,最近過得還好嗎,但每次都只是擦肩而過。
直到她要轉校,我在抽屜裡發現了她送給我的天使吊墜和一張紙條,「我要轉校了,希望你會幸福快樂地成長,我們一定會再見。」
對於還是小孩子的我們來說,再見這個詞語太模糊了,再見是不是代表其實不會再見。
我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失去一個朋友,是如此的疼痛。
但所有的痛,或者都總有屬於它的意義。
陽光突然變得柔和,我慢慢地走向你的面前,我們之間的身高還是有些差距,你低頭用那雙彎月形狀的笑眼與我溫柔對視,你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笑著對我說:哈囉,我們真的再見了。
從被蹂躪過的世界走出,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慶幸的是我們都有自成長,各自安好,等待看見彼此一個更成熟的模樣。
我們在夏天裡揮灑的汗水,流過的淚水,終會在大暑過後銳變成一棵更茂盛的大樹。
Storyteller:Crescent @beelytung
Illustrator:黑豆 @blac_bean
#EveryoneisStoryteller #睡前故事 #Crescent #beelytung #黑豆 #blacbean #沒有你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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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齊近義詞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一起來看看這個故事,也說說你的感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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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青菜 / 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鍋裡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鍋裡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裡。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裡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淨,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裡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麼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裡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淨,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裡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麼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臺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臺讓女白領評選全國範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閒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裡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豔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衝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麼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髮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鬆。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俱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俱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臥室裡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但是沒有睡衣,她說他不需要。真的,一旦上床,他們都不再需要衣服。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面,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嚥。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甦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親熱,然後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粧檯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麼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臺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裡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髮上也黏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裡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慧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搾。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裡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裡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裡注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番茄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蔔、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捲,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鬱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麼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麼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裡。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麼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鐘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繃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臥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裡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麼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準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鐘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準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準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準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臺,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夥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夥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裡。」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裡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揪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麼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裡,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鐘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麼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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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主題:「山地話╱珊蒂化」介紹
訪問作者:馬翊航 (Yi-Hang Ma)
內容簡介:
來自池上的原住民作家,聆聽「山地」說話;
有時孩子有時女子,在長大與長不大之間「珊蒂化」,
關於身分與身體,五彩斑斕又笑中帶淚的書寫。
馬翊航是近年來令人驚豔的原住民作家,來自臺東池上卑南族的他,文字敏感立體,張亦絢稱「他寫酒醉時是『耳裡楓紅層層』,隔著車窗見物『有一種礦物感』,外婆皮膚薄如『乾蒜皮』,某個影像畫面『光線讓物件有著髮絲般的刺眼邊緣』」,令人讀了神經會如電到般快感林立。但造就敏感的不只感官與修辭,也來自書面語與口說語的游動,記憶的樂園與險境。
《山地話/珊蒂化》的諧音,如鏡子相互映照。「山地話」是一個「不正確」的詞,也回返帶動記憶的形狀,是關於身分、空間、家族、書寫的重重探問;「珊蒂化」則以陰柔聲音與姿態,反問標籤貼在哪裡?藏著什麼?也與體內種種親愛、殘餘、騷動與失去對話。書中有「是」與「不是」的反串,失能與可能的照明,不那麼整齊的身體與身分。在分輯「自己的籬笆」中透視日常的恐怖,發燒的記憶與鬼魂;「如果我是鳳飛飛,哥哥你一定會要我」,唱出歌聲與離合的記憶,也是真情比酒濃的挫敗;「山地話」裡面沒有母語教學,可能是「山地」在對他說話,無論是否真的說出來;「不懂要問」是許多不懂的事,以及他人教他的事;「珊蒂化」裡有女子、櫃子、鏡子與小孩子,從這裡到那裡,長大或者長不大——可能就是女型的意義。
本書以作者歷經家人聚散的成長剖面、離鄉背井的路徑、風景及閱讀軌跡,在家族、學校和小鎮的危機中繞路運轉。甚或從唱片、蝸牛等微小物事,目擊被身分和性別禁錮的劇場。那些上不了舞臺、豔麗或哀傷的原住民、男孩、女人與同志,從馬翊航的文字具象化為真實的面孔,豔光四射地提槍擊發。
作者簡介:馬翊航
一九八二年生,臺東卑南族人,池上成長,父親來自Kasavakan建和部落。臺灣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博士,曾任《幼獅文藝》主編。著有詩集《細軟》,合著有《終戰那一天:臺灣戰爭世代的故事》、《百年降生:1900-2000臺灣文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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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如其名溫柔輕緻,卻攜帶著極為厚重濃郁的生命情感。由許久沒有合作的作詞人小寒擔綱作詞,纖細進入生死命題,講述我們每個人都不斷要面對的生離死別。人與人的關係與情緒,纖細如衣料纖維。相守相依,都是因為愛,直到生命盡頭,面臨分離的悲痛,那是世道循環不得不然,縱然不捨也得放手釋懷,Sandy便唱出了生命交集的揪心與酸楚。雖然題材如此,Sandy仍然希望在她的聲線中,提供一股溫暖與平和的能量,當我們面對生命種種,她能夠給予的即是同理與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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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維
房裡鋪疊整齊 不太熟悉
往事如短絲堆集 灑落窗前光線裡
我 可以 接受感情已瓦解成雨
可以 接受你斷線會有意義
可以 卻還沒勇氣
有沒有足夠回憶能編織成棉被
有如你臂彎在溫暖我的背
我只剩下拼湊不了你的纖維
答應你會複習 幸福程序
包括你先離席 包括你我道別離
我 也許 還想亞麻色襯衫的你
也許 還想我擁抱太過親密
也許 太仔細 喔
有沒有足夠回憶能編織成棉被
有如你臂彎在溫暖我的背
我只剩下拼湊不了你的纖維
當時我們不懂挨近一點
不一定交集成諾言
太用力結果擰捻成斷裂點 不再相連
當時我們不懂分開一點
不一定徘徊在邊緣
如今只能從紙屑取得半點 微弱關聯
我們是飄零在風裡的纖維
只能遠遠避開彼此的周圍
纖維 (OT: Ange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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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Tutus x Bears
詞:小寒
編:常石磊/ Derrick Sepnio
製作:常石磊
和聲編寫:常石磊
和聲:林憶蓮
電結他:Derrick Sepnio
結他:恭碩良
Program:常石磊/ Kelvin Avon
剪輯:常石磊/倪涵文/ Kelvin Avon
錄音:倪涵文@ Tweak Tone Labs
混音:Brent Clark
母帶處理:Ryan Sm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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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午』的MV,其實是從一把鑰匙開始的..
父親過世後, 有很多身後事要處理, 其中有個保險箱一直找不到鑰匙。我坐在父親的書桌前, 從小到大從來不敢亂動父親書桌裡頭的東西, 他是很有紀律的人, 對於資料管理有他嚴謹自我的要求。重要的東西理當會放在中央上鎖的抽屜, 顯然找不到, 倒是旁邊不上鎖的抽屜裡還有數十把鑰匙, 它們的擺放似乎有點邏輯, 我一下子想不透其中的意義。
找累了, 坐在父親的位子上發呆, 看到我們從小到大的證件照, 過期剪掉的護照, 連瑣碎的信用卡帳單和稅務資料都整齊建檔。他說我們是不會賺錢理財的笨蛋, 所以連日後銀行大小事都交代好了, 墓地早早買好, 期間跟我們炫耀了風景討論過裝潢, 貼心到連管理費都預先幫我們繳完。
我想父親唯一沒想到的, 就是還沒告訴我們重要的東西和鑰匙放在哪裡, 就離開了。我一直以為父親會活到一百歲的..
離開書房往廚房走, 看到窗外微微透進米白色的光, 想起和母親一起洗菜做飯, 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母親過世前病了將近二十年, 後來不良於行, 沒辦法走下階梯進廚房在大餐桌一起用餐。但是不要緊, 我們是無論在哪裡都可以快樂吃飯的一家人, 平日就把煮好的飯菜拿到客廳一起吃, 每個星期天推著輪椅外出用餐。想起母親還沒生病的時候, 每天料理三餐, 我們是很少外食的幸福孩子。
我拍了這個MV, 就在老家取景, 覺得空氣裡真的還可以聞到他們的味道。我拍不出我的母親一手好廚藝, 父親一副好歌喉, 拍不出無論家中經濟條件起落, 他們總有自己的時尚見地; 我拍不出影片證明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親; 我拍不好愛, 因為那是秘密...
至於其他的一切, 我都悉心放進這個MV裡...
『世界上有什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 我相信有, 你也最好相信。』
—送給我最愛的妹妹Pinky, 因為它來自村上春樹1973年的彈珠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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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午=
詞:蔡明亮 曲:陳珊妮
那日下午幽暗廢墟
嚴肅的問你
你會怎樣如果有天
我先你而去
你會哭嗎希望來生
還能再相遇
你說不會這太遠了
想這樣問題
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會怎樣如果有天
我先你而去
你會哭嗎希望來生
還能再相遇
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你說應該會哭吧
應該會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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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午
曲 陳珊妮 詞 蔡明亮
導演 陳珊妮
副導演 談宗藩
攝影師 周宜賢
製片 劉怡佳
剪輯 陳珊妮
演員 饒偉鵬 徐青雲
場景管理及現場製片 陳俊宏/朱家瑩/羅元佑/王仁佑
生活製片 許雅涵
攝影大助 孫紀明
攝影二助 黃偉根 楊征達
燈光 李嘉寓
燈光大助 毛福祥
燈光二助 莊凱程
美術 林孟兒/周志憲
造型 施筱柔
服裝 陳韋玲
髮型 Cater
化妝 蘇艾琪
現場執行 陳蘋琪
VFX:Q
平面設計:畢展熒
攝影 新彩廣告事業有限公司燈光 鴻臣實業有限公司
場務/車輛 永笙影視器材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