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義。我們成日話要追求意義，那意義是甚麼？我談認識論講過很多「甚麼是甚麼」的問題，但在美學裡那答案卻滿足不了我們，「橙是生果」、「人不應殺人」之類的句子內裡毫無意義可言，只有我說：「你是我星球上唯一的玫瑰。」詩意才產生了。
聽聽你和朋友甚至愛人的平日對談，裡面有多少詩意呢？或者足足一個星期也找不到一句銘心刻骨的話吧。語言可以傳遞意義，但要講出詩意，講求的是意義的交雜，世界不再是這是這，那是那，在詩的世界裡，這是那，那是這，今天我是一個滿懷憧憬的青年，而明天我將垂垂老去。
音樂這種非語言藝術之所以比語言強大，是它一被奏出來時必須蘊含詩意，才會有演奏的意義。當然商場日播夜播的背景樂謀殺了音樂是另一個問題，但每個作曲家在創作時必然有個非常肯定的目的：我要創造意義，我要世人聽得見我所創造的意義。
音樂是如何產生意義呢？它廣義上也算是一種語言，只是得十二個字符。語言需要逐個字詞分拆，清楚地說出來，再由大腦整合，才可理解意思，但音樂不同，它在未被聽見之前已是一個整體，幾秒間釋放出豐富的元素，聽眾們的大腦語言區開始失效，因為理解音樂不靠整合，而是分解，在複雜中分解出意義。
每一秒講一個字只能表達一個意思，但在音樂裡一秒裡就有數至十個音符共時彈出，幾秒間就形成節奏和旋律，帶出詩意。一個高超的作家要寫幾百字鋪排內容才可感動人心，但音樂家比作家強多了，幾個小節就可把聽眾帶入情緒。你聽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只需五秒就情縮低落，陷入沉思，想到一段擁有過的愛情，或一些不會再見的朋友。但如果你問我：月光奏鳴曲究竟講乜？對不起，我沒法回答你，語言失去了效力，我可以盡量轉述，但絕對及不上你親自去聽一遍。
然後大家相視淺笑，都懂了，不需多說。
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