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主,真自主? ◎專任老師╱程玲
「自主性」說明一個人擁有獨立思考並作決定的自由與能力,能不受脅迫而自主地使用自己的法則。因此,個體自主給人一份安全感,因為決定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個體自主也給人一份尊榮感,因為自己是獨立自決體;自主權更給人一份成就感,因可按自訂法則推展個人計畫與目標。可見,自主性是促進人心理健康與快樂的必要因子之一。
根據聖經的記載,上帝是自有永有的,祂擁有創造並掌管世界的主權。人是按著神的形像造的,也因此自主性是人存在本體的特質之一,而渴望擁有自主權則是人存在的必然欲求。自主性說明人擁有自由意志,可作決定;相對地,人須為自己的選擇擔起相對的責任,如此才是一個真正獨立自主的個體。
只是,亞當面對自己錯誤選擇的第一個反應竟是逃避與卸責,以致他失去了真正的自主權,從此活在罪權勢的轄制中。這「逃避卸責」的模式歷世歷代皆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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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神專欄: 從神學進入社會】
面對世局動盪變化,世俗價值觀的各種挑戰,神學思想不是學術殿堂的專利,更要與社會文化產生各種對話。華神與基督教論壇報合作開闢系列專欄—「從神學進入社會」,邀請華神老師群一起輪流執筆,與讀者分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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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體論上帝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約瑟夫‧布羅茨基詩中的巴洛克敘事 ◎蕭宇翔
“It seems that what art strives for is to be
precise and not to tell us lies, because
its fundamental law undoubtedly
asserts the independence of details.”
from The Candlestick by Joseph Brodsky
|賦格與俄語
布羅茨基曾自言,最早教會他詩歌結構的啟蒙老師即巴赫(J.S. Bach)。與其說音樂值得詩歌嚮往,不如說這是藝術具備的公分母,在這點上,布氏幾乎發展了一整套韻律理論,藉音樂的特性深刻地反觀詩歌。他認為:「所謂詩中的音樂,在本質上乃是時間被重組達到這樣的程度,使得詩的內容被置於一種在語言上不可避免的、可記憶的聚焦中。換句話說,聲音是時間在詩中的所在地,是一個背景,在這個背景的襯托下,內容獲得一種立體感。」(註一)「包括音質、音高和速度,詩歌韻律本身就是精神強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它們甚至不能替代彼此。韻律的不同是呼吸和心跳的不同。韻式的不同是大腦功能的不同。」(註二)音樂是以音符與節拍承載時間,而對詩歌而言則是韻律和語氣,如何藉此重構時間(或說面對消逝),此即作詩法。
從各種層面來講,巴赫的作曲法和布羅茨基的作詩法的確相像得不可思議。譬如巴赫窮盡一生不斷改進的的賦格曲式,宣示了一整個巴洛克時代的成就。賦格可分成兩大類:一種輕快簡單如舞曲,風格飄逸;另一種則結構嚴謹,由層層模進所交織串聯,厚重而壯麗。這兩種風格剛好可以蓋括布羅茨基一生的詩風。
如同巴赫的音樂,布羅茨基的詩風同樣既古典又現代,事實上,布氏認為:「現代主義無非是古典的東西的一種邏輯結果──濃縮和簡潔。」(註三)這是因為在俄羅斯,布氏生長的城市,彼得堡──基本上就是這樣一個混合體,古典主義從未有過如此充裕的空間去填充現代,幾百年裡義大利的建築師紛至沓來,抑揚格節奏在這裡自然如鵝卵石,布氏認為,彼得堡不僅是俄羅斯詩歌的搖籃,更是作詩法的搖籃,在曼德爾施塔姆的詩中足以看見彼得堡的天使壁畫、金色尖頂、柱廊、壁龕,當然還有文明的末日景觀。(註四)
於是我們看到布羅茨基在遵守嚴格韻律之餘,常以古典的耐心,巴洛克式的句法層層雕琢、延展,甚至在長詩〈戈爾布諾夫與戈爾恰科夫〉裡,將兩名精神病患的交談分切為片斷的組詩,相互衝突而又離不開彼此的兩人,類似區分大腦兩半球官能的對稱,這表現在詩章結構、內容的平行現象和各章編排的對稱與反差。十四章標題的總合構成了「十四行詩」一樣的文本。對稱嚴格之外,十四章的篇幅是均等的:各有一百行,第一章和第十三章例外,是九十九行。所有「對話」的各章都用十行詩節,每節各有五個同樣的對偶的韻腳,這無疑是强調二重性的又一種方法。(註五)巴赫以同樣的方式創作賦格曲並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在音樂裡,這稱作對位法。總總精妙的巧合不僅讓我揣想,巴赫之於布羅茨基,是否如坂本龍一之於德布希,認為自己是前者的轉世。
然而,詩歌畢竟是獨立於音樂的另一種藝術,其最重要的素材不是音符與節拍,而是語言。布氏對於自己的母語同樣有著系統性的見解,他認為俄語是一種曲折變化非常大的語言,你會發現名詞可以輕易地坐在句尾,而這個名詞(或形容詞或動詞)的字尾會根據性、數和格的不同而產生各種變化。所有這一切,會在你以任何特定文字表達某個觀念時,使該觀念具有立體感,有時候還會銳化和發展該觀念。從句複雜、格言式的迴旋,是大部分俄羅斯文學的慣用手段。(註六)
就語法的錯綜而言,名詞常常自鳴得意地坐在句尾,對於主要力量不在於陳述而在於從句的俄語是相當便利的。此非「不是/就是」的分析性語言──而是「儘管」的綜合性語言。如同一張鈔票換成零錢,每一個陳述的意念在俄語中立即蕈狀雲似地擴散,發展成其對立面,而其句法最愛表達的莫過於懷疑和自貶。(註七)
因此俄語詩歌總的來說不十分講究主題,它的基本技術是拐彎抹角,從不同角度接近主題。直截了當地處理題材,那是英語詩歌的顯著特徵。但在俄語詩歌中,它只是在這行或那行中演練一下,詩人接著繼續朝別的東西去了;它很少構成一整首詩。主題和概念,不管它們重要與否,都只是材料。(註八)
依憑著俄語的不規則語法,離題這件事可想而知卻又非同尋常,原因是它並非由情節的要求而引起,更多是語言本身──意識流不是源自意識,而是源自一個詞,這個詞改變或重新定位你的意識。(註九)數世紀俄語聖殿的「文字辮子」,不可避免地要提到尼古拉‧列斯科夫對高度個人化敘述的偏好(skaz),果戈里的諷刺性史詩傾向,杜斯妥也夫斯基那滾雪球般、狂熱得令人窒息的措辭用語大雜燴。(註十)
總的來說,布氏認為,俄羅斯詩歌樹立了一個道德純粹性和堅定性的典範,並在很大程度上反映於保存所謂古典形式而又不給內容帶來任何損害。(註十一)而他與普希金、曼德爾施塔姆、阿赫瑪托娃、古米廖夫,繼承了這些傳統。除此之外,俄羅斯歷史與現實的噸級質量,同樣可視為此種巴洛克作詩法誕生的要素,因為通過在細節上精確複製現實,往往便能產生足夠超現實與荒誕的效果。
布羅茨基身為一個現代人,其語言與內容定然比起生活在古典時期的人更感飢渴、躁動,正因如此,布氏所使用的古典形式與韻律乘載了一股力量,這力量總是從內部試圖吞噬並篡奪本體,形成詩歌內部的最大靜摩擦力,一旦觸發就會以加速度往前衝破。對付這種力量,人類需要古典的耐心,無怪乎布羅茨基經常引用奧登的話:「讚美一切詩歌格律,它們拒絕自動反應,強迫我們三思而行,擺脫自我之束縛。」(註十二)
|呈示部──黑馬
這是一首完成於1962年7月28日的短詩,只有三十五行,布羅茨基只有二十二歲,然而已暴露出布氏善於綿延鋪陳的作詩法──布氏開頭動用了二十八行,傾全力試圖描述黑色的荒野中一匹馬到底有多黑,一系列的形容包括:那馬腿比夜色還黑因此不能融入夜色、黑得沒有影子、黑如針的內部、如穀糧正藏身的地窖,或肋骨間一座空洞胸腔,眼中甚至傾瀉出黑色的光芒......有人說這是俄羅斯式的想像力,實際上,不如說,這是俄羅斯現實的質量,其形容依靠的不是修辭,而是物理或光學,當然還有作者敏感纖細的一顆心。布氏曾引用芥川龍之介的話來形容自己:「我沒有原則,我擁有的只是神經。」(註十三)
一首詩的主要特徵必然是最後一行,不管一件藝術作品包含甚麼,它都會奔向結局,而結局確定詩的形式並拒絕復活。(註十四)〈黑馬〉驚人的結尾,的確拒絕了復活,但與其說是死亡的手勢,毋寧說是「第二次誕生」,這手勢的反轉向讀者指認生活的嶄新,正如馬奎斯《百年孤寂》的開篇:「世界太新,很多事物還沒有名字,必須用手指頭伸手去指。」〈黑馬〉是一首奇蹟之詩,其震懾力或許只有里爾克的〈無頭的阿波羅像〉能匹敵。因為它們做到了同一件事:提醒一個人的被動地位。當我們以為是我們是主格,是觀察者,是生活的主宰,並因此可以置身事外。實際上,某種東西正在高處端詳、物色,伸手指向我們。我們的生活是被選擇的,遠非自己所選。這匹黑馬或是繆斯的化身,也可能是黑帝斯,無論如何,宿命引領牠找上我們,並且,我們必須學會如何駕馭,否則將就被牠踐踏或遺棄。
「為何要將蹄下樹枝踩得沙沙作響?
為何要湧動眼中黑色的光芒?
他來到我們之中尋找一名騎手。」──〈黑馬〉末三句,蕭宇翔譯
|展開部──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
〈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創作於〈黑馬〉的隔一年,顯然他自覺抓到了某種可善加發展的作詩法。這兩百二十七行的輓歌體詩作,十足展現了俄羅斯古典式的耐心,那年布羅茨基只有二十三歲。誰敢將巴黎聖母院的工程交給一個二十三歲的小夥子?因此,當阿赫瑪托娃讀到此詩時驚嘆:「約瑟夫,您自己也不明白您都寫了什麼!」也並非沒有道理。但誰能料到這是讚賞?
布氏的作詩法顯然是致敬,因為他曾譯過多恩的詩作。其詩意冥想往往表現於展開、放大的隱喻。這樣的隱喻和比擬方式又稱為「協奏曲」(來自意大利語concetto,「虛構」,在這裡的意思不是臆想,而是思想的提煉,想象的建構 )。「協奏曲」是全歐洲巴洛克風格的典型特點。(註十五)布氏透過這種方法來重構現實,試圖藉現實質量的高度來還原多恩的死亡。
開頭以「約翰‧多恩入睡了,周圍的一切都已入睡」作為梁柱,接著便是繁複的雕塑、大量裝飾、戲劇性的突出處,其中有關睡眠的動詞出現了五十二種:沉睡、入睡、酣睡、安眠、打盹、睡了,諸如此類,並附上了一百四十三個睡著的物件,包括門閘、窗幔、木柴、窗外下著的雪、監獄、城堡、貓狗、倫敦廣袤的大地、森林與海、大批書籍、人們頭頂上的天使們、地獄與天堂、上帝與惡魔、所有詩行、語言之河、韻律、真理、一切,全都睡著,一步步將敘事的時空拓幅,同時以特寫鏡頭加強景深,並不時跳回重覆的同一句:「全都入睡了,約翰‧多恩入睡了」,彷彿約翰‧多恩既渺小、單一,又等同於萬物──這輕盈、飄逸與向下俯瞰的視角正暗示多恩的死亡,因為只有靈魂可以達到這樣的高度與抽離。這是大沉寂。而到了第九十九行,布氏的聲音才終於介入,扮演多恩的靈魂,這究竟是多恩的獨白,還是布氏與多恩的對話?或許兩者皆是。但絕不可能是布氏的獨白,因為他抗拒以別人的死亡來行自我的抒情,他害怕自己的呢喃蓋過了死者的哭聲。
「是你嗎?加百列,在這寒冬
嚎哭,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帶著號角?
不,這是我,你的靈魂,約翰‧多恩。
我獨自在這高空滿懷悲傷
因為我用自己了勞動創造了
枷鎖般沉重的情感、思緒
你帶著這樣的重負
在激情中,在罪孽中卻飛得更高」──節錄〈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婁自良譯
|再現部──歷史的填縫與增長
布羅茨基的傳記作者列夫‧洛謝夫認為,顯然由於某些內在的原因,布氏感到有必要完成十七世紀的功課,彌補俄羅斯詩史的缺口。這種巴洛克式的敘事詩體在20世紀俄羅斯抒情詩中被視為陳舊的或處於過渡狀態。19世紀「詩體故事」是相當流行的:普希金的《未卜先知的奧列格之歌》、雷列耶夫的《沉思》,托爾斯泰的歷史題材的抒情敘事詩,或如普希金的《箭毒木》、萊蒙托夫的《將死的鬥士》、涅克拉索夫的《毛髮》——這些只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註十六)
到20世紀這種體裁過時了。這些大量有故事情節的詩「是民眾容易懂的」,其實就是蘇維埃俄羅斯文化產品的思想檢查官容易懂,當然,也只有這樣的詩才能服務於宣傳目的。但高雅的現代派俄語詩幾乎完全排除了故事情節。於是早期馬雅可夫斯基或茨維塔耶娃激情洋溢的抒情詩,阿赫瑪托娃情感含蓄的自我反思,曼德爾施塔姆關於文化學的冥思,便傾向於極其準確的自我表現。這種純抒情詩的理想是——作者和作品的「我」的完全同一。這一類抒情詩總是充滿激情,而且詩里的情感總是明確地表現。甚至俄羅斯現代派的長篇敘事詩也是內心的傾訴。(註十七)
然而,俄羅斯的過期品,在那個時期的英語詩歌中卻是典範。托馬斯·哈代、W.B.葉慈、羅伯特·弗羅斯特、Т.S.艾略特、W.H.奧登同樣地既寫第一人稱的詩,也寫關於「別人」的故事。他們對虛構人物進行細致的心理描寫,詳細地描述他們的生活場景,往往在詩中使用直接引語。(註十八)弗羅斯特尤其受布氏推崇,他在訪談中提到:「弗羅斯特的敘事的主要力量——與其說是記述,不如說是對話。弗羅斯特筆下的情節照例發生在四壁之內。兩個人彼此交談(令人驚嘆的是他們在彼此之間什麽話不說!)。弗羅斯特筆下的對話包含一切必要的情景說明,一切必要的舞台指示。描述了佈景、動作。這是古希臘意義上的悲劇,簡直就是一齣芭蕾舞劇。」抒情作品的戲劇化,利用「舞台」、「演員」,使他可以包羅萬象地轉述日常生活的可怖、荒誕,而在浪漫主義抒情獨白的傳統形式中,存在主義悲劇很容易就被偷換成個人的抱怨。(註十九)
布羅茨基從海洋的另一頭提領了勇氣,證明了復古與先鋒並非反義詞,而是「創造」的兩種釋義。前文提到的某種「內在的原因」,正是這跨洋閱讀的效應,從海的另一頭遠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祖國,而是整個世界。因此俄羅斯歷史自覺的根本問題才會產生:是歐洲還是亞洲?對布羅茨基來說,歐洲從它的希臘化源頭開始,就是和諧(結構性)、運動、生命。亞洲是混亂(無結構性)、靜止、死亡。布羅茨基總是把地理(或地緣政治)主題表現於嚴格的對立模式的框架之內:亞洲——西方,伊斯蘭教——基督教,樹林——海洋,冷——熱 。「那裡的氣候也是靜止的,在那個國家……」(〈獻給約翰·多恩的大哀歌〉),與此同時西方文明正往前邁進。(註二十)
「……死亡是模糊的,
就像亞洲的輪廓。」──節錄〈1972年〉,婁自良譯
|結語──未完成的賦格
某些「內在的原因」以其迴避、模糊、朦朧的句式,提醒了我們作者論的重要性。布羅茨基之所以會大量閱讀英美詩歌,是因為那時候他被放逐到俄羅斯北方的諾林斯卡亞村去做苦役,這荒涼之地人口稀少,被森林和凍原所覆蓋,蘇聯時期甚至用做核彈試爆。然而重點在於,那裡的環境從17世紀起就很少變化。那是一個停滯甚至往回走的時空,作為放逐和讀詩的場所再適合不過,某種層面上來講,兩者是同一回事,因為緊接而來的總是孤獨,和絕對的遠景。
布羅茨基在那十八個月裡研讀翻譯了大量的英美詩歌,這直接造成了布氏詩體範圍的急劇擴大。這急劇的變化表現在詩的個性的結構,因而布羅茨基急需自我表現的新形式,或者說,新的作詩法找上了他,而他逼迫自己學會如何駕馭,並樂在其中。
其後的流亡也是意料中事,因為詩人的倫理態度,事實上還有詩人的性情,都是由詩人的美學決定和塑造的。這就是為什麼詩人總是發現自己始終與社會現實格格不入。(註二十一)故而當同時代的俄羅斯詩歌傾向減法與抒情時,布羅茨基則使用加法,並盡可能隱匿自己的音色;當蘇聯政府在拆除舊建築、發射衛星、造火箭時,布羅茨基則面向女神柱、迴廊、雕刻與大理石紋。而數十年的流亡經驗在時空幅度與心靈程度上的擴大比起放逐有過之而無不及,帶給布羅茨基更強的漂流加速度,一種從語言本身向外的擴張與膨脹,並且更多謙卑,及更加堅定的作詩法。
奧登曾對布羅茨基說:「J.S.巴赫是非常幸運的。當他想讚美上帝時,他便寫一首眾讚歌或一首康塔塔,直接唱給全能者聽。」的確,只要聽過巴赫最後的「未完成的賦格」,便能感受到那竭力向上攀升的意念,與其說巴赫試圖趨近完美,不如說是親近上帝。
然而在普希金說過「上帝像俄羅斯一樣哀傷」,並且布羅茨基模仿了這個句式,寫出:「死亡像亞洲的輪廓」之後,上帝不再是信仰的對象,或許死亡才是。但這並不妨礙布羅茨基的幸運,或許他比巴赫更加幸運,因為上帝畢竟不是一陣音樂,而就布羅茨基對死亡的信仰而言,他認為,寫詩正是練習死亡。因為死亡並非逃避,而具備激活現實的效用,藉此我們活下去,傾全力。(註二十二)這就是為甚麼詩人之死這個說法比起詩人之生聽起來更加具體,因為「詩人」與「生」本是同義反覆,而詩人之死揭示了一首詩的完成,因為藝術終將奔向結局。
世人最後一次見到布羅茨基是在1996年1月27日,亞歷山大‧蘇默金和他們的共同朋友鋼琴家伊莉莎白‧萊昂斯卡亞拜訪了他。妻子瑪麗亞準備了美好的晚餐,以及提拉米蘇,布羅茨基狀態良好,在庭院的草地上喝了高強度的瑞典伏特加,並且一定,他抽了好幾根菸,伊莉莎白即興彈了幾曲鋼琴。深夜,在祝妻子晚安後,布羅茨基說他還得繼續工作,便走進書房。窗外,一團世紀末的烏雲在月亮的催化下像是一顆孤獨的大腦,而星星閃亮如電子迴路,閃爍著隱藏的靈光。他站著抽菸,吸氣的時候眉頭深鎖,那貪婪的胸腔彷彿要將所有元素納入懷中,就像他所使用的語言,永遠不滿,於是只能撲向自己。而當他吐氣時,就像是壞掉的噴火器,以掃射的方式噴濺煙硝,不時岔出幾道烈焰,其熱度足以蒸發貝加爾湖。瑪麗亞在早晨的地板上發現了他,門開著,他正試圖離開房間,臉流血,眼鏡也撞壞了。一根尚未點燃的香菸掉落地面,開門時必然還在滾動,而布羅茨基的心臟必然也還在跳動,儘管再微弱。
最後順帶一提,「賦格」的字源一般認為來自拉丁文的「追逐」或「飛翔」,在義大利語中則是「逃走」。而在俄語裡,如果由布羅茨基親自發音的話,應是絕對的沉默,其理由無比高貴。因為「流亡」這個詞對他而言從來都是一種傲慢或張揚,他認為,這無非是將個人的苦難作為標籤特別化,但他仍難擺脫這段經驗,包括接踵而至的加冕與議論。如今,他以永遠的沉默終結了它。正如布氏自己的詩句:
「黑暗恢復了光明修復不了的東西。」——節錄〈論愛情〉,曹馭博譯
|註解
註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1940-1997)《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哀泣的謬思〉p.37-41, 〈在但丁的陰影下〉p.80,〈論W.H.奧登的《1939年9月1日》〉P.263-304,〈取悅一個影子〉p.314
註二: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8
註三: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空中災難〉,p.236
註四: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9-110
註五:參見《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77
註六: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哀泣的謬思〉p.28
註七: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自然力〉p.133-134
註八: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5-106
註九: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自然力〉p.134
註十: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空中災難〉,p.249
註十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9
註十二:奧登(W.H. Auden,1907-1973)英語詩人,生於英國,1947年入籍美國,是將布羅茨基引入國際詩壇的關鍵人物。此兩句詩引自奧登的組詩〈短詩集之二〉。
註十三: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水印‧魂繫威尼斯》,上海譯文出版社,p.19
註十四: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2
註十五: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55
註十六: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58-60
註十七: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0
註十八: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1
註十九: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61-62
註二十: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布羅茨基詩歌全集‧第一卷‧上》,上海譯文出版社,〈佩爾修斯之盾〉p.92
註二十一: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17
註二十二:參見約瑟夫‧布羅茨基(Joseph Brodsky)《小於一》,浙江文藝出版社,〈文明的孩子〉p.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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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Sorrow沙若
圖片來源:Sorrow沙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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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體論上帝 在 Sam Tsang 曾思瀚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編按:
2019年10月,曾思瀚博士赴台舉辦台北巡迴講座「誰的釋經,哪個傳統?」,宇宙光十分有幸是主辦單位之一,為了使本刊讀者對曾博士有初步認識,本期我們以「上帝陪伴人」為主題,採用問答的方式,請曾博士分享他在神學方面的領受,期盼讀者也能由此受益。
一、上帝從創造至今,祂的計劃從未改變,請問,超越受造的上帝為何要陪伴人?又是如何陪伴人?
我首先給的是傳統答案。上帝是藉著祂的話語(亦即聖經)陪伴人。我們讀到上帝以往作為的記載,這就成為上帝的話語,告訴我們,祂現在依舊陪伴在旁,因此,固定閱讀聖經能讓我們知道祂在陪伴。祂的陪伴也出現在大自然,有時候我們可以在其中經歷祂的作為,體會祂的大能。詩人往往以大自然為主題,頌揚上帝的陪伴,例如〈詩篇〉十九篇1~6節:「諸天述說上帝的榮耀;穹蒼傳揚他的手段。這日到那日發出言語;這夜到那夜傳出知識。無言無語,也無聲音可聽。它的量帶通遍天下,它的言語傳到地極。上帝在其間為太陽安設帳幕;太陽如同新郎出洞房,又如勇士歡然奔路。它從天這邊出來,繞到天那邊,沒有一物被隱藏不得它的熱氣。」接著要探討的是比較少人討論的主題,就是上帝的百姓聚會時,祂也在旁陪伴。
山姆‧威爾斯(Samuel Wells)曾在《上帝的同伴》(God's Companions)書中提到,我們對鄰舍行善,上帝就在其中陪伴;我認為這之中還有許多可以探討的地方。傳統上,福音派教會認為上帝的陪伴是屬於個人領域的神祕經驗,靈恩派尤其如此。我相信聖經教導更強調同儕團體,並支持那些與我們相左的人,上帝就是透過這種艱難的途徑,讓我們察覺祂的陪伴。上帝陪伴的主要用意,不是「讓我感覺良好」,而是要「建立榮耀祂聖名的群體」,這不僅需要敬虔的委身,也要積極的努力。我認為要從本體論、形而上的問題──「上帝為什麼需要我們成為祂的同伴?」進展到宣教、教牧的問題──「成為上帝的同伴是什麼意思?」因為沒有人能識透上帝的心意。所有這些臆測都是徒勞,但是我們可以從祂藉著亞伯拉罕建立一個國家,又藉著十二個缺陷重重的人建立教會,了解祂創造萬物的旨意──這就是我們應該朝向的目標。
請不要誤以為我的評語是要駁斥靈恩傳統經驗(charismatic tradition),〈使徒行傳〉是歷史事實的記載,我在著作〈使徒行傳〉注釋已經探討過這個議題,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其中對聖經的詳盡分析,已經勾勒出更廣泛的神學架構。〈使徒行傳〉傳的信息不是要我們尋求一模一樣的經驗,如果有人有過相同的經驗,很好;如果沒有,也很好。我的回答是要提倡每個人都能獲得的常態經驗(normative experiences),進而使這個世界更美好,而不僅讓自己的感覺更好。我們能夠成為基督徒,就是一種超自然經驗,如果以為靠自己就能「決志」跟隨耶穌,就是低估聖靈的大能以及我們全然敗壞的事實,同時也高估自己隨時都能擇善而行的能力。信耶穌本身就是一種超自然經驗,同時也是一種常態經驗。
二、既然上帝陪伴人,那麼人真的可能見上帝的面嗎?聖經教導我們「非聖潔沒有人能見主。」請問這是勉勵?還是條件?
〈希伯來書〉十二章14節:「你們要追求與眾人和睦,並要追求聖潔;非聖潔沒有人能見主。」這不是神學命題,其希臘原文也不是條件句;反而幾乎是〈希伯來書〉的五個警告:二章1~4節、三章12節~四章2節、六章4~8節、十章26~31節、38~39節(根據馮蔭坤,Ronald Y. K. Fung)的最後一個警告。這節經文中的「聖潔」,以名詞形式只出現在〈希伯來書〉此處。經文中的「主」,暗示我們應該如何解釋「聖潔」。這裡的聖潔不是指儀式或者傳統習俗上的聖潔,而是活出以耶穌為「主」的生活形態,〈希伯來書〉作者也提到努力與所有人和平相處,鼓勵信徒與世人建立健全的關係,這足以反映信徒與上帝之間的健全關係。這節經文說的不是親身面見上帝,是比喻手法,旨在鼓勵身為見證人的信徒要有健全的人際關係,結果就是他們同時也能經歷上帝。經文說的就是聖潔的生活形態,包括認真依循上帝所賜關於生命的訓示,並且要仰望耶穌(十二章2節),祂就是我們犧牲奉獻的典範。
三、掃羅與大衛都曾有上帝的陪伴,結果卻完全不同,其中的意義是什麼?對我們的啟示又是什麼?此外,大衛與拔示巴犯下大錯時,上帝是否仍與他們同在?或是「任憑」他們犯錯呢?
我認為就上帝的同伴來說,掃羅和大衛並不符合山姆‧威爾斯敘述的概念。一般人會用「我與上帝的關係」形容自己的認知,我不反對這點,但是當我套用山姆‧威爾斯的同伴觀念,就會引到另一個同樣有效的方向。如果教會要與年輕人或整個社會連結,就不能僅用個人靈修(personal devotion)作為靈性(spirituality)的典範。
山姆‧威爾斯的觀念涵蓋的不只是個人與上帝的關係。如果上帝與這個世界同在,那麼我們就需要成為這個世界的同在,參與這個世界的同時,也在經歷自己身為上帝的同伴──我們成為上帝在這個世界的器皿,如此一來,就得以目睹上帝如何透過人成就事情,也能看到,即使這個世界如此破碎,上帝依舊與人同在。
南非廢除種族隔離政策,就是基督徒積極投入真理與和好事工非常好的例子。他們成為上帝的手,看到上帝透過他們的努力,成就大事,也經歷到上帝與教會同在。當然,非信徒會說這只不過是基督徒在行善而已,但如果從基督徒的角度看這件事,就能說,上帝用超自然的方式除掉仇恨,然後用建設性的東西取而代之。
我的教會裡有一群非洲信徒,其中的胡圖族人與圖西族人一起敬拜基督。自從盧安達爆發種族滅絕,這兩個族群就互相為敵,但他們現在已經和好,並且致力在局勢依舊緊繃的盧安達和剛果修復兩個族群的關係,以及提倡和平。他們成為上帝在這個世界的手,不但因為彼此關係修復而親身經歷上帝,更因為進一步造福世界而經歷上帝。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議題,但我只是分享冰山一角而已。這類充滿想像的集體靈性觀(imaginative and communal view of spirituality)可以參考山姆‧威爾斯等原創作家的著作。
四、上帝創造時,是否給予我們holy的本質?但卻必須借由與祂有健康的關係,才可能達到聖潔?
我個人認為「與上帝的關係」是個遭濫用的詞語,但這可以涵蓋各式各樣的意思,我不喜歡使用這個詞語。就〈希伯來書〉而言,我們「必須」從猶太人的觀點詮釋其中的聖潔。舊約聖經裡頭,聖潔的規條是要透過各種宗教儀式,把上帝的百姓分別出來,有別於迦南人,藉此保持身為上帝百姓的身分。與上帝建立關係或許是其中一部分,但就猶太人來說,這不是聖潔的主要意義。
我樂於見到的聖潔是,在耶穌是主(lordship of Jesus)的前提下,承認自己的身分。這種身分的延伸意義是,讓我們能夠在上帝呼召我們前往的任何地方,投入各式各樣服事。這種分別為聖的觀念比較近似公開見證,就像以色列人成為周邊其他族群的見證。
五、在上帝的陪伴中,我們發現食物是個重要線索,雖然年代不同、情境不同,但食物與陪伴的關係相當明顯。基督徒生命中該如何看待陪伴?又該如何看待食物呢?
我認為解讀這些經文必須謹慎,它們不都跟食物相關,它們的文體也各不相同,我們不能直接把它們歸類為同一個主題:食物。在某些情況下,它們說的是食物,在其他情況下,例如主餐,食物則象徵其他意義。在少數例子,好比先知以利亞,食物具有比我們現代詞彙更深遠的社會意義──在屬靈旅程中,上帝的百姓像同伴一般,聚在一起用餐,不只飽餐一頓而已。此外,耶穌也用天國盛宴的比喻,例如〈路加福音〉十四章,形容食物的社交功能,我們邀請的客人,顯示我們相信上帝是什麼樣子。我們不採用古代宴會的社交意義,因為它的要旨不在食物,而在人際關係,以及我們相互對待的方式。
就應用來說,我們要進一步探討取得食物與分配食物的方式。食物就是經濟,經濟影響民生,不只關係自己的生活,也關係生活在遠方的人以及食物來源等等,它更關係到我們的各種資源,並反映國度的價值。這個議題一定要從「食物於我有何益處」(what food does for me)轉移到「食物如何為上帝的榮耀,增進人類福祉」(what food does for the greater good of humanity for the glory of God),世人必須學會公平分配它們,以彰顯上帝的公義。
六、食物是人類維持生命的基本物質,因此,上帝創造中,必然會為人類預備食物,但我們是否可以說:人犯的第一個錯誤,就是對食物錯誤的認知?
我想你指的是〈創世記〉一到二章,這個答案非常複雜。上帝給人類第一個命令就是〈創世記〉一章28節的生養眾多,遍滿地面,這反映上帝的形像。我們可以說,人類的第一個錯誤就是選錯食物,但這是憑著少數幾節經文犯下見樹不見林的失誤。〈創世記〉二章15到17節,上帝允許的一切和上帝禁止的一樣形成明顯對比。因此,人類始祖可以吃所有的樹所結的果實,只有一棵樹例外。
人類始祖的錯誤,就是假定上帝禁止我們享受生命,沒有把祂視為想要祝福我們的上帝。亞當和夏娃把目光放在不能得到的事物上,卻沒看到上帝可以賜給他們豐盛祝福。亞當和夏娃的舉止透露他們選擇相信蛇,說服他們上帝的應許不可靠、並詆毀上帝的善意。(創世記三章4節)
……(請見2019年10月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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