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製散文集分享：李寬宏《小樹洞》※
李寬宏〈動物之城〉（節錄）
每次打開家門之後，室內皆已一片漆黑，僅剩下我的房裡那盞小夜燈還亮著，我忽然想起那時總愛在宿舍裡穿梭自如的自己。最後一次到過那裡，好像是學期前的最後一天，室友看著我說：「你要轉去哪個學校？」「在更南邊一些些的地方喔。」沒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我便已整理好所有物品，笑著點頭離去了。這些情節，在我看來就像一場有始有終的典禮，然而典禮只有我和自己，當初的我跟著布萊梅樂隊般的隊伍隻身來到了從未到過的城市，並且在這裡獨自生活著，於是後來才明白，當時之所以在大樓底下想哭的緣故，只是發現長大之後一層一層剝開在身上的事實，並不如想像中美好。
彼時的我非常享受獨自一人坐在靜謐無聲的廚房裡，在那樣的靜闃時光之中，彷彿整個空間都漫漶著一種神秘的治癒感，將我緊緊地包圍著。凌晨過十二點，呼嚕呼嚕的吃完麵條之後，便小動物般蜷縮在沙發的角落裡，漫無目的的按著轉台鈕，夜間的每個新聞主播看起來都極為疲倦，我記得那日的新聞裡有個在聖誕節裡靜靜死去的老婦人，在地下室裡被發現時，螢幕上支離破碎的馬賽克畫面看起來簡直怵目驚心，極為傷感。後來，就連那些頻道轉換之間的雜訊回音都像極了啜泣聲，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獨自哭泣。
在那樣使人暈眩的夜裡，我想起學校宿舍裡的放學時分，房間幾乎是每個人自由活動的處所，而在那樣的時間裡，我卻往往留在教室裡，問著老師一些無關緊要的題目，並不是為了多吸收一些學識，只是無法忍受身處在五顏六色話題混雜的男生宿舍裡，彷彿那些嘈雜裡都長出了齒，時時咬嚙著自己。後來的我，便和鳥獸般的室友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某次，我試著在點名時間裡，變色龍般地靜靜坐在床上，後來的點名裡，沒有人察覺出我被遺漏了這件事情。
我已經忘了後來那次的點名我是否有出現在人群裡，也忘了離開之前室友又問了我什麼，這些對我來說都已不再那麼重要。如今的我，來到一個新的環境，猶如另一個更隱密的樹洞裡隱晦的生活著，並且學習著同樣的知識理論，時間如牛頓定裡般的繼續過著，並沒有因為我的離去或歸來而偏離軌道。我感謝現在的我，卻又同時憎恨著那樣敏感的自己。十二月夜晚的風如同隱形繩索，維繫著我與現實。在上個城市的所有記憶，都是藏在我枕下的黃粱一夢，彷彿某種幻術，將我原封不動地送回彼時站在宿舍陽台的深夜時光，天亮之前，便又將我遣回現實，睜開眼之後，我便長大成人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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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寬宏 創作，Instagram：wanshihchen
#蔡牧希 選篇，Instagram：mushimushitsai
#深藏身與名 製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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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收錄於李寬宏散文集《#小樹洞》（2020年3月）。編按：閱讀時會令人想起言叔夏〈白馬走過天亮〉，作者或有致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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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寬宏（2001-）
目前為自由創作者。平日喜愛閱讀。集後自述「想看雪、想去遠方、想要自由、想回到從前、想當老師」。曾獲東華奇萊文學獎、龍少年文學獎、柳川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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