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號外
踏入《號外》四十年,前輩們都說《號外》離他們生活好遠。
我不以為然。我這種被視為有能力帶領一點思潮的人,都好像對很多事情不以為然。
所謂「帶領潮流」的人,往往都會顧盼自豪。
某天我看黃偉文的面書,他貼了鄭中基的《人若然忘記了愛》的改詞版,說:「現在有人喜歡的事情,他二十年前已經喜歡了!」(Everything you like I liked twenty years ago!)這句印在很多T恤上的說話,引證了某種「自豪」感。的確,大概二十年前,我還是會聽著電台,看著收音機傳來什麼。是彭羚唱「其實我想結婚,橫掂有鋪結婚癮」(彭羚唱寄調《讓我跟你走》),還是「帶你老豆入廚房,我餵佢食橡皮糖,原來棚牙爛晒,帶佢放係大會堂。你有你入自由黨,我有我食話梅乾~」(黎明真人演繹《情深說話未曾講》之廚房版《帶你老豆入廚房》)……那時候,收聽的瞬間,還是有一點那一刻共享秘密壞事的快感。那個時代,電台仍是某種「瞬間的快感」的提供者,錯過,就沒有了。那時候的人,交往的時候會一起聽《嘩嘩嘩》,還會打給那時候的男/女朋友,邊聽邊笑。而且,有很多「傳奇瞬間」,過了就沒有了。比方說,以前卡拉OK剛流行,903會找來歌手交換唱歌,那主題叫「星星相惜交叉剔」。而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聽到楊采妮版本翻唱蘇慧倫的《我一個人住》,不知道現在903的前輩們還有沒有留著。就算有,也不容易找出來再聽一次吧。
如果《號外》是一個人,不論他願不願意,時代也向前走著了。正如我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在做電台,而電台的角色和功能都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電台是「微妙瞬間見證」的工具。你有聽,就是有聽。沒有聽,你聽同學、朋友覆述,也不是那麼一回事。所以,Radio magic 在這個世代已不復見。你這一秒不看,不聽,不理一件事,如果網路上有人留下了足印,你還是可以下載收聽。現在我的朋友聽《光明頂》,當然有人聽Live的。但有更多人,是加入了一些Line/ Telegram的群組,每天早上上班的時候聽四十五分鐘陶傑的發言。做電台節目,由一秒感動,變成傳世的傳奇。你的東西只有時效性,不能傳世,也沒有花時間的必要。網路上搶著要給你娛樂要你笑要的哭要的感動要你驚要你怕要你可憐的人,恆河沙數。你看,最近有一次連中東黎巴嫩有一個家務助理打嬰兒的短片上載了,香港的媽媽群組都群起攻之要尋個真相,找出那個打嬰孩的毒婦。我現在才知道香港人對中東嬰兒,都那麼大愛無疆。愛不愛不是重點,重點是媒體變了,生活方式變了。我們很多人在網路活得像一個身份,在現實世界可以是另一種模樣。而這種表裏無一性,造就了無謂的紛擾。當人人都有機會是媒體,人人都有機會做trendsetter(潮流製造者)。
當然,有機會不代表可以做到。《號外》給我的,不是一種「那時候流行什麼」的能力,而是一種「如何令某種東西流行」的力量。《號外》的原型是什麼呢?大抵是在香港經濟發展的時候,一群中產覺得現在香港的本土口味不夠「有品味」,現存的雜誌也不能再給他們滿足。大概創作原點有點像現在的「翻唱歌手」或 YouTuber 一樣,是別人做的雜誌不夠好看,所以自己捋起衫袖做吧?而在前網路時期,雜誌有著「建構社群」的功能。中學會考的時候英文科的老師一定會教我們寫 Letter to the Editor。寫稱謂的時候一定要用上Dear Editor,Editor要有大楷的E。老師說Editor是一個人,是帶尊稱的。原因是,每一本雜誌,也是一個族群的延伸。
某次在香港的大學聽到,建立「個人新聞台 PCHome」的創辦人,現在在台灣寫《國宴與家宴》賣到世界滿堂紅的詹宏志先生曾說:「雜誌是一個族群」。就像新聞群組、聊天留言板沒有出現之前,雜誌就是有著共同趣味的人交換訊息的地方。亦舒的半自傳體式小說《女記者手記》中也有提及,有些讀者,以前會像現在的網路噴子hater一樣,看到不滿的文章,如她寫過一些對某位外國歌手的辛辣批評,都會收到如雪片撒落的投訴信。而Letter to the Editor就是讀者與編者交流的接點。你讀的如果是釣魚雜誌,在某地方,那季節釣著某一條魚,那條魚用那個魚鉤比較好?如果你讀的是摔角雜誌,那個地方什麼時候有大賽,大賽有什麼選手參與,參與過後又有什麼後著,之後的發展若何?這些都是以趣味分割的族群建構,也是市場分割的部份。常聽人說,香港的雜誌以前是Trendsetting的能手。以前讀《yes!》,你真的會相信某個歌手是理應被稱作「毒瘤明」的。而讀《號外》的人又在追求什麼呢?從很多個《號外》留下的身影看來,有一群追求著更好、更潮、更時尚的人,是《號外》的追隨者。錢瑪莉的人生除了穿Kenzo,他們代表著精英族群的生活。他們看不起中文大學的人,他們會看《明報月刊》,他們會認中關社,他們不知道生活的趣味,穿著打扮也無聊透頂。從錢瑪莉的眼中看來,時尚的女人需要晒很多的太陽,以黑珍珠皮膚代替我們現在深信不疑的白就是美。錢瑪莉更不會明白,為什麼平庸的人只希望自己在「德福花園」供完房子就當自己完成人生的使命(我相信現在很多八、九十後也在想如何供完他們的三百多萬房貸吧?)錢氏代表的,是一種香港欣欣向榮,大家開始有餘裕的生活態度。四十年前,我們應當這樣。三十年前,大抵是《號外》族群的性取向使然吧,他們的生活也有介紹當時仍未「非刑事化」的同志生活指南。在同志作家葉志偉的筆下,《號外》給了他和他的族群朋友的同性戀生活啟蒙。那時候的同志,往往扉徊在即若離之間,究竟自己是不是?這種對同性的性慾是對抑或錯?葉氏筆下的主角,就是在這種賀爾蒙和道德對錯之間,在《號外》中找到救贖,穿著那時候很流行的Dr. Martens 皮鞋,戴著過多的手繩,按圖索驥的在《號外》的同志生活指南中,尋找那個在主流媒體隱形的生活空間。再過一段時間,當《yes》介紹的衣褲鞋衫都在幾百元的價位,潮流雜誌開始滿地開花,《號外》還是那個「生活品味」的重鎮。那時候還是電台節目主持的黃偉文在中學時代,據說也會購讀《號外》。而他曾在《號外》封面那一季,做「猿人襲地球」那一期,曾提及那時候買《號外》,是需要在午飯時間買的。還會有意無意的跟同學說「這雜誌的字很難懂的,你不會讀」。也許,每間學校都有一種這樣的人。那時候我的學校需要在屋村,我的父母雖不算目不識丁但也只是一天到晚擔心錢不夠用那種人。對我出身的那種家庭,所謂品味是遙遠的。讀物也只可以是老師介紹的「讀好書」書單,才會有機會讓我借讀。對,只是借讀,而不是購閱(說過了,家貧是事實)。那時候那種文化窗口,跟今時今日不同。我要讀村上春樹,也得要等圖書館的老師買回來,然後才有機會放出來給我們讀。對愛情的想像,來來去去都是梁望峰或是張小嫻。這些都不會是母親理解的世界。母親最希望我讀的,只是教科書:「你考試又唔係叻過人讀咩閒書。」對,因為我在班上永遠只是考第二、三的名次。陳浚旌(中學時代永遠考第一那一個人)永遠都比我優秀,而母親也會說「為什麼我沒有辦法考第一」。但那時候,在母親不知道的世界和空間中,也有一兩個同學會讀《號外》和他們的周邊人士寫的東西,如那時候的903會談及英倫流行音樂的潮流,Sex Pistol 是什麼?我當然不會知道。我只會聽陳慧琳的《誰願放手精選十七首》和許美靜的《靜聽精彩十三首》去完成我需要做的十五年會考Past Paper。那時候,卻有一個叫鍾思漢的同學,知道Sex Pistol,會在Past Paper 中掏出林奕華的《太多男人太少時間》,那本講北海道強生故事的那本小說。至於鍾思漢和陳浚旌在做什麼,我已沒有聯絡也不會打探了。只是依稀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看著一群有閒錢讀《號外》,有樣貌空間交女朋友的朋友的生活,覺得自己很渺小,很遙遠。
進了大學,好像都沒有那麼認真的想像生活品味是什麼。一九九七年的時候會考,一九九九年的時候進了大學。那時候我們好像要進入新時代。我曾經在一家網路電台工作的,叫Radiorepublic。那時候寬頻仍沒有那麼快,網路電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概,我們都好像要做一些節目出來,然後要大家去聽。但由於沒有廣告,所謂網路電台也不知道如何生存。我做了大概半年就走了。那時候要做很多東西,要做清談節目,要做音樂節目。生活是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態度可言?也像錢瑪莉的所言,我進的是中文大學,那兒的人相對比較簡單,比較直白,比較樸素。那是地理環境使然的:當你身在大學區,從宿舍走到超級市場都需要二十分鐘的腳程,要一排巧克力一個即食麵也需要努力,什麼中環,什麼同志,什麼生活品味,其實都會暫時放下。因為要完成課業生活,已不簡單。
再過一段時間,我去完日本唸書回來,遇上了好幾個奇怪的機會。如《號外》的前總編輯黃源順因為在《信報》讀過我的文章,就找我寫一月一次的人物專訪。那時候還有又一山人拍照,寫的人都是我選,而做的東西都很厲害。當時還沒有很多人在乎的何韻詩、陳淑莊、王貽興,我都好像有寫過。現在這些人,我是有手機,但也不再聯絡了。各種理由吧。是什麼都不再重要,也許我仍維持著某種在錢瑪莉身上感染的直白:看著曾經是朋友的人轉變,我會慢慢挪開身影。而為著寫稿子,我也需要下很多苦勁。其中一個啟蒙我的同代朋友,是大秀。你也許沒有很聽過他的名字,但他在《Milk》的文化欄目這些年,教了我很多事情:他說作家的態度就是吸收和輸出。要讀書才有東西可以寫。這跟也斯教學生的方法有類同的地方:也斯生前也教過學生,說「冇野寫唔好搞人,睇多D書」。直至今天,我也絕少在專欄中論另一個作家。像電影《小親親》中那個應可被現在的人稱作「文青女神」的吳秋月不一樣。寫專欄要讀書,是我一直相信的事。而大秀也教我讀很多台灣中生代的作家。他說黃國峻好看,黃春明的孩子那些傳奇事,都是他告訴我的。為什麼這些以前理應在《號外》中出現的人,卻到了《Milk》呢?黎堅惠在世之時,曾在書展跟梁文道、黃偉文搞講座,談的是「時尚書寫」。梁文道想切入的點子是,如果香港的作家要找下一個市場,《號外》式的、《Ameoba》的時尚書寫,會不會有一定的市場呢?可惜或可恨的是,那時候去書展趁的人,也許是粉絲,問黎堅惠或黃偉文的問題,大概都是問他們會不會有機會再做《Ameoba》之類啟蒙人心的刊物,我很記得黎氏說:「要搞都搞過了,以前搞的時候就被人家說我們搞小圈子。」的確,以前的《Ameoba》有著「年輕感覺《號外》」的氣味。找來當時得令,在903的舞台上撐一字馬的謝霆鋒做封面。找來 Dry(是雷頌德和馮德倫)起封面叫 Dry Wet Wet,淋濕了不苟言笑的馮德倫先生。那些傳奇,仍是歷歷在目的。只是,這十多年,誰在建構潮流呢?
也許,我玩面書這些年,都是在想像究竟什麼事情會令我生活好過一點。如果你認為《號外》曾做過trendsetter的角色,倒不如看看我這些年試過,有成功有失敗的 KOL 個案。如果你記憶比較好,「#如果你工作累鳥」這幾隻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呢?網路上看奧運,集中看體育運動員胴體這「潮流」,是誰射入網路的呢?當時我在想,大家看奧運,為什麼要看誰贏?贏了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很簡單,體育運動自從加入了商業贊助,那大家就直白一點說,其實運動員也只是在娛樂大家。為什麼歐鎧淳會比李慧詩更多媒體曝光機會?為什麼方力申司徒端祈可以成為藝員?那也不過是「你的樣子如何,你的身材如何,你的命運也必如何」。那網路的出現,只是把人的慾望更輕易的放大,更輕易的射到人類的體外。手機閱讀是私密的。以前看電視,你的家人必會跟你分享電視的內容。你聽收音機,如果被母親知道你偷聽《聖馬田寶貝紀念夜校》,她一定會罵你。但她自己背著丈夫聽顏聯武的《霎時衝動》,她就是對的。那時候唸男校的我有女同學打電話給我,電話由姐姐或父親聽,他們會叫我聽電話,老豆也會有意無意的說一句「阿仔呀,有個女仔搵你呀」,之後母親就會煞有介事的出來說「你求學時期不準談戀愛呀」。但現在你看看小孩的手機?誰知道他們的Tumblr在看什麼人性交的畫面?他們的Snapchat有幾個炮友群交的群組?總之他們看手機,父母很少機會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因此,你不難發現,在網路上,關於性、交往、感情、港女港男糾結的事情,是最多人看的。因為香港人都愛面子,沒傳奇,大氣候要清淡無味。在這個喜愛用性和「交往人數」論斷人是否一個好人的「民族」,網路上對性或 「#又有性暗示」的需求,是「#唔可以原諒」地被需要的。那從2012年起,你應該明白為什麼Tom Daley越來越多人報道,阮馬素無端平白無事會變成某個商場特意要邀請他來為那元旦倒數的嘉賓,而他所得到的名錶及保健食品的廣告合約,也許都是網民在「#如果你工作累鳥」這遊戲下所衍生的副產品。
一次的出現,是偶然。那如果再出現一次,又如何呢? C Allstar 由旺角街頭走到叱吒大頒獎台再成為紅館歌手,那可以是現實世界的實力。而我也不相信《摘星天梯》和我時任的上司們看完後對他們四人讚不絕口是其中一個令他們那年獎運亨通的原因。他們要有實力,才可以上到那個位置。那吳業坤呢?2016年我曾經被一個網民恐嚇要淋我鏹水,而那網民已在留言說過她想去買但找不到。警察們聲稱他們會查但直至執筆之時什麼都沒有,也有很多朋友好像很關心我的在Whatsapp Line 和面書Messager中問我需不需要介紹定整容醫生給我一次過把我的樣子弄好。而那時候,我最脆弱的時候,吳業坤就在他要出去做運動之前,特意送我一程。這一點,我永遠都記得。吳氏是不是唱得很好,不知道。見人見智。但至少他在台上,態度清晰地告訴大家他很想也很願意唱歌,聽他唱歌的時候不需要像聽很多流行歌手一樣要提心吊膽。在他年頭一次過得到我最喜愛男歌手、新人獎金獎和我最喜愛歌曲《原來他不夠愛我》的時候,我已知道那是我們在網路上延綿慎密的努力就得到好報。首先,不論你相信或不相信也好,903的頒獎禮,要投票就是來真的。從多個証人給我的証供,他們都說商台的「網路投票」是真的。如果有些歌手覺得他們的歌不能得獎,是因為大傳媒「唔支持、唔播」,我倒真的是不可以接受的。如有一年,有一首歌叫《撐起雨傘》,有一些歌手說大傳媒不播。不播的話,商台又為什麼會讓他變成可投票選取的一隻歌,最後還要冒著這麼大的風險把一首跟佔領運動關係密切深刻的歌放到大台,變成那個頒獎禮「註腳」?自那次之後,我就知道如果網路是來真的,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大家記得「#食好西」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嗎?是有一次,吳業坤開工過後,說自己「工作累鳥,要食好西」。大概他是想打「好東西」,而我卻截了他Instagram的圖,說:「現在的小孩說話真直接」。當然,「#食好西」是一種性暗示。究竟他吃飯之後會去那兒,他也不知道。但結果這三個字,現在仍跟著他,和很多的「廣告文案」都有挪用。當時 100毛的編輯朋友,仍對娛樂圈的人共事有點興趣,就知道「#食好西」這三字「有得玩」,但電視台的大員做訪問談這些「無聊事」不會有成果,結果 100毛的朋友就用了 Whatsapp短訊訪問的形式再炒大了這件事一次。之後,大家就留意了我和坤氏之間的交流。很多人以為我們很好朋友。對不起,我真的不會說。究竟一個人要做過什麼才是朋友呢?我想,在現實世界調侃一下大家,是朋友會做的事。但由於我的一點狡猾,令我和坤氏的面書都在互利的狀況下得到更多人關注。他現在做廣告的機會都比我多,收的價碼也比我高。我是高興的。因為,至少他成功了,沒有忘記我。而我再一次證實「#食好西」三隻字的力量,和我加瓊姐這些在網路上被視為廢青廢人的人,在各式各樣的制肘和冷言冷語之中,改變現實世界。
還有很多很多的。如藥妝店的新品介紹,最近是不是多了?關於讓座和世代之間的爭拗是不是長看長有?關於香港遊客在外地的「品格」問題,為什麼好像大家都很在乎?另外,有很多人在我回來時都告訴我:不要只做日本的資訊,現在都是韓流了,為什麼要寫日本。那為什麼各大網媒都在做日本的資訊?《逃避可恥但有用》這支舞,為什麼好像很多人在看?星野源是誰?大抵是以前903《是日本人鄭家輝》講的Luna Sea那種級數的「流行資訊」吧?
所謂KOL Key opinion leader 是什麼,老實說,我不知道。至少我不覺得我可以脫衣服上載一兩張照片就會很多人讚好。我也不會叫人食屎,或叫自己食屎。更不會自稱XXKOL然後廠商給你難喝得要死的薰衣草茶還要讚好,明明自稱文青的人都要舉高雙手脫腋毛。
意見領袖要帶起潮流,首先要問幾件事:你可以令現實世界有改變嗎?改變了你又會高興嗎?而要令現實世界改變,我要又付出什麼代價?所講意見領袖,首先你要有意見。以前我聽903會聽 Fool’s Garden、會聽Suede,因為他們會說那個好聽那個不好聽。那時候903的音樂節目,會有音樂人,唱片公司,DJ的人討論會將流行曲像《城市論壇》一樣,把《一生最愛就是你》和《濃情化不開》拿上檯面討論,誰比較好聽。當然,觀點角度見人見智,但總有點爭執點:「那有一天不想你的chorus那個hookline 是『是你嗎?是愛嗎?是你出於真心日日夜夜彷彿漆黑中說話~』和『情越濃越會化不開』比較……」現在呢?人人都是評論人了。李蕙敏再出來新歌寫得若何?鄧小巧的《強弱》、《煩可寧》、《荒唐》一次比一次來得精彩,為什麼沒有人留意?盧巧音也回來過,《哲學家》夠厲害了吧?可是卻也沒有了《垃圾》那時候的驚為天人。你去Clockenflap了沒?我覺得Chemical Brothers 不會給 Sekai no owari 來得精彩……人人都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而人人都好像想以「自己比別人知道得多」為榮。但問題是,知道又如何呢?
再者,以前的 Trendsetter 大抵比我們幸福。他們製造潮流的時候,不會被問及究竟你是黃絲抑或藍絲,你是撐警察還是屌警察的人。政治不動盪,才有閒心閒情。未來五年,我們會安定嗎?香港不安,世界也不特別寧,那要走到那兒去?
回看這些年,我好像被視為 KOL ,也有很多學生問我如何才可以做到 KOL。感覺就好像以前阿 Bu 看著電台的同事,只是回去做兩小時節目之後就可以去玩去滑水一樣愜意。對期望著 KOL 這份工作的人,大概只會覺得我可以坐在淺水灣畔的餐廳,喝著日本茨城縣運來的手工啤酒,邊寫稿子邊抽一抽水就可以有飯吃有日本可去,倒是一件樂事,right?可惜的是,當我嘗試把我的工作簡化傳達,我的學生都不相信。抽水不是很容易嗎?為什麼要想那麼多事情。
對,一次爆發,是意外。我是一次又一次的爆發,連續兩年被視為是「最有傳達力的香港面書專頁」,在我上面的是 100毛,在我下面的是富可敵國也可以殺我於無形的「蘋果日報面書專頁」。他們的資源,絕對是我的一百一千倍。我也只是量力而為的想像,究竟這個遊戲可以玩多久。畢竟我清楚知道,世道變,有些事情不變。酸人的事情不變(很多歌手本來以為自己很捍衛言論自由,到他們知道我在做黃昏節目,一個他們以為是很重要的言論自由橋頭堡的時候,已是我做了兩年的時候。他們如果真的很在乎一個電台的電台節目是不是言論自由的捍衛者,是不是應該在某些主持離開後,天天聽著那些節目然後告訴大家我是不是在維穩?他們沒有。因為他們只知道用新聞去為自己沾光的重要性),變的只是在媒體民主化(democraization of media)之後,逐臭愛醜的中國人基因性,在香港的網路會發揚光大,我們會見到更多不好看的女孩cosplay 露事業線,又或是有更多人在做自稱「社會實驗」的事情去證實香港人愛「睇人仆街」的根性去收割面書的那些engagement數字。KOL,說到底,只是虛渺的代詞。你看看你的面書,那個 KOL 真的對世道有很多意見?
有意見的人,如我,本早被視為瘋子,孤獨而卑微的一直在做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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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於 2016年 《號外》雜誌。大家都在聊報紙,雜誌,閱讀之時,我在podcast 及以前的專欄都說過一丁點這些事。希望大家讀到。
長文?正經的?沒有人看的。都是轉發一條新聞,寫三個字(好似「咁都得?!」),就會有好多反應了。
同時也有5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4,310的網紅伊格言Egoyan Zheng,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直子的心及其變奏──駱以軍〉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20/05/02/%E3%80%8C%E7%9B%B4%E5%AD%90%E7%9A%84%E5%BF%83%E3%80%8D%E5%8F%8A%E5%85%B6%E8%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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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跟學生聊到教改的議題 但絕大多數的學生都只知道教改後的現行制度 不知道教改前的情況 所以根本無法比較 我就學的期間大概就是台灣開始推動教改的1990年代 剛好跨在新舊制度之間 可以很準確的講出我觀察的的社會狀態
我國小的時候是完全不知道念書壓力是什麼的 每天放學回家就是看電視跟看漫畫 偶爾會去安親班跟才藝班找同學
我很喜歡去安親班教室 因為那裡有個小圖書館 等他們的時候我可以在裡面看我平常看不到的精美故事書 還有一些科學的百科全書 經常看到忘我
上安親班才藝班的同學羨慕我可以每天放學回家一直玩 他們只有六日可以玩 其實我才羨慕他們可以在安親班才藝班學習才藝 因為我只能每天看電視看漫畫 寒暑假他們去參加各種營隊 我還是只能每天看漫畫看電視...
上了國中後也是一路玩 我當時分到的是公立國中的後段班 在後段班玩得更起勁了 成天跟同學打鬧 放學後留下來打籃球到七八點才回家 我那個時代流行NBA跟灌籃高手 當時的夢想是未來想當NBA的球員(長大後才知道不能看漫畫立夢想
這樣無壓力的生活到了國三後終於有了轉變 國三全校重新編班 我被分到了升學班 人生第一次終於感受到了升學壓力 一開始名次掉到全班30名的感覺讓我嚇到了 以前一直都是前3名的 現在居然變成30名 一時間難以適應
於是乎主動跟媽媽說我想補習 找到了一個很嚴格會打人的數學老師 下課前會考10題 錯一題打一下 一開始有點不習慣 被打了一兩次 後來就都沒被打過了 然後數學成績開始起飛 在班上的名次也進了前10名
在升學班的生活是很充實的 我從不知道跟一群人一起認真讀書是一件這麼熱血的事情 以前都是我一個人念書 現在一大群人一起認真讀書真的是從未有過的經驗
我的國三導師是非常兇狠的嚴師 一開班有發生高壯學生霸凌欺負同學的事件 然後他就被我們導師打飛了(沒開玩笑 是真的打飛 我們導師有練氣功)後來班上氣氛一片祥和 再也沒發生過任何霸凌事件
導師很兇狠有個很大的好處 就是所有人都可以好好上課 而且同學很團結 會相互通報老師來巡堂的消息 感情非常好 至今我的很多好友都是國三認識的 雖然我也很羨慕之前沒編到升學班的同學 他們依然過著每天玩樂的生活 但我這一年雖然壓力大 但卻是最充實的一年
國中畢業後同時考上了嘉義高中跟高雄工專 著實讓我思考了很久 教改前的五專是很厲害的 台北商專 台北工專 台中商專 高雄工專 文藻語專 是業界響噹噹的名校 學生還沒畢業就被企業搶著要
後來因為多數同學都選擇嘉中 我也選了普通高中來念 高一高二的我徹底放飛了自我 跟著幾個好友進了管樂社 也許是為了彌補我小時候沒能上才藝班的缺憾吧 我幾乎每一天放學還有假日都到管樂社報到 那裡有我最好的朋友 還有我最美好的回憶
就這樣一路玩社團 到了高三 才開始收心專心念書 因為高一高二都在瘋狂玩社團的影響 我的高一高二成績可說是慘不忍睹 這樣的情況沒辦法推薦甄試(就是現在所謂的申請入學 )我記得那時候我那時候是剛開始試辦的第一屆
所以沒法推薦甄選的之下 只能選擇聯考(就是現在的指考)那時候絕大多數的名額都在聯考 所以對我而言沒什麼影響
但因為太久沒碰書 一開始我採用太極端的方式念書 每天念書到2-3點 常常在書桌上睡到天亮 想要在最短的時間把成績衝起來 但這樣透支體力的我 在最重要的考前兩個月 我的身體累倒了 生了一場大病 完全沒辦法念書的情況下 聯考嚴重失常 但靠著生病前累積的實力 還是考上了東吳政治系
不過當時的大學跟現在的錄取率98%大學不一樣 當時大學錄取率低 所以不管是哪個大學哪個科系 自然組還是社會組 畢業出來都可以找到不錯的工作 那個時候說自己是大學生還會受到尊敬 不像現在還要被追問是那間大學哪個科系
當時候是一個行行出狀元的時代 適合念書的就一路念書到大學 不適合念書的高職畢業後就早出社會當學徒 學了兩三年後出師了 就開始離開師父 自己創業 所以也是個新創事業處處萌芽的時代
我一直都很慶幸 如果我出生在這個時代 這個升學制度之下 也許我就不會有那麼美好的國高中瘋狂玩樂瘋狂念書的生活了
我不是守舊派 好的改革我一定支持 但是越改越糟糕的改革我不能接受 現在的國高中學生的所有日常成績都要被當作升學標準 如何盡情玩樂?!
從苦一年變成苦三年 每科成績都要被量化後加入升學參考 然後說這是要降低學生的壓力?!更不用講很多學生還要被迫去當幹部 當志工 參加各種營隊 進行所謂的多元學習 這種不願意強迫參加的幹部志工跟營隊有任何意義嗎?
更不用講技職專科體系被破壞殆盡 大學文組學生完全供過於求的就業慘況了 廣設大學真的禍國殃民
先分享這麼多 至於後來如何轉學到台大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有機會再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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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驕女》裡的張嘉良最近又被捅了一刀。在他胸前的彈孔旁補上一筆的是他的妻子方文鈴,她看見張和情婦柯淑君在飯店裡穿著浴袍擁吻,想像自己拿著 room service 冰桶裡的冰鑿刺了上去。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張嘉良本名叫張瑞坤,在另一部劇《天之蕉子》作為反派,在大結局時身中多槍。然而,在續作《天之驕女》第一集,他卻以萬代集團千金女婿之姿霸氣登場,在機場外偕方文鈴之手,共赴財大氣粗的方家家宴。後續為財色黑化、數度再走鬼門關,身上數個彈孔都成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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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嘉良同時也是那對紅出八點檔界的連體嬰姊妹、高仁美和高仁芯真正的爸爸。至於為什麼爸爸分成真的和假的、姓張的嘉良為什麼女兒姓高、連體嬰後來為什麼切開了、柯淑君為什麼老是被泡在河裡、萬代集團和億代集團到底有什麼關係 —— 你可能需要看完 22 集《天之蕉子》和截至目前 98 集的《天之驕女》,才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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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別慌。飾演張嘉良的黃少祺不比你知情。這一檔三立台八,就如他過往參與的台八,最晚要到拍攝前十小時才會拿到下一場劇本。那些在一集之內從死對頭變成姻親、從綁架犯變成親爸爸的情節,在前面集數演出當下,也許連演員自己也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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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祺與經紀人、助理一起走進採訪間。換裝前空檔,助理拿出一罐藥水讓他點眼。我問他,是拍戲太累所以眼乾嗎?他說也沒有,自己眼睛容易泛紅,原因是二十多歲時動了近視雷射手術,當年角膜處理用的是鑽石刀,在瞳孔留下十字型傷口。「但工作時,你不能讓人看到你眼睛是紅的,那樣不太⋯⋯不太好。」去年底他受訪,提及自己的健康檢查報告,老花眼、頸椎受傷、心臟問題、甲狀腺水泡、攝護腺鈣化、腎結石。我關心他身體近況,他一樣靦腆笑,說都是小毛病啦。醫生原要他回診結石問題,他拍戲一忙,也沒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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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看過《飛龍在天》,看過《風雲爭霸》、《神機妙算劉伯溫》,再到《炮仔聲》、《天之驕女》,還是很難想像他已經 49 歲。三立台劇 YouTube 頻道上三不五時闖《天之驕女》片場拍幕後花絮,鏡頭裡的黃少祺仍做武打,一個人對上四五個混混。武術動作倒是其次,導演懂,重點是讓黃少祺在劇情裡受點小傷,受點小傷之後理所當然要脫衣,脫衣之後就有胸肌腹肌。第 3 集,一場黃少祺與韓瑜床戲,導演不忘要她浮誇地扒開他襯衫;第 69 集,張嘉良與女婿、老是喚他 Daddy 的顏聖元泡溫泉,黃少祺自己也心知肚明:「有時候看劇本就知道,很明顯,編劇就是故意叫你去泡泡溫泉啊、淋淋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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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觀看是他大學時代當模特以後的事。拉回三十年前,家裡沒人相信黃少祺能上伸展台,更別說當演員,不只因為青春期後他有八年時間臉上長滿爛痘,也因為家庭背景。穿著不合腳的鞋,鬆垮的衣褲,母親獨自撫養兩個姊姊和他,黃少祺沒有太多錢打點身上行頭。但他身體練得勤,因緣際會接到內衣秀、泳裝秀,跑香港、台灣時裝節,身上穿一件三角褲,站在主辦單位請來的日本模特之間,開始學著上秀之前要除毛、在身上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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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黃少祺就已經在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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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黃少祺一天跑 5 公里。天氣壞時跑跑步機,沒下雨時跑環東大道旁的石潭公園。小毛病是有,但體態沒話說,偶爾 Facebook 或 IG 的小盒子裡還會收到粉絲自拍裸照,恰如他 35 歲那年到舊金山遊學,在夜店裡被搭訕,男女皆近悅遠來。現在的他,會笑笑將照片刪除,轉身繼續逗他一對 8 歲、5 歲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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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裡,他大部份的角色總有優雅貴氣,同時卻又城府甚深。張嘉良中槍落水後,在泰國打滾二十年,商場縱橫,初登場時卻一副愛妻暖男形象;《熱血少年》裡的錢白鐵為商場利益能叫人拔掉對頭的指甲,然而身披白長馬褂、皮裘,賞京劇、談詩詞。廣為人知的《飛龍在天》飛虎,一樣出身名門,卻能為愛陷害飛龍、因怨懟父親抄了忠義堂。要說哪一面和黃少祺本人更像,其實都不,現實裡他形容自己拘謹、沉默、總是面帶尷尬笑容。私下的他,仍是不太想被注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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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默默觀察人。有時候看到同事或甚至晚輩,和其他人一下子就可以打成一片、嘻嘻哈哈聊天⋯⋯我自己沒辦法那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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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或許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緣故,自己從小就非常沒有安全感,怕被別人討厭,嘴上永遠掛著請、謝謝、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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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性格,當然不見得是最被喜歡的,但我還是不太敢活潑。你說這樣活得快不快樂?其實不快樂。但是,因為慢慢進入這個圈子,你開始從裡面找到自信。後來有了孩子,我知道我要讓自己更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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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圈子,指的自然是演藝圈。1998 年,他被八大電視延攬,飾演江祖平主演的《因為愛你》中不羈高中生翁振宇,和台灣廣末涼子曖昧。他臉上的痘子早前被某皮膚科名醫妙手治癒,上戲時卻還是顫抖,一場與江祖平的吻戲,導演對著他叫:「鬆一點!鬆一點!」他問哪邊鬆,導演說:「你全身都緊!你知道你的嘴唇在發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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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後,《天之驕女》裡張嘉良和柯淑君各自婚後與老情人舊愛復燃,黃少祺又遇上了江祖平。現在的他吻江祖平,在幕後花絮裡竟還有閒情惡作劇,當然也不再發抖了。不過,採訪時坐在沙發上的他依然挺直身子,上半身向我傾斜;拍攝動態素材時再三詢問「我站在這裡可以嗎?站在這個窗簾前面可以嗎?」客客氣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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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下還是拘謹。但現在,當機器對著我,燈光全開,五四三二⋯⋯我就似乎什麼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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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怕到不怕,是二十多部戲的操練。2000 年他因《飛龍在天》走紅,隨後戲約不斷,中台兩地軋戲。2006 年,他拍《神機妙算劉伯溫》鬧出新聞,傳言劇組過於操勞。「也不算劇組的問題⋯⋯那個時候《劉伯溫》是單元劇,有時候上個單元還在拍、下個單元就開始,變成一個人要應付四組戲,前一單元兩組棚內、下一單元棚內加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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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台劇獨有的邊播邊拍生態,燒的是演員身心。《劉伯溫》四百多集連拍兩年,黃少祺最分身乏術的一次是早上九點開拍的外景、下午三點多才趕到,因為棚內才剛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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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累啊!但你和導演說你真的很累,導演就回你說『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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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的拍攝現場,位職、輩份分明。年輕演員對角色不太有置喙詮釋的空間,不懂也不敢問,問了也不會得到回答。「你發問,導演就說:你是豬啊?豬腦袋啊?」黃少祺也被罵過,但或許他比其他人多一點心理耐受度 —— 他曾說自己的母親在 50 歲前沒笑過,姊弟三人自小就在母親緊蹙的眉宇下過活。他記得某年春節,姪女童言無忌,在圍爐時說:「為什麼阿嬤笑的時候還是皺著眉頭?」黃少祺和姊姊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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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花絮,畫面裡可以看到黃少祺的劇本上寫滿了字。那是他拿到劇本之後,把台詞用自己的話順過一遍,並加上情緒銜接的筆記。通常一場戲四到七頁劇本,黃少祺背下大概需要半小時。據說,三立電視所有人都知道,棚內有一台 SNG 車,車旁常有一人低頭,始終背對人來人往,那就是正在背稿的黃少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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訝異的是,黃少祺在拍攝《飛龍在天》前,並不會說台語。即便母親有本省背景,他小時歷經的卻是「說國語」的時代。「我就學,硬學。」他硬學的方式是看劇,劇裡唸一句、暫停,跟著唸一句。2007 年開始拍楊佩佩的經典三部曲,現場原音收音,為了吻合戲中角色的北京腔,他一樣打開《康熙帝國》、《乾隆王朝》這樣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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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其實沒有人教,也很少有人願意教,因為大家到現場就是拍戲。」非科班出身的他,片場二十年來只能自己教自己。飾演張嘉良這樣的商場老手,他看 Netflix 上的《金融戰爭》學習主角巴比阿克斯的言行,對兄弟出生入死、對敵人趕盡殺絕。《天之驕女》裡張嘉良對女兒好,在超商裡買大包小包零食以示好,背後原來是富豪巴比動輒送員工千萬超跑的那股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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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確實不同了。如今劇組已不像《神機妙算劉伯溫》時那樣三天不能闔眼,導演也不再罵人豬。近十年,台八引入大量新生代演員,黃少祺也成了「少祺哥」,有時片場裡的氣氛,在他眼中就如他的家庭經驗一樣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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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年輕演員,在現場一直聊天甚至玩手機,正式開始時詞都講不好,NG,所有人在配合他,但他們都不自知。這是很多年輕人的通病。」但在家中,從小在嚴肅母親身邊成長,他不希望自己讓下一代和自己在類似的壓力下成長:「我很喜歡看到我的小孩笑,我想讓他們在一個很快樂、很有想像空間的環境下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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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祺哥」從未在片場罵過人。自己經歷過前輩不坐不敢坐、連背台詞也站著的年代,樂見新演員們能無畏對角色提出更多可能,尤其三立台八時事哏輩出,係勒哈囉、像極了愛情、《鬼滅之刃》都入戲。近期與他對戲甚多的許明杰,在黃少祺眼中進步顯著,「顏聖元這個角色一開始比較正派,很難討喜。但明杰有找到自己的東西。他說他喜歡跟我一起演戲,因為可以互相帶動,我覺得他身上有些東西也真的能讓我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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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好壞,黃少祺放心裡。他說,如果新演員主動來問問題,他會回答,但假如新演員做不好,他也不會發難。「我覺得,我現在在做的,就是我這個年齡該做的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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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資歷已深、似乎有權開口,黃少祺決定不做讓年輕一輩害怕的前輩,連花絮裡的惡作劇都顯得無甚威嚴:每隔幾場戲,他趁掌鏡的編輯不注意,從鏡頭外跳進鏡頭裡嚇人,編輯驚呼時他笑得樂不可支。是 49 歲了,卻感覺並不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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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自己也來到母親開始笑的年紀。七月初,《天之驕女》劇組在棚內為他過生日,那時他戲裡的大舅子方文賢(竇智孔飾)還沒發生車禍死亡,劇中與他不合的丈人方崇發(楊烈飾)一派笑容,方文鈴雖不在,但張嘉良和她的女兒張子婷在(是的,張嘉良除了那對連體嬰之外,還有一個和婚配生下的女兒)。黃少祺全黑西裝筆挺,卸下張嘉良的陰戾,笑著說感言:「逢九不過,所以今天算五十歲了,到了知天命之年。每過一歲,都要知道得更多、做事情也要更從容一點、更穩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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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著迷於勞勃狄尼洛和史恩康納萊的氣質,但大叔的大叔偶像是劉德華和梁朝偉。「梁朝偉,他也一樣巨蟹座,我覺得他就是一個非常沉穩內斂、低調的人。表演有靈魂,有溫度。劉德華我也很喜歡,因為他就是有一種風範,內外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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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外兼修,修的是什麼?換裝後,我們帶他沿著大路走向國父紀念館。為了付車資遲了一些下車,轉眼卻已經不見黃少祺和助理的身影。兩人腳程極快,馬上到了路口,拍攝完回採訪間時走得更快。他說拍戲節奏,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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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急不只在步行。大兒子吃飯速度慢,以前一頓飯要吃三個小時。黃少祺為了調教小孩心思費盡,好不容易三小時縮減為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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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很快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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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吃飯只要三分鐘。」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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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漸漸才知道有些事急不得。去年,母親被檢測出扁桃腺癌三期,黃少祺和姊姊一起陪伴治療。直到今年九月確定抗癌成功,他更加體會了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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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要多久。那一年就是原地踏步,只有一個目標,把我母親的事情弄好。」知命之年的黃少祺,修的是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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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只知道自己想拍好戲,想要更多好角色來找我,但沒有長遠規劃。到了這個年紀,我心裡反而有個聲音會告訴我,該慢的時候要慢。該做什麼,你要很清楚知道方向和需要花費的時間。」他仍是那個站在前輩身後、站著背台詞以等待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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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如此,他仍在不同劇情裡穿梭時代與年紀。《天之驕女》第 23 集,他和韓瑜兩人因應劇情,得演出二十年前張方兩人相遇的情節,黃少祺身穿襯衫卡其褲,(再次)藉由打鬥救出受困的韓瑜,以拳定情,在劇中年紀是二十出頭。怎麼詮釋逆齡角色?他說重要的是眼神,眼神要有年輕人的清純,把不知天高地厚、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感覺做出來。「其實逆齡比起超齡演出,是比較困難,因為其實有時候因為你的外表狀態已經捕捉不到。縱使有很厲害的演技,像劉德華,他也不可能演大學生了。但如果還在我的 range 裡面、我還掌握得到,我就會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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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那麼目前覺得自己 range 最小到哪?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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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好像到二十多歲的年紀,都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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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八長壽,養起一批陪伴跨世代觀眾的劇迷。不只是七年級、八年級,各大學生群聚的網站 Dcard 戲劇綜藝版,每部八點檔幾乎集集開討論,迴響基本破百,好時破千(最近一次破千在《天之驕女》第 35 集,當張嘉良發現高仁芯設計陷害張子婷因顏聖元懷孕時 —— 呃,也就是張嘉良發現自己的女兒陷害自己的女兒時)。大學生討論高仁美的包包、討論高仁芯的黑化,當然也討論張嘉良的肌肉。靦腆、沉默、尬笑的黃少祺,二十年後成為了台灣人一定在電視上看過幾次的那個人,無論你看見他的時候他是太子、是總裁、是上海灘幫派還是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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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印象最深是有次到太湖拍戲,有位劇迷從 2003 年看了《風雲爭霸》之後,深深相信黃少祺有一天會到太湖邊。那位劇迷請爸爸和阿姨帶自己,每到假日就到太湖邊上等,竟真的在兩年後等到黃少祺拍《第一茶莊》外景。她走向黃少祺,流著淚說:我終於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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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驚悚,又有些純情。直到如今,面對不同年齡層的紛絲,他還是會想起這位等待他兩年的陌生女子。「我剛出道的時候,很多人也許 7、8 歲,那現在都二十幾歲,有的剛為人父人母。他們會忽然跑過來跟你說,我好喜歡看你的戲、我那時候才小學。那不是一種變老的感覺,而是一種激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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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祺哥做好心理準備被叫少祺大叔了嗎?他說,其實他不介意。在他心中,所謂大叔也不是輕易叫得,一切內斂,終歸要能給別人一種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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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之後要努力的目標。成為一個有魅力、能給別人安全感的人。」那個缺乏安全感的靦腆少年,知命之年所欲,正是不讓身邊的人像過去的自己一樣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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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我覺得年紀越大,尺度越大,什麼玩笑都能開。人生歷練會讓你的寬容度會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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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他聊起模特生涯的一件小事。「有一次走 HOM 牌的泳裝,導演說要展現大海的力道,哇,排練的時候跟真的一樣,六個猛男划船啊、游泳啊,展現力與美嘛。結果,綵排沒事,正式來的時候地上噴滿了肥皂水。我們幾個模特游一游,站起身,不知道為什麼閃光燈狂閃⋯⋯平常都是女模在前面的時候閃光才會這麼密⋯⋯下台才知道,我們白色泳褲一碰到肥皂水,全都透明的,形狀完全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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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這是當模特時最糗的回憶嗎?他說不,這是當模特時最棒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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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monthly
封面故事 2020 輯六:♡我心叔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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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台灣新電影到八點檔,從在地走到銀幕的大叔身影,有時望春風,有時浪流連 —— 這些純情男兒夢拼湊出了島嶼飄撇的台 way 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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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浩 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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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盆洗手,勸世江湖 —— 高捷、吳朋奉、蔡振南、游安順、陳松勇、黃大旺 ➤➤ https://bit.ly/3hebJ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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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叔,不能忘。台灣叔 way 三十年來怎麼變?一起爬叔歷史,與蔡振南、高捷、吳朋奉、黃大旺、陳松勇、游安順台灣直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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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點就在括號裡 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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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啾喜,大叔,與 おっさん:日子已經夠苦了,哪裡還需要反派? ➤➤ https://bit.ly/2WvCcY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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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叔,肩負中年的風景與哀愁。真露,金牌,KIRIN —— 叔喝的,是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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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OS 人物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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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虎到嘉良,八點檔到迷因 —— 專訪國民美叔黃少祺 ➤➤ https://bit.ly/3mAfF7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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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飛龍在天》下凡為《天之驕女》,八點檔裡打磨出的一枚好叔,演連體嬰之父,演豪門渣男⋯⋯你知道他現在身上有幾個彈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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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軒朗 路上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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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大叔街道攝影集:他說他有七個孫子,他說妻小已經不在身邊 ➤➤ https://bit.ly/2LRRP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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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大叔觀察,從公園到市場(咦那個怎麼有點像我爸?),叔來叔去,總有一款大叔在你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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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𝘾𝙤𝙢𝙞𝙣𝙜 𝙨𝙤𝙤𝙣⋯⋯限量實體商品:真叔服~華麗派對紙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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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統籌_ 李姿穎 Abby Lee
視覺統籌_ 潘怡帆 Crystal Pan
封面設計_ 黃詩婷
標準字設計_ 森田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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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文撰稿_ 陳平浩
專文撰稿_ 重點就在括號裡
專輯撰稿_ 林軒朗
專輯攝影_ 林軒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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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採訪撰稿_ 蕭詒徽
專訪攝影_ 潘怡帆 Crystal Pan
妝髮_ 王威翔
造型_ 鍾豚 Toby Zhong
服裝_ Onefifteen 初衣食午、SABRINA HSIEH、Vivienne West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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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_ 李姿穎 Abby Lee、溫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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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 吳 大學 很厲害 嗎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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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以軍 #小說 #推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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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的深層結構是什麼?為何駱以軍總喜歡把幾個不相干的故事「擠」在一起寫?
上一集我們討論了駱以軍的〈降生十二星座〉,敘事者「我」進入酒吧「滿妹的店」,破解了一款老遊戲「道路十六」裡奇怪的程式設計錯誤。
他進入一格空白迷宮當中,卻也意外闖入幕後一段糾纏私密的情事。那是兩位先後自殺的遊戲程式設計師(木漉、渡邊)和一個女人(直子)之間的三角戀情。
這格空白被取了一個叫做「直子之心」的暱稱,而空格內部卻沒有任何迷宮和道路,只留下兩行字。小說這樣寫:
直子:這一切只是玩笑罷了。木漉。
直子:我不是一個開玩笑的人。我愛你。渡邊。
「直子的心」。艱難地千方百計的進入,各種路線和策略。結果只是兩句話。
沒有缺口。無法進入──人終究是孤獨的。
透過單薄的兩行字以及電動遊戲畫面冰涼冷光的視覺意象,駱以軍的書寫如此淒涼蕭索。
那「希望得知謎底」的巨大盼望,以及盼望的落空(對,你終究不會明白那熾熱又寂寞的,愛的真相是什麼),較諸其間愛情之熾熱,幾乎更令人震懾。
而同樣在此篇〈降生十二星座〉裡的其他故事,
包括「滿妹的店」、「克卜勒行星運動定律」、「小學同學鄭憶英事件」以及「十二星座」的設計,都有著類似的道理。
舉例,「滿妹的店」的故事也是如此──經營酒吧的女老闆為何有著「滿妹」這個綽號?因為她「命裡帶滿」。
什麼叫做「命裡帶滿」呢?因為她原來是個空姐,每次一上機值勤,只要是她值勤的班機,班班客滿。
客滿時的服務是最累人的了;可憐的滿妹因此遭到排擠,因為沒人想跟她一起飛,所有的其他空姐同事,都想盡辦法調班,不要跟她一起值勤。
命裡帶滿的滿妹束手無策,只好辭職不幹了,轉行開了間酒吧──
這倒是棒極了,因為自從酒吧開張,生意好得不得了,「天天客滿」。
這聽來只是個好玩的小細節,但事實上卻與小說主題直接相關──
厲害的小說家總能在看似不相干的細節中隱喻著對生命最深沉的扣問──是啊,滿妹「命裡帶滿」,但為什麼她命裡帶滿呢?為什麼就是她呢?
你能知道最後的道理嗎?在這些故事中,駱以軍往往拋出待解的謎題與懸念,卻又遲遲無法給出解答。
你知道那最後的核心就被放在「直子的心」裡面,但卻無法明白那就竟是什麼。
何以滿妹「命裡帶滿」?原因不明。
星體們何以遵循克卜勒行星運動定律?何以這世界上有「萬有引力」這種東西?原因不明。
曾於泳池中偽裝死亡、狎玩死亡於掌中,對死亡如此輕蔑的的小學同學鄭憶英,何以終究在多年後竟自殺而死?原因不明。
雙魚座很浪漫嗎?對的。那為什麼雙魚座就很浪漫呢?不知道。
處女座很龜毛嗎?對的。那為什麼處女座就很龜毛呢?不知道。
彷彿一切世事皆不可解,而生命最後的真相只能指向類似小說結尾這樣的蒼涼:
突然想起這許多進進出出我底星座圖的人們。我記得他們所屬的星座並且嫻熟於那些星座的節奏和好惡,但我完全無法理解那像一大箱倒翻的傀儡木偶箱後面的動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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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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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moo專訪1:如果在YouTube,一個小說家
https://news.readmoo.com/2020/01/07/200107-interview-with-egoyan/
☞ Readmoo專訪2:那些關於孤寂的問題,以及......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 香港文匯報報導:棄醫從文 伊格言闖進精神世界
http://paper.wenweipo.com/2019/09/02/OT1909020001.htm
☞ 關鍵評論網專訪:透過YouTube頻道展示文學,我的小說虛構其實是把刀子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33126?fbclid=IwAR05NUrcGYIO3CsGLtBwld1XzR2nRnADvGqidEEJzqqpytThgaI2-lABs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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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東 吳 大學 很厲害 嗎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為何一個酒鬼可以寫出這麼厲害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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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東西都黏在我們身上〉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19/12/25/所有東西都黏在我們身上──瑞蒙‧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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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蒙卡佛 #美國小說 #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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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真正意義嗎?是什麼現實因素磨損了我們的生命?本集我們繼續讀伊格言老師的文章〈所有東西都黏在我們身上〉,你可以在影片下方的頻道資料處找到全文連結。
在上一集我們講述了瑞蒙‧卡佛的小說〈所有東西都黏在他身上〉──相愛的年輕夫妻因為丈夫想去打獵而起了爭執,後來和解;女孩下廚為男孩做了早餐,男孩卻不小心弄翻了盤子,將培根、煎蛋等一鍋子食物黏到身上。而見證這畫面的小貝比,他們的女兒,長大後,在聖誕節這天,獨自來到米蘭拜訪父親。女兒對父親說:「我想知道自己小時候的樣子」;父親回應:「我可以告訴你還是小嬰兒時候的事。那與妳有關,可是只有一點點關係」。
一點點關係。那是見證,彷彿又未曾見證。小貝比不會有意識,但確實是在場的,目擊過父母不復存在的甜蜜時光。但究竟是什麼樣的機緣或遭遇讓長大的女兒必須在聖誕節時來到米蘭,向父親索求一個絕無特出之處的兒時故事呢?卡佛始終未曾明確交代。但故事是這樣收尾的:
就這樣,他說,故事說完了,我承認這不算是個故事。
我覺得很好聽,她說。
他聳了聳肩,把酒杯拿到窗戶旁。天色已經暗了,但是仍在下雪。
有些事情變了,他說,我不知道是怎麼改變的,但有時候你不會發覺,有時候也不希望它們改變。
對,這倒是真的,只是──她沒有說完她想說的話。
她停止這個話題。從窗戶的倒影中,他看到她正仔細看著她的指甲,然後她抬起頭,興高采烈地問他可不可以帶他參觀米蘭市。
他說,把靴子穿上,我們走吧。
但他待在窗邊,回憶著。他們曾經歡笑,依偎著彼此笑著,直到淚水湧出,而其他的一切種種──寒冷,和他冒著寒冷要去的地方──都在外面,在外面不遠。
小說結束。離那一天打翻培根、煎蛋,已倏忽過了二十多年,當年的小貝比已然成年,但與父親看來似乎並不熟稔;而父親則獨居於米蘭。伊格言說,許多看不清的故事(想必皆以分離與敗壞為主題)懸浮在這敘事的空白之間,然而如此真切,帶著粗礪而明確的觸感。像一座湖,湖水清淺前緣的沙岸,你看見群聚的細沙困處於此(它們的形象是憂傷的、雖則多彩但仍帶著某種光度不足的灰暗),僅僅露出模糊的,不明確的稜角;隨後便無聲消逝於吋吋加深的水中。「她停止這個話題」──故事轉身離去,於時間與對話的縫隙間缺席。窗外大雪紛飛,無數的變動與死亡猶且在冰冷中流動醞釀──他們「曾經歡笑,依偎著彼此笑著,直到淚水湧出」;而即便如此,我們所擁有的,或人生所可能擁有的,依舊僅僅只是寒冷,以及,薛西佛斯式的,終究徒勞的行進,手無寸鐵但持續不斷冒著寒冷要去的他方──「其他的一切種種──寒冷,和他冒著寒冷要去的地方──都在外面,在外面不遠。」
伊格言說,這就是無可迴避的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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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Readmoo專訪:
https://news.readmoo.com/2019/03/21/190321-lonelieness/
香港明報專訪:
https://news.mingpao.com/pns/副刊/ar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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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
東 吳 大學 很厲害 嗎 在 伊格言Egoyan Zheng Youtube 的精選貼文
為何一個酒鬼可以寫出這麼厲害的小說?
#瑞蒙卡佛 #美國小說 #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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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東西都黏在我們身上〉全文連結|https://www.egoyanzheng.com/single-post/2019/12/25/所有東西都黏在我們身上──瑞蒙‧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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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感情有保鮮期嗎?已經腐壞的感情,還可能更壞嗎?有什麼比失戀還更慘的?這是我們今天的主題,來自伊格言老師的文章〈所有東西都黏在我們身上〉,你可以在影片下方的頻道資料處找到全文連結。
上一集中我們講述了瑞蒙‧卡佛的短篇小說〈為什麼你們不跳個舞?〉,一對年輕小情侶(男孩與女孩)遇上一位在車道上變賣家具的中年男子。頹廢的中年男子幾乎是無條件接受小情侶的殺價,自暴自棄,一路慘賠到底。
這對撿到便宜的小情侶,開了張購買清單給男人。而後男人便邀請男孩和女孩對酌(他手邊正好有剛買來的威士忌和啤酒),又打開了電唱機,悠閒地聽起音樂。男人帶著些許醉意,提議:「為什麼你們不跳個舞」。Why Don’t You Dance?小情侶說:Why not?
於是他們真的相擁跳了支舞。先是女孩和男孩,而後是女孩和男人。臉頰相貼的時刻(伊格言說,「他們感受彼此的體溫與氣息,於一短暫之瞬刻,彷彿依戀,那陰魂不散的,曾經的愛情」),男人輕聲給予祝福(「希望妳喜歡妳的床」),女孩也溫柔回應(「你一定是為了什麼事情很急,」她說)。
這女孩還滿體貼的對吧?不,對卡佛而言,無論是體貼或溫柔都易於朽壞,帶著殘酷的保存期限。小說的結尾是這樣的:
幾個星期後,她說:「這男人大約中年,他所有的家當都擺在院子裡。我們真的醉了,還跳舞呢。他放唱片給我們聽,你們看這台電唱機,還有這些破舊的唱片。你們能想像這些爛東西嗎?」她不停地說,告訴了每個人。不只如此,她還想辦法把這件事流傳出去,但是過了一陣子,她就放棄了。
小說結束。在此一萍水相逢的經歷中,所有曾短暫存在的善意或溫柔皆被摧毀(女孩殘忍地說:「你們能想像這些爛東西嗎?」),男人的哀傷自棄維持原貌,而女孩和男孩也終究只是撿了個便宜而已。伊格言如此分析:
他們所獲得的並不比那些便宜的二手貨更少或更多──它們就是些二手貨,陳舊,酸腐,如同他們多年以後的愛情(以及男人現在失敗的愛情),注定疲累困乏。So why don’t you dance?Why not?那只是為期一個小時的小小奇遇,笑料,某種談資;此刻賞味期限已過,甚至連當個談資的資格也沒有,因為那不夠聳動辛辣,也沒人想聽;所以,「過了一陣子她就放棄了」。
一切終將朽壞──這是卡佛小說的重要主題。比失戀更慘的是,對失戀的體貼不是真的,而你失戀的故事甚至還沒人想聽。同樣的主題出現在另一則短篇〈所有東西都黏在他身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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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格言,小說家、詩人,《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8月號封面人物。
著有《噬夢人》、《與孤寂等輕》、《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拜訪糖果阿姨》、《零地點GroundZero》、《幻事錄:伊格言的現代小說經典十六講》、《甕中人》等書。
作品已譯為多國文字,並於日本白水社、韓國Alma、中國世紀文景等出版社出版。
曾獲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長篇小說獎、華文科幻星雲獎長篇小說獎、中央社台灣十大潛力人物等;並入圍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歐康納國際小說獎(Frank O'Connor International Short Story Award)、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台北國際書展大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等獎項。
獲選《聯合文學》雜誌「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著作亦曾獲《聯合文學》雜誌2010年度之書、2010、2011、2013博客來網路書店華文創作百大排行榜等殊榮。
曾任德國柏林文學協會(Literarisches Colloquium Berlin)駐會作家、香港浸會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WW)訪問作家、中興大學駐校作家、成功大學駐校藝術家、元智大學駐校作家等。
Readmoo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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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是什麼?我認為,好的小說是一則猜想──像數學上「哥德巴赫的猜想」那樣的猜想。猜想什麼?猜想一則符號系統(於此,是文字符號系統)中的可能真理。這真理的解釋範圍或許很小,甚至有可能終究無法被證明(哥德爾的不完備定理早就告訴我們這件事);但藝術求的從來便不是白紙黑字的嚴密證明,是我們閱讀此則猜想,從而無限逼近那則真理時的智性愉悅。如若一篇小說無法給我們這樣的智性,那麼,它就不會是最好的小說。
是之謂小說的智性。───伊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