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語錄.威尼斯玻璃》
* 兩人夜行,一人只見到處泥淖,一人則見漫天星斗。—-卡爾·耶勒魯普
* 黃昏是一天最美麗的時刻,願每一顆流浪的心,在一盞燈光下,得到永遠的歸宿。
——三毛
* 世界上最難的是開誠相見,最容易的是阿諛奉承。開誠相見,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虛假,那麼馬上就會出現不和諧,麻煩就會隨之而來;阿諛奉承,哪怕從頭至尾都是虛假,但令人感到高興,聽起來很舒服,哪怕覺得肉麻。——杜斯托耶夫斯基《罪與罰》
* 最偉大的人,也是最能忍辱的人。
——雨果《呂意·布拉斯》
* 別為難自己,活的像你自己就行了。—-東野圭吾《變身》
* 地獄裏空空蕩蕩,魔鬼都在人間。——莎士比亞 《暴風雨》
* 當時間過去,我們忘記了我們曾經義無反顧地愛過一個人,忘記了他的溫柔,忘記了他為我做的一切。我對他再沒有感覺,我不再愛他了。為甚麼會這樣?
原來我們的愛情敗給了歲月。—-張小嫻《思念裡的流浪狗》
* 無論走到哪裡,都應該記住,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馬奎茲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麼,而是你記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銘記的。—馬奎茲
* 不管你曾經被傷害得有多深,總會有一個人的出現,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所有的刁難。——宮崎駿《幽靈公主》
* 知音,能有一兩個已經很好了,實在不必太多,朋友之樂,貴在那份踏實的信賴。—-三毛
* 人心是妄念,貪慾和陰謀的污地,夢想的舞台上醜惡意念的淵藪,詭詐的都上場,人心是慾望的戰場。某些時候你不妨從一個運用心思的人的陰沈面容,深入到他肚皮中探索他的心情,研究他的思緒。在那種寂靜的外表下有荷馬史詩中的巨靈的搏鬥,密爾頓詩中龍蛇的混戰,但丁詩中的幻想縈繞——雨果《悲慘世界》
* 我們徒然回到我們曾經喜愛的地方;我們決不可能重睹它們,因為它們不是位於空間中,而是處在時間裏。因為重遊舊地的人,不再是那個曾以自己的熱情裝點那個地方的兒童或少年。—-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
* 我們都知道了,母親要回的「家」不是任何一個有郵遞區號、郵差找得到的家,她要回的「家」,不是空間,而是一段時光。 —-龍應台《目送》
* 約著見一面,就能使見面的前後幾天都沾著光,變成好日子。—-錢鐘書
* 人啊,不管是男人女人,都必須能夠一個人活下去。———— 谷川俊太郎《一個人生活》
*一九二○年時,美國已經是全世界最繁榮的國家,生活水平也最高。美國的工廠以百萬計的生產,包括汽車、冰箱、收音機、電話、吸塵器⋯⋯各式各樣的電器用品。
美國一般工資在一九○○年時很低,到一九二○年的時候已經提高了,因此一九二○年的選舉共和黨仍然大勝。一九二五年時美國蓋帝國大廈,象徵世界第一,大國崛起。
沒有任何人看出不久的將來,美國將發生經濟大蕭條:一場席捲全球、改變人類的經濟和歷史的大災難。
原來繁榮,總是離悲傷那麼近。
在大蕭條之前的氣氛是什麼?
我幫大家引用一段紐約證交所主席在一九二六年的話:「每位受雇者不要光傻傻的領工資啊,只要投資股票你就會賺錢。實際上,資本主義制度的利益是普遍共享的,你們不要只拿工資存錢,趕快來買股票吧!」他大力鼓吹買股票,很多人也想一夕致富,口耳相傳,報紙、廣播、雜誌上, 眾口鑠金。
報紙每天都在報導哪個平凡老百姓買什麼股票賺了多少錢,當時美國這些大公司太賺錢了,冰箱也賺、汽車也賺,什麼都賺, 好像沒有一樣是不賺錢的。
有一項統計數據,從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九年,美國主要股票上漲了兩百倍!股票成交量從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九年時,從兩億三千六百萬變成十二億,快要乘以六倍,到處都是證券商, 甚至連當時美國勞工聯盟的主席都說:「工人們趕快去買股票投資啊!」
美國總統胡佛直到一九二九年三月四日,股市崩盤前的七個月,都還告訴美國民眾:我對於我們國家的前途毫不擔心。
一切充滿希望。
一九二九年十月股市大崩盤,才隔了七、八個月,一切瞬間垮台了。
當時的股市大崩盤後來引發歷史上最嚴重的經濟大蕭條。
從根本的因素來看, 消費產品生產過度,工廠過度擴充,金融業、銀行沒有監管制度──
這些我們現在聽起來仍如此耳熟能詳。因為二○○八年金融海嘯時,我們完全複製了1929。
人類的貪婪永遠都在,崩潰的情況也因此不斷複製。
那時候的工廠和公司破產、工人被裁員的狀況有多嚴重?
我給大家一個數字:一九二九年底,有六百萬名的美國人失業,製造業降到一九二八年產值的一半,也就是整個製造業有一半垮掉了。你可以想像有一半的工人沒有工作,有一半的工廠垮了,有一半的公司破產了。
華爾街當時大樓的窗子可以直接打開,於是天天有人跳樓。
冰箱的發明比股票慢,當時只有少數的家用冰箱,沒有殯儀館的冰櫃,所以滿街都是屍臭,聽說味道可以「飛躍」哈德遜河,在對岸都可以聞得到──當然,這可能是口耳相傳的誇大,但是天天有人輸錢輸到尋死。
自九月開始股票下跌,剛剛開始跌幅約5%-10%,人們還樂觀的以為不久之後會反彈,這只是股票合理修正。
但沒有多久,到了十月越崩越跌、越崩越跌、越崩越跌⋯⋯無底洞似的。
當時的美國總統胡佛總統是共和黨,共和黨只相信自由主義經濟,他們認為市場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可以自動監管。後來的歷史學家說,自由主義經濟已經在一九二九年滅亡了,指的就是這場經濟大蕭條的原因以及挽救經濟大蕭條的錯誤手段。
從那一刻開始,經濟學家除了明白市場的那隻手並不可靠之外,也連帶學會經濟不只是數字,它其實是心理學。政府必須讓大眾心理穩定下來,讓投資市場免於恐慌,利率政策可以預期。
然而,胡佛總統做了很蠢的事情,就是升息及關稅。他覺得升利息可以保住銀行,但一升息, 景氣更收縮了,更沒有人願意借錢投資了,工廠倒得更快。接著政府又減少開支,必須要維持沒有赤字預算的政府,因為政府減少稅收了。結果失業的人更多, 跳樓的人更多。
胡佛另一個非常多錯誤的作法中,其中一個就是「貿易壁壘」,也就是提高關稅。
一提高關稅,老百姓生活裡一些便宜的東西是從日本進口的, 比如絲襪;還有很多物資是從歐洲進來的,例如奶油、乳酪,所以老百姓的生活必需品瞬間全部飆漲。當時有一個說法:一個美國女人,她的兩條腿裡頭,有一條腿的絲襪就是日本製造的──因此日本開始訂單減少了。一九三二年,底特律的汽車廠產能只運作20%,匹茲堡──這個最著名的鋼產城市──工廠生產利用率只有10%。
美國幾乎一半的人口儲蓄沒了,美國出現最大的階級:窮人。
滿街都是無家可歸、需要糧食補助的人。
就在這個時刻,一九三二年美國總統大選登場了,美國從來沒有遇過這麼普遍性的悲觀與痛苦。
我剛剛和大家提到,一九二九年失業人口是六百萬,在胡佛及其盲目相信自由經濟學的錯誤政策之下,一九三二年已經惡化至一千兩百萬人失業,到一九三三年變成一千三百五十萬人。
此外死亡率激增,不是因為跳樓,而是很多人餓死; 街上數百萬人四處遊蕩,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九三二年六月的時候,民主黨在芝加哥舉行黨代表大會,他們知道他們將贏得下一場選舉。
那一年羅斯福五十歲,他正式被提名為美國總統候選人後,仍然拄著他的拐杖四處演講。這時他的拐杖對很多美國老百姓而言,意義不一樣;這不只是羅斯福個人的悲傷,也是美國的具象。這個以為自己是最靠近天堂、蓋起帝國大廈的國家,才四年已經搖搖欲墜。
羅斯福在這場大會上演說:「我向你們保證,我也向自己保證, 我將為美國人民做一件大事。」他最了不起的是,他從來沒有以小兒麻痺症索取同情,他走上台,他的堅毅,他的尊嚴,代表了意志,可以克服苦難;有些東西是不需要語言的。你看當時的照片跟一些影片,想像報紙裡的一些敘述,會發現美國就像羅斯福,是一個罹患小兒麻痺症、甚至失去雙腿的巨人。但他如此堅毅,笑臉迎人;他沒有倒下,他為美國人帶來無比信心。
當羅斯福競選總統時,他談論經濟改革。他說:「我雖然支持資本主義,但是過去的資本主義一定要被改變。」他認為資本主義必須被適度管理,而不是無止境的讓貪婪侵蝕這個社會所有人的努力。
羅斯福當時不只要管理資本主義,他還接受了另外一套方案,那就是著名的凱因斯學說。政府甚至把已經蓋好的馬路再挖起來,其次是藉此機會興建許多農村的水利工程,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政府得花大錢做基礎建設。
這在美國歷史上,走向大政府,一個革命性的概念。
—-陳文茜《文茜説世紀典範人物》
——圖片:15世紀時,威尼斯一個叫穆拉諾小島開始以玻璃工藝聞名,向歐洲各地城堡莊園,輸出各式華麗水晶器皿、鏡子、尤其吊燈。穆拉諾水晶燈由玻璃藝術拼接成蕾絲、卷葉、鮮花,像是一把盛開的花束,帶著威尼斯的魔幻色彩與爛漫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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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庭園 ◎利野蒼(李張瑞)作 葉笛譯
沐浴著月光,古老的庭園之影,月月紅的香氣裡吟誦讚美歌的少女,那側臉。
流星的聖母脫下月桂冠升上虛空。
天國的門扉是愛的悲哀之使者。對少女的手是脆弱的。亞當和夏娃和蘋果。少女總是不從手中放下聖經的。
地上的夢畏懼神的嫉妒。
月月紅躊躇著飄香,少女忘了歌唱的自由。
——原文收錄於臺文館古物《風車詩誌》》第三期,葉笛譯文發表於1995年7月5日《文學台灣》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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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張瑞(1911-1952)曾任嘉南大圳水利委員會灌溉技師,喜好閱讀與書寫,是日本殖民時期代表性的台灣詩人,風車詩社創社社員之一。早年與楊熾昌等就讀於台南第二中學,書寫風格受普魯斯特、歌德等歐洲作家影響。李張瑞不會漢文,所有作品皆以日文書寫,內容多親近風土,又常共情女性處境。白色恐怖期間多次受牽連遭國民政府捕入冤獄,最終被秘密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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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蕭宇翔賞析
這是一首比想像中來得更加前衛、深刻、叛逆的詩。
無法確知這個庭園的風格究竟是日式或是歐式,無法確知當天的月相,甚至無法確知這究竟是不是同一顆月亮。因為在古波斯的詩歌中,人們稱月亮為「時光的鏡子」,這是一個絕對細膩的隱喻,因為,的確,月亮像鏡子一樣,因脆弱而顯得光亮。月亮也幾乎和時間一樣古老。可以這麼說,這個庭園的風格是什麼無關緊要,討論月相也同樣無聊,我們唯一能確知的是,這個庭園因月亮千百年的鋪照而變得古老了起來,古老而充滿了詩意與神話典故。
月亮與太陽最主要的區別就在於,後者從不允許任何直視,而前者總在誘惑人們向它投射目光,而這一望就提醒了我們時間和空間漫長又遼闊的幅度,並在一望之間跨越這幅度,頃刻帶我們回到聖經時代。這種時間和空間極致的壓縮與重構,過往之不可能與苦苦追求,可以說,這就是抒情詩的誕生。但與其說這是抒情詩,不如說這是一首哀詩,因為少女吟誦的讚美歌是一種抬頭「向上」的親近,為了歌頌上帝。但依照聖經的情節,上帝已與人類分隔,因為亞當,因為夏娃,因為那顆蘋果,因此這種追求是無果的。而讚美歌因其音樂的性質,是一種時間的藝術,而時間由瞬間組成,而瞬間永不停留。毫無疑問,這是一首哀詩,充沛絕望,若非如此,「天國的門扉」又怎會是「愛的悲哀之使者」?人類是被棄絕於門外的物種,但我們仍然要伸手去叩那沉重緊閉的門,即便我們肉身的手無比脆弱,也有一千萬種其它的方式去叩。詩歌是一種,繪畫是一種,音樂也是一種,巴哈叩以康塔塔或讚美詩,而貝多芬曾叩以一首響亮的交響曲。
因此,我可以推翻先前的理論,這座庭園之所以古老不是因為月光,月光只是抒情觸發的媒材。庭園之所以古老,因為當少女的歌聲傳入我們的耳際,詩歌在月光下發揮它的力量,藉由字句的推敲,門已敞開,我們已進到最古老的庭園——伊甸園。
曾獲諾獎的俄羅斯詩人布羅茨基曾在散文中寫:「樂園的理念是人類思想邏輯的終點,因為它,那思想已經不能再更進一步了。因為樂園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也沒有甚麼事情發生。因此,可以滿有把握地說,樂園是絕路,它是空間的最後景觀,是事物的終結,是山頂、巔峰,再也不能從那裏往上走──除了走入純粹的時間;於是才有了永生的概念。實際上,這同樣適用於地獄;至少在結構上,兩者之間有很多共通點。」
以上的說法,基本已經闡釋了本詩開頭的意象,以及它所奔向的結局。關於一開始的月光如何擴大了時間與空間,將天地無形中推演至想像的極限。以及花語是「和平」的月月紅,擴散的花香為何躊躇不前?更重要的是,回到古老庭園的少女,為何忘了歌唱的自由。
空氣中的花香是真實的嗎?和平究竟帶來了什麼?作者的書寫生涯之於動盪的時代,難道不正是少女的歌唱之於這禁錮的庭園嗎?我想像,李張瑞或許也曾獨坐飄搖的天地,眼看涼薄的月光斟注酒杯,盈滿而游出乙乙然的蛇影,縱然這蛇影充滿誘惑與禁忌,他仍舊將杯中的空虛如大海飲盡江河。因為他深知,空虛就是人類共同的宿命,而自由的意志──譬如書寫或音樂──總能使神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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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設計:Ir
攝影來源:國立臺灣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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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巖:區塊鏈是數字科技霸權之外的第三選項
孟巖
2021年1月14日 16:55
把公權力讓渡給掌握先進數字科技的寡頭,並非社會治理的更佳方式。
我並不是一個對時事政治不感興趣的人,但是在這裏從來不談,因爲我相信專業主義。走出校門二十年以來,我幹過好幾個行業,談不上有什麼成績,但深知一個道理,任何一個實踐性(而不是純學術的)領域,八成以上的「真知」從不見於文字,只能出自實踐。所以,一個人能夠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搞明白一點事情,說清楚一些話,就已經很不容易。對於那些你可能很感興趣,而且也花了很多時間看媒體、讀文獻,但並沒有長時間專業從事過的事情,往往連基本的信息都是支離破碎的,甚至是錯誤的,遑論能有什麼靠譜的見解,所以應該保持謙遜,保持距離。
除非跟你的專業領域發生交集。
幻覺的幻滅
這次美國大選的亂局,國內外懂的不懂的不懂裝懂的已經很多,本來我就不懂,輪不到我們這些每天埋頭做事的人插嘴,但這幾天路轉峯會,因爲美國的互聯網科技巨頭統一行動,不但對特朗普家族統一封號,而且對於其黨羽「趕緊殺絕」,以至於過去幾年被特朗普搞得焦頭爛額的歐盟諸國也友邦驚詫了。而最令外界震驚的可能是對 Parler 的絞殺。依我看來,此事的嚴重性,甚至超過對任何個人賬戶的封殺。某些評論已經指出這件事情的諷刺意味:政府受 230 條款制約做不到的事情,在 230 保護之下的互聯網巨頭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對其他平臺做到。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個雙標還真是耍得漂亮。人們終於問出了早就應該問出的問題:這個世界到底是誰在統治?這個世界正在走向何方?
當然,這次互聯網科技巨頭的統一行動,背後是有協調的。會有那麼一些「天下太平」主義者跟你說,所謂新霸崛起、權力轉移之說,純屬杞人憂天,發生的這些只是體現了美國深層政府的意志,沒有統一指揮,科技巨頭根本不會如此協調一致。因此一切並沒有脫離政治鬥爭那個軌道,那個自從《竹書記年》裏的堯舜禹時代和古羅馬格拉古兄弟遇害以來就爲我們所熟知的軌道。
但是,大多數明眼人還是看到了不同之處:關鍵不是會不會,而是能不能。這次,國際科技巨頭們已經嚮明明白白向我們展示了他們的能力:他們平時擺出一副殊死競爭、雞飛狗跳的模樣,好像永遠都尿不到一隻壺裏,讓大家放一萬個心。但關鍵時刻聯起手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竟有如此大的力量!更關鍵的還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效率問題。過去的人形容政變或革命代價之低,往往用「兵不血刃」來衡量。不殺人、不流血,已經是前人能夠想到的最舒爽的方式了。今天,科技巨頭們可以用手機發出一個指令,幾分鐘之內,幾個工程師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符,在屏幕上輕點幾下鼠標,貴爲美國總統者,瞬間社死,且殃及池魚,成本幾近於零。革命瞬間成功,同志無須努力。所以啊,二十一世紀已經過了五分之一了,還有人嘲笑「鍵盤俠」,其實這些過時的腦子只是不瞭解鍵盤的威力。這次他們明白了,一隻連接在關鍵節點上的 10 美元的水貨薄膜鍵盤,威力大過萬馬千軍。
對 Parler 的聯合封殺宣告了中心化互聯網之上的自由主義幻覺的破滅。這是一個在內行人看來早就荒誕不經的幻覺,只是平時任你怎麼呼與號,大多數人都只會投以輕蔑的微笑。沒想到啊沒想到,華盛頓沼澤裏的大鱷魚會在這個時間、用這種方式把蓋子揭開,把妖怪放出來。人們不要指望數字時代的爬行動物能夠控制這些妖怪,他們連自己的筆記本都可以弄丟,而且恐怕老得來不及說出第三個願望,又怎麼能理解數字權力的威力?人們也不要指望華爾街能夠控制這些妖怪。如果按照現在這個模式走下去,二十年之後,華爾街只是這些科技巨頭雲服務器上的一個 APP。今天華爾街上的幾十萬人當中,只有一小部分會幸運地與科技巨頭聯姻結盟而雞犬升天,多數人的命運,你看今天的 Parler 就知道。
而在全球的其他一些地方,我們聽到的多是幸災樂禍的喝彩,彷彿此事與己無關。這實在圖樣圖森破了。數字科技是一種新的世界性力量,它崛起的如此之快,而且還在不斷加速。多數人對此沒有清醒的認識,即使有,應對的手段也往往是過時的,效果也只能是局部的。我們對此並不陌生,當文藝復興和大航海時代將工商業文明託舉成一種新的世界力量的時候,東亞各國普遍採用閉關鎖國、重本抑末的對策,對內的確抑制了工商豪強集團的崛起,但卻在幾百年之後整體傾覆。
硅基文明大趨勢不可阻擋
就數字科技本身而言,現在還處於一個很早期的階段,大約相當於發現新大陸之後兩百年、也就是 1700 年左右的時期:財富已經奔湧,但國王還是國王。歷史的來看,今天這個時代的算力密度還太低,能量供給還太少,連接速度還太慢,算法還太弱,碳基靈長類動物的低水平干預還太多。不過,感謝摩爾定律,數字科技給社會帶來的衝擊與顛覆,可用不着等上幾百年。在「一百億人口」和「十萬億智能設備」這兩個目標中,後者可能更快實現。假以時日,這個世界上的資源主要由智能機器消耗,生產和消費主要由智能機器完成,戰鬥和執法主要由智能機器執行,並且開始出現爲數上千萬的、能夠進行腦機互聯的、經過基因改造、能健康生活兩百年、被尤瓦爾·赫拉利稱爲「智神(Homo Deus)」的新物種。到那個時候,人的社會地位主要取決於跟智能機器的親疏。這種變革,無論我們多麼保守,都不可能幻想它僅僅只影響經濟,而不會溢出到其他領域,不會重構人與人的關係,不會改造社會的秩序和結構,不會重新定義全球地緣政治。所以,既然五月花號登陸新英格蘭,結果並不只是克隆了一個英格蘭,那麼馬斯克上火星,不管他自己的初衷如何,難道只會是給人類克隆一個新的居住地?我這般年紀的中年人,只要稍微注意保重身體,便很有機會活着見證太陽系新數字羅馬帝國的誕生。三體,可能不是科幻小說,而是稍加隱喻的預言。
我想說的是,不管你怎麼看待我開的這些腦洞,也不論你個人情感上支持還是反對這樣的趨勢,世界走向數字化硅基文明的趨勢是不可阻擋的,特朗普集團的互聯網社會性死亡只是這一大趨勢碾壓過後留下的一堆刺眼的路邊枯骨。
數字公權力的寡頭化不是好事
趨勢不可變,但是路徑不止一條。我們要考慮的,只不過是在這個大趨勢下,我們有沒有更好的路徑選擇。
現在的路徑是什麼?就是少數幾個在市場化競爭當中獲勝的全球數字科技寡頭,在未經授權也不受有效監督的情況下,掌握龐大的公共權力,並以運營私營企業的方式來運用這種權力。按照現在這條路徑走下去,新的數字科技寡頭要麼通過沖突、要麼通過潛移默化的改變,遲早會成爲這個世界真正的統治者。一些國家通過傳統方式,或許能夠在幾十年的時間裏對內壓抑這種力量的成長,但是這種壓抑不可能長久,只能是暫時的、局部的,並且日積月累,會因爲抑制了創新力量而導致整體性的落後甚至傾覆。
我們是否應該爲新霸權的崛起而歡呼?既然人類自古以來一直生活在一個金字塔體系之下,絕大多數人不是在這個霸權之下,便是在那個霸權之下,或許對於塔尖的更換大可採取一種袖手旁觀的態度,甚至應該歡迎和讚美這種改變?或者,嚴肅一點說,把一部分甚至大部分公權力讓渡給掌握先進數字科技的寡頭,是否是社會治理的更佳方式?
有三個原因使作爲普通人的我對此表示質疑。
第一是對這種新公共權力的來源不信任。現代社會公共權力的來源是有一整套觀念和制度體系的,這套體系與市場體系是不同的。雖然也有一些優秀企業家轉型爲優秀政治家的先例,但整體而言,市場競爭並不是選拔優秀公務人員的有效機制,更不是合理的授權機制。換句話說,一個私營科技企業主,因爲在市場競爭中獲勝,便獲得了巨大的公共事務權力,這個權力的來源是不合理、不健康的。
第二是對這種新公共權力的運行過程不信任。數字科技寡頭權力的高效率、低成本、強效果,與其決策執行的任意性、不透明性和不受監督結合起來,不單普通人毫無還手之力,就算是傳統秩序中的強者也只能甘拜下風。就像這次封殺特朗普和 Parler 事件所展現出來的,這些寡頭在運用權力的時候,其效率是如此之高,效果是如此之好,遇到的反抗如此之虛弱無力。寡頭們對於其不同行爲和主張之間內在的自相矛盾毫不在意,甚至懶得對外解釋,平時一言九鼎的政治領袖們只能隔着大西洋嘟囔幾句「有問題」,此岸或彼岸的所有機制對它們基本上產生不了任何監督和約束效力。如果你懷疑絕對的權力是否一定產生絕對的腐敗,那麼二十一世紀就給了你一個最新的驗證機會。只不過,試驗失敗的代價將會極其沉重,因爲不久之後,隨着人工智能、新一代無線通訊、物聯網和機器人的水到渠成的發展,科技寡頭消滅對手的能力,可就不止限於互聯網虛擬空間了。那時候,我們中大多數人能夠想到的最佳人生,可能就是暫時坐穩數字奴隸。
第三是是新權力崛起過程中與舊權力的衝突,會不可避免的將大量普通民衆捲入其中,改變很多人的命運。這個問題極爲現實,現實到正在好幾個地方以不同方式發生。正因爲如此現實,所以此處略去不表。
請不要誤會我,我並不是不歡迎硅基數字文明的崛起。如果一定要在人羣中劃分左中右,我肯定屬於「降臨派」。只不過,正如之前所說,我認爲趨勢不可避免,但路徑還是可以選擇。確實存在另外的道路。這裏指的「另外的道路」,並不是讓某些國人沾沾自喜、自信滿滿的「最近的事件表明全世界只有我們纔能有效應對和切實防範」的道路。坦率的說,我並不欣賞這第二條道路。隨着民主黨上臺,擁立有功的數字科技寡頭們將獲得怎樣的回報和縱容,我們且拭目以待。但一個不祥的預感是,如果他們和我們各自沿着現在這條路子走下去,已經過去的 2018 年可能是中國與全球數字科技頂峯最接近的時點,未來的差距可能會越拉越大。
也許還有第三條路線。
區塊鏈:第三選項
這次 Parler 被封之後,一些聽我介紹過區塊鏈與去中心化互聯網的朋友就給我發了消息,說一下子就明白了去中心化互聯網的意義。但其實,我覺得他們並不是真的明白。
目前全球的區塊鏈技術社區正在構建一個去中心化的互聯網技術棧,區塊鏈在其中扮演核心的角色。這個新的互聯網技術宅在存儲層、計算層、互聯層和應用層都基於區塊鏈的範式、或者乾脆直接用區塊鏈來開發。人們把這種新的互聯網叫做去中心化互聯網,或者開放互聯網,或者 Web 3.0。在這個新的互聯網技術棧還很稚嫩。嫩到什麼程度呢?性能低下,存儲不可靠,價格昂貴,而且使用起來非常麻煩。但它有它的力量。在它上面開發的應用,刪不掉、封不了、藏不住、改不動,只會規規矩矩、不折不扣按照既定方針辦。如果 Parler 基於這種技術構建,那麼就不存在被關電閘、拔網線的風險。
數字資產和去中心化金融(DeFi)就是這種力量的最初展示。在過去的一年中,全球數字資產的規模增長了三倍多,而 DeFi 的規模增長了三十多倍。但是這些應用從某種意義上加深了人們對區塊鏈的誤解,比如把區塊鏈視爲爲一個絕對自由主義的、對抗一切監管的異類。
但其實,區塊鏈真正的本質只有一點,就是「照章辦事」。
2016 年,IBM 觀察到一個名叫「以太坊」的新的區塊鏈項目的崛起,於是派了一個叫 Henning Diedrich 的聯絡員與以太坊核心團隊接觸,負責瞭解以太坊的特點。當時 IBM 內部對於區塊鏈的認識主要集中在兩點,一是在機構間共享數據和流程、創造信任以降低交易摩擦,二是設備民主。這些看法不可謂不深刻,但是這位聯絡員去研究了以太坊之後,帶回來一個不同的結論,他把以太坊描述爲「一旦部署了程序,就確保準確執行」的公共計算機,「確定性」是以太坊最大的特點。後來他的報告略加潤色之後公開出版,恰好在我離開 IBM 之前讀到,是早期對我認識區塊鏈產生決定性作用的兩三本書之一。
我想換一個方式表述 Henning Diedrich 的結論:區塊鏈是目前唯一能夠確保規則得到剛性執行的計算網絡。理解了這一點,我所說的「第三條路線」也就清楚了。
確實有可能基於區塊鏈的思想和技術構造新的互聯網,它安全、強壯、可靠,最重要的是具有規則剛性。區塊鏈可以在進一步激發企業家精神的同時,有效地限制數字科技寡頭公器私用和暗箱操作。作爲唯一擁有立法權的人類組織,政府可以通過區塊鏈實施更加高效的社會治理,對於這樣的基礎設施應該是歡迎和積極推動,而不是視如畏途。民衆則能夠得到規則的保護,享有免於被徇私打擊的恐懼。至於真正的企業家和創新者,他們失去的只是攫取和濫用權力的惡毒誘惑,得到的卻是一個輕輕朗朗的市場和無需破壞規則自相殘殺的健康的競爭環境。也許更重要的是,區塊鏈的規則剛性會迫使政府、公衆和企業坐在一起,認真的討論人類要給必將到來的硅基時代建立什麼樣的元規則,從而促進新的治理機制的產生和成熟。也許只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人類才能作爲一個整體避免《黑客帝國》和《終結者》所預告的命運。
當下而言,我絲毫看不出世界可能轉向第三路線的可能性。總體上,人類還是點頭哈腰地沿着第一路線狂奔而去,只有我們這些少數的異類,在區塊鏈和 DeFi 的道路上不知道搞什麼東西,不被人理解。但我希望這次的事件能夠提醒人們注意這個問題,注意到這第三條道路的存在。特別是那些有影響力和決策資源的人,你們在天基物聯網、全自動武器和武裝機器人到來之前,還有幾年時間思考和做出不同的選擇。之後,可能也只能向普通人一樣,考慮何時、以何種方式向科技霸權屈膝投降。瞭解一下區塊鏈吧,不要被「去中心化」的文字遊戲嚇得踟躕不前,畢竟,對中心威脅最大的,不是去中心,而是下一個中心。
資料來源:https://www.chainnews.com/zh-hant/articles/12485633608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