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霧花園 (2019)
終於看完了陳團英的原著同名小說，也或許終於對電影又理解更多一些。在《夕霧花園》的故事裡，雲林是一個即將退休的法官，闊別多年回到了夕霧，卻已物是人非。想當初離開的原因不外乎是在有朋消失在山林之後，觸景傷情，無法忍受孤伶伶的一人獨自待在花園之中，遂決定離開。多年後重返，雲林面臨即將失智的威脅，她決定著手進行回憶錄的書寫，試圖留下甚麼。同時接受了一名來自日本歷史學家的見面請求，幫助他完成研究有朋的專書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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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這樣的前提之下，雖然隨著故事的進展，故事涉及到日本特務組織甚至是二戰時期日軍神秘的「金百合」行動，但我們可以發現作者無意去經營高潮迭起的叢林諜報敘事，反倒是自始自終專注於書寫回憶。關於回憶，當然最直接了當的便是雲林對於過去的省思與重新定義，而這部分又分成對於殘暴戰爭的可怖回憶的療傷以及與有朋看似複雜但卻又純粹的感情得重新梳理。而其次，這也是一個處理馬來西亞在戰後複雜歷史記憶脈絡的作品，藉由一個海峽華人愛上日本人，周旋於英國人，審判戰爭犯，面對疏離的馬來人等情境，試圖重新建構，又或者搞清楚，在同樣的土地上，經歷過不同歷史情境、不同種族的人，是否能夠互相和解、成為一個群體，甚至成為一個獨立國家底下的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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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厲害的地方在於，它很巧妙的藉由日本園林「借景」的概念，象徵性的借代了這些剪不掉理還亂的歷史情境課題。並藉由一段看似禁忌的愛情，去觸碰、去探問人與人、國家與國家、族群與族群之間和解的可能。又或者說，夾在究責與理解之間的人們，面對戰爭的事實，應該何去何從。至此，雖然俗濫，但或許愛是解決這一切的唯一可能。所以可以理解的，當小說改編成電影時，必然省略了小說中大量的歷史情境，留下了雲林與有朋之間的愛情故事。而故事的主軸也從原先的「這輩子我一直試圖遺忘，但如今卻渴望回憶」變成「我明明應該恨你，但我卻不知不覺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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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中村有朋說出：「從我見到你的那刻起，你就是我的責任。」代表著日本人背負著戰爭的原罪要對馬來亞的人們有所負責，而除此之外更要的是，一個人決定去承擔的另一個人的痛苦與愛情。只是，在浪漫背後，這個愛情故事終將是哀傷的。因為雖然園林可以透過設計，借到風景、甚至借到時間，但最後感受如何，依然取決於觀看者本身。所以，縱使雲林從逃離集中營的那刻起，一路藉由審判戰爭犯、學習造園完成雲紅的願望、逃離夕霧、試圖遺忘，但她終究要回頭面對自己，而也或許一直到了那刻，屬於她的夕霧花園也才真正完成。就如同書中所引的一段話「沒有風；旗子也沒有動；動的是浮躁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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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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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看了電影在看小說，某種程度上更加佩服林書宇的改編成果。因為他成功的在龐大複雜的歷史情境之下，藉由園林「借景」的概念，將原先小說中佔了極大篇幅的個人回憶與歷史互動的相代換關係，轉移自一個跨越時空彼此完整的愛情故事。雖然這其中的問題是，某些過於戲劇化的情節安排、或者是過於省略的敘事脈絡，會不知不覺神奇化園林以及中村有朋，而忽略或稀釋掉張雲林在整個故事中心境轉變的重要性，也可能忽視了作為一個體驗者、觀看者對於風景的主導性地位。但林書宇很聰明的利用了他擅長的方式，夾雜了美麗的畫面設計與情緒豐沛的音樂將這有可能的斷裂溫柔的縫合起來，我覺得這是這部電影最成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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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而可惜的地方當然還是對於歷史情境脈絡的省略，以及稀釋掉了原著小說中雲林處於逐漸遺忘但卻又試圖重新想起來的衝突。我覺得這個衝突點重要的地方，一方面是對於愛情逝去的可惜，更重要的是對於歷史情境脈絡的確認。這與《返校》中所不斷提問的「你是忘記，還是害怕想起來？」其實是一樣的。只是這裡用愛情代換調，對於不熟悉當時代馬來亞複雜狀況的觀影人來說，其實是有門檻，也是相當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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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原著篇幅中大量雲林與有朋的相處細節相當有趣。他們從造園、浮世繪、刺青、射箭、到老莊。其實都在講一件事情，類似相由心生，也類似時間累積、心態想法的轉介、也觸及了一個人的安定狀態決定自己的待人處事。這也更深刻的討論的夕霧花園對於某個人的意義，也帶出了故事中每個角色的細節，當然這部分無法完全放入兩小時的故事當中，但我倒覺得可以當成互文，有興趣的可以自己找小說來看，應該會更能理解電影的呈現。
4..提到電影，不得不提及李心潔與張艾嘉精湛的演出。剛剛提到我覺得電影中想要處理的核心議題是「我明明應該恨你，但我卻不知不覺愛上了你」，而一場入浴戲、一場刺青戲李心潔都幾近完美的呈現這樣糾結，既痛又愛的複雜心理狀態。至於經過時間的沉澱，張艾嘉最後把張雲林的心境轉換呈現了淋漓盡致，兩人沒有獲獎，甚至有一個沒有報名都有點可惜，但我想他們永遠會活在影迷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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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總之，不管結果如何，作為極少數台灣導演參與國際合製的作品，去看就對了。然後看完拿來與台灣的歷史情境相做對照，或許別有一番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