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混帳人渣高中」?野木亞紀子在《MIU404》第三集「分歧點」裡,指的是促使少年們成為「混帳人渣」的高中,那麼,人為什麼要成為「混帳人渣」?
在宮藤官九郎的大河劇《韋駄天》裡,有相當長的篇幅就是在講這個其實今年也應該拿出來探討的議題,即使這是個無解的問題:當奧運停辦,巔峰時期的運動員失去了可以大展身手的舞台,那麼,他們究竟要怪罪於誰?
當時的金栗四三也許可以怪戰爭,怪當時的日本政府,那麼,今年原本要參與奧運的選手們,他們努力了四年的奮鬥與練習,如今延期一年,我們外行人可以輕描淡寫一句「連明年能不能辦還不知道咧」,但對於這些優秀的運動員來說這是地獄──當你有實力卻無處發揮的痛苦地獄,那麼,他們要怪誰?怪中國?怪武漢肺炎?怪日本政府?
在這集,年輕的田徑社員學弟,因為學長吸食毒品,而被學校連帶停社,他們失去了他們的舞台,青春只有一次,黃金期只有幾年,於是他們一邊追求刺激,一邊犯罪,透過「假襲擊案件」來讓警察追趕他們,理應要跑道上發揮實力的運動員們,此刻卻在黑漆漆的道路上奔馳。透過犯罪,他們變成「混帳人渣」;透過犯罪,他們變成終於可以一展身手的運動員,聯想一下,這些少年指的不正是今年原本要在新國立競技場大展身手的運動員嗎?
野木亞紀子在這集的描寫,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邊。
你可以看得出來,她想把很多現實議題,透過案件揉在這些角色裡(包括她在訪談裡說《月薪嬌妻》後段,她是刻意讓新垣結衣變得不再只是順從可愛,讓她大聲疾呼自己的理念),但,也能感覺她不想走眾多日本腳本家的通病──讓角色說教之後,大家就輕易莫名改變自己的立場,讓劇情因為那個生硬的轉折之後,就變得比較好收尾(我順便在這裡罵一下好了:遊川和彥的作品)。
不,我猜野木亞紀子就是不想再用那樣的簡單的套路來寫故事了吧,她寧可讓角色糾結整整十集,而且在最後都還不一定寫出可以說服觀眾的好結局(我覺得《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就是這樣),因為若是單單只用四十五分鐘說完一個議題,或是十集長度的日劇罵完社會制度,然後再像洗腦一樣,寫出幾個句子讓角色說給觀眾聽,聽完道理,聽完美好未來,這劇就結束了,你會不會覺得很無聊?你真的會聽進去嗎?
所以野木亞紀子在做的事情,其實與許多優秀創作者一樣,只是在做一件事情:提出問題。
野木亞紀子在這集藉由麻生久美子飾演的搜查隊隊長之口,說了一些有意思的想法,比方說,她認為少年們犯了罪,是因為「他們失去了受教育的機會」,從這句話延伸出來的意思是:因為學校只害怕田徑社吸毒事件會影響校譽,所以不管田徑社裡沒有吸毒的無辜運動員,就直接停社,而這正是這些少年「失去了受教育的機會」,因為這樣的體制,所以沒有接受到這樣教育機會的少年們,犯下了另一齣案件「假襲擊案件」。
野木亞紀子又寫:「社會整體能接住這樣的孩子,會影響五年後、十年後的治安」,這正是第三集為何以「分歧點」為名,因為他們知道問題,但是找不到怎麼解決的答案,所以他們在這樣的時機點踏出了錯誤的第一步,那麼,要怎麼救回這些自認為「混帳人渣」的孩子?
野木亞紀子用了一個轉折,讓某些孩子在分岐點走向正途,卻也讓某些孩子走向歧路,而走向正途的孩子也因為「網路公審」,被網友用見到黑影就開槍,被根本沒意義的自我膨脹正義公審,「承受了超出他們本該承擔的社會制裁」。
站在「分歧點」上的孩子,無論最後是善是惡,在第三集的最終,竟然都走向有問題的結局,有被肉搜的孩子,也有確定踏上學長後路的孩子。回到最初,這就是野木亞紀子在這集想提的問題:人為什麼要成為「混帳人渣」?
這集很緊湊很好看,但是她沒有答案──事實上也沒有人有真正的解答,她只是把問題寫出來,接下來就像少年們的接力一樣,交給觀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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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捨棄自己名字的「玲奈」少女,從2013年跑到現在,六年像是瞬間就過去了,《あまちゃん》這個劇名,現在最常被拿來當作已經閃閃發亮的松岡茉優的介紹經歷了吧。儘管那時十八歲(當時出道十年)的松岡茉優,還會說自己還是「經歷了五百次試鏡落選」,儘管兩年後就在《あさが来た》裡大放異彩的吉岡里帆,當時試鏡時只差一步就能變成宮藤官九郎的女主角。但,當年跑的比較快的少女,在這六年間的路途間,真的比她們平順嗎?
當然不。
「當然不」,這三個字打起來只花了我幾秒鐘,但對一個大起大落的人,她足足走了沉重的六年。
宮藤官九郎在已經知道創下最低收視紀錄大河劇(但不浮誇,這是宮藤史上最好的連續劇腳本),上上週的進度《韋駄天》才寫到傳遞東奧聖火的跑者。跑了一輩子,已經老去的金栗四三,跪在嘉納治五郎雕像面前,與這位提拔他一輩子的老師道歉,他無能跑完老師交待下來的最後作業。
但真實世界的跑者,在岩手縣那欄出現了兩個平假名──のん,這不是很玄嗎,在兵庫県瀨戶內海附近出生的少女,為什麼是現在冷颼颼的東北岩手代表人?六年前看過那齣戲的人,也只要幾秒鐘就知一二,在那片土地上,她不是のん、也不是玲奈,她是天野春子的女兒,是為了如今也不再流行的48偶像系而決心再度上京的天野秋。
のん,唸作non,像是什麼都沒有,她應該很早就體悟到了吧,當年的種種恍若一場夢,全世界不變的事情就是所有的事情都在變,上上週去朝聖的阿美橫町當然早就沒有那群偶像了,小泉媽媽被醜聞纏身, 壽司店的那位師傅也在瞬間裡從演藝圈消失了,她能相信嗎,再過三週的紅白歌唱大會,那年的「第157回」,自己也曾是那個舞台的目光焦點。
去年野木亞紀子像是在用《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這個劇本,寫給當年同公司的大學姐新垣結衣,辭職也是一種選擇,一種人生。換作是她,她能感同身受嗎?從她辭職後,她演了幾齣不怎麼受矚目的戲,她無法,所以她去替動畫電影配音,選擇成為創作歌手,成為跟另一個選擇從經紀公司卒業的滿島光,一起在坂元裕二的朗讀劇合作著。
二十歲到二十六歲,一個當紅女演員最好的歲月都在這裡了。
這篇文章,打到這邊,為了要喚起六年前的回憶而重聽大友良英的原聲帶,剛好播到〈地元に帰ろう〉這首歌。無論如何,天野秋真的要回故鄉了。
當年歡送她,搖旗吶喊的夏婆婆說,隨時都可以回來哦。
過了好些年,她真要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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