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只要是有在滑雪的人,99%都去過日本。
日本的溫泉、美食、香檳鬆雪,搭配世界上其他文化都難以企及的待客之道,一次又一次地溫暖了來自南國的我們。
這兩天,感謝日本的貼文可說絡繹不絕。解封以後努力滑爆買爆愛爆日本,更是成了大家的共同目標。
叔叔也不例外地滿懷感激之情。甚至可以說,沒有日本,根本不會有Snow Sensei的誕生。
今天,叔叔要來講個鮮少人知道的日本故事 (煙~)
嗯,有聽過這種說法嗎?當你身為觀光客,前往日本花錢,日本人都會表現得很溫柔很貼心。但當你身分一轉,前往日本工作,領日本老闆發的薪水,或者是在日本開公司賺他們的錢,真正在他們的社會與文化底下「生活」的時候,他們的態度就會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開始孤立排擠你,甚且看不起你!
——在叔叔結束選手生涯,赴日本創業之前,好多長輩都如此地提醒我。
2015年10月,野雪塾滑雪學校開業前夕,我提早抵達日本準備處理兩件棘手的事情:租屋跟買車。當時還在申請居留的我,跑了好幾間仲介,但根本沒有人願意搭理我這個一邊用著google translate,一邊說著一口怪裡怪氣日本腔的英文,就自以為能跟他們溝通的台灣人。我就這麼跑遍了白馬一帶的每一間仲介,卻毫無進展。一個做仲介的澳洲人還跟我說,現在都要開季了,還想找到能租一整季的獨棟屋子,根本不可能!
無計可施的我,垂頭喪氣地回到長野,又拖著疲憊的身軀前往鄰近的小布施Quest,想說邊練跳台邊想想還有沒有什麼辦法,死馬當活馬醫囉!
叔叔是個很「搞威」的人,過去每一次在小布施練習,只要看到現場有人放大招,即使語言不通也會興奮地鬼叫來鬼叫去。所以雖然不能算是常客,畢竟混久了,逐漸也有了幾位大概比「點頭之交」再熟悉一點點的滑手朋友。
那晚,其中一位英文比較好的Yo君就問我,這次又來日本練跳台嗎?我隨口回說不是,我在白馬找房子,但還沒找到。
Yo君是獸醫,即便已經強到可以做出double cork 1080,但他純粹是把練習跳台當成是高壓且忙碌的本職工作外的紓壓管道,每週兩次,從單程就需要三個半小時車程的山梨縣前來小布施練習。不難想像,在小布施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來說,是多難得多珍貴的時光。
但,他聽到我的狀況,竟二話不說地馬上跟工作人員借用了辦公室電腦,查詢白馬的空屋狀況。
然後,很快的,他查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用html寫的老網站,是白馬的老字號仲介。除非日文程度很好,否則外國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這樣的網站。
網站的首頁,貼著一則「臨時放出幾棟雪季檔期空屋」的公告,其中正好有一間符合我們的租屋需求。可是沒有辦法跟他們預約時間看房,因為那間仲介採用的是彷彿當年排隊搶iPhone般的「統一時間,先到先贏制」——最要命的是,開放時間就在明天早上!
一般來說,Yo君都是晚上練完就從小布施開車回山梨,因為隔天上午十點動物醫院就要開門。所以當下我的想法是碰碰運氣,待會兒就開車殺過去,直接在仲介公司門口龜到明天早上,就不信還能有人比我到得更早!
叔叔當時租了一台小車,勉強能蜷曲著睡一晚,當然絕不舒服。Yo君看看我的車,接著撥了一通電話,對著話筒那頭說了一長串聽起來很有禮貌,一直一直反覆「斯米媽線」的日文後,轉頭看著我說:我車上有露營設備,Let’s go camping!
叔叔大傻眼:你明天不是要工作嗎?
Yo君:剛剛請前輩跟我換班了,我明天下午再到就可以。
就這樣,我跟這位只有在排隊等跳台時會聊上幾句,互相連本名都還不知道的日本小哥,在秋冬之交,已然十分寒冷的白馬,坐在停車場邊,開著卡司爐煮著泡麵配啤酒,聊起了他畢業旅行時全班去台灣,被超能吃臭豆腐的同班妹仔嚇到倒彈的有趣故事。
隔天一早,當著仲介大叔彷彿在看神經病的眼神,兩個面帶微笑地坐在他公司門口等他開門上班的人,順利地完成了簽約,拿到了鑰匙。
在大叔的帶領下,走進兩層樓高的聖誕老人小木屋(之後有空叔叔再來介紹這間神奇小屋),我感動地環視著未來三年自己在日本的家,不由得對Yo君道:阿里加多!以後你要是來白馬,一定要來住這邊!
不知道Yo君是沒察覺到他究竟幫了我一個多麼不可思議的大忙,或是日本人真的就是不會邀請不熟的人到家裡來,他先是露出了相當訝異的表情,隨即開心地點頭說好。
當天稍後,共進午餐時,Yo君還提醒了我在日本租房子要注意的眉眉角角,好比冬天時熱水器不能關、暖爐管線要先清理之類的事。最後臨走前,他慎重地跟我說,記得房租要準時匯入銀行帳號喔,不然我會有麻煩。
那時,我才赫然意會過來,原來大叔還是不願意讓我這個外國人租房子,而那個當下,Yo君給出了他的證件,擔起了保證人責任。
看著手上的簽約文件,我終於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全名。
Yo君跟我就此成了生死之交。我成了日後他婚禮上唯一的外國客人,而我在白馬的房子,無論何時都有一個床位留給他。
這是叔叔在日本打拚多年,遭遇的眾多趣事之一。而那些故事的唯一共同點,就是都有一些純真又美好的人事物在裡面。
疫苗也好,口罩也好,捐款也是。
兩國的關係會友好,絕對是根基於這千千萬萬人民交流後所留下的「美好經驗」。
在曾經的歷史傷痕之上,用幾十年的光陰,用真誠的情感,一磚一瓦砌出來的,無形的跨海橋樑。
這絕對不是政客名嘴酸民魔人們可以抹滅的。
所以我想鄭重的說一聲:
日本的朋友,謝謝你/妳們! (土下座)
「凡是真實的、可敬的、公義的、清潔的、可愛的、有美名的,若有什麼德行,若有什麼稱讚,這些事你們都要思念。」
-- 腓立比書 4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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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的國寶」陳垣: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的污點|知史百家
歷史春秋網
11月12日,亞運會開幕當天,也是中國史學大師陳垣先生誕辰130週年紀念日。
11月21日,國內數十位在陳垣研究、史學研究方面卓有實績的專家學者齊集中山大學,追憶研討這位廣東籍學人、當代著名歷史學家、教育家的學術貢獻。
陳垣先生的長子陳樂素、嫡孫陳智超先生也都是著名的歷史學家,「新會陳氏」祖孫三代均在史學領域內蔚為大家,是20世紀中國學術史上的一段佳話。陳智超先生應邀參加了此次研討會,並接受羊城晚報記者的獨家專訪。
一、「應該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有一個重要觀點,即「應該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這句話是他在什麼環境下講的?他做過哪些努力?
陳智超:這話他不止講過一次,並不是一句即興或者偶爾的話。最早應該是1921年,在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會議上。他當時的學生鄭天挺回憶,陳老師(援庵)說:「現在中外學者談漢學,不是說巴黎如何,就是說西京(即日本京都)如何,沒有提中國的。我們應當把漢學中心奪回中國,奪回北京!」
羊城晚報:他在不同場合多次重申過這個觀點。
陳智超:1929年,陳垣先生在北平師範大學兼任過一段時間歷史系主任。他的學生柴德賡回憶說:「援庵老師深以中國史學不發達為憾,常說日本史學家寄一本新著作來,無異一炮打到我的書桌上。」
1931年9月14日,胡適在日記裡提到:陳垣問我,漢學正統這時候在西京,還是在巴黎呢?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兩個人就相對嘆息,希望在十年之後,把漢學中心奪回到北京。
羊城晚報:在當時的知識分子中有這樣想法的不止陳垣先生一位。
陳智超:對,包括胡適、傅斯年、陳寅恪等諸位先生,都深以為憾,並且有緊迫感。祖父在北大的一位學生朱海濤回憶,「九.一八事變」以後,學生問陳先生對於時局的看法,他就說:「一個國家是從多方面發展起來的,一個國家的地位是從各方面的成就累積起來的,我們必須從各個方面努力和人家比……我們幹史學的,就當處心積慮在史學上壓倒人家。」
二、學術沒有國界,但學者有祖國
羊城晚報:世界著名的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對陳垣先生非常推崇。但是我們也看到,陳垣先生曾作《敦煌劫餘錄》,以「劫餘」二字表達對斯坦因、伯希和這些西方漢學家某些行為的斥責。那陳垣先生和伯希和有沒有過交集,他們的關係如何?
陳智超:伯希和確實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稱讚援庵先生,都有記載留下來,這是一方面。此外,最近在存於巴黎吉美博物館的伯希和檔案中,發現有陳垣先生給他的信,信中提到,你寄來的文章我收到了,一共十五冊。你請我送給王國維先生的單行本,我也轉交了,但很可惜,轉交三天之後他就自沉在昆明湖了。從這裡就看到伯希和、王國維與陳垣三人之間的關聯。
他們兩人有證可考的交往可以追溯到1924年左右。伯希和研究過摩尼教,來華在福州時聽一位龔先生說,在福州烏石山有兩塊摩尼教的碑,但沒有來得及去看。後來伯希和就寫信給陳垣先生,托他有機會再查找一下。陳垣先生的助手樊守執是福建人,正好去福州辦事,於是囑他查找,花了很大功夫,可惜最後還是沒有找到。
羊城晚報:看來他們之間不僅有學術上的交流,而且是可以互相託付辦事的關係。
陳智超:應該說不是一般的交往。1933年,伯希和又一次來中國,當時他把俄國博物館館藏的《元秘史》拍了照片送給中國,中國方面招待他,我的祖父也參加了,而且還回答他的問題,這封信都保留下來了。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撰寫《敦煌劫餘錄》大概也就在上世紀30年代吧?
陳智超:這部書是1931年出版的。為什麼叫「敦煌劫餘錄」呢?是因為敦煌的這些經卷,後來藏在北京圖書館(現國家圖書館),是經過斯坦因、伯希和掠奪之後,剩下運到北京的部分,一共八千卷。陳垣先生在助手幫助下,花了三個月時間整理清點了一次,編出了這部目錄書,這應該說是敦煌卷子裡面最早的、最科學的目錄。
出版的時候,陳垣先生在序言裡點名批評伯希和:「(清光緒)三十三年,匈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相繼至敦煌,載遺書遺器而西,國人始大駭悟。」有人當時就建議,是不是可以用詞緩和一點,「劫餘」二字過於刺激了。但是他說不行,「劫餘」二字還不能抒發他的憤慨之情,所以堅持不改。你說伯希和知道不知道這個事情?當然知道,而且後來二人確實見了面,伯希和還是對他表示敬意。從此我們可以得到重要的啟示,在外國人面前,只有堅持正確的愛國立場,而不是奴顏婢膝,才能得到對方的尊重。
羊城晚報:那麼陳垣跟伯希和的關係,如果單純從個人層面來說,還是比較友好的。
陳智超:學術沒有國界,但是學者是有祖國的。伯希和是西方最傑出的漢學家之一,但也是掠奪敦煌文物最精的一個人。此人有他的兩面性:1933年,「九.一八」事變發生後,日本人趁伯希和第二次來華,希望他也能訪問日本,但他為了表示對日本人侵略東北的憤慨,取消了赴日行程。1945年10月伯希和去世時,陳垣先生還寫信給傅斯年表達了惋惜之情。
三、治學無捷徑,唯有刻苦和持之以恆
羊城晚報:我們看很多關於陳垣先生治學的文章,深感他除了以研究成果影響後代,其治學之道也給今天的學術界帶來很大啟示。
陳智超:我看啟示應該是多方面的。首先有個大前提,從陳垣先生有志學歷史開始,就有一個很明確的觀念:作為歷史學家要有一種自覺,要喚醒國民的歷史觀念。什麼是歷史觀念?不同時期有不同重點。在他那個時代,就是不能忘記外國的侵略,不能忘記中國的光榮傳統,不能忘記中華民族抗擊侵略的氣節。學習歷史研究歷史的目的,這一點是首要的。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做學術不僅憑興趣,更不是為了成名成家,而要有家國之思、民族之念。
陳智超:這一點很重要。另外,他強調治學無捷徑,唯一的體會就是刻苦和持之以恆。比如說有四年時間,因為每天都很早起床編《中西回史日曆》,苦心設計簡明方便的表格,結果得了胃病,只能吃麵,對於一個廣東人來說實在痛苦。在他60多歲研究佛教史時,因為需要參考的一部典籍貯藏在一個潮濕陰暗的地方,多年無人進入,蚊蟲很多。他每天都是吃了奎寧就進去用功一天。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言必有據,實事求是」的嚴謹態度也給人留下很深印象。
陳智超:他強調,歷史學者就應該對歷史負責,要求真,不能去編造歷史。為了求真,有些問題就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陳垣先生倡導文章不要急於發表,「寫成之後要多置時日」,認為如此一來,一者或許有新的材料補充,二者或許有所修正。他自己就曾經重金購買清人的手稿,研究其修改的過程,了解前人怎樣做學問。還有,他要求「不說閒話,力求創新」,提倡「理要講清楚使人心裡服,話要講明白使人看得懂,閒話不說或少說。」在學風上則力求創新,「凡論文必須要有新發現新解釋方與人有用」。這些思想和親身實踐對當今學術界是有借鑑意義的。
四、長居北京,與嶺南割捨不斷
羊城晚報:還想向您請教陳垣先生與嶺南文化之間的關係。首先,出身於一個務實的廣東商人家庭,對於他的人生和治學有沒有產生什麼影響?
陳智超:應該說有很深的影響。祖父是我們家族第一代的讀書人,他前兩代是經商,再前面恐怕就是農民。同輩也有很多經商的,但他從很小就喜歡讀書,雖然沒有家學淵源,也沒什麼師承可言。
祖父當時看書,並不限於只看四書五經,尤其喜歡讀史籍。於是長輩裡就有人指責他不務正業,但是曾祖父還是「購書無吝」。例如他十六歲那年,買了一部《二十四史》,就花去了曾祖父一百多兩銀子,這不是一般的支持。
羊城晚報:家庭給了他比較殷實的經濟基礎,父親又給了他寬鬆的讀書環境,這是家庭的影響。那麼地域方面呢?
陳智超:廣東這個地方,一方面最早感受到列強侵略,另一方面歐風美雨也是最早被感知。祖父在五歲以後就到了廣州,當然跟在新會時大不一樣,接觸了很多新知新事。另外,他在博濟醫學堂和光華醫學專門學校的求學任教經歷也十分重要。這幾年所受到的近代自然科學的嚴格訓練,對祖父後來的史學研究起了積極作用。他在上世紀30年代的一封家書中曾說:「余今不業醫,然極得醫學之益,非只身體少病而已。近二十年學問,皆用醫學方法也。有人謂我懂科學方法,其實我何嘗懂科學方法,不過用這些醫學方法參用乾嘉諸儒考證方法而已。」雖然有點自謙,但這也確實是他能超越乾嘉大儒的原因之一。
羊城晚報:那他為什麼後來就長居北京了呢?
陳智超:他中間也曾短期回鄉,但應當承認,定居北京對他一生來講,有很大的影響。那時不像現在,即使你在窮鄉僻壤,只要有互聯網就可以知道天下事。祖父那個時候就不一樣,要看《四庫全書》,在廣東行嗎?要跟第一流的學者交流,也要在北京才有這個便利。
羊城晚報:那他思念廣東嗎?
陳智超:很思鄉。這種思念,甚至包括到具體的食物,如燒鵝、土鯪魚等。家鄉的災害他很掛心,而且對廣東學者也非常提攜,比如說岑仲勉先生,本來在廣州一所中學當老師,把刊有自己作品的校刊寄給我祖父,他馬上就轉送給了陳寅恪、傅斯年諸先生,直至將岑先生一步步薦入歷史語言研究所。
羊城晚報:您祖父在北京時,還說粵語嗎?
陳智超:在家裡他一直都說粵語。而且,他要求在北京生長的子弟,也一定要學廣東話,有時候還會親自教。在廣東的子女,也要想辦法學官話,甚至連我的姑姑都接到北京來上小學。
五、「二陳」比較研究,應不帶偏見
羊城晚報:今天的研討會也有很多學者提到了陳垣和陳寅恪兩位先生的比較,這也是近年來比較「熱門」的一個課題。您如何看待這種比較?
陳智超:我的看法是,我們要實事求是、不帶偏見地去研究。有些人連兩位先生的主要著作都沒看過,就發表議論,這不大合適。
陳寅恪先生在清華大學國學研究所的學生戴家祥提到,他在跟老師散步的時候,陳先生講,我就佩服兩個人,一個是王國維先生,第二位就是陳垣先生,他「學問踏實,德才兼優」。陳寅恪先生在給陳垣先生的信中,稱他為「大師」,據我所知,這樣的稱呼在寅恪先生的信中好像是絕無僅有的。另一方面我祖父對陳寅恪先生很尊重,他在給我父親的家書裡面描述,自己怎麼希望陳寅恪先生給他寫序,而且也只有他能寫這個序言。這種推崇不是虛名和客套,他們二人互相都很推崇。
羊城晚報:但是新中國成立以後,陳寅恪先生寫出了《柳如是別傳》、《論再生緣》這些皇皇大作,但陳垣先生的論著比起以前就少了很多。人們會從這些比較上得出某些結論,您怎麼看?
陳智超:首先有一個問題不能回避,陳垣先生比陳寅恪先生大十歲。其實,並非1949年後陳垣先生的論著戛然而止,他最後一部大的著作《通鑑胡注表微》是在1946年刊行的,那時他已經66歲。當時他在家書裡面就多次流露「將軍老矣」。
羊城晚報:是不是也有身體不好的原因?
陳智超:一方面當時關於輔仁大學的爭奪很激烈,梵蒂岡要停發經費,輔仁還有三千多師生,中央人民政府不管誰管?這裡面的鬥爭牽扯了他大量的精力。另一方面,年事已高,他也確實身體狀況不樂觀。1953年祖父給冼玉清先生寫了一封信,大意是說:四九年以後因為各種事忙,沒有時間寫學術文章,我正要寫了,結果右手麻木了;請蘇聯專家醫生看過,說我要立即停止一切工作,要休息。這一次就住院大概一百多天,然後陸續又住了八、九次醫院吧,1964年還動過一個大手術。健康狀況不允許了。
六、陳垣還擔負相當的社會工作
羊城晚報:新社會帶給他的震動應該也很大。
陳智超:這當然也是另外一個原因。他經過了晚清、北洋軍閥、國民政府、日本人統治,曾經一度對辛亥革命之後的民國成立以及抗戰勝利都抱有很高期望,但最後都失望了。解放以後為什麼他轉變很快,並不是因為讀了很多馬列主義的書,而是因為看到了現實。我老引這段話,祖父1949年曾在《人民日報》上發表的文章中說:
「有人問我北平解放後,你看見些什麼和以前不同?我告訴他,看見的先不說,我告訴你看不見的。解放後的北平,看不見打人的兵,看不見打洋車伕的警察,街上看不見乞丐,看不見整天花天酒地的政府官吏,看不見託人情送官禮的事情,更看不見有所謂『新貴』在琉璃廠買古董……這不同於以前的改朝換代,的確是歷史上空前的、翻天覆地的大變革。」
羊城晚報:那麼他在學術上主要做了什麼?
陳智超:1949年之後,祖父主要做了兩件大事:因為他原來的著作很多都是木刻本,或者在雜誌上發表,現在全部由國家出版社排印出版。大部分著作都是他在解放後精心修改過,並且重新整理的,這是一件工作。另外,就是著手整理《舊五代史》和《冊府元龜》,這是很大的工程,但沒有來得及完成。
羊城晚報:此外,陳垣先生的社會工作也相當繁重。
陳智超:是的,他關心史學教育,繼續指導學生,為出版社審稿,還當著幾千人學校的校長,這都佔去相當的精力。以前的幾十年,他每天凌晨四時起床讀書寫作,晚上九時就寢,生活很有規律。但解放之後,因為不斷參加各種會議,午夜才入睡也成了常事。
羊城晚報:也就是說,二陳在解放後的身份迥異,所以他們承擔的職責也是很不一樣的?
陳智超:對。陳寅恪先生應該說是比較純粹的、學院式的學者,陳垣先生有相當的社會活動,而且還是一位教育家,這個區別客觀存在。
羊城晚報:二人原先在學術上經常交流,新中國成立以後,這種交情還在嗎?
陳智超:這種交往一直沒有斷。過去兩人通信很頻繁,後來因為陳寅恪眼睛失明,沒有直接通信的可能,但還是互相關心的。1953年12月,陳垣給冼玉清先生的信中寫道:「中古史研究所事情當汪君未南行前,曾到舍間商酌,同人意見以為所長一席,寅恪先生最為合適。今聞寅恪先生不就,大家頗為失望,奈何!」而在1955年的信中,陳垣問冼:「寅恪先生起居佳否?聞其女公子調粵工作,可以照顧,甚善。」可見其關心。
七、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當中一個污點
羊城晚報:最近您主持編輯的《陳垣全集》出版了,人們發現書中收入了他生前寫的一個內部檢討材料,裡面交待了有關「曹錕賄選」的情況。
陳智超:我始終不把祖父看做一個完人,更不是把他看做聖人。他就是一位傑出的史學家、教育家、愛國者。他參加曹錕賄選是在1923年,我在全集裡面特別收了他寫的一個內部檢討,當時領導並不要求、也不希望他公開檢討,是他自己寫的。我把這篇文章也發表了。我覺得,既然是全集,就要反映全面。他自己一直認為,參加曹錕賄選是一生當中一個污點,我也不能給它抹掉了,我保留這封檢討,是讓人家全面了解他,他不是完人,也曾走過彎路。
但是,評價一個人的一生,看他的全部,要看他的晚節。就在參加賄選的同年,他寫了被蔡元培先生稱為「石破天驚之作」的《元西域人華化考》,後來又被推舉為清室善後委員會委員和故宮博物院理事,為保護故宮及故宮文物,與北洋軍閥進行了堅決鬥爭,一度還被捕並遭軟禁。上面提到的陳寅恪先生稱他「德才兼優」,也是在「賄選事件」之後。從這些也可看出當時社會對他的評價。
羊城晚報:那麼這件事到底當時是個怎麼回事?
陳智超:當時陳垣是國會議員,是拿薪水的,而且這個是他主要的收入來源。但由於連年戰爭,薪水已多時未發,後來得到通知說要補發欠薪了,也同時要求他們參加選舉。這是他終身的憾事。
八、三次婚姻與感情生活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出生在一個大家庭,有兩位母親,先後有三個妻子、十一個子女。在感情方面,他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陳智超:陳垣5歲時,父親把他過繼給了去世而沒有子嗣的三伯父。陳垣後來回憶說,雖然與過繼母親李氏生活在一起,她對自己也百般關愛,但畢竟是在生母周氏的懷抱中長大,對她還是很依戀的。每次吃飯,他總是在過繼母親處吃一點,然後又偷偷跑回生母那裡去吃飯。五六歲他就離開家鄉到廣州求學,除了有限的幾次回鄉省親外,很少有與母親見面的機會。他常因不能親自侍奉母親而內疚。
年輕時陳垣聰明博學,又長得一表人才,在廣州時被稱為「靚仔垣」。還有人提到這麼一件事:由於經常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又擅長演講,陳垣的名氣與日俱增,招來了不少開放女性的追求。陳垣有段時間用筆名發表文章,其中一個筆名是「豔」,友人問他何意,他坦言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女朋友。
羊城晚報:他為什麼會有三次婚姻呢?
陳智超:1913年因赴北京從政,陳垣跟以前的生活切斷了聯繫,包括「父母之命」的原配妻子鄧照圓,也就是我的祖母。祖母原名「珍安」,識字不多,裹過小腳,因為祖父又字「圓庵」,所以祖母后來將自己的名字改為「照圓」,但他們兩人終究因為彼此思想的巨大隔閡,祖父來京後兩人就沒有再生活在一起。但是祖母知道祖父喜歡吃家鄉的鯪魚,就常讓子女買來曬乾,寄到北京。因為祖父過繼時是「兼祧兩房」,所以又娶了二房吳淑媛,比他小四歲,但也沒有隨他去北京,不久因意外失足落水而亡,年僅28歲。
後來追隨祖父去北京的徐蕙齡,是他在光華醫學專門學校的師妹和學生。他們在北京共同生活了近40年,但到了晚年感情不和,出現巨大矛盾而分居了,後來徐夫人跟隨所生的兒子陳容到了天津生活。
對於身在天津、廣東的兩位妻子,祖父一直寄生活費。直到1966年5月,她們兩位在相隔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先後去世,祖父這時已經是86歲的老人了。
羊城晚報:陳垣先生晚年,他的女弟子劉乃和成為了得力助手和忘年知己,長期相隨。二人之間的關係到底如何?
陳智超:這個問題不是幾句話就可以說清。我的妻子曾慶瑛教授曾在《陳垣和家人》一書中,用了專門一節全面談到這個問題,有興趣的讀者可參閱相關內容。
大師陳垣
陳垣,字援庵,廣東新會人。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教育家,曾被毛澤東稱為「國家的國寶」,與陳寅恪並稱「史學二陳」。
陳垣先生於1880年出生,六歲至廣州讀書。早年曾考科舉而名落孫山。在博濟醫學堂學過西醫,後創辦並入讀光華醫學堂,並留校任教。
1905年,與潘達微、高劍父創辦《時事畫報》,反對滿清專制、外國侵略,以觀點立場激進而著稱。辛亥革命後,當選民國眾議員,從此定居北京,後曾任教育部副部長。
1917年,38歲的他發表第一篇學術著作《元也里可溫考》,開闢了宗教史研究領域,當即震動學界,一鳴驚人,由此開始學術生涯。
抗戰淪陷期間,他閉門研究,堅決不與日本人合作。1949年,他選擇留在大陸,晚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病逝於1971年。
作為史學大師,他在宗教史、元史、中外交通史、考據學、校勘學、歷史文獻學上獨創甚多,學術建樹影響至今。
作為教育家,他從教74年,從傳統私塾老師到現代大學校長,前後執掌輔仁大學、北京師範大學46年。
(本文由「歷史春秋網」授權「知史」轉載繁體字版,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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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給未來的孩子,什麼樣的教育?》
這對小姊妹叫李林妲跟李宛妲,住在雲南西雙版納的雨林中。她們的父親是德國生態學家馬悠博士,母親曾是中國城市裡的記者,兩人在一場晚宴上相識相戀。婚後他們為了做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恢復與保護的工作,選擇在與世隔絕的雨林裡安家。
他們為了還給下一代美麗的雨林,買下了大片的橡膠林,經過許多年的努力,按照自然生態的模式,在上面進行著再造雨林的試驗,重新恢復生態多樣性的小雨林。
李林妲跟李宛妲就是這對夫妻的愛的結晶。這對小姊妹從小沒有被送去上學,而是在雨林裡和大自然一起生長。她們的父母就是她們私塾老師,教給她們唱歌、彈琴、畫畫,以及各種她們感興趣的事物。
小姊妹最開心的就是赤腳奔跑在雨林的天地間,觀察植物、動物、昆蟲,像精靈一樣無憂無慮。夫妻倆達成一個共識:要給孩子一個完全自然的環境,要把更多雨林還給下一代。
因此這對小姊妹在中國有個封號,叫做雨林精靈。馬悠博士在七年前心臟病發過世之後,這對小姊妹跟著母親一起完成父親的遺願,保護雨林生態,因此她們成為雨林的小小守護者。她們的故事正籌備拍成電影,希望能喚醒世人對雨林的保護意識。
看到這則報導,我馬上轉發給我爹跟我公婆,以及老劉。
發給老人家看,是因為他們老是覺得,以後若有了孩子,最好不要再養寵物。所以每次一有相關這種新聞,我都會發給他們看看,然後給他們做一些觀念上的溝通(俗稱洗腦)。因為我希望我如果有了孩子,能從小就讓他知道寵物也是家人,絕不能棄養,培養他的責任感與同理心。而言教不如身教,以身作則的教育好過空嘴薄舌。
發給老劉看,是因為我其實平常都會跟他討論各種話題。曾經我就有跟他討論過,我覺得孩子不一定要上學,因為事實上我認為上學是一件很浪費時間的事(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不認同的可以離開但請不要口出惡言)。看了很多現在學齡的孩子失去童年也不快樂,拼死拼活的讀書,到最後只是為了拿一份穩定薪水又有臉的工作......多年的辛苦只為了這個?我個人覺得是非常不值。
或者我更希望孩子可以去上森林小學,著重的不是課業而是與天地之間的相處,學習尊重萬物;或者從小就發掘他的天賦他的興趣然後著重發展,都好過去學校浪費時間成為填鴨式的考試機器。
老劉雖然認同我的想法,但他擔心若是不上學,以後孩子融入群體融入社會可能會有障礙。但我覺得很多管道都能學習融入群體啊~帶著他去做志工也能學習融入,因為要融入群體才能完成任務;去參加社團活動也可以學習融入;專類補習也能學習到如何與同儕之間的相處啊!
最後我將以上想法,發在跟我公婆的群組裡,準備給他們做一些思想上的溝通(也就是俗稱的洗腦XD);一方面也是測試看看他們的反應跟想法,因為老實說若是想法差異太大,或是老人家很難溝通,我個人是寧願先別生。
我公公雖然表達認同我的想法,但最後卻還是補了一句:不過首先,妳要先有孩子.....
XDDDDDDD
唉唷就是要在還沒有之前就先觀念溝通嘛~才不會到時候措手不及產生紛爭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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