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封編劇寫給觀眾的情書。
嗨,親愛的《未來媽媽》的觀眾:
故事到了最後,也許你想聽聽,最初,這個故事是怎麼孕育的。
生第一胎的時候,我是高齡產婦、新手媽咪、產後憂鬱,不知道生個孩子,怎麼會把自己搞得苦不堪言?
產後,我受邀授課,對象是社會人士,我告訴大家,今天是我產後四個月第一次出來授課,而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在哭。
授課結束,有個清秀的女學員走到我面前,她說:「恭喜老師孩子四個月大了,而我…..也已經流產四個月了。」原來她不孕多年,試管多次,最後都是留不住。
當下我十分羞愧,我擁有別人的求之不得,我竟然還憂鬱?
而我更加震撼的是,為什麼生得出來跟生不出來的女人,都那麼痛苦?
女人,到底為什麼要生孩子?這個問題在我心中思索了七、八年……
社會傳統規畫了一條理想航線,求學、就業、年齡到了就結婚、結了婚就生孩子,就像隱形的自動飛行系統,從台北出發,經過安格拉治跟芝加哥,就能在紐約完美落地。這條航線上,結婚生孩子是理所當然的事,三十歲以前,我們都覺得人生只要努力沒什麼做不到,三十歲以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想結婚可是沒有對象,想生孩子可是生不出來,或是生了孩子發現小孩根本不受控,或是請了育嬰假,老闆說不用去上班了…….人生迷航,該怎麼辦?
人生就不是理所當然的啊!
那天,製作人湯哥帶著企劃案找上我,一股使命感湧上。
湯哥最初想談的主題是不孕,但我希望這題材能更深入,不孕、懷孕、凍卵、結婚、生子、媽媽的定義、家的樣貌、婚姻的基礎,甚至是生命為何而來?愛的選擇與詮釋……
我問湯哥,如果我來寫,我會把整個企劃案打掉重來,可以嗎?感謝湯哥給了我全然的信任與交托。
又,我內心想要寫的結局是領養,不知道這個方向商業電視台可以接受嗎?(不行我就翻桌不想寫了啦!)
又,我喔,還想要劇本寫完再開拍,可以嗎?(這編劇很盧耶!)
沒想到電視台都OK,有沒有騙我……(嗚,感動捏)。
好,綁上頭巾,上路吧!
一開始我們主創三人就有共識,從人物到劇情到心情都要非常寫實,有偶像劇的拍攝質感,但不走偶像劇的故事套路。湯哥與監製Sonia有切身經驗,他們是我第一手田調對象,劇本中男女雙方的立場都要呈現。我長期潛水在各大女人心事、不孕社團,窺見赤裸裸的心境,不孕療程上有相關院所讓我盡情田調,無比加分。
劇中我設定郭沁是外商藥廠業務,直覺這是最適合故事架構的職業,可我真不熟悉這產業(幹嘛給自己找麻煩),我把相關影視作品看完,再把網路上能搜尋到的報導、採訪、論文都瀏覽一遍,還是不踏實,再買線上課程自修,又田調了台商、外商不同的業務,熟悉整個業務行銷策略、研討會、進藥流程、行話稱謂,有時劇本並未呈現,但做足功課,下筆不心虛。
這個議題很大,實在無法包山包海,我們決定減法,找出最想探討的。第一輪田調完很快就決定高家妃是不孕症諮詢師,這是一個因應不孕症才新興的職業,本身就充滿故事。
家妃這條線設定為國民夫妻,經歷從婚前恐懼、意外懷孕、流產、不孕等等完整過程,她對人生的得與失,「媽媽」的定義,勢必要有深刻的體悟。柏謙就是一個大男孩經由婚姻的摩擦,轉變成男人的過程。
郭沁這條線想探討大齡女子凍卵議題,晚婚社會中,凍卵人數漸增,有人說凍卵是世上唯一的後悔藥,妳凍卵了,妳就擁有選擇權,就生育自由了,真是如此嗎?論述還不多,可現實已經發生,教育趕不上的地方,靠戲劇吧!我希望藉由不同角色在不同情境下,帶出不同觀點。
立芳這條線,想反應社會上的傳統思維容易把不孕苗頭指向女性,擁有子宮似乎是一種原罪,其實男人不孕佔有一半機率,萬萬不能輕忽啊!
至於婆媳關係,呃,一但進入婚姻,就不能不考量進去,在東方社會中,這是多麼微妙的親情。兩種婆婆,各自表述,各有她們的生命脈絡與苦衷。對守寡的杜媽來說,孩子是她堅強活著的理由,對嚴母來說,孩子是她在外遇婚姻中還願意努力的理由。
創作上,三條線交錯的時間軸最讓我頭痛,在家妃進入不孕療程時劇本卡關了,不孕療程是有步驟、時程的,每次取卵就是一個月,還要兼顧另外兩條線的時間合理性,一本筆記本被我畫得亂七八糟。沒有經歷過的人實在難以理解療程的繁瑣,既使我來回研讀醫學資料,也把田調錄音反覆聽,可還是常錯亂。
沒關係,關關難過關關過,有監製Sonia陪我一起過,她不厭其煩地陪我耙梳那些昏頭的細節,還有從人工到試管心境的幽微轉變。我也經由田調搞清楚排卵針、破卵針、AMH、PGS、ERA、D3、D5……劇本中其實有許多醫療部分,但礙於戲劇節奏,最後割捨了(泣)。此外,劇本完成後,任何一個醫療相關的細節,我都再度確認,同時備註在劇本中,希望能幫助演員理解現在怎麼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在書寫如何面對遺憾。
我們常常在意自己的「沒有」。
不孕的,遺憾自己自己沒有孩子。有小孩的,遺憾自己沒有自由。
有事業的,遺憾自己沒有婚姻。家庭主婦,又遺憾自己沒有事業。
看到缺憾很容易,懂得珍惜是智慧。
「求不得」很苦,但轉念就是天堂。
我真心覺得,有孩子不見得比較幸福,沒孩子也不見得就是悲劇。
有孩子、沒孩子,妳就是一個完整的妳,都值得很幸福。
所以,女人的未來一定是媽媽嗎?
媽媽的定義一定要是親生的嗎?
希望這齣戲可以帶給大家一些思考。
其實,我自己生了兩個孩子,偏偏我天生不會當媽媽,也許我不自覺要活成別人眼中的好媽媽,所以倍感挫折。書寫《未來媽媽》的過程中,我同時療癒了自己,終究要接納真實的自己,內省覺察,而不是去迎合社會期待的樣子。
這齣戲開播到現在屢屢成為Netflix排行榜第一,這讓整個團隊驚喜(我是驚呆了)。製作過程中,曾經有人質疑,沒有不孕困擾的人不會關注這作品。
其實故事切入點是不孕,但我想探討的是愛與接納,是關係與生命。
我理解的愛,應該是越愛越遼闊,不是越愛越狹隘。
感謝我的兩個爸爸跟三個媽媽教會我這個道理。
謝謝忍受我龜毛碎嘴的湯哥跟Sonia,還有讓我一直問蠢問題的田調對象。
謝謝阿福導演的加入,導演的視角讓故事更有立體感,我也在討論中獲益良多。
謝謝豐哥,豐富的製作經驗讓這齣戲質感真的好優。
謝謝優秀的演員,讓每個角色活了起來。
謝謝整個劇組,劇本是一個工作手冊,規劃了故事的藍圖,需要許多專業的工作伙伴,才能讓白紙黑字有了靈魂,抵達文字到不了的地方。
謝謝千千萬萬的妳,成為我筆下的女人。
還有,謝謝看戲的你。
你們讓製作團隊相信,只要用心,只要故事能夠打動自己,就可以感動你!
我喜歡立芳的台詞:「一塊木頭會歷經千百次刀刻、捶打,每剝落一層外衣,都令它痛苦不堪,最後才能成為栩栩如生的木雕作品。」
也喜歡郭沁的台詞:「女人最強大的靠山,不是婚姻,也不是男人,更不是小孩,是我自己。 」
也喜歡家妃的台詞:「失去的,會再回來。只要你真心想要,屬於你的,會用各種方式回到你身邊。」
故事的最後,我寫了一個三角:家妃漾起微笑,這個笑容,充滿對生命的理解,充滿釋然與感謝(這種意象式的三角太考驗演員了吧?我是不知道這要怎麼笑……)。
最後最後,用家妃劇終的話送給大家:「未來,是誰也猜不到的,可能有時很幸運、有時很不幸,當我搞不懂老天爺在想什麼的時候,我會看看眼前的一切……晴朗的天空,和煦的陽光,充滿綠意的草原。
當然當然,還有難喝的濃湯、破掉的汽球、臭呼呼的尿布,以及那些哭著笑著都愛著我的人。
我不要懊惱過去,也不再對未來不安,當下就是最好的禮物,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一天。」
全劇終。
#未來媽媽
#謝謝大家
生命中的美好缺憾 論文 在 李開復 Kai-Fu Lee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近年接受的最長也是最細緻的採訪,人物雜誌記者像私家偵探一樣,從我和朋友的交談,從各種出乎我意料的文字視頻資料裡面,打開了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有不少獨家的秘聞,歡迎點擊。
李開復:最大化戰爭的倖存者
本文來自《人物》雜誌
文|李斐然
編輯|朱柳笛
攝影|尹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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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李開復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最大化戰爭
李開復的西裝褲口袋是一個精確測試後確定的尺寸,它和最新款iPhone的尺寸貼合,既不會淺到放不進去,又不會深到不容易取出來。在重要場合,他會戴寬度7釐米的細領帶,比市面上大部分領帶細1釐米,因為他經過實驗發現,這樣的搭配顯瘦。就連他的笑容,都像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偶像營業時的idol smile,這是他大部分照片裡的固定微笑的弧度。
坐在這樣的李開復對面是一場持續的心理危機。他的人生經歷被量化,像一個可查詢的資料庫,他的回答基本上全部出自他出版過的8本書,以及迄今為止發表過的公開演講、訪談和文字記錄。如果你讀過這些內容,就可以準確預測他每一次的答案。因為不管問題是什麼,他都會繞回到這些公開信息的範疇之內,邏輯落點始終是——“世界因你而不同”,每個人都要“做最好的自己”,而現在,我們應當關注“AI未來”。這些是他的自傳標題,也是他研究後發現最適宜大眾傳播的話題。
他的生活是一場最大化的戰爭,在有限條件裡,最大化時間,最大化效率,最大化確定性,不允許冗餘。偶爾助理給他在兩個時間段中安排了休息,會遭到他委婉的批評:時間沒有得到充分利用。
這場最大化戰爭貫穿了李開復30多年的職業生涯,他擁有一個商業偶像的完美履歷:畢業於學術頂尖的哥倫比亞大學和卡內基·梅隆大學,工作過技術最頂尖的科技公司,蘋果、SGI、微軟、Google,而後在2009年創辦創新工場,投身中國的創業熱潮。
在每一個階段,他都創造過最大化的奇跡:在蘋果,他曾將尚處於實驗室階段的前沿語音辨識系統,壓縮了1000倍後應用在當時的蘋果電腦裡;在微軟,他創建了微軟中國研究院,這成為後來世界知名的微軟亞洲研究院,走出來許多AI領軍人物,被《麻省理工學院技術評論》稱為“世界上最火的電腦實驗室”;Google中國也在他的推動下,從一個人到700人的團隊,實現了最具歷史意義的當地語系化。
過去10年中,他的最大化戰場是中國的互聯網創業。創新工場所投資的項目超過350個,已經誕生了17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獨角獸,基金規模超過20億美元。“創業本身就是一場最大化。人們在創業環境中得到的成長,是在其他環境裡不會得到的。創業就是做出了有限性和無限性之間的連接,達到了人的最大化。”
技術造就的商業奇跡,是過去10年間中國互聯網的獨特景象。技術高度集中化了效率,放大了個人的力量,讓所有人親歷了一場肉眼可見的奇跡——一個創業者能改變所有人購物的方式,一個聊天工具能顛覆此前所有的通訊龍頭企業,一個網紅主播能直接決定一款口紅的生產……中國市場成為全世界資本最為矚目的新大陸,它吸引著一個又一個人投身這片土地的最大化戰爭,在這裡,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親手創造一場影響14億人的奇跡。
“看到時代的變遷,看到迎頭而來的機會,總在想怎麼去調整自己,才能捕捉到這些機會。如果你讓我每天做一樣的事情,我會枯燥到死。”李開復說,“每一年我說不出來我做了兩三件很驚人的事情,好像就白活了。”
不過,這場最大化戰爭也多少吞噬了人性。在家裡,他陪家人的時間是經過精密規劃的最大化策略,“既不會少到讓她們抱怨我不是好丈夫、好父親,又不會多到影響工作效率”。妻子謝先鈴有次跟他吵架,氣到離家出走,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結果,李開復選擇用技術回應。他在Google搜了大概1000條道歉短信,從裡面挑了50條比較接近他的口吻的,自己又寫了50條,湊成了一個100條道歉信的資料庫,然後寫了一個程式,每隔45分鐘隨機發送短信,不間斷地一直發,連續發送到第三天的時候,妻子敗給了程式,認輸回家。
創業夥伴陶甯從微軟時代就認識了李開復,那時候,連跟他吃飯都是一場智力競賽,要一邊吃一邊玩難度極高的推理遊戲。她注意到,同樣使用語音輸入,李開復的語音轉化準確率要比周圍所有人都高。因為他常年訓練自己,用機器習慣的穩定狀態說話,“不要只train機器,還要train自己。”
與他結識近14年的黃蕙雯是創新工場現任CMO,起初她並不想接受這份工作,就跟李開復說,北京霧霾好重,我不要搬過去。結果過了一會兒,她在微信上收到了他的答覆,他依次發來中國氣象局的監測結果、社科院的研究報告,以及協力廠商機構的觀察統計。李開復糾正她,準確的事實是,北京的空氣品質已經有了大幅改善。這構成了李開復強悍的說服力,但也讓黃蕙雯不得不沖他吐槽:“你一定要每天都過得這麼用力嗎?”
所以,坐在他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與複雜共存
商業世界有一些暗號。特別是創業者見投資人時,他們一般不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只能去捕捉一些訊號——聊天中他有沒有看手錶,中途接電話有沒有回來,如果聊了半小時他還在提問,要麼這次有戲,要麼他不懂這個賽道,想讓創業者幫他普及一下背景。最直接的失敗徵兆是,“我後面還有個會。”
但是,李開復會給出不太一樣的訊號。他愛談論技術,見他需要準備好充分的資料材料,以備他即時提問。他尤其鍾情于技術天才,有時甚至會打破自己縝密的時間規劃,跟他們多聊。可是,如果技術天才只講技術,他會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的本質是一個電腦科學家。在成為投資人、創業者、職業經理人之前,他是足以躋身世界一流的人工智慧專家。電腦博士李開復設計過一款人工智慧博弈程式Bill,擊敗當時奧賽羅棋世界冠軍;他還使用一種叫做“隱瑪律可夫模型”(HMM)的方法,建造出世界上第一套非指定語者連續性大詞彙語音辨識系統Sphinx。學術界一種開玩笑的說法是,衡量一個人的研究高低,就去看他的論文能在多少年後還持續折磨著後輩入行必讀。而李開復的論文,直到今天還有程式師將其翻譯成中文,細細研讀,距離他發佈這些論文已經33年了。
走出實驗室後,他親歷過這個時代幾乎每一次最重要的技術變革,參與它們的落地。陶寧記得,即便在微軟、Google這樣的頂尖公司,想要讓技術進入產業也是一場惡戰,李開復要反反復複做演示,跟不同人群磨合,他們之中大部分人不懂技術,“99%不是你的技術同類”,但他們又有自己的立場和顧慮,李開復的工作就是需要彌合這種人群之中的認知差異。
商業是人構成的戰場,在這裡,贏的關鍵是學會與複雜共存。尤其在中國創業,是一場全世界最殘酷的戰爭。所有參與者將最大化推向極致,只有親自下場,你才能明白這種現實的顛覆性力量。天才的最大失利往往不是技術缺憾,而是誤讀了人,誤讀了人性,誤讀了人群之中的風向。
在微軟的時候,到美國總部開會,坐滿一屋子的天才工程師總提中國盜版,討論的主題都是怎麼抓、怎麼告、怎麼正版化、能賣多少錢。“我說你們根本不懂中國人的思維,我就帶他們來中關村,教微軟的人怎麼理解中國市場。”
李開復設計了一套小實驗,他讓來北京的美國高管們先去一趟當時的電腦大賣場海龍大廈,每人發同樣的錢,買一個電腦回來,去親眼看看在中國做生意是什麼樣子。結果在中關村購物一圈,連最理性的CTO都陷入了中國充滿感染力的消費亢奮之中,回來熱情地跟李開復說,什麼都有,什麼都有,什麼都有!那是一種誰也阻止不了的商業生命力。只有親歷才能明白,你沒法跟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講道理,靠理智否定它的生長。它會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最優解是與它共生。
過往的經歷把他訓練成一個務實主義者。2006年,他參加香港科技大學前沿研究討論會,臺上坐著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時任科大校長、物理學家朱經武,還有著名數學家、菲爾茲獎和阿貝爾獎得主邁克爾·阿蒂亞爵士。他們熱烈地討論“詩人科學家”這個議題,數學好美啊,數學充滿想像力,只有他不太同意。
李開復很客氣,這是他身上的另一個重要特質。他婉轉地提醒:“這個世界需要有像他們那樣偉大的科學家,留在高校研究院,來探索數學之美,但是也需要像我們這樣的工程師,來把它做成有價值的東西,解決人類的問題。這兩者缺一不可。”
他必須要學會在人群中生存。王詠剛是創新工場CTO,也曾在Google工作了10多年。他知道,跟形形色色的人談技術,是個苦差事,講深了大家聽不懂,講淺了大家覺得沒有用。碰上完全不懂技術的人,尤其是傳統產業的老闆,也得講得下去才行。他有一次聽到李開復不得不跟一個地方老闆解釋,“AI是一種新時代的Excel”,因為Excel對他們來說已經代表了複雜,他耐心地解釋,“像Excel那樣,你把資料填進去,結果就能算出來。”
“我就沒有開復那樣的好脾氣,講不明白我就不想說了。但是他還是很有熱情,能在不同場合,耐著性子,讓所有人聽懂。”王詠剛說。
“市場接受了,技術就得到了承認;市場不接受,再奇妙的技術也不名一文。”李開復曾這樣寫道,市場是一切技術的試金石,只有不適應市場的技術,沒有不適應技術的市場。就算是地球上最偉大的科技公司,技術不能落地,也在市場一文不值。
整個過程都要對抗人群中的懷疑、不解和誤會。智明星通的CEO唐彬森說,10年前覺得李開復不像個投資人,每天叮囑他關注技術趨勢,“老發一些沒什麼用的話”,“我們還在創業苦哈哈的,滿腦子想的還是人怎麼招啊,工資怎麼發啊,他老說要all in移動互聯網,老說比爾·蓋茨的名言,‘人們永遠會高估一兩年的發展,而低估了未來10年的發展。’我當時心想,手機螢幕就這麼點大,性能又特別差,能怎麼樣?”
如今,技術奇跡驗證了李開復的判斷。前不久,創新工場10周年紀念,他給李開復發了一條資訊,“偉大的時代需要有偉大的想像力。”
然而,人群之中,質疑總免不了。出現負面評論的時候,陶甯和李開復經常爭論。李開復希望能把事實解釋清楚,但陶寧告訴他,如果他相信,自己事業的目標是把技術落實進產業裡,就必須專注於技術的落地,“活在一種不理解中,學著與噪音、反對、誤解共存”,對這個世界說,那好吧。
“你說他沒有生氣過10分鐘、1小時,他肯定是不高興的,但是他得用理性的方式去處理。”陶寧說。“況且,創業中太多你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填滿你的時間了。像開復這樣從學界跳到工業界,面對客戶、投資人、產品、團隊,他已經生活在人群之中了,必須學會接受過程中的噪音。”
這大概就是時代留在他身上的一種複雜性。他的技術信仰分成兩半:前一半是個科學家,能寫最複雜的論文,調教機器理解人類;後一半是個商人,能洞悉客戶的需求,教會人類理解機器。自始至終,他都是流動在兩者之間的人。
┃吞噬與救贖
技術將李開復的最大化戰爭推向了頂峰,他不僅要最大化技術在商業上的效益,還要最大化自己的影響力。
微博最熱的時候,他給自己的微博寫了一個AI程式,讓機器自動抓取即時熱門的話題,以及與他有交集的主題,以影響力排序轉發,連發送時間都是精准實驗的結果,間隔10分鐘發會掉粉,間隔40分鐘發又不能實現每天發送量最大化,衡量過後得到最優解,間隔30分鐘發一條,每天發送25條,以實現每天穩定漲粉的目標。機器全程類比人類發送的隨機性,避開整點發佈,以免留下機器痕跡,機器甚至能代替他自動回復留言,為他增加粉絲互動頻率,維持熱度。
那段日子,向來平靜的李開復持續生活在一種強烈的情緒衝擊裡,憤怒、喜悅、興奮、焦躁,所有血流都沖向大腦。他每天都會檢查自己的粉絲數,如果沒有達到增長預期就會不高興。他變得對最大化數值有所偏執,“一場演講沒有1000個人我就不去,每天微博不新增1000個粉絲我就不開心,一個記者來採訪我,讀者不夠多我就拒絕。”
一切都是最大化的工具。曾經的創新工場合夥人王肇輝結婚,邀請李開復致辭,儀式結束後,他發現李開復寫了中文發言稿、英文發言稿,在微博、推特、臉書全平臺上都發佈了一遍。作為新聞發言人的他感到高興和感動。但是,李開復大女兒上大學收到的父親的信,也被父親同步發在了網上。雖然贏得了點擊率,女兒卻非常不高興。
今天回憶起這一切,最大化影響力的念頭“就像腫瘤一樣長在我身上,頑強、固執,並且快速擴張”,直到疾病的突然到來。
在經歷了常年的熬夜、高壓、疲勞作戰的生活後,李開復的體檢報告裡檢測出腹部存在26個腫瘤,醫生確診為淋巴癌四期。當整個中國互聯網在井噴似的蓬勃發展時,李開復花了17個月養病。最大化戰爭暫時休戰。
休假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概念。一開始,他還不能正確融入這種生活裡面。在動完手術的幾個小時後,他還試圖再度投入工作。他在家的臥室裡搭建了一個工作臺,用金屬臂把顯示器懸掛在枕頭上方,躺著回復郵件。
因為生病的緣故,他提前立下遺囑。寫遺囑的時候,他第一次認真注視自己手裡的筆,“那支筆曾在上萬冊書上簽名,暢銷的自傳,鼓勵中國年輕人努力工作、開拓事業的書,這些書每一本反響都很好,如今,同一支筆卻見證了我的失敗。”
寫完遺囑,他坐在母親旁邊,母親已患阿爾茲海默症多年,只能勉強認出他。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最大化的影子還有另一面。自傳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故事,但對當時在美國陪讀的母親而言,那是寂寞的回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兒子上課的時候,她只能在家對著電視,一台一台換。因為語言不通,她只看得懂一個猜價格的節目,節目很熱鬧,但她也只能猜測這種熱鬧。從天亮到天黑,只有捱到兒子回家,才有人跟她說話。
成功人生的所有細節都顯現了另一個模樣。在臺灣養病期間,他試著參與家裡的裝修,兩個女兒告訴他,過去他花了大工夫,把房間佈置成公主房,買小星星的貼紙,自己一顆一顆貼在天花板上,但其實,她們並沒有想要成為公主。
小女兒說,她更想要收到爸爸的信,因為爸爸過去經常寫信,寫給爺爺奶奶,寫給媽媽,寫給姐姐,但是他已經很久沒寫了,自己高中畢業的時候,還會收到爸爸的信嗎?
生病期間,李開復重讀了許多年前自己父親寫來的家書。原來早在他事業的最開端,父親就曾在信裡,反復叮嚀 ——
先鈴、開復:
先後接到你們來信,一則以喜,一則以慮(我未用“憂”字)。喜看開復的研究受到別人的注意、重視,但我要說一句話是,做學問的要有自尊心,但更要有謙遜心。學習是無止境的。
經過了這麼多年後,他終於開始理解,和自己渴望的最大化不同,父親治學的根基恰恰是渺小。父親70歲的時候選擇當教師,教了幾十個學生。學生寫給他的訃文裡反復提到這位老師謙遜的治學觀點,他相信研究任何歷史最忌諱的是“成見”,“歷史是沒有官方說法的”,自己的觀點也不是最終的答案,應該歡迎反駁,包容不同的意見。
“我才發現,他寫給我的每一封信裡都隱含著一些人生建議。他教我怎樣去做一個更好的人,不要為了一些沒有價值的事情讓自己太忙碌,做人要謙虛,千萬不能驕傲。父親通過這些信,以非常溫和的方法來傳遞他的愛,而我感知得太晚了。”
在臺灣養病期間,住在他家附近的鄰居楊柏林是一位畫家。他看了李開復的故事,送來一幅畫。這幅畫是很多種顏色一起在流動,黑色包裹著紅色,藍色流向了金色,畫面正中央是蔓延開來的白色,如同水一樣,不斷流動,這是他所理解的李開復。
楊柏林說,他在李開復身上看到了自己。這位畫家一直以來的創作理念就是“影子和自我”,而在李開復身上,他看到這個主題的又一次呈現——“真實的我是影子的救贖,而影子的另一面,是我更遼闊的世界。”
┃回到人群中
病癒回到工作中,李開復回到了他的平和狀態。他是一個始終很客氣的人,很少生氣,總是保持弧度穩定的微笑。最大化模式並沒有完全消退,連軸轉地飛行、演講、開會。妻子常常問李開復,“你到底要幾歲退休啦?”
他還不想退休,多久都不想。他還在享受流動在人群中。今年秋天,李開復去烏鎮的世界互聯網大會演講,飛回北京沒幾天,又到釣魚臺國賓館參加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在會議間隙的大廳,遇到的幾乎每個參會者都會跟他打招呼,停下來聊一聊。他像水一樣流動在不同群體之間,對決策者解釋技術的苦處,得給民營企業一些幫助,然後鼓勵研究員多參與實踐。
只是,贏已經不重要了。“經歷的災難多了,人就學得會客觀了。人從挫折中學到的東西,遠比成功裡學到的多。碰到好多問題,上報紙了怎麼辦,大會不能開了怎麼辦,他們說,開復你怎麼還這麼鎮定?我說我都被微軟告過了,這算什麼?我都得過癌症了,還怕什麼?”李開復說,“這一生活得已經很值了,得到了超過我能想像的很多東西,我已經很感恩了。如果我失去一切,那也值了。”
在互聯網世界,這也許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平靜。他的辦公室位於中關村,就在樓下吸煙區,休息時間會有許多掛著工牌的人聚在一起抽煙,他們鎖著眉頭,抱怨美國貿易管制黑名單、競爭對手使過的黑招、擴大市場的壓力……互聯網,一種焦慮、廝殺、競爭的象徵,是全世界最殘酷的競爭市場。焦慮是他們被這個技術時代所塑造的一種底色。
經歷過技術時代屢次變革,現在的李開復覺得,在10年中國互聯網中誕生的最有價值的不是產品本身,而是產品背後精於執行的人。“我覺得中國創業者是很強大的一批人,整體來說他們不會是很恐懼的人,一方面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完成,萬一真的做不成,那就公司關了再創一家,做一家倒一家,倒一家就再開一家,真正厲害的創業者都是這樣起來的。”
一個重要的領悟是,人的最大化,不能做簡單的量化。一個不能透露姓名的創業者說,當時他有一個合夥人,很多投資人不看好,都不願意投。但李開復對他說,“我知道這個事你肯定會踩坑,但我也知道如果出了問題,你也可以收拾得了,所以我們冒一點風險,還是會投。大不了到時候麻煩一點,幫你解決問題。早期多犯點錯誤,總比後邊犯錯成本小得多。”事實證明,他的合夥人果然出了問題,但這名創業者也的確熬過了這個錯誤,帶著公司成長為市場的關鍵玩家。
最近,李開復開闢了一個新的最大化戰場——讓AI落地。
他在創新工場設立了一個人工智慧工程院,給學生做技術夏令營,找傳統產業談合作,還聯繫了大學,幫忙設計人工智慧的教材。作為人工智慧工程院的執行院長,王詠剛常常和他一起出差,去工場考察。他在一家工場車間呆了一天,生產線上1000多個人,王詠剛挨個去看每個人的工作,看看能不能用自動化取代。車間工人用很細的鑷子,貼一張小小的貼片。一個工人一整天困在自己的工位上,反復這個枯燥的動作,拿起來、貼上,再拿起來、再貼上。這是一個亟需得到解放的重複性勞動,但是,今天的AI只能在虛擬世界起效,做語音和人臉識別還可以,一旦進入真實世界,又粗糙又笨拙,遠遠不能取代細活兒。
“那天出來我就在想,未來AI是一個無論怎麼想像都不過分的發展。讓它發展取代工人,這不是一個效率問題,而是一個人道問題。人類是不應該被困在這種枯燥的重複性勞動裡的,應該做一些更自由的事情。今天的AI還在非常非常早期的起步階段,如果AI真正能落地達到90分的話,世界會變得非常不一樣。這是我或者開復,以及一些做AI科研的人所相信的AI。”王詠剛說。
這又將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就像是他所親歷的每一次技術落地,又要跟決策者建言,又要面對陌生人的迷茫和質疑,想辦法讓人聽得懂,又要耐心勸服創業者相信,這背後是下一場技術奇跡。但李開復似乎很享受這件事,每天連軸轉地面談,演講,參加討論。
1983年,李開復在卡內基·梅隆大學電腦科學系攻讀博士學位,那裡是世界人工智慧尖端研究的前沿陣地。他的博士生研究計畫中這樣寫道:
“人工智慧是人類學習過程的闡明,人類思考過程的量化,人類行為的解釋,以及對智慧原理的瞭解。它是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我希望投身這門新的、有前景的科學。”
今天重讀這番宣言,李開復似乎的確在用自己的時間,踐行著這場實驗,他把自己訓練成機器的思維模式,量化自己的行為,去教機器理解人類,更重要的是,通過對機器的理解,把它推向人類,實現“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
“我確實是用了20年的時間,才慢慢地瞭解他,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不是個最理性的人,他是一個像我們一樣的人,是一個領導,一個下屬,一個朋友,一個長輩,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他是一個生活在人群之中的人。”陶寧說,“他的主線是忠於技術,圍繞著技術他做了所有事情,做了研究,做了產品,做了投資,收集了人才,也獲得了很多朋友。技術改變了他的人生,他也因為身處這樣的技術時代,改變了別人的一生。”
┃只屬於自己的房間
現在的李開復試著活在一場最大化的寬鬆裡面。他已經不怎麼再發微博了,自動定時發佈的程式已經終止了,他只會偶爾上去看看評論。過去看電影,他會按照IMDB排序,從9.2到6.5依次看,他在家裡裝了160T的伺服器,確保他準確擁有全部6.5分以上的電影。現在也沒關係了。他最近在重看《教父》,看了好多遍,他現在喜歡教父那樣的英雄,說不上是英雄,卻也並不是壞人,一生與人性的種種複雜面共存,是一個活在人群中的人。
李開復有一個秘密,那就是吃。他熱愛美食,也熱衷於研究美食。每年大董上新菜,他都會受大廚邀請試菜,跟大廚討論菜品。曾有一家出版社知道了他的美食喜好,想給他出一本美食書。但是,在李開復決定之前,王肇輝就直接拒絕了:“我說不行,只要我還在PR這個崗位上管事,就不可能有機會。我不希望開復的公眾形象變得不專注。我希望科技、投資是占他人生符號99%的東西。不能讓人感覺不務正業,跑去做美食了,這不合適。我不同意這樣的事情出現。”不過現在,這個秘密也不需要隱藏了。講述美食時候的李開復,有一種毫無掩飾的由衷快樂,他花了整整10分鐘時間,認真描述如何煮一顆最完美的雞蛋。這是他經過反復試驗、調試,推算出的完美雞蛋烹飪資料。
他選擇Google工作的其中一個條件是,參與Google中國餐廳的籌建。幾乎每個和他在Google共事過的人都記得,每天中午的試菜環節,會看到一個神采奕奕的李開復點評菜,面試大廚,提很多專業問題。
現在不需要爭奪最大化流量了,他開始允許自己說點真正想說的話,吃到好吃的東西,他會給它們拍特寫,傳上網。其實,如果沒有其他人反對,李開復還挺想寫美食的。但是,他是一個溫和的人,不喜歡跟人起衝突。他也尊重別人的專業,只要是他認定的資深人士的建議,他大多會接受。所以,這個出版計畫最終流產,李開復只說了一句話,“那好吧。”
病癒之後,為了讓更多人對AI感興趣,李開復願意去展露更多真實。他參加了奇葩大會。在去錄製的車上,他準備了一份詳盡的發言稿。助理提醒他,那兒鼓勵現場即興,你自由發揮就好啦。但這是李開復所不習慣的場景,他反問,“自由……怎麼自由?”
結果,奇葩大會收穫了嘉賓語音聲波最平穩的一期節目。錄製結束後,蔡康永跑來找他的助理:“開復在幹什麼啦,讓他來玩的,一上來就講課,也不跟我們打招呼,難道他是緊張嗎?”
習慣是不容易更改的,他還是喜歡活在精確的最大化裡。臨近採訪結束的時候,李開復展示了自己手機相冊,裡面有兩部評分7.9分的電影。“這是我最近發現的兩部電影,我還沒有看過。”他說回家後會把這兩部電影下載來看,所以此時此刻,寫稿還不能寫“李開復看過IMDB上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準確的說法是“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減去兩部”。
生活也依然追求一種最大化,但如果沒做到,那也沒關係。李開復在家裡追求極簡,一切都要藏起來,相冊藏在抽屜裡面,電視藏在油畫後面,電腦藏在飄窗裡面,音響藏在房間隱蔽的壁龕後面。他試圖也把妻子的化妝品藏起來,為此設計了一個能夠裝400個瓶子的鏡櫃,完美容納妻子現有化妝品。然而,住了一段時間後,滿載的鏡櫃外面不知道為什麼又冒出來100瓶。於是,他從自己的護膚品裡拿了20瓶出來,也放在外面。李開復說,這是適應環境的新策略,既然要存在冗餘,就讓冗餘也搭配著來,在一種新的平衡裡,與冗餘共存。
他再一次開始寫信。小女兒畢業上大學那一年,他給她寫了一封不再公開發表的信。信的最後一段是:
我問媽媽想說點什麼,媽媽讓我告訴你,我們非常愛你。我問她,這句話是不是應該說,我們愛你,比昨天多一點,比明天少一點。她點點頭,眼睛裡閃爍著一點光,那就像是在你小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同樣的光芒。
後來不久,小女兒把回信文在自己的身上。一個是Stay Gold,它出自美國詩人弗羅斯特的詩,原意是,美好總是容易消逝(Nothing Gold Can Stay),但她改了一下,對她來說,美好也可以永不消失。另一個是一組數學符號,那是長大之後終於領悟的父親的關心,一個大於號,一個小於號。
今天的創業依然是一場最大化戰爭,但作為親歷者,他也得到了珍貴的經驗:“最大化會發揮人的潛力,但也會犯錯誤。我學到的就是不要去算計到這麼細,分清楚哪些是自私的最大化,哪些是真正對世界有意義的最大化。”
李開復的家裡現在有兩間書房。一間是給外人看的,是他完美一面的呈現,乾淨到空無一物的書桌,所有物件都可以完美收納,曾經的獎狀、獎盃和畢業證書,整齊地排列在櫃子裡,是展示給世界看的戰利品。
另一間書房非常狹小,裡面完全沒有裝飾,沒有吊頂,沒鋪地板,抬頭就是黑壓壓的暖氣管道,屋裡只有一把歪到有點散架的椅子,勉強可以坐下。這裡放著他在家裡佈置的伺服器,以及所有不想被外人看到的東西。
這裡藏著所有他生活的秘密回憶。曾經手寫給妻子的情書,父親寫的信,自己的病歷,過去工作用的舊名片,只對自己有意義的工作紀念物,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他跟自己約定,老了退休了,他就把這些回憶按順序整理好。但現在還不用,這樣就好。
只有在那個房間裡,他不用活在最大化裡。這是他精緻的家裡唯一一個亂糟糟的地方,沒有條理,沒有分類,不用小心翼翼。他時不時要去那兒維護伺服器,跑資料的十幾分鐘時間裡,讀一會兒信,發一會兒呆,想念父親和母親。所有情緒都允許得到短暫的表達,懷念,生氣,懊悔,沮喪,難過,也有希望。這是最大化戰爭的一條縫隙,只在這裡,活著一個真實的李開復。
生命中的美好缺憾 論文 在 啟點文化 Turn-Key Solution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別小看自己,你其實比愛因斯坦還要強】
前陣子,看了一部戲,是國家地理頻道(NCG)所製作的影集,劇名是〈世紀天才〉,談愛因斯坦的一生。
一提到愛因斯坦,大多數的人很快地就會聯想到聰明、睿智、才華洋溢,簡單地講就是天才的化身。很多話只要加上「愛因斯坦說」,似乎就變得很有邏輯,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然而,你可曾仔細思考過自己對「天才」這個詞的投射為何嗎?
你也許知道愛因斯坦發表過相對論、得過諾貝爾獎、促成美國研發原子彈⋯⋯等。不過,你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認識的愛因斯坦,其實都是他成名以後的事。
1905年,愛因斯坦發表了四個重要的論文,改寫了物理界對時間的理解,從此聲名大噪,那一年還被稱為「愛因斯坦奇蹟年」。
然而,在此之前,他的生平很少被提起。彷彿26歲以前的歲月,是真空、不存在的。「愛因斯坦」,就是天才的商標,一生都應該是順遂的。
但事實上,少年時期的愛因斯坦,高中曾輟學、大學考試落榜、除了數理兩科,其他像文學、政治等人文學科全都不及格。高分畢業,求職卻不順利,沒人願意讓他教書(溝通能力不好),得靠同學老爸關說,才能到專利局工作。而感情生活,更是一塌糊塗,結過兩次婚、夫妻感情不睦、在老婆懷孕時,和前女友暗通款曲、情人不計其數⋯⋯。
如果用現代的角度來看,愛因斯坦是一名道道地地的「渣男」。
但我寫這篇文章的目的,並不是要撻伐所謂的“偉人”,而是我觀察到一個隱微的心理現象是「許多人常常會覺得自己不夠優秀,如果有某某人的腦袋,日子就會過得比較逍遙愉快些」。
或是「一定是因為自己能力不夠,才會遇到鳥事,如果是某某某,他一定能輕鬆解決」。
可這些推論背後,我們很少去核對那些你我口中的「天才」或「名人」,真的如我們想像美好嗎?還是,我們需要靠他們的存在,來說服自己生命是值得的期待?只要擁有了某些才能,日子就會變得輕鬆又愉快?
記得曾經有篇報導說,科學家解剖愛因斯坦的大腦後,發現就連這麼偉大的天才,腦袋也都只用5%,還有95%尚未使用。用以推論人類的大腦是潛力無窮的。
但如果我們對愛因斯坦有徹底的了解,不只有他在專業上的表現,把他生命其他面向的表現列進來看。就能明白這個數據一點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不過,也要有人真的解剖了他的腦袋)。
因為愛因斯坦的「人際關係」、「親密關係」和「親子關係」,根本就沒有及格。他除了做研究、發表論文之外的所有能力,全都只停留在青春期。只要遇到那些感性、無法用科學證明的問題,對他來講,就天書一樣,難以理解。
所以,他的大腦當然有很大一部分還沒有發揮潛力。而且更重要的事情是,面對這一部分的缺憾,他本人並沒有想學習與突破。
當他遇到關係上的難題時,最常使用的伎倆就是找下一個崇拜他的人,他就可以不需要學會溝通。
換句話說,愛因斯坦是物理上的天才,卻是關係裡的白痴。他絲毫不了解別人在想什麼,甚至連好奇的態度都沒有。他正是所謂「有潛力,不等於發揮潛力」的最佳寫照。
而他在科學上的表現,成為最完美的遮瑕膏,掩飾所有殘破關係的疤痕,甚至成為別人羨慕、仰望的典範。
但你可曾想過,你之於愛因斯坦,有可能是比他還要聰明與幸福的。只要你擁有好朋友、能相互尊敬的伴侶、願意負擔子女的教養工作(他的第一個女兒,出生後沒多久就下落不明),你就比愛因斯坦強上許多。
可為何我們很難肯定自己,總覺得別人一開口就能震古爍今,自己說再多都是人微言輕?
為何別人把一件事情做好,我們就會覺得他其餘的能力應該也不差;但我們只有一項工作不拿手,就覺得自己毫無競爭力。
所謂「低自信的人」,往往就是拿別人的標準來定義自己的好,拼命地追趕別人的腳步,不懂得調配自己的速度。
當你習慣將目光向外看,貪戀著別人的風采,就會看不見自己的獨特。
就連愛因斯坦這麼受人崇敬的人,也有弱點,而且還不少。回頭再看看自己,如果你現在正面臨著低薪、找不到工作、感情不順利,又何須自慚形穢。那些你欽佩的人,其實和你走過同樣的遭遇,只是他們的成功太耀眼,一不小心被「神格化」,忘了他們其實也只是一個「人」。
別人的生命,沒有什麼好羨慕的,就像別人點的麵,並沒有比較大。
是距離,讓我們對自己擁有的少了一點珍惜。
你若一心只想成為別人,就做不好你自己。
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是因為懷抱成長的勇氣。
每根手指頭長短不一,卻各自有其無可取代的功能,無名指不需要羨慕大拇指的靈巧,因為它肩負了人們對愛情的承諾。
看清楚這一點,你就能找到自己的光芒!
文:諮商心理師 楊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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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4開課】《學「問」~高難度對話的望聞問切》~第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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