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勸退師》第三集
歐陽穎和思思逛了一整個下午,兩人一見如故,思思簡直有相逢恨晚之感,但她不知道的是,這都是勸退師預先做好資料搜集的結果,一如另一邊廂,Zoe和陳文進到訪的筷子店和拉麵店,都是樂少跟Zoe詳細傾談後,親自去東京實地視察,然後再度身設計的行程。
思思看歐陽穎和自己這樣投契,反正歸家也是獨守空幃,便邀請她共晉晚餐。
「原來你喜歡吃葡國菜呀?」歐陽穎明知故問。
「因為我是澳門人嘛!」
歐陽穎順勢追問:「那怎麼會來香港定居?」
「我在澳門時是當荷官的,在賭場見得太多烏煙瘴氣的人和事,每天過手的錢是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數字,漸漸就對生活充滿了懷疑。」思思頓了一頓之後,忽然換了一種語調說:「應該怎樣說呢……感覺就好像自己也是一個籌碼似的,很難理解吧?」
歐陽穎微笑搖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總之我後來認識了一個從香港來的客人,他每星期都來一次,每次都是等到我接班才來我那桌下注,等到我換班,他就約我去吃宵夜,久而久之,我們就在一起了。」思思回憶道:「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我在澳門也無親無故,便索性隨他來香港了。」
歐陽穎問:「那你們現在同居嗎?」
思思吃一口馬介休,搖搖頭算是回答。歐陽穎逮得機會,便順著話題問下去:「為甚麼呢?你可是為了他,一個女生離鄉背井的啊!」
思思聳聳肩:「也沒你說的那麼轟烈啦,我本來就是一個人生活啊,說起上來,反而是他給了我一個家呢。」
歐陽穎挑撥離間:「住在一起的,那才叫家吧?」
「嗯……這件事我沒有跟別人提過,是怕別人批判我,但我知道你不會。」思思放下筷子說:「因為,你跟我一樣都是第三者吧?」
歐陽穎故作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從你男朋友談電話的口吻,便知道電話裡是另一個女人了。」思思解釋:「還有給你的附屬卡,一個人住的公寓,各種各樣蛛絲馬跡吧,別人未必輕易察覺,但我可是過來人呀。」
歐陽穎腦中閃過樂少曾經篤定地道:「當第三者的,自然對這些事特別敏感,就像同性戀者也總是能在第一眼,就看得出對方是不是同路人。而更重要的是,第三者一定會同情第三者,到時候你就可以輕易爭取她的信任。」
歐陽穎攀關係道:「那幸好他們不在的日子,我們可以互相照顧,也有個伴解解悶嘛。」
思思卻說:「其實我男朋友已經跟那個女人分手了。」
「真的嗎?恭喜你守得雲開呀!」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那個女人真是老謀深算,居然要他陪著去甚麼分手旅行,還要是去他們畢業旅行的東京,說甚麼最後一次了,我男朋友一時心軟,便答應她了……」
「旅行也不過幾天的事,既然他連分手都說了,你就別太擔心。」歐陽穎提議:「剛巧明天我朋友辦了個遊艇派對,要不──」
「我甚麼都比那女人好,我比她年輕,比她長得好看,我男朋友也說跟我在一起快樂得多。」思思神色憂傷地說:「可是我唯一輸給那女人的,便是她比我更早認識他,回憶這東西,我沒信心贏得過……」
按照樂少的計劃,本來歐陽穎應該趁機邀請思思上遊艇,為她介紹新對象,好讓她移情別戀。要是她把持得住沒有上鉤,後備方案便是在遊船河時把握機會偷拍她和別人的疑似親密照,再借機讓陳文進發現,但歐陽穎看見思思似是真的對陳文進動了感情,竟卻步起來。
她試探地問:「你男朋友有告訴你,為甚麼他們的關係會變成這樣嗎?」
「他說那女人完全不了解他,不欣賞他,和他在一起總是計較錢。」思思似笑非笑地說:「你知道嗎?他跟那女人提分手前一晚曾經問我,我到底是愛他的人,還是愛他的錢。」
思思乾了杯中的白酒,歐陽穎留意到她整頓飯也不時拿出手機檢查短訊。
「那你怎樣回答?」
「我告訴他──如果我不愛你,你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要。」
歐陽穎看著思思落寞的神情,她不禁懷疑,自己強行拆散他們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事情?不是有句話說,一段感情裡面,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嗎?感情不是排隊買票,先到先得,的確出軌是不對,但勉強和不愛自己的人綁在一起,對自己對他人,都是最大的懲罰。
「他臨行前明明還把航班呀酒店呀甚麼的都告訴我,但現在已經消失一整天了,連電話也不打一通回來……」思思盯著電話屏幕說:「真想飛到東京把他搶回來呀……哈。」
「那就去呀!」歐陽穎說。
思思聽罷先是一怔,但也許是酒精的驅使,她真的打電話到航空公司訂當晚出發的機票。
「我現在馬上回家收拾行李,不,來不及了,還是直接到機場吧。」思思拿起手袋說:「你說得對,我已經等了那麼久,這次一定要主動一點!」
思思甫離開餐廳,一直坐在暗角觀察的樂少就怒氣沖沖地走到歐陽穎跟前,他張口欲罵,又努力壓抑住,白皙的臉氣得通紅。
「你到底怎麼回事?是你聽不明白計劃,還是我說得不夠清楚?」
歐陽穎想不到貌似人畜無害的樂少竟會大動肝火,但她的個性也受不得罵,於是把藏在衣服下的微型通話儀器一手拔掉,逞強回嘴道:「你剛才也聽見了,思思是真心喜歡陳文進的,而且陳文進跟Zoe在一起根本就不快樂!」
歐陽穎咄咄逼問:「你們不是說情敵勸退師是要讓人得到幸福嗎?萬一因為我們插手,令這段關係裡面三個人都不幸福呢?」
「你是天天在大學圖書館看小說看上腦嗎?就只憑幾句裝模作樣的說話就知道思思是不是真心?」樂少駁斥她:「再說了,就當她是真心,但她的確是犯錯了,她在破壞別人的關係,陳文進貪新忘舊,他們又有甚麼資格得到幸福?」
歐陽穎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說話,倒是聽出奇怪的地方來,「你剛剛說甚麼我在大學圖書館看小說?你怎麼知道的?」
樂少忽然語塞。
歐陽穎問:「你是不是調查過我?」
樂少抵不過歐陽穎的氣燄,自己的怒火竟立時洩了氣,語氣也和緩了不少:「不過是一般的入職調查,我和Charlotte也被木村調查過呀。」
歐陽穎心中一凜,可是樂少已經打圓場道:「算了算了,想想我第一次行動時,還差點動手打了那個三心兩意的賤男。」
歐陽穎估計他們並沒調查出甚麼東西來,所以用別的話題輕輕帶過:「看你文質彬彬的樣子,想不到你也會有大發雷霆的時候。」
「我最看不過眼那些不負責任的男人,所有三個人的悲劇,都是因為男人的自私而造成。」樂少長長呼了一口氣,伸出手來說:「那我們算是扯平了?」
歐陽穎拍走他的手笑說:「你大概把我祖上十八代也查了一遍吧?這樣哪算是扯平了?至少你也要跟我交換一下身世才公平呀!」
樂少的情緒經已平復,他被歐陽穎逗得咧嘴笑了:「好好好,待這個Case成功之後再告訴你。」
他召來侍應結賬,然後對歐陽穎說:「現在走吧,我們去收拾你的爛攤子。」
「去哪裡?」
「去東京。」
***
趁著陳文進洗澡期間,Zoe走到隔璧房間,與木村和Charlotte商量對策。
「你的問題就是太鬆懈了,許多女人都以為一起久了就可以放下心頭大石,不打扮不講究不談情,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就是這個原因。」Charlotte搓著潤手霜說:「然而就算人死了,我們還不是定時定候燒香掃墓?怎麼覺得拍拖久了就甚麼都不用做?」
Zoe側著頭道:「我以為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就不用再管這些面門功夫……」
「所以最大的問題是,你們的感情出現了時差。」木村說:「你們在一起這麼久,由學生時代到現在事業略有小成,但陳文進由始至終都是個大孩子,他貪新鮮愛面子,而你卻長大了,擔心的是柴米油鹽,實際得不得了。」
Zoe感到委屈:「但……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感情談的不是對錯。」木村說:「我知道你做任何事的出發點都是為兩人好,可是有時候壞一點又何妨?他要花錢給你買明擺著不值的禮物,讓你過點華而不實的生活,你接受不就好了?怎麼偏偏要在他耳邊碎碎唸,煩得他情願把這些通通轉贈別人呢?」
「所以他出軌了,是我的責任嗎……?」
Charlotte聞言忍不住白了Zoe一眼道:「你別這麼死腦筋好不好,感情出了問題,是雙方的責任!」
「Zoe就是個老實人嘛。」木村打圓場道:「可是有時也要耍點小脾氣,間中提些不礙事的無理要求,例如說……半夜忽然想吃哪裡的宵夜,讓他駕車陪你去買,或是偶爾和朋友玩個通宵達旦,讓他在家裡乾著急去。記住了,人類是很犯賤的,當一個人為另一個人付出得愈多,就愈不會輕易離開對方。」
Charlotte看時間差不多,便著Zoe換上由她代為挑選的新裝,而Zoe本也不適合濃妝豔抹的打扮,所以Charlotte早在出發前已給她上了幾課化妝速成班,教會她如何薄施脂粉,這樣就能在不令陳文進生疑的情況下,替Zoe增添不少外貌分。
Charlotte看著眼前打扮停當的Zoe,首次滿意地對她頷首。
待陳文進從浴室泡完澡出來,正熱得頭昏腦脹之際,Zoe體貼地為他遞上一罐冰凍的啤酒。他仰頭乾了半罐,隨著酒精骨碌骨碌地滑入喉頭,他忽然發現Zoe好像比平日更溫柔,更耐看,一如他為她初次動心的久遠瞬間。
柔軟的雙人大床就在房間的正中央,彷彿在呼召疲憊的他們不計前嫌地躺到床上,讓體溫成為仲夏的燃料,燒光沒有將來的明天。
在酒店房間的昏黃燈光下,牆上的兩個影子漸漸靠近彼此,一步一步,一公分一公寸……突然,房間裡的電話聲響起,牆上那一團黑影,又再分開成兩個影子。
無形的東西,總是最容易打破,也是最難以修復的,前者如浪漫的氣氛,後者如過期的愛情。
陳文進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接聽酒店房間的電話。
「Hello?」
電話那頭是思思的聲音:「是我,我現在在酒店大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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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的兩個我](葉佩雯)
很開心因為麥卡倫新酒廠即將開幕,而可以接到麥卡倫的業配。
從十八歲開始可以合法飲用酒精以來,我就是一個把自己的半個身體都泡在酒精裡的酒肉女子,關於喝酒的瞎事不勝枚舉:在自己的嘔吐物中醒來、被不知名人士載到警察局讓媽媽領回來、借酒裝瘋意欲與心儀的男子交歡慘遭拒絕⋯⋯,都是我一頁頁精彩的人生故事(感謝酒精、讚嘆酒精)。
問我後悔嗎?
酒醒過後發覺自己的狼狽的確很後悔,但下一次可以喝酒的時候又忍不住去追尋那個飄飄然的感覺了。誰教清醒時有責任要隱藏控制的事情太多,我們設下了規矩、禮儀以維持文明的運作;卻不忍完全消滅酒精給自己留一個可以打破禁忌的活口。
巧的是,我在大學的時候其實曾經當過麥卡倫的酒促。我向來迷戀自己的外表、在群體中通常是帶頭敢衝的那一個、我愛錢,綜合以上三點性格特質,酒促就幾乎是我一個大學女生可以選擇的打工首選。因此我在大二那年就自己上網應徵了酒促的工作。
我第一個接到的酒促工作是啤酒的酒促,需要穿梭在氣氛熱鬧喧騰的熱炒店,在下了班還需要應酬的愁苦中年男子間,給他們帶來一縷春色盎然。雖然說我們主要的工作內容是啤酒的促銷,公司希望借助有「品牌大使」在現場提升買氣,但當某個職業的先決條件是挑選人的外貌,尤其是女性的,這個職業就無可避免地會被套上一種引人遐想的刻板印象(我目前的職業也是),然後被挑選的我們也會順勢遁入這個圈套,以「遐想」當作自己可以無往不利的賣點。所以即便督導曾經在在提醒我們不是「賣肉」的,不需要為了銷售太過配合客人無理的要求,當然更不需要陪客人喝酒,可是年輕的我,什麼都還不懂的時候,擁有的所謂銷售技巧,真的就是明晃晃的我的青春、我的身體而已。
我曾經為了賣啤酒,陪一桌客人划酒拳,我輸了親客人臉頰一下,客人輸了就買我一罐啤酒。現在想起來都還為自己感到不可思議及害臊,我不過一個小時三百塊的薪水,居然可以做成這樣,酒店小姐都沒有我這麼賣力吧;也曾經在有Live Band駐唱的音樂餐廳,因為主唱臨時請假,被店主慫恿一聲:「酒促小姐,那不然妳上去唱一首吧!」就上台去唱了一首張懸的寶貝。
這些經歷光怪陸離,為我的人生剪影套上一段霓虹電幻色彩。
半年後,我挾著啤酒酒促的經驗,跳槽到另外一間專營烈酒酒促的經紀公司。被督導帶著到麥卡倫的公司面試,第一次就很幸運地被相中而開始為麥卡倫工作。
烈酒酒促的薪水更優渥,一個小時有五百元,而且工作內容較輕鬆,多是在酒吧、夜店,客人大多不為應酬而來,純為享樂,因此人與人之間的界線更模糊。加上烈酒的售價較高,不須以量攤平成本,一個晚上有一桌客人願意開妳一罐酒就算功德圓滿,與人交際的壓力也較小。
當時的我因為資歷較淺,無法被排到什麼厲害的大點,通常都是去新開的、非常小間的Louge,生意想當然爾很差,讓只要一被交付工作就會莫名有種使命感的我(為了賣啤酒親客人)在剛開始工作時還有些驚慌,但久而久之倒也樂得清閒。
有一段時間,每個禮拜我都會固定到信義區一間小小的、隱身在巷弄內的小酒吧站崗三小時。老闆頗年輕,不到四十的年紀,帶著一群不到三十的員工,店裡滿滿的是對未來幻想的熱情。年輕老闆總是繃著一張臉,不愛笑,女朋友是漂亮到讓人不敢直視的小模,偶爾笑盈盈的香風一陣捲進店裡,笑笑鬧鬧好像生活沒有煩惱。
我想成為這樣的女人。
在我第一次見到老闆女友的時候心裡就產生這樣的感想。我不諱言自己從小到大在學校班級裡頭都是屬於長得比較好看的那一種女孩子,這樣的機運也建造了我的自信,加上年輕的心總多點大膽恣意,我隱藏在溫婉外表下的不可一世可想而知。但這個肩上背著香奈兒、身上氣味也和香奈兒一樣香的女人,用嘴角一點上揚的弧度就把我的不知天高地厚打得七零八落,我只好轉而在心裡偷偷假設其實她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好像靈魂的不潔可以減損她軀幹的美貌一樣。
但老闆女友其實人很好。應該說,至少我沒看過她在店裡擺態、發脾氣,跟所有員工都有種共產式齊頭的親暱,待我這個酒促小姐也總是客客氣氣的,偶爾店裡忙時還會跑進吧檯裡頭幫忙。我印象深刻有一次,老闆女友生日,老闆為她在店裡最顯眼的位置擺了一桌,佈置上鮮花和氣球。那晚員工們都很興奮,因為他們知道老闆女友的朋友們會來,照著物以類聚的原理,她的朋友和她相仿也是不爭的事實。
身為一個小小酒促,我當然不會事先知道那晚是老闆女友的生日派對。我進店準備工作的時候才看見那已佈置華美宣示稍後喧鬧的大桌,才要張大嘴驚訝,老闆就揮手示意我趨近,一改平日的嚴肅,有些歉然地望著我道:「等下那桌妳可不可以不要過去賣?我知道你們有規定每一桌都一定要問,可是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她的朋友都是女生,不喝烈酒,我這邊也都幫她們弄好調酒了,我怕妳過去也會尷尬。我會再幫妳推其他客人喝你們的酒好不好?」
老闆雖然總是繃著一張撲克臉,身上最柔和的線條是額上一絡自然捲的瀏海,將他剛毅的長臉分成三七比例,我幾乎也沒見他笑過,連他美麗的女友扭著纖腰在他身邊繞的時候也不笑,但我卻明白他是真的親切。「我喜歡妳的氣質。」第一次督導過來巡點過後,他這麼告訴我:「現在酒促的質感落差很大,我其實不在乎酒賣不賣得出去,因為妳們過來也不是店家要求的。我只是怕如果過來的酒促質感不好,對我的客人也會有影響。可是我覺得妳滿好的,妳以後在這裡就當作來休息,宵夜煮好了就跟著進去吃,我會跟妳們督導說以後都排妳過來就好。」
有鑒於他們的員工宵夜是真的很好吃,我每次去也都認真偷懶、放空,我即刻滿臉燦笑答應他這個一點都不無理的要求。
「今天小春會來。」我才轉身要到後場去換上酒促制服,老闆就略為揚聲在我耳後落下這句。
我的腳步凝滯,心室也跟著震顫。我略為低頭藏下忽然襲來的一股羞癢,然後眼神輕挑地瞟向老闆,再蠻不在乎地收回來。老闆接收到我的視線後,無視似的復低頭處理他的收銀帳務。我明白他的暗示,他亦知曉我的心思。我們兩個連朋友都稱不上的人在這回望的一來一往間頓時成了這世上最親密的戰友。我突然好喜歡他不動聲色的撲克臉,替我掩去了八卦的紛擾,鄰家哥哥般守護我小女兒的心事。
隨著夜幕推移,老闆女友的生日派對開始了。沉重的木製大門開開關關,迎來幾隻豔麗翩然的蝴蝶,還有Gay。Gay都慣常與美女交好、美女亦喜歡這忽男忽女的時尚配件,在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他們互利共生、消費青春、姐妹相稱,用女人的心思討論男人的身體。我看著這御花園般的景色,嫉妒作嘔地強烈鄙視,然後又更瑟縮在牆角,孤傲品嚐著自卑自戀。
那廂熱鬧,這廂寂寥。我百般無聊地踢踢腳,然後大門再一開闔,我心裡的秘密就忽地立於身前。
小春朝我咧著嘴笑,潔白整齊的大牙齒像要淹沒他整張臉。他是店裡的股東、老闆的好友,常來,但都一個人來,永遠坐在收銀機前的吧檯座位和老闆聊天,也永遠態度鮮明地和老闆畫出兩個平行世界,老闆不笑,而他總是在笑。
自從開始擔任烈酒酒促以來,我幼稚的世界觀逐漸開始拼上一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版圖,明白再貴的東西都會有人買,只要可以滿足欠缺的慾望與快樂。可是小春卻似是一個立在愛慾橫流之上的衝浪者,他不擺闊、不裝酷、總笑,而且笑裡有讓人可以感覺到的真誠。當我賣酒賣不太出去,被鈔票的稜角刺得有些自尊受挫的時候,他溫和的笑臉,總能給我照出一塊和煦的地方。
我的烈酒酒促資歷是和這間店一起成長的。我的第一次就獻給這間店開幕那天。身為股東的他第一晚當然也有出現,雖然照例是坐在收銀機前的位子,身旁卻多了許多簇擁的人群,看他們大聲鬧騰的放肆,很明顯就知道亦是他和老闆的其他朋友。那時我還沒賣過烈酒,雖然之前賣啤酒的時候曾和同場強碰的烈酒酒促聊過,知道這是一份爽缺,初來乍到也不敢表現得過於老練油條,裝模作樣地還是依照公司SOP詢問每一桌酒客是否要開酒。
我忘了大概是怎麼樣和他說上第一句話的。好像是店裡的宵夜時間到,老闆招招手喚了一直假裝很賣力賣酒的我過去,要我也進到後場去吃一點吧,反正煮得很多,站這麼久妳也辛苦了。在一旁的他也搭腔說了對啊他們的員工餐比外面賣給客人的好吃喔。我才注意到這個其實長得不算顯眼的男人。
小春絕對稱不上是帥哥,甚至上班需要蹬上高跟鞋的我,還需要微微縮起身子,才能感覺他一絲大男人的威嚴。可是他得宜的談吐及打扮、有禮的教養及態度,都在在吸引人想要朝他靠攏,好像即使是在這麼凌亂的夜世界,他仍是路邊一盞屹立不搖的昏黃路燈,散發穩定而源源不絕的溫暖光暈,剛好照亮一條回家的路。
我依言順從地到後場吃宵夜去了,反正也真的有些疲憊,說不想偷懶是騙人的。復出外頭,帶著一點初見的好感,我轉回小春身邊,笑笑跟老闆說真的很好吃,然後期待能不能再多聊些什麼。
當時的我其實是有男友的,交往了三個月,在熱戀期的中後段。才初次見面,我對小春的好感並沒有高超到可以冒著與男友分手的風險與之曖昧。那一時那一刻,我心裡想著的更多是偷懶,以及將自己的世界觀版圖再擴大一點。
雖然才一句話,但從他明顯的口音我知道他並不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而很可能是我們俗稱的「ABC」,在國外長大的華裔後代。
我們這一代人對所謂ABC的刻板印象是,爸媽甚至祖父母輩在台灣經濟起飛那段黃金十年歲月賺到了一大桶金,然後極有遠見地、或者更刻薄一點的說法:小心眼地預知台灣之後的衰落,在尚有能力的時候連根拔起,舉家搬遷到世界最強國重新洗牌人生。所以第二代或第三代的ABC從不認為自己是台灣人,有的甚至連台灣護照也沒有,在心理上或現實上都像現代台灣人的「中國印象」一樣,是一脈相承但回不去也不想回去的尷尬祖國。骨血內存有一絲「溯源」好奇的孺慕之思,但頂多就像星座命盤一般定位了某些冥冥之中說不清卻想理解的行為舉止,於實質的生活內容又沒有多大幫助。
和我一樣的純種芋頭蕃薯對這類人的反應很兩極。因特殊的地緣、血緣關係,大多無法平心靜氣地看待,要嘛意淫對方的家世背景而產生盲目崇拜、要嘛嫉妒憤慨對方似乎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身份而心生厭惡。然後融合了公系社會崇尚錢權的背景文化,屬於意淫派的大多是女性,屬於憤慨派的大多是男性。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是前者。畢竟從小只要家裡什麼住國外的親朋好友回國替我們帶了東西回來,每樣物品都因為過了一個太平洋而水漲船高。這樣被洗腦久了,不僅是物,連同人也顯得價值連城。
初次見面,因著口音,我對小春產生了單純就他外表而言不會產生的珍稀之感。然後帶著一點自我嚐試的心態,踩著似是偷情的冒險步伐,與之交流。
「好吃唷。」小春道,音調上揚預設我的肯定。
我滿足地微笑點頭,竊喜他的友善。
那晚後來,我幾乎是盤踞在他身邊與他聊著,聊到過了下班時間也不自覺,還是老闆提醒我才趕緊到後場換上尋常衣物。不過才一穿上自己的衣服又後悔地想馬上脫去,因為酒促制服至少是略微性感的小禮服款式,自己的T恤、短褲、拖鞋,卻真正沒有一點品味可言,尤其是映照了老闆女友那樣生鮮香辣的女子。我為自己的平凡甚至是粗俗起了鄙夷之心,只好卻卻地快步步出木製大門前那條人潮洶湧的甬道,期盼在這個人人都太瘦的地方,有誰剛巧胖了一分可以恰恰遮住我不夠纖細的身材。
不過小春還是看見了。在我匆匆步出大門前叫住了我:「Sarah!」我驚慌回頭,「再見。」他又道,臉上還掛著那個溫暖的微笑。我盡力表現自信也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在夜半機車飛馳的大馬路上,想起他有別於他人的明亮,小小的又羞又窘的。
我和當時的男友家住得很近,騎車只要五分鐘的距離。男友家是比較開放不管小孩男女關係的那種,年輕氣盛又貧窮的我們當然更是善加利用,能窩在家裡就絕不出去。我因著慣性騎回了男友家,自己取了藏壓在花盆下的備用鑰匙開門。儘管適才心裡的氣氛都有些圍著另一個男人繞,見到男友的瞬間還是能全然地展現欣喜,甚至還有點精神出軌的罪惡感讓我對男友更加熱絡。
依我現在的後見之明,若我和小春後來真的發展了什麼,那麼我對當時男友應該是至死不渝的情感的改變的起點,就該是那晚開了門見到男友的那一刻了。心裡有點說不出口的什麼、感覺到有些感覺不到的什麼,不過確實有某件事在默默轉動著。
人有辦法在愛著一個人的同時愛上另外一個人嗎?
這是我在見到小春後騎車回家的路上幽幽升起的哲思。才二十歲的我不敢細想,因為光是想好像都是不道德的事。我被一生一世的浪漫愛情制約太久,況且我也是真心喜歡當時的男友,去思考這類問題就像去唸考試不會考的範圍一樣,浪費時間,且無用。
我在如常的時間齒輪轉動下逐漸忘卻了這個沒用的提問、繼續與男友恩愛度日,並口口聲聲、心心念念以結婚為目標在經營我倆的關係。我是那種跟一個人戀愛就會不分青紅皂白把對方當作未來對象的女子,一方面是在為我天真的幻想負責、一方面是兒時的我豐富又貧瘠到只剩下戀愛了,除了愛情不作他想。因為賺錢養家、發展個人才能本是男人的事,於我何干?所以我為自己做的努力多和戀愛有關,要賢慧善良溫婉,要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最好還能在摩鐵開房。
可是在第二次騎車前往那間Lounge工作的路上,不是為了男友的、可是同樣是屬於戀愛的興奮情緒微微上漲了。我明白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可是我不敢承認,只能瑟縮著感覺那樣的浪潮,自慰一般,爽卻不敢叫出來。
小春並不是每個禮拜都來。或許是有時候他來了剛好我不在,但貧瘠的我只能考慮自己的事,所以沒有看見他的時候我就當是他這整個禮拜都沒出現了。
每次去發現他不在,我就像是走在山路不小心踩空了一樣,心跳會忽地跌宕,為自己可能失去的生命感到遺憾。我其實也切確明白我們不大可能會發生什麼,首先我有男友、再來他對我的溫和真是恰到好處地剛好熨貼著曖昧的疆界,可是我總忍不住想一次次消費他的良好修養,反正這是一段從來就沒有開始的愛情。只要我的身體確實好好走在與男友相愛的修羅道上,眼神望一望其他景色有何不可?
小春這座山,開啟了我對另一個世界的眼界。從前總覺得一個人只要長得好看便是一切,我對男人的要求除了「帥」以外沒別的了。因為有沒有錢、個性如何那些在帥的面具之下都算後話,並不是交往的先決條件,而是有帥以後再有那些會是加分、沒帥的話那些再好都是備審資料沒繳齊直接刷掉。
可是我為什麼會被小春吸引呢?為什麼每個禮拜從跨上機車發動那一刻,心就開始為可能的相遇震顫?他不帥啊!還是是因為他所代表的某種和我的階層不相仿的社會價值?可是小春從來沒有替我開過酒,更遑論替我花過一毛錢。我每個禮拜貪圖的真的就是可以和他說上幾句話,聽他用不驕不矜的平凡口吻說他那個世界的事、告訴我有機會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稱讚我聰明所以不要停止挖掘自己。而我吃吃的笑,心裡想著你就是那一個不同於我的世界,我懶惰得只願看著你便好。
如果小春代表的是一片新的大陸,那麼當時的男友所代表的大概就是原生的土地。那個男友是我所交往過的男人中最好看的一個,他沒有多大的理想抱負,在高檔運動品牌專櫃擔任店員,恰好他也不是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人,這樣的薪資水平就足夠支撐他的生活。如果女友也和他一樣沒有強烈物慾,或是可以自給自足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他多負擔什麼,就能打平一切成為一座完好的天秤。
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一般是指女人的溫柔婉約如水一般,另一說是女人愛流淚所以像是水做的一樣。但經過一次次的情感磨礪,我有些發覺在一個女人還沒有機會找到自己的定見和方向之際,確實容易在社會價值的薰陶下將所交往對象的人生觀當作自己的舵,像水一樣塑造自我。那位帥哥男友是我所交往的第三個對象,第一個男友只在一起一個月、第二個男友一年。如果將戀愛里程放大宏觀至一生的規格,我也沒有像日系純愛小說的女主角一般得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不治之症,那麼我在愛情的世界裡還算是小班階段,所以即便從小繪聲繪影地總會聽見大人告誡關於另一半的經濟能力、性格是何等重要,我卻也從不覺得男友這樣的生活型態有何不妥,可以甘心和他就這麼過再平凡不過的日子。
但我卻在和小春一次次的相處當中,逐漸感覺到自己分裂為兩個自我。
一個是原本的、覺得可以就這樣永遠和男友相戀,未來的日子就是「你賺多少」加「我賺多少」加「家裡補貼」再除以二,以這樣的結果去計算生活水準、男友沒有什麼理想抱負沒差,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信奉愛情為圭臬的傳統女人。
一個是開始不只是嚮往沈重木製大門內的華美,而開始思索自己可不可以也真正進入這樣的世界,甚或是,進入那個氣質不俗的男人的內心,用他的眼界丈量地球,去發掘這顆實在大得不可思議、但其實處處走路可達的星球,只要我思所及,步亦可及的另一個我還沒有機會遇見的自己。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呢?他和我聊天說話似乎不純粹是為了我的年輕、外表,而是一種更為寬廣、深遠的好心。我常常在和他談天的當兒心思飄出一個既危險又輕浮的對話框:「如果我現在探出頭去吻了他,把我炙熱的身體覆上他的,我們能不能就可以變得像我和我男友那般明白、純粹,只是戀愛就好了的關係,那些關於人生其他複雜的種種會不會就消失不見、不用去想了?」但我從來沒有這麼做過,他也不曾踰矩什麼。世界在我們的言語之間流轉,我喜歡我們這種既狹隘又廣闊的關係。
從夏末的暑氣到冬日的蕭瑟,這一個年要過去了。跨年那日,我依舊被安排到這間Louge工作。為了可以和男友一起跨年,我在十二月初在這裡上班的時候就向老闆訂了一桌位子,並邀請男友及幾位友人來到這裡慶賀兼陪我上班。
因著信義路底端的一零一煙火,男友在騎車來尋我的路上並不順遂。我有些焦急地望著擺在門邊、尚且空曠的小位子,擔憂時間過份一板一眼地無情,會令我們錯過了這個交往以來的第一個跨年,對於一對年輕情侶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跨年。
這晚來了許多老闆的其他朋友。一年結束與一年開始的交會熱烈,讓同樣坐在那個位子上的小春無暇多和我攀談兩句。我總在穿梭人潮間有些吃味地望向他們的方位,分不清楚自己更想要的是加入、抑或是男友來時的抗衡。如果我真的這麼心甘情願地想和男友共結連理,小春的目光、小春的快樂、小春的張手可及的圓周範圍,就不該在我心裡留有一點點的想望空間。
我彷彿有些悲哀地發現,我會不會只是怕在跨年的那一刻沒有人能牽著我的手、我只是怕自己是最後被留下的那一個,才這麼怕男友趕不來,因為我知道小春不會和我牽手,他頂多和我說一句Happy New Year,然後給我一個最公平公正公開的溫暖笑容。
男友在跨年前五分鐘趕到。我急急忙忙拉著他的手到巷口可以看見一零一煙火的地方佔了一席之地,並落俗地在零分零秒親吻了木訥男友緊閉的薄唇,同時許下天長地久的心願,慶幸自己終於不是被留下孤獨的那一個,我的一生縱使波瀾不驚,至少還有一雙可以牽著的手。
小春並沒有特意出來,他一直坐在裡頭喝酒,好像一年之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沒有特別之處。事實上的確也沒有特別之處,這一秒和上一秒、下一秒並沒有什麼分別。但我的意思是,他似乎是個心裡很淡泊,不會想要刻意賦予意義在哪一秒鐘的人。
反正我是感覺特別了。我和男友在跨年那一秒親吻了並且許下了願望,我的世界或許不會有什麼改變但至少我肯相信魔法。我在跨年煙火放完、魔法也跟著結束的同時,開始不搭嘎地想著裡頭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嫉妒、會不會在看見我的帥哥男友的一瞬感到自卑。
可是那一晚,他依舊處之泰然。就像上一秒和下一秒並沒有什麼不同,笑得依舊親切,而且對我的和對別人的沒有分別。
我和男友的位子在外頭。我在工作結束後準時換回自己特意準備的漂亮衣物坐到男友身邊,沾染新年特有的歡欣氣息。那天後來,我和小春沒有再說話。那晚,依偎在男友身邊的我,並沒有不快樂,但總感覺門裡門外,是多麼靠近又多麼不同的兩個世界。我不曉得我的帥男友的出席有沒有成功地向另一個世界展開一些示威效果、不曉得我的漂亮衣服有沒有令我長得像那些平時在此出入的女人。不過或許,令我感覺陌生的,是又近又遠卻沒又談話的小春,他是我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而較之身旁的一切,他才是那個更深邃而遼闊的不同。
跨年之後沒多久,我接到了經紀公司的通知,告訴我不需要再去那間店了,他們替我安排了別的工作,反正那個點生意不好,也不需要派人常駐。聽見消息的時候,我有些失落,卻也有點慶幸,至少,我不需要再被吸引而幽微的自我感覺不好了。平庸的人終其一生的目地,就是想盡辦法待在同溫層及舒適圈 ,不要被打擾、不要出去,就算舒適圈其實也沒那麼舒適也要待著,因為冒險去突破自己是更累人的事。
因著小春,我被誘惑而開始以管窺天另一個地方,可是我明白我對自己原生的土地仍有深深的眷戀。而且我清楚知道,如果沒有經過更鎮密的沙盤推演就貿然出走,我只會變成更庸俗的女人,那是我所不樂見的。這理由完美得拿來當成不要努力、不要出去的藉口剛好。
我就這樣吧、我甘願這樣。
但我在最後的最後,遇見小春的時候,還是告訴了他這件事,然後在說的同時心裡還是悄悄渴盼他的依依不捨。我不知道究竟他真正的感覺是什麼,可是他留了他的電話給我。
「以後如果妳有什麼東西想要問我,可以跟我聯絡。」他說。連電話都可以留得這麼充滿陽光善意,有別於男女情愫。
「你會接嗎?」我無賴地反問。
「我都留給妳了我當然會接。」說完,他又露出了那個充滿大牙齒的笑容,然後還伸出手,意欲與我握一握。
我在回握的時候,象徵性地上下搖動了三次,謝絕一點曖昧的感覺。接著我笑,可是表情卻苦了起來,幸虧燈光昏暗,不然肯定被發現我變醜的臉。
「妳男朋友很帥。」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接這句。
「是啊。」我答,這下心裡倒釋懷了一點。
那天回家的時候,眼眶有一點濕濕的,可是沒有淚。我想或許是風沙太大了所以把安全帽的透明遮罩放下來。
我依著慣性騎回男友家,自己取了壓在花盆底下的鑰匙開門。男友這時已經開始對我有點膩了,所以這一晚即便我很想要,他卻連讓我替他口交的機會也不給。這是一種很羞辱的感覺,可是即便我家那麼近,我卻也不願騎回去,只想晾在他身邊、晾到我們的永遠。
我在男友鼾聲大作的黑暗之中打開手機,看著發亮的螢幕顯示小春的號碼,那是我的一點改變的依靠,可是我從來沒有打過那個號碼,直到我換了一支又一支手機、直到手機裡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名字、直到我和男友分手了又換了個新的男友、直到新的也膩了然後我開始泰然自若享受孤獨,才有點明白那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曾經說過的關於更大的世界的事情。
我們的緣分就如此了。直到我為了麥卡倫寫這篇文章才幽幽想起那個連精神出軌都算不太上的男人。繞回原點,我不能說他是一把開啟我什麼的鑰匙,這樣的說法太沈重,也有點對不起我們相敬如賓的君子之交。但若是說現在的我有能力發展自己的一點什麼,那麼和小春相遇並說上話的那一刻,就該是塵封的改變的起點了。
我感激時光淬煉的環環相扣、感激任何微小的可能,即便只是在酒吧相逢的一個和藹的陌生人,都有可能在黑暗之中給我照出一小步往前的路。
#MacallanDistillery #MacallanCreates
男朋友出軌之後半夏 在 JUBY CHIU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要花幾個世代 台灣才會有如此的浪漫/写の
《文茜的世界周報》
【今年情人節 法國前總統密特朗的婚外女友 將密特朗寫給她的1,218封情書集結出版 讓人們發現密特朗除對文學的熱愛外 更有法國人不可或缺對愛情追求的靈魂 這段愛情的開始密特朗已婚46歲 而他的女友才19歲 這是一段屬於法國人 才可能被容許的愛情】
這一輩子,你收到過多少封情書,如果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會有這些纏綿動人的情書嗎,那一年夏天,她十九歲,他,四十六歲,已婚。
「他試著引起她注意,他一步一步地非常小心,」出版社主編Jean-Loup Champion。
密特朗和她的父親是朋友,他們幾乎是鄰居,兩人一起打高爾夫球,1962年10月19日他寄了一本書給她,這是第一封信,接下來的33年,他一共為她寫了一千兩百一十八封信,他是法國的已故總統密特朗。
「密特朗是第五共和第一位社會黨總統,1981年當選,連續兩個7年的任期,留下了歷史性的政績,例如廢除死刑,和一系列經典的文化政策,」專題片段。
尤其執政時歷經了法國前所未有的左右「共治」,被視為法國第五共和的「君主」,在法國現代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La Vilette科學博物館(巴黎東北角),La Defense 的現代凱旋門(巴黎金融區),巴士底歌劇院,和令所有人都歎為觀止的羅浮宮金字塔,」專題片段。
他對文學的熱愛讓他遺憾沒有成為一位真正的文學作家。
「和所有大型工程中最精彩的,密特朗國家圖書館,曾經引起許多爭議,財務嚴重超支,1995年在他臨終前幾個月1995終於落成開幕,像是他最後的一場演說,四本頂天立地站著,打開的大書,」專題片段。
沒想到在他過世之後,法國人才發現真正的密特朗,不是一本打開的書,她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是在他1996年一月的葬禮上,她戴著黑紗,身旁是一個清秀的黑衣女孩。
「這是不可思議的一幕,法國人震驚地在這一刻發現密特朗有兩個家庭,官方的總統夫人和兩位兒子,另一位從來沒有公開露過臉的未亡人和他的私生女,」專題片段。
她們母女就這樣安靜無聲,卻又驚天動地的成為葬禮的焦點。
「瑪劄琳是Francois的女兒,是我兒子的妹妹,就是這樣,」前法國總統夫人丹妮爾密特朗。
葬禮後她再度從媒體上消失,黑紗是唯一的一張公開照片,灰飛煙滅,無聲無息的20年之後,2016年10月,她再次在法國的政壇和文壇投下一顆炸點。
「您覺得為什麼她忽然決定要出版這些信,有好幾個原因,首先今年(2016)是密特朗百年誕辰紀念,她擔心她過世之後 這些信可能會流散四處,二十年前葬禮上那位楚楚可憐的神秘女人,是這一千兩百多封信的收信人,」記者Anne Sophie Lapix vs.出版社主編Jean-Loup Champion。
「出版這些信讓這個唯美的愛情故事得以解密曝光,密特朗一直很遺憾必須要隱藏這段感情,他說了好多次,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這段長達33年的感情,從開始到最後都同樣濃烈,但是他從來沒有考慮要離開他的妻子丹妮爾,那完全是另外一個時代 ,對於一個政治人物是不可能的,」記者Anne Sophie Lapix vs.出版社主編Jean-Loup Champion。
特別是密特朗的元配丹妮爾,在政壇也相當活躍,是和密特朗一起打下江山的革命伴侶,他不可能離婚。
「我指的是他過世的時候發生的事情....,可以想像這中間需要許多許多的愛,是的,這需要許多的愛,要一起生活50年,60年,的確需要許多的愛,密特朗曾說他相信精神的力量,您記得嗎,我也相信 因為Francois以前沒有離開我,他從來沒有離開我,」記者Patrick Simonin vs.前法國總統夫人丹妮爾密特朗。
密特朗是個令人捉不透的政治人物,他公開的名言「我是最忠實的 不忠的丈夫」,當時被解讀因為從政剝奪了他的家庭生活,沒有人能夠想像他居然有著雙重家庭。
「不要忘了他們來自類似的社會環境,非常保守嚴格的傳統家庭,又是天主教,這肯定是非常困難的 ,尤其是對她而言,特別是那個時代,」出版社主編Jean-Loup Champion。
信裡的密特朗完全不是那個,權謀深算的政壇高手,因為安才是牽著密特朗鼻子走的女王,1965年,他和戴高樂一起角逐總統大位,卻在在信裏對自己密集的情書表示抱歉,「抱歉我的信佔去妳太多時間」,一個完全為安癡狂的男人 。
「她經常生氣,答應了約會卻故意不出現,讓密特朗痛苦的近乎抓狂,她責怪他....,」出版社主編Jean-Loup Champion。
「她的確有可以責怪他之處,」女記者Anne Sophie Lapix。
安才二十出頭,卻要痛苦的隱藏這個無解的初戀,她唯一的武器是消失,是不回信不出現,安的沉默讓密特朗抓狂。
「他甚至在內閣會議上給她寫信,告訴她,哪位部長發言很無聊,等等,」女記者Anne Sophie Lapix。
這些信件讓密特朗的文采有一個釋放的秘密出口,在這些信裏他可以完完全全的只是他自己。
「我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會有你,我為妳的臉龐祈福,妳是我的光源,對我而言再也沒有絕對的黑夜,死亡的孤獨不再那麼孤獨,安,我的愛」,專題片段。
主修藝術史的安通過了博物館高考,她想要一個家,一個不必隱藏的地址,一個可以牽手上街 有名有姓的男朋友,十年,夠了,密特朗知道留下她的唯一方法,是一個孩子。
「33年一共一千兩百多封,這裡是10年,這裡23年,其實是前十年他寫了超多的信,應該說他們在一起十年之後,有件很重要的事改變了整個故事,就是瑪劄琳的出生,」女記者Anne Sophie Lapix。
「在1974年,」出版社主編 Jean-Loup Champion。
1981年大選勝利,他登上了總統大位,安孤獨的擠在人群裡遙遠地看著他。
「小女孩瑪劄琳被扛在肩上,她也在場,她在後排,他沒有伸手給她,」女記者Anne Sophie Lapix。
密特朗當了總統,她知道自己註定只能被犧牲,但是密特朗的字典裡一切都可以妥協,他把安和女兒安置在總統府的側翼廂房,丹妮爾仍然住在原來巴黎的住所,官方出訪和正式國宴有丹妮爾陪伴,脫下總統西裝時他就回到安的身邊。
「真的很感人,因為他一直不斷地寫給她,就算最後幾年信比較少了,他一直在寫著,」出版社主編Jean-Loup Champion。
再纏綿動人一日三秋的情書,比不上晨昏與共的簡單平淡。
最後一封信是1995年9月22日,密特朗的生命已經接近尾聲,「愛妳,是我極致的幸福,妳是我這一生的福報,怎麼能不愛妳更多更多」專題片段。
「我們是普斯特卡繆沙特西蒙波娃的出版社,我們決定出版這些信和日記,是因為密特朗信裡的文筆完全令人出乎意料,在這些信裏,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作家,」法國Gallimard卡立馬出版社特別說明。
「我幾乎不曾讀過如此瘋狂熱情的告白,我們正活在一個總統是用Emoji,寫簡訊給妻子和情人的時代,這些情書簡直是十九世紀的文學,」法國觀察家週刊主筆Le Nouvel Observateur。
1986年奧賽美術館完工,密特朗以總統身份開幕接受導覽,負責雕塑作品導覽的正好是安,她一身白衣披著大紅的披肩,媒體的攝影機當然是對著總統,鏡頭裡密特朗看著她微笑,她才是他的蒙娜麗莎。
「我要特別感謝您,把唯一一個公開的訪問,留給France Culture法國國家文化電台,」專題片段。
這個法國當代最神秘的女人,並不因為這本書的出版而有任何妥協,出版的只有密特朗的信,並沒有她自己的回信。
「為什麼您在花了一輩子的時間,那麼努力的把自己藏在影子裡,現在卻要走出來,我不知道我這樣做對不對,我不知道,」男記者vs. 前法國總統密特朗情人安班瓊。
除了紀念密特朗的百年誕辰,丹妮爾也已經過世5年了,在這個可以用最俗暴的字眼 ,劈腿出軌偷情小三....來描述感情的時代,這兩位女人選擇了包容與厚道。
「我重新打開了這些半個世紀以前開始寫的信,然後我把它們騰寫出來,這是一個考驗,同時也讓我重新又經歷了一次我的生命之後,是不是應該出版,還是應該等到我死後再出版.....,」前法國總統密特朗情人安班瓊。
大江東去,英雄不再,不老的是這一千兩百多封情書,在文學裡得到超越,在時間涅槃裡獲得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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