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被統戰22年,有些人昨天才如夢初醒,發現世上有唔收錢的藍絲,發現迷戀了半個世紀的偶像原來與朝廷鷹犬為伍,發現抗爭的最大阻力不在晚清政府,而在白蓮教信徒和閻孝國之輩。
梁家輝,在《十月圍城》飾演陳少白。閻孝國是他教出來的學生,卻執意要殺孫文,他說:「先生你錯怪學生了,你以為我是鷹犬,只懂得對朝廷畢恭畢敬唯命是從,學生不是。學生斗膽問一句,國家受盡欺辱,可是洋鬼子給了你們甚麼?除了連年的戰亂,除了百姓民不聊生外,還有甚麼?」他的口吻跟某些香港人是不是很像?
陳反駁:「天賦人權,人人生而平等。可為甚麼有人天生就是主子,而且還冠以天子之名,其他人就得成奴才?」
閻說:「皇權乃天賜,從來如此。」
「所以才要改變!所以才要建立民主的中國!孝國,虧你接受的還是西式教育,你根本不願意睜開眼看看我們的世界,這個世界很大,比你想像中的大得多!」全出自梁家輝之口。他會說,做戲啫。
閻說:「學生正因為受過西式教育,才睜大眼看清楚,洋人全是狼子野心,就憑你們幾個開個會、遊個行就能救中國?先生,你是個教書匠,幹不了大事的。」
所以,若將這些人全部視同未受過教育和收錢辦事,便是抗爭者的致命誤解。他們都有他們心中的大義。你口中的大是,在他們的口中就是大非。
不要以為與極權抗爭一定能贏取大多數人的認同。被共產黨統戰幾十年的捷克人,大部分都政治冷感,只求繁榮安定,覺得天鵝絨革命只是一件知識分子的私事。請仔細讀讀這位捷克女漢學家的一席話:
「我記得很清楚, 1989年對我衝擊很大,社會發生了大事,但不明白大家為什麼遊行。本來是很平靜的很好的生活,當然是有黑暗面,但是沒覺得需要革命。我父母不關心政治,他們也不是黨員,家裡從來不聊政治話題。後來電視台什麼的都在說,我就明白了,接受了當時的言論。」
由此可見,要所有人都去認同抗爭的理念,是否真是如此必要?你是否天真地認為所有人務必參與政治,愈多人上街就距離成功愈近?
有時這種冷感反而對抗爭有利,因為它能確保「純真者」繼續留在他的私生活中,免得他的「純真」干政。你睇下台灣幾多韓粉誤國。
把生命奉獻給政治生活的人,最不能理解為甚麼這麼多人對政治冷感。然而,政治正是為人民的私生活服務的,參與政治卻變相剝削了私生活。
全民政治動員,即全民私生活受擾,不是太多人能夠忍受這種陣痛。抗拒政治,畏縮回自己的私生活中,看似是違反抗爭,但在極權底下能夠撇除政治,讓自己過上好日子,不也算是抗爭成功嗎?私生活勝利不就是政治勝利嗎?人係自私,他可以不理會他者的私生活受到壓迫。他只想到現在,不會想到未來。
另一齣港產片《黃飛鴻2》,其中一個橋段描繪了這種心理。廣州白蓮教眾火燒同文館,黃飛鴻救走了一批學生(你還記得香港人都曾經救走過一批學生嗎?),回到下榻的客棧。老闆卻來跪地求饒,求不要讓他捲入政治之中:
「我唔敢收留佢哋㗎!白蓮教啲人嚟到作反,咁我就冚家富貴㗎喇!呢班細路仔我都唔識佢嘅,佢哋仲係讀番文㗎㖭。你搵地方避,就搵衙門避啦!黃師傅呀,我無你咁打得,你放過我啦,我一家大細都靠晒呢間店㗎,萬一一個唔該,畀白蓮教燒咗,咁我就……」
路人甲指住他說:「仲搞到人暈咗㖭,你估你黃飛鴻就大晒呀?萬一搞出人命點算呀?我實去報官㗎!」這些路人才是大多數。
當晚,陸皓東來到客棧尋找同文館的學生,遭食客們驅趕。
「冇呀!走呀!搵班學生都戇居!」
陸遇上白蓮教巡遊,老闆鬆一口氣:「好彩冇收留班學生咋。」
白蓮教為何能廣納信眾?看看他們喊甚麼口號:
「白蓮降臨,發財翻身,掛燈籠,火消災,貼神符,保後代,添香錢,鴻運來。」
這與建制團體登報大大隻字寫「保繁榮,保安定,保飯碗」,理念完全一致,覷準了人心所向。
黃飛鴻求衙門,但納蘭大人不想得罪白蓮教,最後領事館收留了學生。
黃飛鴻問陸皓東:「點解洋人信嘅神,個樣咁痛苦嘅?」
「每個人心裡面都有個神話,細個信一套,大個信另一套,直至有一日,發現所有神話都係大話。」
清兵放白蓮教攻入領事館,黃飛鴻決定擒賊先擒王,偽裝入教進入朝天觀。
教徒作法:「飲下神符,白蓮為父,異姓一家,同為親父,兄弟同根,長幼同心,不分貴賤,共苦嘗甘。」每一個字拆開來解都好,但合在一起就成了邪教口令。無論是何君堯在台上擊鼓,抑或在韓國瑜在台上揮旗,所有政治正確的口號,皆是同一原理。
「神功護體!神功護體!神功護體!」
「支持執法!捍衛尊嚴!守護香港!」
黃飛鴻橫掃神壇,上一個打一個,打到雨傘都斷了。
「我哋神功打到遮都斷呀!衝呀!」
陸皓東拿槍衝上神壇,保護黃飛鴻:「你哋睇清楚,呢個泥公仔唔會保佑你哋㗎!唔好再迷信落去喇!」
這時,一個白蓮女孩走出來:「我有神功護體,唔怕你支鬼槍!」
所有大人躲在小女孩後面起哄,一擁而上,陸失手打中了那女孩,獨自發呆。望住這些瘋狂的信徒,他有感而發:「你睇呢班人,為咗個泥公仔,連條命都唔要,如果我哋個個都係咁,仲邊有得鬥?走得去邊?冇得走……」
黃飛鴻發癲,忽然大笑起來,跳上神壇標童上身——原來他假扮神武大帝下凡。信徒誤以為真,不敢上前。
他終於迫到教主九宮真人現身。
「豈有此理!竟敢拆我個壇?」木壇拆下了,信徒們又極速搭起一個布壇。
教主打不過他,最後墮在神像的五指上被插死,跌出刀槍不入的鐵板。現實應該是,黃飛鴻死在他們手中。
陳少白遲來的一槍,打死了閻孝國。
「學生……已報國恩。」
閻孝國含笑九泉,因為他知道,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他,報效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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