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克》、《#導演先生的完美假期》、《#誓血五人組》、《#悲慘世界》和《#殺戮荒村》是我今年十大電影中的 10 至 6,延續此話題,進一步在 2020 年的最後一天,談談自己今年心中前五喜愛的電影。
今年共看了 360 部電影,不算特別多,一定有好片子沒看到,也總會有遺珠,但進行這樣的年底回顧,在爬梳觀影紀錄的過程中,老話幾句,發現讓自己最有感觸的,還是在於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國家怎麼共處的作品,世界已經夠亂了,但透過影像我們好像還能奢侈地去反思,還能去醒悟,雖然某些時刻對於諸多議題有種無能為力的失能感,但在電影之中,或許人們終能找到一絲避世的位置。
發表年度片單,某一部分是透過審視今年的觀影足跡,記住在光影間的擺盪與遊歷,回味難忘的怦然心動,重溫甜蜜的美妙時刻,私心替自己再度烙下印記,希望有些感動永遠能記得。最後,在混亂的 2020 ,還能奢侈、自在地進電影院看電影,怎麼都該知足了。
🎬以下排名有分喜好順序,並附上短評。10 至 6 名請點此連結👉https://bit.ly/3hrs1Oq
5.《#逃亡的女人》,【可樂電影 Cola Films】發行
《逃亡的女人》呈現出來的,是洪常秀更明確地轉向探尋女性的樣貌,於同質中求變。這部替洪常秀拿下柏林最佳導演的作品,某程度來看的確很「洪常秀」,但同時也不那麼「洪常秀」。《逃亡的女人》幾乎是以一種全然的女性觀點敘事,男性視角基本上在片中遭到排除,是缺席的,是無理的,從這點來看,《逃亡的女人》可說是洪常秀一種創作上的轉變。
《逃亡的女人》結構明確,分成三段敘事,觀眾跟隨金珉禧走入三位女性的日常生活,或許解讀成跟著洪常秀窺視女性也未嘗不可(片中也出現監視器錄像的運用),這三位女性的感情狀態並非當代社會所謂的「完好」,第一位離婚、第二位遭一夜情對象糾纏、第三位與另一半貌合神離,但從對話中觀眾可以得知,這三位女性的生活基本上在男性的缺席中找到與自己「共處」的可能,是否「和解」不得而知,但能確定至少努力生活。
第一位女性靠著離婚的贍養費買一棟好房子;第二位女性也能思考去酒吧尋找豔遇和心儀對象;第三位女性更大膽碰觸女女間的同志議題,縱使只有幾秒鐘,但洪長秀也特地變焦距,以 Zoom in 提醒觀眾此刻的特別。在南韓封閉、父權的社會中,洪常秀用一種看似鬆散實則嚴謹的結構抓住女性和社會的鏈結,這是比之前轟動台灣的《82年生的金智英》更勇於表現女性主權的電影。
特別的是,這三段女性的開場,洪長秀都將鏡頭率先瞄準了群山,而後才調整焦距將鏡頭放置於女性身上,最後一段的結尾,則收在戲院,銀幕上放映大海浪潮下的反覆洗滌,這邊我將山與海視做洪常秀對女性的致意,穩如山、靜如海,或許是種浪漫的定義。
《逃亡的女人》少了洪常秀在時間上非線性的虛晃一招,也脫離了洪常秀時常於角色間遊走在真實、夢境的恍惚狀態,但角色間仍然維持一種「神秘性」,觀眾很難從對話與動作間掌握故事全貌,無從得知離婚的來龍去脈,無從得知單身的原因、更無從得知女女同志間可能有的壯烈或噤聲,得靠觀眾去詮釋、去想像,敘事上也就有了無限的可能性。這樣的可能性,便是洪常秀令人如此著迷的原因之一。
可以確定的是,這是洪常秀一次重要轉變,也是創作者感受到社會氛圍、從自我生活提煉而出的作品。或許碰上金珉禧之後,洪常秀的創作將走向下一階段。
📝全文請點👉https://bit.ly/3n0jHX1
4.《#氣球》,【台北電影節 Taipei Film Festival】放映
中國從七零年代鼓勵計劃生育,喊出「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多了」的口號,而後進入八零年代,一胎化政策實施,以更為粗暴的方式進行人口生育控管,引來的是墮胎、勞動力短缺、人口急速老化、男女比例失衡等結構性問題,八零年代的中國,經歷社會改革的巨變。西藏導演萬瑪才旦的《氣球》也將鏡頭對準生育計畫,這段在中國改革史上無法抹滅的失敗,猶如鬼魅幽靈般降臨在佇立於青藏高原的傳統家庭之上,萬瑪才旦召喚的是揮之不去的中國共業,如投胎、如轉世,宗教與政策的重量壓著現實,無法喘氣。
《氣球》在雄性世界中以「羊群」對比人類,父輩苦惱母羊生不出小羔羊,影響生計,走投無路之下向鄰居暫借「種羊」,拼死拚活地交配,藉以生出品質優良的小羔羊,以量取勝,進而改變羊群體質;反觀中國社會,喊著「優生優學」的口號,節制生育,以寡為旨,希冀改變人口結構。羊越生越好,人則越少越好,人類看似馴服羊群,生命的位置卻缺少高度,於是觀眾能看見男性在洗滌羊群的藥水中爭鬥,惹得一身腥,雄性建構的世界,會濕身且帶著點羊騷味。
更驚喜的是,萬瑪才旦在片中加進西方社會「試管嬰兒」的新聞畫面,當民主、自由的西方世界不斷探尋生命不同的可能性時,中國正節制生育,抑制生命的出路,幾相對比下,其荒謬與困惑展露無遺,萬瑪才旦精闢的對生育提問,並加以辯證。
說到底,《氣球》達成的是在男女間的拉扯中,貫徹「傳統觀念」與「現代改革」的對立,當藏族社會篤信超脫轉世,孕育跨至宗教靈性層面時,女性身體自主權更加被限制、被剝奪,墮胎的當代觀念被傳統禁錮,萬瑪才旦便以人道主義的視野,捕捉到女性在計劃生育中的掙扎。
《氣球》也精巧安排三位女性做階段性的象徵,城中女醫師的進步力量衝擊現代社會,不斷勸導女主角墮胎;高原上的尼姑是傳統宗教的代表,不斷勸導女主角順從靈性;女主角則夾在這兩者之間擺盪、飄移,萬瑪才旦縝密佈局,又是一抹「傳統」與「現代」對立的塗暈。
順著敘事來到片尾,父親從城市買來的「紅色」氣球(象徵中共政策)自然不適用於高原,恰如因計劃生育而需要的保險套,最終氣球與保險套都如幻象般輕易被戳破。
《氣球》全片緊扣生育,擅用符號象徵(氣球、羊群、保險套),調度穩健俐落,同時帶著青藏高原獨有的生活況味,餘韻綿延不絕,如孩童手中抓不住的氣球,突如其來的飄散,化作女性及生育政策的哀愁,在寬闊天際中無止盡漫遊,不知該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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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她們》,【Sony Pictures 索尼影業】發行
葛瑞塔潔薇揮別《淑女鳥》的初試啼聲後,獨立執導的第二部劇情長片的《她們》更顯自信,全片散發著迷人、雋永的古典魅力。葛瑞塔潔薇精雕細琢、巧奪天工的將馬區家四姊妹的成長歷程,裝訂成一本乘載著回憶的手工精裝書,精緻、細微地幽幽道出愛情、家庭、女性、抱負、婚姻等等面向,雖然極富沈甸的厚重之感,卻溫暖地包裹人心。
在今昔交錯的「雙時空」敘事下,葛瑞塔潔薇刻意將攝影機運動方向左右變換,精準地以好幾組工整的對稱剪輯,不斷明示這群「小婦人們」遭遇的困境與心境,映襯出苦澀與美好。諸如喬初回老家,獨自在街上行走的沈重感(行李掛身的包袱),下一顆鏡頭馬上切換四姐妹在街上的歡笑,並呈現輕盈感;喬與病重的貝絲在海灘上談心,對比的是四姐妹與四公子的戲水;劇場俱樂部的嬉鬧收到羅禮的鑰匙,換來的是人去樓空獨自打開信箱的蒼涼。
除此之外,葛瑞塔潔薇也對比了四姐妹在「選擇」後的生活樣貌:喬選擇獨自在紐約教書、梅格選擇與老師結婚後的貧窮、艾美選擇前往歐洲修習藝術活躍社交圈、貝絲因良善選擇照顧弱勢染上猩紅熱而後身體每況愈下。四姐妹都在自身特質的選擇下走向彼端的未來,沒有對錯,只有選擇,葛瑞塔潔薇做的只是交互剪輯,將「選擇」與「結果」的概念強而有力地具象化。
除了剪接,葛瑞塔潔薇同樣懂得利用「色調」做出對比,7 年後的現在是冷冽、灰色調,7 年前則是溫順、暖色調,拆開檢視,葛瑞塔潔薇刻意為之的結果,便緩緩述說了韶光荏苒,成長的苦澀滋味。此種滋味,更是本片藏在女性主義大旗下的另一道鮮明主題,而喬的這句獨白:「我想念過往的一切。」舉重若輕地點題,餘韻繚繞。
縱看《淑女鳥》和《她們》,即使年代不同,但主題核心都不脫青春少女的成長紀事。電影藝術往往是真實經驗的再造與複製,導出《淑女鳥》的半自傳作品後,不難發現葛瑞塔潔薇也將自我投射進《她們》──不管是 19 世紀還是 21 世紀,加州、麻州還是紐約州,葛瑞塔潔薇都透過手中的筆,肩上的鏡頭,超越時空,直指當代,雜糅了女性的理性與感性、迷惘且自信、柔軟而堅毅的百種姿態。
對於葛瑞塔潔薇而言,或許生活並非永遠只有愛情與婚姻、家庭和孩子,葛瑞塔潔薇橫跨幾世紀譜寫出心中的小婦人,不卑不亢地告訴女性能害怕、能退縮,但也請保持果敢與溫柔,抓住榮光與財富。無論童年或成年,不斷與自我對話、她人共處,希冀最終能走出一條屬於「她們」的康莊大道。
📝全文請點👉https://bit.ly/2WTBdBC
2.《#1917》,【環球影片粉絲專頁】發行
《1917》在導演山姆曼德斯的領導下,各部門配合的天衣無縫,尤其攝影師羅傑迪金斯的神乎其技,全片親密地緊跟大戰下的小人物,共同克服壕溝、草原、泥地、洞穴、洪水、森林等地形,在限制中掌握室內與戶外的光影變化,更以廣角鏡頭宏觀地映照出戰爭之苦,同時完美地隱匿攝影機,隔著銀幕都能感受其滿溢的才華與實力,望諸當代,少有人能匹敵,難以置信。
再來是剪接李史密斯(長期與克里斯多福諾蘭配合)縫合了鏡頭的斷裂,利用鏡頭運動、場景調度的掩護找到剪接點,巧妙且流暢地切換轉場,在這場「偽一鏡到底」中來去自如,將 1917 這一年的戰爭,連成一氣呵成的磅礡氣勢。而湯瑪斯紐曼(藍迪紐曼表兄弟)的管絃配樂情緒飽滿、烘托人心,替這場史詩戰爭奏出難忘樂章,雖有過重之嫌,但瑕不掩瑜。全片在各大師們的齊力中,概念與形式完整合一。
此外,在一部與時間競賽的電影中,「迫在眉睫」之感強而有效地貫串,情緒張力也隨著劇情推演逐漸加溫,但《1917》最棒的戲都是於「快」中提煉出的「慢」──山姆曼德斯無所畏懼地停下腳步,在逃亡時打破與法國婦人的隔閡,並透過士兵之眼於嬰孩中望見新生與希望。
值得注意的是,此場戲出現的牛奶成為存活的養分,對比片子中段盛裝牛奶時的死亡,出現截然不同的表徵;而這裡的女性也有可能擴寫成聖母形象(沒生孩子、秒瞬止血),成為槍林彈雨中超現實的神來一筆。
山姆曼德斯也懂得在湍急流水中感受緩緩灑落的櫻桃樹花瓣,似在奠祭死去的亡魂(櫻桃樹是好友的愛);山姆曼德斯更莊嚴的在樹林間透過古老民謠〈Wayfaring Stranger〉幽微傳唱出對死亡虔誠、尊敬的態度,靜靜地輕撫戰火下每顆顫動的心。
最後,山姆曼德斯在「偽一鏡到底」中繞行死亡幽谷一圈,將小兵執行任務後的出發與抵達於樹下完整收束,首尾的寧靜之勢遙相呼應,「家」與「愛」則成了失去朋友的救贖與大戰後的心之所向。
《1917》揉合了《現代啟示錄》和《搶救雷恩大兵》,透過營救任務,在斷壁殘垣中反思暴行,同時在一連串命運與人為的偶然性中,書寫戰爭。山姆曼德斯創造出粗獷同時溫柔的風格,在此證明了自己精湛的執導功力(調度與整合),無庸置疑是近年戰爭電影的標竿,無與倫比的大師之作。
📝全文請點👉https://bit.ly/3o2Dfez
1.《#日子》,【#台北電影節】放映
《日子》是蔡明亮獻給努力生活的人的故事(要說獻給李康生也十分認同),或許人們都是一座座孤島,但某些時刻又能彼此連結,可以是陌生人,也猶如音樂盒,這份連結更能跨國度、跨時間,蔡明亮的溫柔,溢出影像,承接住人性的困頓時分。
此片是屬於大銀幕的電影,甚至是美術館式的錄像,它是日常生活,縱使拆開片段觀看,都能成戲,而看似鬆散的結構經過蔡明亮統一與整合,雲淡風輕的在 46 顆鏡頭中,做出許多符號隱喻及情緒堆疊,是創作者的直覺生成也好,或是縝密布局也罷,都長成所謂的「作者電影」,將蔡式的電影語言發揮淋漓盡致,皆提供觀者不同角度的切入,亦在疫情慌亂的局勢底下,提醒世人電影、電影院永遠不會消散。
人們常說「以畫面說故事」,蔡明亮的《日子》洗盡鉛華,做到「以畫面說故事」的純粹高度,且並非淪於表面炫技,反倒是經過時間與生命的淬煉、掏洗後,返璞歸真,才於無形中內化成行雲流水的創作底蘊,《日子》的好,就在層層對照、堆疊、並置當中,刻劃出兩具肉體的差異,並順著自然讓靈魂水到渠成地自由交合,電影中的電影。
蔡明亮的《日子》並非曲高和寡,是不帶隔閡地進入小人物的平凡生活,是聽雨沈思,是煮飯燒菜,是洗澡淨身,是祭奠拜香,是做愛歡愉,當人、事、物慢了下來,日子也就慢慢被看見、被聽見了。每位觀眾都能嚐出《日子》的苦澀與甘甜,至於熟稔蔡明亮的觀眾,則能深掘出《日子》的醍醐味。
這是一部允許觀眾睡著的作品,將主動權完整交還觀眾,如美術館,遇到沒感覺的畫面,就跳過,有感覺的,便駐足幾秒、甚至花上幾分鐘觀看,能停留,當然也能逃離,生活中總有百無聊賴的時刻,但也必定有傾心著迷的瞬間,這便是日子,恣意的日子。蔡明亮正在影響、創造人們觀看電影的方式。
蔡明亮輕輕拾起哀愁,化繁為簡,真摯邀請觀眾「感受」每個人都有的日子,無論喜歡與否,日子就在那,安安靜靜在電影院綻放。
📝全文請點https://bit.ly/37UmZ8D
#2020年度片單
真實的 敬 拜 當 音樂消散 在 你(妳)好,我是莎拉。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替身](十三)(短篇創作)
五分鐘後,我已經坐上學長的進口掀背轎車。
我那種又暈又恍惚的感覺,在我的屁股碰觸到他右座椅墊的瞬間,就降低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惴惴不安的慌亂。
我知道我不是怕他搶劫我或強姦我,但我就是害怕他身上散發出的一種氣場,無色無味、無聲無息,卻像能穿透我似的,不斷在我身上鑽出一個個小洞,透地我身上像裝著他的靈魂。
如果這是一種靈魂交換的過程,我倒希望我們能交換個徹底,因為我好想要知道他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我不想要我的心裡馱著他,卻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把我裝在心裡。
煩死了!
我突然瘋狂地想乾脆開門跳車算了。
在這個人身邊我根本做不了自己,我討厭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喝酒也是,都是我無法掌握該敬而遠之的活動。
「妳家在哪裡?」學長問。
我如實報出我家路名。
「好遠。」學長道。
「嗯。」我回。
接著空氣就凝滯了,如同我們先前的相敬如賓。怎麼會兩個人一起待在這麼小的空間裡,卻像住在不同國家的人一樣遙遠?
受不了沈默,我開口劃破空氣:「陳柔芹叫你來的喔?」
「嗯,她說妳大概十一點會從錢櫃出來,要我來接你。」學長回。
我瞪大眼轉頭看他表達驚訝:「所以你十一點就來了嗎?」
「嗯,我有打給妳,但妳沒接。」
聽完他的話,我從包裡翻出手機查看,果然有三通學長的未接來電。
我沒有將手機調成靜音,許是剛剛在包廂裡太吵了才都沒聽到手機有響。而如果照學長說的,他真的十一點就到了,那麼表示他至少在外面等了我半個小時。
我突然有點愧疚,但旋即又想到:幹,是你自己愛等的,又不是我拿槍逼你。才馬上又恢復了平時的驕矜,嗆道:「她叫你來你就來喔。」
「因為是妳啊。」學長淡淡地回。
這短短的五個字倒是令我怔住了,有種有口難言的苦澀堵地我胸口好悶。不想讓曖昧發酵,我只能轉而開口道:「我也可以自己回家。」
「妳有喝醉嗎?」學長問。
「沒喝多少。」我有些想掩飾甚麼似的,口氣充滿了些不屑。
「女生這麼晚了在外面喝酒不好。」
「那你等下也會去接陳柔芹嗎?」
「她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去載她,可是妳不一樣。」學長回。
完蛋了,為什麼有一種不管怎麼樣都脫離不了這種詭異氛圍的感覺?這台車是內建重力3.5G嗎?為何他隨便講個話就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學長一手邊開車,一手邊調整音樂的音量,然後在停紅燈的時候,忽然雙手開始隨著音樂舞動起來,而且非常忘我,好像旁邊沒人一樣。
還活在3.5G次元的我,熊熊看到這一幕,還真是有點轉不過來。只能發愣看著他,希望他可以尊重一下,旁邊還是有人的,別這麼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綠燈亮起,學長分秒不差,踩下油門就讓車子往前滑去。雙手是放回方向盤了,但身體還隨著音樂在扭動著。
「你們熱舞社的都這樣嗎?」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想到學長音樂開太大聲,再加上他是真心忘情投入,居然沒聽見我的叫喊,繼續激烈扭動身體。
怪人!
我心中有種狠狠被擺了一道的感覺。
不是放話說要追我,還在錢櫃門口待命等了我半小時嗎?應該要更積極地用熱烈的眼光崇拜我,而不是自我陶醉在舞林大道裡吧!
我搖搖頭、嘆個氣後直視前方。幸好半夜路上車不多,車子已經開到離家有點近的地方了。
「我很喜歡這首歌。」一陣過後,見我不說話,學長倒自己開口了。
「感覺得出來。」我口氣淡淡。
學長又伸出右手將音量調小,然後道:「跳舞就像我的生命一樣,聽到音樂我就忍不住想動。」
「那你有時候上課突然動一下,是因為你心裡的DJ開始放音樂嗎?」說這句話的同時,我心裡不禁有些優越,有種抓住對方把柄的感覺,語氣因而有些高揚起來。
「是像這樣嗎?」說完,學長的右手突然以一個奇怪的方式朝身體的方向拗去,手掌甩到身上後,又倏地放鬆下來,像沒事般,回到原位。
「嗯,是什麼特別的舞蹈嗎?」我繼續問。
「我上課不會跳舞。」學長忽然口氣冷淡起來。
「那你為什麼⋯」
我話還沒說完,學長就搶著回道:「那不是跳舞,那是一種病,叫妥瑞症。」
「什麼?」我的腦子突然一陣空白,還殘存在體內的酒氣,也隨著他的話消散了大半。
「我說我有病,叫做妥瑞症。是一種神經內科疾病,患者會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動作或發出一些聲音。但就像妳打噴嚏、咳嗽、抓癢一樣,這些動作沒有意義,大致上也不影響任何人,只是不知道的人會覺得奇怪而已。」學長解釋道。
「真的假的?怎麼會有這種病?」我懷疑地試探。
「妳上網Google,妥協的妥,瑞士的瑞,妥瑞症,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學長指示。
我拿出手機,照著他的話做了。
在稍微查看了幾個介紹妥瑞症的網站後,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也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愧感,像熔岩巧克力般,從心底炸裂開來,滾燙地滑過我每一寸肌膚,烙印下恥辱的痕跡。
我覺得我好丟臉,居然對一個生病的人心生嘲笑之意,還沾沾自喜。
現在羞愧岩漿流至我的臉頰,我感覺雙頰熱辣辣的,下意識就想別過頭去,迴避他的目光,避免羞愧感加劇。
「對不起。」我對著窗外清冷的街道說,但確定聲音應該有傳至他耳裡。
學長沒答話。空氣又凝滯了半餉,我忍不住轉回頭看他,繼續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你,我真的不知道⋯」
我話還沒說完,學長又打斷我:「沒關係,妳只是不知道,所以有誤會。而且我從來不覺得這個病有怎麼樣,也沒有帶給我什麼不良的影響,所以妳用不著道歉。而且我小時候住在美國,他們那邊的教育對這種特殊的小朋友比較開放、寬容,所以也沒有什麼壓抑痛苦的童年這回事。我也不是很在意別人的眼光。」說完,學長轉頭看看我,想確認我的情緒。
接觸到他的目光,我不禁垂下眼簾,看著相隔在兩人之間的排擋桿。
學長忽然伸手摸我的頭,力氣有點大,搓亂了我的頭髮。
「妳會跳舞嗎?」學長收回手,突然改變話題。
「不會。」我邊整理被他搓亂的頭髮,邊順著他的話講下去。
如果說米粉是不自量力加入熱舞社的肢障,那我就是極有自知之明,啦啦隊比賽時會自願去當道具組放音樂的肢障。
「那妳喜歡什麼?」學長又問。
「就讀書吧。」答完後,我突然覺得自己的答案好沒深度,忍不住再凝思了一會兒,又道:「聽音樂吧。」我對音樂沒有什麼特殊偏好或高深研習,但我在念書時的確喜歡戴上耳機邊聽音樂,也不算說謊吧。接著,我突然靈光一閃:「還有看電影!」忍不住為了這個多出來的興趣興奮而放大音量。
「我不太看電影,上次去看電影大概是兩年前的事吧。因為我坐不住,而且我偶爾會發出聲音,我怕打擾別人。」學長說。
「我也不去電影院看電影啊,我都在圖書館看。」我開始解釋起來,學校的圖書館除了可以借書,還有一個多媒體服務區,可以借DVD,但不能外借出去,只能在圖書館指定的電腦座位觀賞,看完再歸還片子即可,完全免費。
「我都不知道學校圖書館有這種服務,聽起來很酷。」
「每個禮拜四下午我會有兩節空堂,我沒事的話通常會在那裡看電影。」我居然告訴了他自己私密的行程。話語才落,我就感覺驚訝非常,自己是不是想暗示他什麼。
「我沒事的話,都會去我們舞團的秘密基地。我們租了一個地方,方便我們常常過去練舞。」像是交換般,學長也答。
「前面那邊有間便利商店要轉彎。」我手指著擋風玻璃前的一個地方邊說:「秘密基地在哪裡?」
「改天帶妳去。」學長邊說邊熟練地旋轉方向盤,將車子駛進我家巷子裡。
「前面路燈那邊靠邊停就可以了,前面是死路,不要開進去。」我又手指著道。
車子緩緩停下後,我應該是要直接向他道謝後就開車門離開,但我卻怔住,沒有動靜。
這種情況好像有一句成語可以解釋,叫做「依依不捨」。
但當這四個字一滑過我的腦海,我立馬被自己的念頭驚地更加無法動彈。
「妳家到了。」學長說,解了這個局,也破了我的妄想。
我從包裡掏出錢包,抽出一百塊,遞給他,邊說:「算是車費。」
他低頭看看,不屑回道:「白癡喔,幹嘛給我錢。」
「我不喜歡佔人便宜。」我回。
「應該是我在佔妳便宜吧。」
「什麼?」我不解。
「反正我不會讓女生出錢。」
「為什麼?」
「家教如此。」學長邊說,邊輕輕推開我拿著錢的右手,示意我把錢收回去:「時間很晚了,妳趕快回家休息吧,妳有喝酒,應該很累了。」
「好吧。」我將錢塞回錢包裡:「那就謝謝你囉,晚安。」然後打開車門。
「晚安。」學長回。
我不敢再多看學長一眼,趕緊下了車,關上車門,就邁步朝家門走去。
上了樓,開了門,看見還在客廳看電視的二哥和爸媽,突然覺得這個場景可愛真實地令我溫暖。
明明是每天都看見的景象,卻特別在這一刻令我心下一熱。
「回來啦。」媽媽一見到我就說。
「嗯。」我輕聲應。
「妳今天怎麼這麼晚?也沒先打電話回來說一聲。」爸爸問,語氣裡倒是沒有責備的意思。
我一向是家裡最不需要擔心的乖小孩,如果有模範兒女這種獎項,我應該也會名列前茅。自律、功課好、沒有不良嗜好、人際關係正常,而且努力向上,是每對父母求之不得的好孩子。媽媽更常常驕傲地向親朋好友炫耀,我在小學三年級以後,就從來沒讓她擔心過,像是沒生過這個小孩一樣。
「就跟陳柔芹去唱歌,所以比較晚一點。我下次會先打電話回家。」我答。
「妳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好。」媽媽忽然道。
「有嗎?」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摸摸還有點滾燙的臉頰。
「談戀愛啦?」媽居然開我玩笑。
聽到媽的話,爸爸的神情突然緊張起來。畢竟再怎麼不擔心,我都是他前世的情人,有點吃醋也是正常的。
「才沒有,不要亂講。」我心底慌亂,聲調不禁高了一些。
「妳知道爸爸媽媽很開明的,妳都這麼大了,如果有男朋友沒關係,但是要老實跟我們說喔!」媽又繼續揶揄。
在媽說話的同時,爸微微轉頭瞥了她一眼,顯然是沒有很同意她的說法,但又想裝得大氣,只好不發話。
二哥倒是對我們的對話沒任何反應,雙眼直盯在電視螢幕上。
「我知道啦,我要回房間了。」才說完,我就飛也似地快步奔回房裡,深怕再和媽媽多說一句,心裡的什麼就要崩塌。
經過這一陣,我的酒氣大概也真的全散了,理智也漸漸回來。
我又開始拼命告訴自己,不要依戀任何事物,尤其是當那件事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時候(我真是個控制狂)。
我從包裡取出手機,插上電源線充電,卻看見學長傳了一封奇怪的訊息給我:「到家了嗎?」
不是剛才親自送我到家嗎?怎麼又問我到家了沒?
我直覺就是這是他要傳給其他妹子的訊息,因為他要去載她,卻不小心錯屏發到我這了。
不知為何,這個想法竟然令我有點不爽。
「早就到了,是你送我回來的,忘了嗎?」我回。
「是問妳上樓到了家裡面沒。」學長解釋。
「早到了。」
「那就好,我回家了。」
「你還沒回家嗎?」我有點驚訝他居然還沒離開,忍不住衝到房間窗前看看他的車還在不在。
我掀開窗簾,看見學長正在倒車,然後向左回頭一轉,箭也似的離開了我家小小的巷子。
手機又響了一下,我低頭查看:「確定妳上樓了就好,晚安。」學長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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