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同志遊行的意義所在,仍有人必須躲藏在暗處,藉由一次大型現身,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並不孤單,有燈、有人、有路可走。」
下週六便是同志大遊行,
同婚過之後,尚有很多關卡要過。
行動是最好的支援,
無論你的性傾向為何,都很歡迎上街來走走,
讓大家看看、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可愛的人。
每年六月跟十月,
都是私訊來詢問要不要出櫃的旺季(咦!)
僅以此篇,獻給大家。下周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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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放榜的那一週,媽媽趁著排休,開車帶我出遊。我坐在副駕駛座,電台播著輕快的情歌,媽媽說,上大學就可以交男朋友了。講得像是我曾經對交男朋友有興趣一樣。她以為我沒聽清楚,再說了一次,我停頓,回話,說我沒有想交男朋友。又往前開了一小段路,幾分鐘,下一首歌,我們開上一座大橋,就在那個交接的當口,媽媽突然想通,彷彿她不曾懷疑過,用嶄新的口氣,開玩笑卻又遲疑,媽媽終於問出那個問題。我一直很怕,但也許我也一直在等。
那件事情不好說,詞彙太燙,於是媽媽說:妳是不是有「那個」的傾向?
無法說是,或者不是,誠實跟謊言都有難度,幾乎是最困難的口試,而妳已經為此準備了隆重的答案。妳終於能說:「嗯。」或者更接近「m。」難以張口,也難以啟齒的閉口音。車行駛在關渡大橋的中途,但她無暇顧及,逕行開往路邊停靠。她沒接話,我也沒說話,對話就留在橋中央。後來也發生過很多類似經驗,如同親子關係裡的百慕達三角洲。相關的話題總是靜悄悄陷落,開了頭,不收尾,或跳接,或切歌,之後都假裝沒發生過,隱密的攻防戰反覆進行,敵不動,我不動。
接著是上大學之後的事。我的初戀結束得非常慘烈,雙方都年輕,不懂溝通,有許多任性妄為的部分。對方後來劈腿,中間的風雨拉鋸已經不復記憶,只記得在椰林大道上淋雨狂奔,或者在醉月湖邊談判,現在想起來覺得真是體力充沛。第一次的分手經驗最苦,吃不下,睡不著,如同行屍走肉。當時流行略寬鬆的褲子,我記得有天需要去上課點名,套上褲子,手一放開褲子就直接滑落,十天內我大概瘦了七公斤。身邊能夠談論的人極少,幸好有個朋友總是在凌晨陪我講長長的電話,感覺快要溺斃的時刻,每通電話都是空投而來的救命索。跟這個朋友後來失去聯絡,但我會永遠記得她陪我走過的這段夜路。
媽媽察覺異狀,我只能說心情不好,有太多層次需要遮掩,也根本沒有面對其他壓力的耐受度,心裡疼痛而脆弱,輕輕一碰就會斷裂,還夾雜擔心事跡敗露的慌張。沒多久就是農曆新年,大家族的聚會上反覆地被問有沒有男朋友,還記得有個親戚插嘴說:「妳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其他人有的笑,有的因為聽到這個字眼而尷尬,完全是地獄中的地獄。
連戀愛都無法公開談,又怎麼跳過戀愛階段,直接談論分手呢?
要到十幾年後,我有個異性戀女生朋友發現男友劈腿,她在雨天緊急收拾行李,逃離他們同租的套房,半夜叫了計程車來我家暫住。一進門她就跪倒在門口,呈現 orz 的姿勢,回過神就開始細數她抓包男友的過程,對話內容,心理轉折,哭啊,罵啊,喊啊,崩潰,在臉書貼抱怨文。我才突然發現,原來一般人分手是可以這樣的,可以光明正大地攤開討論,甚至哭著打電話回家。
上大學後,看見一些公開出櫃的同志,不一定認識,我遠遠看著那個誰跟誰,尋找一點尾隨的方式。這也是同志遊行的意義所在,仍有人必須躲藏在暗處,藉由一次大型現身,讓很多人知道他們並不孤單,有燈、有人、有路可走。
我在PTT找到Lesbian版,甚至不敢加進「我的最愛」選單,每次都重新從最外圍的選項繞路而進,怕被誰發現,還有已經倒站的壞女兒跟KKCITY的5466站台。虛擬的世界成為妳真實世界的支架。精挑細選某個下午,假裝只是經過,深呼吸,推門走進女書店或是晶晶書店。《童女之舞》《鱷魚手記》《愛的自由式》構築出一道階梯,飄動的彩虹旗是地下王國的召喚,妳在那裡找到一點近似於認同感之物。
我練習在日常生活循序漸進地出櫃,像是在岸邊做一場漫長的暖身運動,接著慢慢踏進淺水池,試圖跟親近的朋友談論,動作必須很小,很怕濺起水花。
初始經驗有好有壞。當我正襟危坐,跟朋友說,我想告訴妳一件事的時候,她就立刻知道了,她覺得很好笑,引用原文就是:「很明顯好嗎?」另一個朋友則石化了,她有點著急地結束對話,在幾天之後打電話來,哭著說,她沒辦法接受這種事,希望我能趕快恢復正常。我跟後者在一個共同的交友圈,我以為她可以接住我的困頓,但我判斷錯誤,剛好我也忙著打工跟家教,忙碌是很好的掩護,我選擇從那個群體撤退。回想起來覺得懷念,那是一個還很在意面對面、或是直接通話的年代。
進一步,退兩步,再進兩步,雖然磕磕碰碰,但我慢慢建立起自己的護城河,發現出櫃其實沒那麼可怕。
跟不太相熟的學姊修了同一堂課,她自然地跟我聊起前女友,不用多說,她辨認出我們是同類,類似這樣的事帶來一點安全感。也有過意外的插曲,系上辦三天兩夜的營隊,營區在山上,很冷,工作人員睡大通舖,睡前還要對隔天流程,開會到一半,某個學姊突然指著我,說「蕾絲邊」。我無法招架這突如其來的攻擊,並且覺得這說法古典卻新奇,我無言以對。學姊不放棄,繼續伸手指向我,重述「蕾絲邊」,見我全身僵硬無法回應,她把手伸得更長,將我領口露出的保暖衛生衣的蕾絲滾邊推回去。
再後來我跟媽媽之間也有類似的攻防,很多次我話說到一半,她的眼神或是反應,仍舊會把我推回去。我也顧慮到如果真正說出口,她就不能在眾人面前繼續假裝她不知道,她也會進入自己的櫃子,我家又不是開家具行的,話到嘴邊總是放棄。我是單親家庭獨生女,性向是我們這個小家庭裡的大象,已經漸漸擠壓到母女的談話跟空間,但我們選擇視若無睹。
大學畢業後我進廣告公司工作,工時極長,想要通勤時間短些,也想爭取自己的空間,我出外租屋。剛離家的時候媽媽天天打電話來,問工作狀況,問午餐內容,問一日行程,什麼都問,就是不問我的感情狀況。偶爾媽媽還是會開玩笑般地問有沒有男朋友,當然秒回沒有。這樣的往復更像是複診,一次次確認某種疾患的存在,日子久了,我開始覺得厭煩,長期的不問不說,近乎冷暴力。
工作幾年後,如此的問句又出現,這次不一樣,我終於有力氣回答:「我喜歡女生」。
那個下午很熱,我站在窗邊講電話,陽光普照,但我的聲音絕對在發抖。電話彼端出現很長、很長的沉默,然後媽媽說:「妳這樣不正常。」我回問她:「什麼是正常?」已經忘記這場對話怎麼結束的,最後我一邊哭一邊按掉了電話。
接下來我們經歷了關係惡劣的幾年,迸發出巨量的荒謬對話,例如她會突然說可以接受我不結婚,男生跟女生都不要交往,單身就好。再糟糕一點的狀況,我們會突然針鋒相對。我已經不是那個在母親面前失語的青少年,長出認同的同時,我也長出舌頭,學會反擊,學會辯論。不知道從哪一天起,立場竟然轉換,她漸漸說不過我,成為失語的那方。儘管如此,「同性戀」或是「同志」仍舊是不被使用的詞彙。我們因為各種雞毛蒜皮小事爭吵,只因為我們不討論最應該討論的事, 我們爭論,卻無法說出核心,我們動不動就吵架,聯絡的頻率拉得很長,見面的時間變得很短。
艱難的冷戰持續數年,很多時候我感覺自己是個孤兒,龐大的孤獨感讓我喘不過氣。
三十歲左右,我差不多建立好自己的支持系統,擁有如同家人般——不,可能比有血緣的家人還親密的——朋友們。再後來媽媽見過我的許多朋友,也知道許多女生也都是交女朋友的,比例之高,想必對她來說是不小的衝擊。我們漸漸能夠開啟對話,她不會再提「正常」這類的字眼,偶爾她還會跟我提起朋友的小孩,說對方看起來就是。接著她幾乎就長出雷達了,我發現她會偷看路上的踢。
從我十八歲的那個「嗯」算起,大抵經過十年,中間有各種大大小小無聲有聲的戰爭,我終於不用再跟媽媽出櫃了。去年公投前,媽媽特地手寫兩好三壞的小抄,進場前還想跟我對答案。至今她還是沒辦法很自然地說「同性戀」或是「同志」這些詞彙,但也沒那麼禁忌。
每個同志、每個非異性戀者,當他們發現自己跟世界的預設值不相同時,都勢必會走上一段追尋的路,每個人的旅程不同,或長或短,或輕鬆或困頓,有的一路獨行,有的順利跟了團。如同這段認同的路途,家人朋友也會有他們的路途,出櫃不是看一場電影,無法在兩小時內就得到完美的結局,出櫃更像是一千集的鄉土劇,必須吃過很多很多頓飯,過上很多平凡無奇的日子,才會有一點點情節推進。每個家庭的狀態都不同,如果不幸地降生在過難的級別,也請不要硬碰硬,就低頭趕快走過這一段,選擇遠一點的大學,經濟獨立,過自己的生活。要好好長大,會有人愛你。
後來我終於理解了媽媽口中的「正常」是什麼,正常是大多數人的選擇,是中間值,如同有人喜歡正常,有人喜歡半糖去冰,有人喜歡無糖少冰。正常不是正確,當你跟大多數人不同,不代表你不正常,你只是比較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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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收錄於散文集《台北家族,違章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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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訊八月號。
感謝訥姐這篇,我們是主婦聯盟。
《文訊》8月號的「文壇新秀」是小光登場唷!
感謝小光的邀請與信任,讓我扮演好命婆的角色,介紹他的小說與劇本書出場,以及主婦聯盟互送蔬菜與酪梨的故事XD
同期還有他的劇本〈倒數十分鐘〉,以及世界停電羅志成獨舞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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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下來的長女:讀李屏瑤《向光植物》與《無眠》
青春的老夏天
剛認識李屏瑤的時候,她就是向光植物了。
2016年,李屏瑤在PTT「拉版」上連載了快五年的小說《老夏天》,以適合放在高中制服裙口袋的文庫本大小出版,更名為《向光植物》,短短一年內銷量已經衝破五刷。一如她在訪談時替自己孵了好幾年的小說定錨:「我想寫一個女同志不自殺的故事。」作為第一次上路的新手,李屏瑤已有極好的方向感,清楚自己的故事如果要與眾多駕駛在同志文學史的長長旅程中同行,她要創造不一樣的窗外風景。而繞遠路鑽小巷,把乘客帶往難以指認的岔口,是她穩定行走的方法。
因此,雖然有《童女之舞》在前,以探索青春期性別認同之幽微曲折成為經典之作,而李屏瑤在〈靜待回覆的摩斯密碼—曹麗娟、李屏瑤〉中也提到曹麗娟小說是她的啟蒙與時光膠囊,二者在題材選擇上,的確都是回身凝望女同志在高中校園裡,在長髮與短髮之間,試著愛與不能愛之間,拒絕歸類與確認自己與她人關係的形狀。「我是誰」的考題,有時候要從「我愛誰」的算式開始寫起。
不過,《向光植物》以中篇小說的篇幅,用更細密的工法搭建出90年代高中女校與大學生活場景,學姊學妹制,排球隊,陳綺貞與五月天的經典歌曲,電影院首輪播映的《藍色大門》,達浪社與奇娃社,藏在書包裡的《童女之舞》與《鱷魚手記》,當然還有雷光夏的〈老夏天〉。李屏瑤彷彿格林童話的漢斯與葛麗特,撒下女同志養成的記憶麵包屑,召喚一整代人沿途撿拾老去的時光,「人們說話漸漸慢了下來 / 時間永遠不會往前」,一如雷光夏在〈老夏天〉的呢喃。只是,小路盡頭的糖果屋裡,彩色糖果打造的窗框邊,總是有食人巫婆隱隱的威脅。因此,《向光植物》雖然是一本女同志不自殺的小說,但是,除了長日照的純愛,使角色互相傷害,背叛、妒忌、多角關係甚至是死亡,是讓小說長得更豐茂的枝枒。只是在處理情慾與傷口時,李屏瑤選擇讓讀者透過紗布,用朦朧的視線觀看,不把讀者帶的太深。你能感覺到作者的手一路靠在肩膀上,讓你知道帶著傷口行走是沒關係的,跌倒的時候,她讓角色告訴你:「那樣其實很好,很有安全感,所以其實妳不希望它消失。傷口是嘴,說出想說的話才會好。」
我想,這樣溫柔的選擇總有她的理由。選擇讓文字去療癒,而不是深鑿撕扯;選擇看見躲在暗中弱小的怯懦的,用小說成為她們的支持系統;選擇在故事中埋線索,向生命中傷過她的與愛過的她人傳送摩斯密碼,種種選擇也許來自李屏瑤作為大家族長女的命運,撐住天花板,提早長大。
一道不刺眼的光,綽號小光的李屏瑤與她的文字,是這樣的存在。
在我認識小光之前,她就已經是早熟照顧者了。
去年七月,夏天還不老,小光、陳柏青和我組成了文學直播節目「作家事」,那是我認識小光的起點。明明才一起直播了幾次,她就熱熱的拎著一袋農產品給我,滿滿南瓜,接著又揪我團購酪梨,說是品質超好的一批,貨一拿到酪梨還綠著就與我分享,趕緊的。
起始在主婦一般的交誼,很植物。
後來,聽她說真正屬於自己的高中的故事,什麼球類都能打,朋友被男生欺負了,她就穿著裙子伸出腳踢回去。再後來,看她常常在社群媒體上替朋友抱不平,替文學產業裡被錯待的寫字者們跳腳找架吵,總是在這些時候,就好像又撇見一隻腿,正悄悄從裙子底下踢出來,很向光。可既植物又向光的李屏瑤,偶爾也會揉揉她俐落的短髮,嘟著少女嘴型開玩笑問:「喂,你有沒有發現,所有女作家系列活動,都沒有我耶。大家會不會忘記了,我其實也是女作家啊?」她彷彿是《向光植物》所有角色的綜合體,又或者,每一個正在試驗社會生存本質是否適合自己的人,都能在《向光植物》裡找到一點屬於自己的碎片。
向光與暗影
回想起來,對小光真正的認識,可能還是要從看完《無眠》算起。以長女形象走跳的她,總是讓人以為植物又向光,有障礙她就跨過,有傷害她就反手拍揮擊,大概是完全沒有暗黑原力存在的人吧。可去年底,我坐進牯嶺街小劇場,與陌生人肩並肩親密地共享了觀看《無眠》的經驗,舞台劇尚未結束,前後排的啜泣聲就已經變成了杜比環繞音效,左前方的女孩甚至哭倒在朋友的手臂上,好像沒有停止的可能。
這是一個關於女同志自殺的故事。在這個劇本裡,還有把孩子留下自死的父母,與長大後帶著傷口夜夜無眠,最後試圖自殺的孩子。因此,更具體地說,這是一個關於自殺者遺族如何活下來的故事。一如她形容《無眠》是她面試北藝大的第一部正式劇本,劇本界的長女,也是《向光植物》的異卵雙生,小說輕輕觸碰,擦邊而過的死亡議題,成為劇本的核心關懷。而在小說結尾留下的探問:「你覺得你好了嗎?」「可能沒有辦法完全好起來。」不變好真的沒有關係嗎?類似的問題在《無眠》中不斷以各種形式重現。這一次,李屏瑤領著觀眾往深處走去,「人為什麼會自殺?」「到底人有沒有權利自殺?以及,我們有沒有權力阻止她人自殺?」這是角色之間彼此的詰問,也是作者李屏瑤試圖用整個劇本去周旋去回答的。
原來暗黑的小光,都在劇本裡了,她用她自己的影子,造了一個殼住進去。
因此,如果只讀《向光植物》,可能會以為李屏瑤在小說中讓人物在死亡周邊盤旋而不是降落,是不了解倖存者痛苦之深遠無際,正能量過剩的緣故;那麼,今年《無眠》演後以劇本書形式出版,在書籍編排上挑選、增加了她從2004年開始在「PTT2個版」寫的日記,名為「夜行動物」。《向光植物》的暗影,無疑成為一種閱讀的對照記。而透過這樣的閱讀,才真的意識到李屏瑤自己其實就是倖存者,失去睡眠之人。2015年她寫到:「我想我這幾年的作業是離別的練習,要練習把情緒發洩出來,練習好好的哭跟笑。」好友,父親,黑貓奇奇與外公,反覆回到離別前的時空,用許多「如果」來演練失去,用許多陪伴試著停下失去。若是如此,劇本《無眠》的創作,大概就是她的離別練習,摩斯密碼沒有停止發送,只是朝向另一端再無法回覆訊息的人們。所有角色的聚散離合,都不遠不近回應「夜行動物」的其中一句:「死亡是一個小會客室。」她在劇本裡大量引用葉青的詩句,讓人物一句一句去朗讀,而我想起某次與小光走近小巷咖啡廳,她忽然停下,抬頭,用平平語調說,這裡以前住葉青的那個表情。
不過,這一次,李屏瑤雖然帶觀眾與讀者向暗處走得更深一些,不過,長女如她,《無眠》仍舊是照顧人的一部劇本,在結尾處透過主要角色彼此陪伴,再把觀眾或讀者拉回陽間:「即使這個世界不夠好,留不住一些我們覺得很好的人,甚至留不住我們愛的人。選擇死亡需要勇氣,但是選擇留在這個世界,可能需要更大的勇氣。」不遠的山頭,《向光植物》還問著社會生存的本質是否不適合我們的問題,而《無眠》則像山谷裡的回音,迴盪成一場集體療傷儀式。走出劇場,女孩們擦乾眼淚,互相擁抱著,她們或許都收到了,關於選擇活下來的答案。
無論小說或劇本,向光與無眠是一體兩面。而長女李屏瑤的寫作,大抵就像立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努力把光舉起,大家都亮了只有自己站在暗處,讓暗處裡只有自己。而她的文字則永遠留在光的那邊,偶爾對如她一般努力舉燈的人說,累的話沒關係喔,你真的真的,很努力了。
童女之舞ptt 在 Re: [問題] 關於童女之舞… - 看板Lambda - PTT網頁版 的推薦與評價
那個其實我有看過童女之舞站在個人的立場我覺得這部片的適合度沒有這麼高因為裡頭的女女情節被處理的很不自然我聽到比較多好評的是那年夏天的浪聲or ... ... <看更多>
童女之舞ptt 在 [情報] 曹麗娟,她她他他的無限可能- 看板the_L_word 的推薦與評價
簡介:曹麗娟的童女之舞自1999年出版後便是女同志小說中的經典陪伴許多人度過惘惘青春小說寫迷亂、寫遺憾最終想說的無非是希望不再有因性別而起的苦( ... ... <看更多>
童女之舞ptt 在 Re: 看完童女之舞第一集... - 精華區lesbian 的推薦與評價
※ 引述《childII (小孩二號)》之銘言:
: 翻拍有很多種方式
: 很堅持原作的話,我覺得一開始的選角就是個不小的失敗
: 小說裡對鍾沅的外表花了不少篇幅描寫
: 「活脫像Vogue走出來的Model」,還有文末削肩上衣桃紅短裙的孤絕線條
: 可惜演員沒多少地方符合我腦海裡勾勒出來的鍾沅
: 所以怎麼看就是無法跟小說連結
: 尤其是腳的部分
: 小說中曹麗娟不停的提到那雙如蹄子般的長腳 (呵不知她為什麼偏好腳呢?)
: 可是,電視版竟然連進教室的招牌動作都沒出現
: 失望...
(微笑)於是也很能夠理解,為什麼大家會覺得公視版的鍾沅「不夠T」。
因為在小說中,曹麗娟其實描寫的並不是一個T吧。
至少作品完成的91年,不僅社群內對於T的概念仍朦朧,
而且大環境對於T婆的區分仍是加以「複製異性戀」的標籤,
因此要描寫女女情感的作者,可能也會因此「避嫌」?(猜疑)
再者,會把童素心寫成那樣的作者,
那時候應該也沒什麼婆認同吧。
所以結論是:鍾沅不是T,童素心也不是婆。
故事發生在二十年前的南部小鎮,大家請放心。
真不知道這樣的說法,到底是要說服自己什麼。(嘆)
改編的時候,可能因為處在社群內談T婆已經沸沸騰騰的今天,
因此導演就把鍾沅改成了個T,也沒提她奔喪時舊愛新歡「男男女女一字排開」
童素心勸小米別傻了時,也沒提「鍾沅的新歡可是個男的」。
這樣改,是覺得比較迎合當今觀眾口味啦~
可是既然要把她改成個T,又要保留她跟男人上過床拿掉小孩,
就有點怪怪的,好像前後矛盾。
雖然那句「比方說…如果我是男生我就一定要跟妳做愛」
是一定要在這個脈絡下說出來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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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16.37.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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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eadcat (死貓) 看板: lesbian
標題: Re: 看完童女之舞第一集...
時間: Tue Jan 29 00:06:09 2002
※ 引述《childII (小孩二號)》之銘言:
: 幾個景取的美極了,遠中近,層層疊疊出一派鄉間的青澀年少
: 分鏡很少,也許很多人看的很悶,也許導演是刻意要營造沈鬱壓抑的氣氛?
不知道有沒有人在ZOOM看過試片呢?
在想會不會跟〈角落〉發生同樣的狀況,
有些感人的色調是要在大螢幕看?
鄉間的青澀確實有感覺到,
但是有一點卻覺得可惜的是,小說裡開場的炎炎九月沒有呈現出來,
因為「夏天」「熱」與「白」、「光」一直是小說中的重要主題。
無論是車上的初遇、池邊的燈一柱一柱放出光芒,
更重要的是,對童素心來說,鍾沅一直都是耀眼的,
而熱則是鍾沅融化、打動童素心與情慾的隱喻,
炎熱午後夏蟬高鳴直入腦部,正像童素心因為鍾沅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或是又隔一年後去游泳,「南台灣的炎夏之都總沒來由的令人騷浮難安」。
最後,送喜帖的日子也是夏天。也提到蟬鳴。
是不是花蓮濕氣太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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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61.216.37.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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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eadcat (死貓) 看板: lesbian
標題: Re: 看完童女之舞第一集...
時間: Tue Jan 29 01:38:33 2002
※ 引述《AquaMoon (水月)》之銘言:
: : 也許她真正愛的一直是童素心
: : 只是覺得很遺憾
: :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卻不能在一起
: 那各童素心真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 到最後嫁了一個其實不太愛的人
: 說實在,有點活該
: 還有那個鍾沅實在很爛
: 這年頭,沒聽過...
: 機票可以改期嬤?~!?!?!?!?!??!?!?!?!??!?!?!
: 我就不信她開的是短期限制票!!!
: 這種出國的一定是開年票
: 年票是付全額,沒有打折
: 我高興改幾次期就改幾次!!
: 哪有用這種當藉口的?!?!?!??!?!?!?!?!?!?!
: 一人做事一人當
: 把人家逼入禮堂了
: 自己逃掉??!?!?!?1
: 沒用的傢伙!!
水月姊姊說的對極了!
但這可能就是那個年代的古典T的心態吧?
(或許現在我們都還有?)
從小說中也可以讀出來,晶姐相較於童素心真是婆多了!
在此婆當然是個讚美詞。
像是她們相遇於BAR裡,穩定的關係…
但是這樣的環境或許是要到大了才有,
相遇於台北長大後的二人,而不是年幼時的保守小鎮。
對於鍾沅來說,或許某個部分對於童素心的感情,
就凍結在那個時空了吧。
即使小米可以旁若無人偎膩在鍾沅身邊,
即使晶姐可以以三十歲女人沒有多少的時間來愛她,
但她小時候在感情上的怯懦、自殤,
卻從來沒有癒合過。
即使在結婚前童素心所問的「兩個女生可不可以做愛」,
可以看成有捨身相許的意涵,而不僅是要得到一個答案,
但是,恐怕鍾沅面對童素心,早從十六歲就是不能也不敢跟她做愛吧。
就像拉子也沒有辦法跟水伶做愛,
卡住的不僅是外在,也是內在。
因為在年幼的時候鍾沅便感覺到童素心對「同性戀」的抗拒,
雖然兩個人都沒有說出口,
長大後對於最愛,鍾沅抱持的想法就是為她維護異性戀機制。
即使她可以帶著她的情人走上童素心宿舍後山的小路,
但一切仍是與童素心無涉的。
就像一道鍾沅早為自己築起的牆,她的底線就是不撞倒牆,
把自己定在牆外,但同時,她也被關起來了。
如果以這樣的邏輯來看,鍾沅無法愛人是否就有脈絡可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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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在十年前的文章當中討論該篇文章中可能透露的訊息,
沒有作價值討論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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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講也太狡猾。
好吧。我願意承認我在看到紅色的喜帖出現在畫面上時痛哭失聲。
所以我會有這樣的分析觀點,讀出這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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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童女之舞〉太嘮叨了點。跟大家說聲抱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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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有一句話對於童素心被認定是「逃跑到異性戀世界的女人」似乎有扳回效果,
卻可惜沒有在公視版中被說出來。
愛一個人,也有很多種愛法,季平的用心到此地步,我卻是對他或對鍾沅都做錯做壞了。」
如果要相比較取其一,我個人不會選「這樣大的難關竟是季平伴我走過來的」。
雖然「竟」跟「伴」兩個字都用的恰到好處。
這裡我就真的困惑,導演到底怎麼讀這個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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