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航班機在香港啟德機場滑出跑道掉進港灣的這一天,高三的我,在霞中的體育課也發生了衝出操場跑道,摔得全身泥濘的悲劇。
「拜託,蔡思明你快一點!我們這組已經落後別人一整圈了!」
眼看其他跑道上的同學都早已接棒往前奔去,只剩下我還待在原地,真是心急如焚。遠方的蔡思明一臉痛苦,上氣不接下氣,我一邊向他喊話,一邊開始助跑,恨不得這一刻我的手能無限延長,搶到他手上的接力棒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他終於趕上來。我瞬間抽走接力棒,轉身準備來個迴光反照似的衝刺,但萬萬沒想到,才沒跑五步,我的右腳踩到不知道何時鬆開的左腳鞋帶,整個人被絆倒。因為衝擊力太大而失速,最後連滾帶爬地衝出跑道,摔進操場中間的草坪。
好死不死,整個早上都在下雨,下到體育課前才停,草坪全是爛泥。
我從泥巴中起身,把眼鏡上的泥土撥開的剎那,看見瞠目結舌的蔡思明呆在面前。
「三、二、一!」我說。
不用想,我也知道蔡思明三秒後會是什麼反應。既然他反應不及,乾脆我替我自己的窘態倒數。果然,三秒過後,蔡思明看著我瘋狂失笑。
「你到底有沒有同情心?」我沒好氣地抱怨。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從頭到腳全身泥巴,多像『靈芝草人』嗎?笑死我了。拜託你講一下『哎呀呀,哎呀呀』好不好?」
蔡思明幸災樂禍的那個當下,誰都沒料到現世報會來得這麼快。
兩天後,一個綿綿細雨的週六夜晚,蔡思明也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滑了一大跤。我們在衡陽路口的「新公園」大門前,正準備鼓起勇氣踏進一個未知的世界時,蔡思明一個步伐沒踩穩滑倒在地。坑坑窪窪的積水弄得他全身極為狼狽。
「三、二、一!」
開口倒數的人還是我。因為我知道,三秒後他會有什麼反應。果不其然,三秒後,蔡思明忍俊不住狂笑起來。
「我像不像瓊瑤電視劇裡的悲情女主角?太悲慘了吧。真是笑死我了!」
蔡思明跪在地上捧腹大笑。
會笑別人但也懂得自嘲,蔡思明就是這點討人喜歡。當然,那種喜歡是僅止於好朋友的喜歡。我們這輩子,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懂得真正的喜歡是什麼。我的意思是,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之間,成為情侶關係的那種喜歡。
當蔡思明準備站起來時,目光突然放低,望向身旁的機車前輪。他從輪胎邊的地上撿起一疊紙來。是交友社的廣告。可能是誰要拿去新公園裡發給人的吧,但不知道為什麼一整疊被丟在這裡。
蔡思明滑倒以後,我們原本想嘗試去新公園闖蕩的念頭已煙消雲散。反正我們本來也有點怕怕的,猶豫很久不知道該不該進去,結果老天爺替我們做了決定。
我們在對面的「公園號酸梅湯」外帶飲料後,雙手捧著紅繩繫著的沁涼塑膠袋,一邊吸著酸梅汁,一邊往金石堂書店的方向走。沿途迎面走來的路人,看見蔡思明濕掉的衣褲都忍不住好奇多看兩眼。
「想不到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人注意我。」他打趣說。
「別這樣說。注意你的人,還沒出現而已。」我說。
坐在金石堂門前騎樓的機車上,我們打算把飲料喝完後去逛逛書店。
「誒,何晉合,說真的我們要不要來試試?」
蔡思明從口袋掏出一張剛才撿到的交友廣告傳單。
「我以為你全丟在原地,居然有拿。」我看了看內容,感覺可疑,說:「劃撥四百元,寄給你五個人的電話號碼,這聽起來就像詐騙。你不會真相信這種東西吧?」
「說不定注意我的人,就會從這裡面出現。新公園不敢進去,這種看起來很安全啊,只是花四百元而已,如果被騙,也不過就損失四百而已。」
「四百元至少可以買兩捲錄音帶耶。」
「說得也是,還是把錢省下來買錄音帶比較實際一點。」
「是吧!」我對自己的勸戒成功感到自滿。
可是,劇情就在十二月四日金馬獎頒獎典禮,李安導演的《喜宴》奪下五項大獎的那一晚,有了重大轉折。
當晚看完電視轉播,蔡思明打電話到我家找我,語調非常激動。上一次他這麼激動,就是我們一起去電影院看完《喜宴》的時候。我記得那天當電影院燈光亮起時,我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淚。之後有幾十分鐘,我們都沈默著,無法用語言形容內心的觸動。但後來蔡思明率先開口發表意見了,竟然滔滔不絕地一個人講了快一小時,差點以為他被我附身。
蔡思明在電話中跟我說,雖然這故事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他覺得電影被肯定,就好像是他也被鼓勵了。所以他認為我們不該這麼畏畏縮縮的,應該要更加認同自己。最後,他的結論是,他要劃撥四百元給在新公園門口撿到的那張廣告戶頭,換五個交友的電話,然後約人出來見面,並且希望我作陪。
「蛤?明明是你想交友,幹嘛要我陪?」我迅速婉拒。
但蔡思明千拜託萬拜託,最後坦承他雖然說不要畏縮,但從來沒約陌生人見面過,希望我能跟著去壯膽。
我知道他興致勃勃,但膽子小,如果我不去,他就會放棄,但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在我面前抱怨和懊悔。為了我日後耳根子清淨著想,只好對他說,如果他真的能約成,對方並不在意來兩個人,而且約的地方沒有危險的話,我就勉為其難陪他去。
蔡思明發揮前所未有的效率,很快就處理完了匯款的事,一週後,對方真的回了信。週日早上,補完「殷非凡英文」以後,蔡思明找我去光華商場附近吃午飯。在餐廳,他拿出那個看起來有點神秘的信封,抽出一張信紙,紙上寫了五個人的英文姓名和電話號碼。我問他,準備什麼時候要打電話?他告訴我已經打了,而且約好了。
「那你怎麼決定要約哪一個?」我問。
「看名字決定。」
蔡思明指著信紙上那其中一個人的英文姓名,Wendy Boy。
這名字也太怪了吧?Wendy不應該是女生的名字嗎?蔡思明說,他最初也這麼覺得,但因為實在太怪了,所以反而激起他的好奇心,第一個就打了他的電話,結果接電話的確定是個男生。對方說,他是個大四的學生,高雄人,一個人住在台北。當他約見面的地點時,蔡思明才明白為什麼他的暱稱要取Wendy。
「他約在『溫娣漢堡』見,因為他說,他很愛吃溫娣漢堡。」
我聽了笑出來,覺得無厘頭,但卻也終於讓我感到趣味,開始有一點點期待到底對方是個怎樣的人。
蔡思明約的日期恰好是聖誕節當天,十二月二十五日星期六。傍晚,我們補完「陳思豪數學」後,趕緊搭車到仁愛圓環的「溫娣漢堡」店。我好奇蔡思明跟他要怎麼相認?蔡思明說,電話裡Wendy Boy告訴他,到時候他會在約定的時間站在店門外。如果當天門前站了好幾個人的話,就找一下身上有狗狗的人就對了。
結果,當我們抵達見到Wendy Boy時嚇了一跳。我們以為他說的「身上有狗狗」指的是穿的衣服上印有狗狗的圖案,但沒想到他是真的抱了一隻小狗。
等他把小狗裝進專用的揹狗袋以後,我們坐進漢堡店。點好餐,三個人挑了人少的一區入座。不知道是不是見到我們以後有點後悔赴約?Wendy Boy看起來不太開心,沈默寡言。蔡思明一開始熱情打招呼,但被他的冷淡給嚇到,也變得安靜下來,場面尷尬。向來難以忍受無語場面的我,突然又自以為身負重任該解套才對,於是開始找話題。從狗狗的名字、大學生活的提問和未來的工作等等,能問的都問了,可是Wendy Boy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到最後連愛講話的我都累了。
終於陷入一陣長長的靜默以後,他看著我突然開口。
「你是不是很喜歡狗?這狗給你養吧!反正我本來就打算今天要丟了牠。如果你想要,那就給你。」
「蛤?丟掉?為什麼?我是喜歡狗,但我們住宿舍沒辦法養,家裡也有困難。」
「那只好等下就把牠丟在馬路邊了。」
「這……不太好吧,小狗很可憐耶。」
「其實我並不喜歡狗,這是我前男友的狗。一起住的時候,有一天他撿到這隻小土狗,說好喜歡,想養。我包容他,沒反對。月初他跟我分手,決定跟另一個人在一起。他搬走時竟然說對方不愛狗,所以不把狗帶走。」
Wendy Boy不說則已,一說就大吐私密心事,令人意外。他說,現在他每天看到這隻狗,就想到他前男友,愈想愈氣,所以決定丟棄。
「我一直以為他真的很愛狗,直到他分手以後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愛狗。當然,比起狗來說,他更不愛我。」
我很想再接話,但他的結論實在令我不曉得該如何繼續。
仍在情傷中的他,為什麼會答應立刻就跟陌生人見面呢?而且還是兩個未成年的高中生?顯然不是為了想認識新對象。我們不可能提供他什麼療傷的意見,而原本矜持的他,終究還是對我們吐了苦水。找不到人傾訴吧?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覺得向來一冷場就想打破僵局的我,這一晚,或許卸下主持人的身份,當個聽眾最恰當。
Wendy Boy講了很多,老實說,我跟蔡思明有聽沒有懂。他的話像是不斷吐出的煙霧,盤旋在我眼前,讓他自己困頓在霧裡了,我也逐漸看不清他。
我跟蔡思明啃完漢堡以後,Wendy Boy又自掏腰包幫我們點了兩份據說是溫娣的招牌菜奶油烤洋芋,吃完以後,他又點了三大包薯條,兩杯大冰可。於是,我跟蔡思明負責吃,Wendy Boy則負責愈來愈沒邏輯,如夢境囈語似的自言自語。
我們不斷地點頭,表示有在聽。偶爾他會反問我們,但全是同樣的問句:「你說這世界是不是太沒邏輯了?!」根本聽不懂他現在跳到哪場戲的我,雖然嘴上說著:「嗯啊,嗯啊」但心底想的是,拜託幫幫忙,你才最沒邏輯吧?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Wendy Boy忽然說他要走了。
「謝謝你,今天請客。」我跟蔡思明向他道謝。
他兩眼放空,好像沒聽到我們說話。半晌,他看著窗外,問了我們一個問題。
「才高三生的你們,覺得像我們這樣的人,能怎麼『在一起』?有未來嗎?」
我推了推眼鏡,和蔡思明面面相覷。
「不能結婚不被認同,比起異性戀的男女來說,『在一起』是不是一件更虛無飄渺的事?你們怎麼想?」
蔡思明的腳,在桌子下碰了我的腳好幾下,示意要我開口。
「呃……」我只好當砲灰,說:「這個嘛,我們只是高中生,其實沒有談戀愛的經驗,很難理解這麼深奧的問題。您畢竟還是比我們見識廣多了……」
「也是,我怎麼會問你們兩個。」他搖搖頭無奈地笑笑。
他揹起用袋子裝著的那隻小狗時,我從上緣的透氣網瞥見袋子裡的狗,抬起頭,無辜的眼神正好對向我。
走出溫娣漢堡後,在大門前,Wendy Boy真的把狗袋給放在人行道上。他拉開袋子的拉鍊,喃喃自語道:「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去吧!去看看有沒有新的主人會要你。」
那隻小狗從袋子裡跑出來,抬頭張望我們三個人。Wendy Boy趕牠走,刻意跟牠拉開距離,但小狗卻始終繞著他。Wendy Boy起初跑遠,一會兒又跑回我們面前,小狗一直纏著他,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
「不管你怎麼想甩掉牠,牠就是想跟在你左右。不要丟掉牠啦!很可憐耶,牠就是喜歡你啊!牠就是想跟你在一起啦!」
我蹲下來看著可愛的狗狗,一邊摸著牠的頭,一邊說。
「何晉合,你別再說了啦!有點尷尬。」
蔡思明壓低聲量對我說,我抬頭看他,他偷偷指著面前的Wendy Boy,這時我才發現Wendy Boy紅了眼眶。
Wendy Boy最後還是帶走了小狗。雖然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但我猜那隻小狗直到晚年,應該都會得到Wendy Boy的愛。
跟蔡思明道別後,擠在回家的公車上,我戴上耳機,按下隨身聽,聽著張清芳的新專輯《左右》恰好播出最後一首歌〈被愛左右〉。我回想Wendy Boy和他前男友的故事;想到那隻比人還要懂得愛的小狗,同時突然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遇到Wendy Boy煩惱的事呢?想著想著,自己都忍俊不住。
「拜託,何晉合,你要有煩惱的前提,是有機會談一場戀愛吧?」
是啊,我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可以體驗到一個男生跟另一個男生之間的那種喜歡呢?現在的我,連暗戀的對象都沒有呢!
一九九三年只剩一週就要結束了,新的一年,會不會有新的變化呢?下學期就要逼近聯考,註定是要在水深火熱裡過完平淡的高中生活吧。
抽出張清芳的卡帶,從書包裡拿出換上張震嶽的《就是喜歡你》,覺得在今天這樣的夜裡,情歌不該再悲傷。
明朗輕快的曲調從耳機流洩出來,我望著車窗外變換的光景,突然想到,啊,剛才忘了跟蔡思明和Wendy Boy道一聲「聖誕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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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張維中 圖/徐世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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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即將讓何晉合翻天覆地的25年
正篇故事敬請鎖定《不在一起不行嗎?》
想愛就要在一起嗎?不在一起不行嗎?
從學伴到床伴,只剩最後一里路!
男孩們夏天的代誌,藏著Men’s Talk的秘密
一個17歲的男孩曾憧憬和另一個男孩結婚。
25年後同婚美夢成真,他卻變成了恐婚的男人。
【17歲的我】我叫何晉合,高三畢業前的4個月,遇見了忽然轉班過來的他,劉駿光。從此我那百無聊賴的高中生涯,竟因為他展開了一段驚濤駭浪,熱血又叛逆的壓軸演出。
「坐在看台上,拿著地理課本準備大考的我,眼神卻一直飄向水池裡的他。這書我是看不下去了,因為他身上起伏的肌理,才應該是牢牢背誦的山川壯麗……」
認識你真好,但是愛要怎麼說出口?老實情歌唱不停,粉紅泡泡爆棚內心劇場。教我不想你也難,一想就想你到心慌!
【42歲的我】過度開明的爸媽催促我,熱情的同事把我的相親當業績,就連高中時代不願接受我的他,居然也反受為攻?!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中年同居根本就是備戰狀態。
「同婚合法了,逼婚這兩個字居然也像緊箍咒一樣降臨在我的頭上。我被逼婚到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喜歡就非得在一起?不在一起不行嗎?」
我最親愛的,不一樣又怎樣?水星逆行,懷舊風暴來襲。誰能告訴我,中年的我現在走的是什麼運?
在同性婚姻不被認可的時代嚮往結婚;在同婚合法的年代遲疑婚姻。何晉合與劉駿光,兩個在高中時代認識的男生,跨越25年的成長愛情喜劇。從微酸微甜的青春物語,到百味雜陳的大人味,在男人絮語的時光中摸索愛情的模樣。
《不在一起不行嗎?》
2021年9月23日 原點出版發行
Uni-Books 原點出版
笑笑耶姓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來自天堂的雨2020番外篇🌟
幾個小女生在教室裡嘰嘰喳喳討論著明日的畢業典禮。
「我媽媽買下我要的那條裙子,讓我在明天的典禮上穿!」
有一對漂亮鳳眼,名叫昭陽的女孩興高采烈地說:「妳們爸爸媽媽都會來吧?」
「我爸爸要出差,我媽媽跟爺爺奶奶會來參加。」戴著黑色圓框眼鏡的短髮女孩亮心,看向右手邊的長髮女孩:「香茗的媽媽也會來吧?」
香茗點頭,「會呀,她早上還有班,但她答應我忙完就立刻趕過來。」語落,香茗朝在座位上翻漫畫書的女孩望去,「沅潔呢?」
「我媽媽會來,但我爸不行。」翻完最後一頁,沅潔將書闔上,伸伸懶腰。
「為什麼不行?」三個女孩們異口同聲問。
「我住在法國的姑姑兩個禮拜前出車禍住院了,我爸爸過去探望她。我媽媽說他最快明天下午才回到台灣,來不及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什麼嘛,還以為能再見到妳爸爸了!」昭陽毫不掩飾她的失望,兩個女孩也是滿臉可惜。
「沒辦法,我姑丈出國工作了嘛,其他家人也都住非常遠,我爸爸才決定跑一趟,而且我很擔心姑姑,爸爸過去照顧她,我跟媽媽都會很放心。」
就在這時,一名五官端正的清俊男孩,從樓下的五年級教室跑進來。
他走到沅潔的座位前,向她伸手,「沅潔,漫畫可以還我了,謝啦!」
「算你聰明,在你們班導檢查你們有沒有帶違禁品來學校前,你就先把漫畫藏到我這兒。」沅潔嘴角一勾,把漫畫書交給他,「這本很好看耶,你有沒有下一集?」
「有啊,我昨天偷買下來了,妳不跟我媽告狀,我就借給妳。」他跟著翹起唇角。
「沒問題。」沅潔與男孩擊掌。
兩人的互動引來三名女孩的曖昧眼光。
「張淨綸,沅潔明天就畢業了,你會不會捨不得她?」昭陽率先問。
男孩不以為然的眨了眨眼,「幹麼捨不得?我們住得那麼近,要見她的話,我隨時可以去她家找她。而且一年後,我也會進她跟哥哥的國中,到時不就一樣每天能見面?」
「欸,我有說我一定會跟你們讀同一所國中嗎?」沅潔嚷道。
張淨綸的焦距定在她臉上,面不改色的回:「妳不去哥哥的學校沒差,但我絕對會跟妳去同一所。」
女孩們忍不住發出小小聲的雀躍尖叫。
這次換亮心問:「你那麼想跟沅潔一起,那明天也絕對會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嘍?」
「當然會,我哥跟我爸也會來。」
男孩投下的震撼彈,讓女孩們的叫聲差點將教室的屋頂掀翻,連最有氣質的香茗都失去了冷靜。
「不只張冠綸,你爸爸也會來?芝芝、晴芳。妳們快來聽!」昭陽興奮到跑去跟其他女同學宣揚。
「我要去跟小青老師說,她一定會很開心!」跟班導感情最好的亮心也二話不說衝出教室,直奔導師室;香茗則是臉紅的又叫又跳:「天呀,我要告訴我媽媽這件事!」
當女同學們皆因這消息陷入瘋狂,沅潔抓著男孩到走廊,連忙問:「士倫叔叔明天怎麼會來?他不是在新加坡嗎?」
「他昨天回來啦。知道阿杰叔叔趕不上妳的畢典,他就說無論如何都要替他參加。況且我爸本來就很疼妳,就算不是為了幫阿杰叔叔,也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妳何必這麼慌張?」張淨綸聳聳肩,覺得她大驚小怪。
沅潔懊惱抱頭,她當然知道士倫叔叔一定會想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但現在問題不是這個呀!
那天放學,沅潔和好友們離開學校,聽見張淨綸在校門口呼喚她。
一名穿著國中制服的俊秀少年就站在張淨綸的身旁。
三個女孩爆出的高拔尖叫,差點又將沅潔的耳膜震破。
「昭陽學妹、亮心學妹,香茗學妹,好久不見。恭喜妳們明天要畢業了。」
笑容燦爛的少年一一叫出她們的名字,溫和親切的態度讓女孩們的心一秒融化。
看到去年畢業的張冠綸忽然出現在這裡,香茗首先猜到了什麼,「學長是特地來接張淨綸跟沅潔的嗎?」
「是我跟淨綸奉命來接沅潔。」
對上沅潔意外又困惑的眼神,少年笑吟吟告訴她:「沅潔,聽說士緣阿姨今天也會晚點下班,妳來我們家吃飯吧。」
「可、可是媽媽有幫我準備晚餐了,我回家微波一下就可以吃啦!」
這幾日媽媽加班,她都是這麼做,這對兄弟明明也知道,怎麼會突然這麼提議?
「是我爸的意思,他不忍放妳一人在家,而且光是聽到妳自己使用微波爐,他簡直嚇死了,非把妳接過去不可。」張冠綸解釋。
沅潔一點也不意外,這確確實實是士倫叔叔會有的反應。
張冠綸從她的眼裡讀出她的無奈,又笑起來:「所以妳幫幫我嘍,別讓我跟淨綸回家挨罵,妳也知道我爸兇起來很恐怖。」
不忍讓張冠綸跟張淨綸為難,沅潔只好與一臉欣羨的好友們道別,跟著這對引人注目的兄弟一同回去。
在張家吃完晚餐,陪士倫叔叔聊了一小時的天,沅潔便在兩兄弟的護送下回到家中。
進門時,沅潔正好接到母親的電話,對方已經得知自己的青梅竹馬回到了台灣。
對於明日的畢典,沅潔已經能料想到將有怎樣的騷動,忍不住向母親吐苦水。
✥
市區小學畢業典禮當日,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張家父子,一現身典禮會場,迅速成為現場女性的焦點,引發熱議。
沅潔很感動冠綸哥哥跟士倫叔叔願意特地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但這父子三人實在太醒目了,尤其是士倫叔叔的魅力老少通吃,不僅是沅潔班上的女同學,幾個女老師也都很期待見到他。
一直以來,張家兄弟的呵護,讓沅潔在學校備受「關注」,當她知道士倫叔叔也要來學校,就知道這天她會面對更多女同學的嫉妒目光。
昨日告訴母親這件事時,母親在話筒彼端吐出非常長的一口氣,表示能體會她的心情,但要是士倫叔叔得知她的煩惱,八成會玻璃心碎滿地,因此只能請寶貝女兒忍忍了。
典禮會場上,沅潔看見不少女性家長頻頻朝士倫叔叔望去,張淨綸的女班導還藉由討論張淨綸的在校表現,製造跟他說話的機會。
只有這個時候,沅潔才有一點慶幸爸爸不在現場,否則真不知道還會再惹來多少騷動。
表演時間,身為合唱團主唱的沅潔,抬頭挺胸站在隊伍前方,用清亮優美的歌聲高唱畢業歌及校歌,表現得落落大方,絲毫不怯場。
用手機全程錄下這一幕的方士緣,露出心滿意足的感動微笑。
等到表演結束,孩子們都退場了,發現隔壁按快門的喀嚓聲竟還未停,她忍不住翻白眼,開口唸對方一頓:「張士倫,你適可而止吧。冠綸畢業都沒見你這樣,別人看了搞不好會以為你才是沅潔的爸爸!」
「我是啊,等到沅潔以後嫁給冠綸或淨綸,不就真的變成我的女兒了?」張士倫笑嘻嘻的自說自話,驕傲地看著剛拍下來的照片,「我們沅潔不僅可愛,歌也唱得好聽,這麼會有這麼優秀完美的孩子呢?嘖嘖。」
聽他臉不紅氣不喘說出這些肉麻話,方士緣搖搖頭,無力地嘀咕:「我老公就已經是個沒救的女兒傻瓜了,現在還多一個更傻的。」
典禮告一段落,方士緣跟張士倫帶著三個孩子一塊合影。
趁著空檔,張冠綸問父親:「爸,我可以去找一下我以前的老師嗎?」
「好,去吧。」張士倫同意後,張冠綸就跑到一名男老師面前,不到幾分鐘,便有其他老師跟學弟妹陸續聚集到他的身邊。
方士緣忍俊不住,「冠綸的人緣真好,都畢業了,還有這麼多人記得他。」她瞥瞥身旁的男人,「這點跟某人一模一樣。」
「你說我?」張士倫挑眉。
「不然還有別人嗎?冠綸各方面都跟你最像了;淨綸則像媽媽低調許多。」她笑望站在沅潔身邊的男孩。
「我不喜歡像哥那樣跟每個人都很要好,那樣太累,也很煩。」張淨綸老氣橫秋的嘆氣。
這時昭陽舉手插嘴道:「士緣阿姨,張淨綸也是很受歡迎的,常常有女生寫情書、送禮物給他,或是託人跟他告白,但他從沒收下。聽到有人說喜歡他,他也完全不理。冠綸學長至少會讀過情書之後,再禮貌地回信拒絕對方。」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淨綸,你對女孩子怎麼這麼不體貼?」張士倫不禁叨念起兒子。
「對不喜歡的女生幹麼體貼?而且既然要告白,她們幹麼不自己來說?而是透過別人告訴我?這樣很沒禮貌又沒誠意吧?」他淡淡睇父親一眼,「難道爸爸以前曾經這樣追女生?那你最後一定沒有成功。」
張士倫被小兒子嗆得面紅耳赤,霎時回不出話;方士緣當場笑到彎下了腰,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鮮少見到母親笑得如此誇張的沅潔不免覺得有點稀奇。
「那淨綸在學校有對哪個女生比較體貼嗎?」當方士緣揩去笑到溢出眼角的淚,發現昭陽、亮心,香茗三個孩子不約而同朝沅潔看去,面露吃驚,「只有沅潔嗎?」
這一次換亮心出聲:「對,過去沅潔因為冠綸學長或張淨綸,被別班的女同學或學姊惡作劇,冠綸學長都會去找對方好好談,但是張淨綸會報復回去。張淨綸生氣時很恐怖,每次都會把對方弄哭,後來就沒人敢再明目張膽地欺負沅潔了。」
大概是仗著對方家長在,女孩也不怕張淨綸罵她多嘴,一口氣爆出所有的料。
當香茗也準備開口補充些什麼,沅潔慌張地制止了她。
兩個大人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當場瞠目結舌。
張士倫氣得猛捏小兒子的臉頰肉,「你這渾小子,竟然背著我在學校欺負別人,怪不得你媽媽曾經被老師找去學校。不能像你哥一樣用講的嗎?」
「你不要罵他啦,淨綸也是為了沅潔才這樣的!」
方士緣連忙從對方手中搶回男孩,摸摸他被捏紅的臉蛋,表情心疼又愧疚,「淨綸,阿姨真的非常感謝你願意挺身保護沅潔,這孩子只跟我說有同學會說她壞話,沒說她還被惡作劇⋯⋯你以後別這麽做了,阿姨捨不得看到你被老師處罰,對你媽媽更是不好意思,我今天會去跟她道歉。」
「士緣阿姨,妳放心。我媽媽說,是動手欺負沅潔的那些傢伙有錯在先,她還說哥哥的做法太溫和了,只有像我這樣下馬威,那些人才真的會收手。媽媽是站在我這邊的,她還稱讚我了不起,非常會保護女生。」男孩振振有詞,挺直了腰桿。
方士緣跟張士倫再一次張大了嘴巴,最後張士倫低頭扶額,一副快昏過去的樣子。
畢典結束後,方士緣走出會場,接到一通電話。
說了幾句,她將手機交給女兒:「沅潔,是雁琳乾媽,她想跟妳說說話。」
沅潔立刻興高采烈地接過手機,快步衝到前面講起電話。
瞧瞧身旁還在鬧頭疼的男人,方士緣拍他的肩膀勸:「好了啦,你別煩惱了。沅潔為了不讓我跟她爸擔心,從來沒說出這件事,所以我真的很感謝冠綸跟淨綸。」
「我真不懂,沅潔這麼可愛,怎麼有人忍心欺負她?根本沒道理。是不是?冠綸?」張士倫問著身旁的大兒子。
「是啊,沅潔還說過,希望我在學校別對她太好,因為會有人不高興,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張冠綸聳聳肩。
看著真心深感不解的這對父子,這次換方士緣不禁扶額,心下明白了一件事,為何女兒之前會跟她說,希望別跟張冠綸讀同一間國中。
「妳幹麼這樣瞪著我?」
發現青梅竹馬正斜睨著自己,張士倫納悶問她。
「託你的福,我現在想起了一堆往事。」她恨恨地抬手朝他的肩膀捶下去,心想這是什麼沒完沒了的孽緣?
此時張冠綸的手機也響了,他低應幾句,就去到沅潔的身邊,將手機交給她,方士緣猜想應該是兩兄弟的母親也特地打來向沅潔道賀。
「對了,士緣,明天我就回新加坡了。」張士倫被公司外派去新加坡兩年,再半年就能回來,「讓我去幫阿杰接機吧,我大概只有今天見得到他了。」
「但你也是難得回來,應該多陪陪你老婆跟兒子吧?」她其實無所謂,只是這樣對他的妻子跟兒子們過意不去。
「下個月底總公司還有事,我會再回來一趟,但聽說阿杰那時又要忙了吧?我已經一年沒跟他聚聚了,我老婆跟兒子會諒解的。妳今天不也還有工作?妳放心去忙,晚上我會送他回去。」
方士緣還未回應,沅潔就跟昭陽手牽手跑到她面前來。
「媽媽,昭陽說她家有Switch,我可不可以去她家玩?我會在爸爸回來前回家的!」
當昭陽表示她的母親已經同意,跟著拜託她,方士緣答應了,也同意讓張士倫去為丈夫接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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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有分別讀國中跟高中的兩個姊姊,四個女孩在客廳玩Switch玩得不亦樂乎,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太陽開始下山。
再輪到沅潔玩時,張士倫正好打電話到她的手機去。
「沅潔,我剛才打給妳媽,她沒接,可能還在忙。妳幫我跟她說,我帶妳爸爸去喝一杯,會稍微晚一點回去。」他說。
「喝一杯⋯⋯」沅潔渾身定住,眼睛愈瞠愈大,心裡一慌,「士、士倫叔叔在跟爸爸喝酒嗎?」
男人笑回:「是啊,已經喝一會兒了,那就麻煩妳跟媽媽說一聲嘍。」
通話結束後,昭陽的母親正好出現,問沅潔要不要吃完晚飯再回家。
沅潔跑到她面前雙手合掌,開口哀求:「阿姨,這是我一生一世的請求,今晚可不可以讓我住這裡?我會幫阿姨做家事,不會吵鬧,求求妳讓我留下來好不好?」
昭陽的母親被她的誇張言論給逗笑,一口答應:「當然好,那妳告訴我家裡電話,我跟妳媽媽說。」
沅潔鬆口氣的笑了,聽到好友決定留宿,昭陽也是在一旁開心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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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裡專注於工作的方士緣,渾然不知手機已經沒電。
聽到客廳的電話響起,她匆匆去接,發現是昭陽的母親打來的。
得知女兒非常希望今晚能住在昭陽家,方士緣有些納悶,以為她是玩Switch得太開心,捨不得回來,見對方也相當歡迎,她沒想太久便同意了。
掛上電話後,她繼續工作,等到事情處理完,已是晚上九點半。
這時她才終於發現手機沒電,趕緊充電並開機,來自張士倫的未接來電跟訊息一一湧現,對方在訊息裡告訴她,他有讓沅潔知道她爸爸和他一起。
就在此時,大門傳來開鎖的聲音,一名身型高大的男人推著行李箱出現在門口。
「你回來啦?」方士緣闔上筆電,上前幫他接過行李,關心問:「子伶姐怎麼樣?她還好嗎?」
「沒事了。她婆婆接手照顧她,姐夫後天就會回去。」徐子杰環視安靜的客廳,「沅潔呢?」
「她希望在昭陽家過夜,今天她畢業,我想讓她開心一下,就由她去了。」方士緣先將行李箱放置到一旁,走進廚房打開櫃子,「我以為士倫會到午夜才放你回來,你累了吧?要不要幫你泡杯茶?還是你想直接去洗澡休息?」
發現對方沒回應,但腳步也來到廚房,她便以為他想先喝茶,於是拿出紅茶茶包,按下飲水機的加熱鈕,莞爾說:「對了,今天在畢業典禮上,我從沅潔的朋友口中聽到有趣的事,聽說淨綸為了沅潔⋯⋯」
丈夫從背後的擁抱,打斷了她後面的話。
男人的唇開始在妻子的耳根游移,沿著頸部一路往肩膀滑行,手也同時往她的上衣裡探進去⋯⋯
方士緣嚇一大跳,不小心叫出來:「欸,我正在幫你泡茶,你做什麼啦?」
她一轉頭,對方的唇就湊了上來,她整個人被牢牢圈在男人的懷裡,動彈不得。
直至被吻得喘不過氣,方士緣才在恍惚中驚覺一件事。
她伸手擋住對方又要靠近的唇,驚慌問:「等等,你喝酒了?你跟士倫去喝酒了嗎?」
「他太煩了,堅持不喝就不讓我回去,他說他有讓沅潔通知妳這件事。放心,我沒喝很多。」
徐子杰沉聲說完,面不改色拉開妻子的手,繼續對她展開攻勢,動作比方才大膽,也更加猛烈。
「你都這副德性了,還說沒喝很多。我就覺得奇怪,沅潔明明那麼期待你回來,怎麼會忽然堅持要睡昭陽家⋯⋯」
恍然大悟的方士緣,又羞又急的咬牙低喘,眼看整個人就要招架不住,忍不住脫口大叫:「徐子杰,你清醒點,我還在幫你弄茶,而且這裡是廚房呀!」
隨著她這一喊,男人真的停了下來。
因酒精而顯得更加深邃的那對黑眸,讓他這一刻間的微笑充滿迷人的魅惑。
「你、你為什麼這樣笑?」方士緣被他盯得滿臉通紅,啞聲的問。
「覺得懷念,妳很久沒用這種語氣連名帶姓的叫我了。」
說完,徐子杰便將妻子直接抱起,沒有先喝茶,也沒有先洗澡,而是先走去了兩人的臥室。
✥
同一時間,沅潔正跟昭陽躺在床上聊天。
儘管兩人都有點睏了,昭陽仍不捨就此睡去,把握所剩無幾的精神力繼續問著:「妳今天為什麼會突然想睡我家?妳爸爸不是今天回來?妳不想早點見到他嗎?」
「我當然想,前提是我爸爸今天沒喝酒的話。」她嘆氣。
「你爸爸喝酒會怎麼樣嗎?難道會像我爸一樣,喝醉就變了個人,會又哭又笑,或是大呼小叫的吵人?」
沅潔尷尬又害羞的搖搖頭,「不是,我爸爸喝醉,外表是看不出來的,說話也很正常,但是他有時候會忽然把我拉去又抱又親的⋯⋯我會不好意思啦。我媽媽說爸爸從以前就是這樣,稍微多喝一點酒,就容易『亂來』。」
「是哦?沒想到妳爸爸那麼酷,居然會這樣耶!」昭陽哈哈大笑,旋即話鋒一轉:「欸,妳偷偷告訴我,妳喜歡張冠綸,還是張淨綸?我保證不跟亮心還有香茗說。」
沅潔無可奈何道:「妳怎麼又問這個?我不是說過,他們就是我的哥哥跟弟弟,我根本沒想過這種問題!」
「那妳從現在開始想嘛。張淨綸一看就是喜歡妳,張冠綸我不確定,因為他對誰都很好,也很親切。不過他不是希望妳去他的學校?所以我覺得可能性挺大的,要是他們真的都喜歡妳,妳要選誰?」昭陽一邊動手搔癢她,一邊笑嘻嘻地逼她招供。
「哎唷,妳不要鬧啦!」怕癢的沅潔邊笑邊閃躲,但也隨著她的話想起一件事,「說到冠綸哥哥,今天我媽媽稱讚他,說他人緣很好的時候,淨綸忽然偷偷告訴我,叫我最好別把冠綸哥哥想得太單純。」
「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不過,關於讀同一所國中的事,今天冠綸哥哥也來問我了,那時他說的話,其實讓我有點嚇到⋯⋯不曉得他是不是生氣了?」
「他說了什麼話?」昭陽露出認真聆聽的表情。
沅潔對著天花板眨了眨眼,開始認真回顧。
今天她跟雁琳乾媽通完電話後,張冠綸也到她身邊,說張母想恭喜她畢業,於是她又接過少年的手機。
等她把手機還給少年,對方開口問:「對了,沅潔,我聽淨綸說,妳好像未必會來我的學校,這是真的嗎?」
沅潔當下一陣尷尬,雖然張冠綸確實對誰都很好,但他其實也跟士倫叔叔一樣,對她很是寵溺,如果說出真心話,她感覺他會很傷心。
光是想像讓張冠綸的燦爛笑顏染上悲傷,她就覺得良心一陣刺痛,她沒有辦法讓張冠綸難過。
於是她搖頭道:「沒、沒有啦,我是開玩笑的,那不是真的!」
「太好了,其實我想過,要是沅潔妳真的比較喜歡另一間,我也不好為難妳,逼妳來我讀的學校。」
「真的嗎?」沅潔張開嘴,覺得看見一絲生機。
「開玩笑的。」張冠綸唇角笑意不減,用手指輕勾起她一縷頭髮,淡淡問:「妳怎麼會以為我真的會讓妳做出這種事?」
那是張冠綸第一次用這種方式跟口氣問她話,沅潔不由得怔住了。
雖然少年依舊笑笑的,但她仍認為自己可能讓他生氣了。
這份懷疑還未得到證實,張冠綸就拿著手機回到父親身邊,昭陽也前來問她要不要去她家玩Switch?
得知有這段插曲,昭陽霍然從床上坐起身。
「我就知道,我果然沒說錯!」她放聲喊。
「沒說錯什麼?」沅潔一愣一愣。
「齁,沅潔,妳真的超級遲鈍。張冠綸不是在生氣啦,他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
「昭陽!」昭陽的母親一邊敲房門,一邊斥道:「樓下都聽得到妳的叫聲,妳這麼吵,沅潔要怎麼睡?不准再玩了!」
昭陽連忙躲回被窩裡,不敢再吭聲,待母親的腳步聲遠去,她才用氣音對沅潔說:「先睡吧,明天我再告訴妳。」
沅潔只好點點頭。
翌日一大清早,沅潔在夢境中聽見好友慌張的聲音。
「沅潔,徐沅潔!」昭陽大力搖醒她,「不要睡了,快起床,妳爸爸來接妳了!」
沅潔整個人瞬間驚醒。
她穿著睡衣跑去樓下確認,果真看見父親在客廳和昭陽的媽媽交談。
只是戴著運動鴨舌帽,穿著最簡單的白T恤跟牛仔褲站在那裡,這個男人的光芒就讓現場女性招架不住,只見昭陽的兩個姊姊興奮不已,連她們的母親看上去都有點害羞。
發現女兒站在樓梯口,徐子杰溫聲對她說:「沅潔,去刷牙洗臉換衣服,準備回去了。」
沅潔點點頭,連忙奔回二樓。
十分鐘後,她匆匆忙忙提著隨身行李回到客廳。
當徐子杰要她好好跟昭陽的家人道謝並道別,沅潔立刻乖巧照做,最後父女倆手牽手離開了昭陽的家。
「⋯⋯爸爸,對不起,昨天我沒有直接回家。」
直到走出社區,沅潔才心虛地溫吞啟口。
「沒關係,爸爸才要道歉,沒辦法參加妳的畢業典禮,妳很失望吧?」
她抿抿唇,坦言:「是有一點啦⋯⋯可是你還是在昨天趕回來啦,而且姑姑的事比較重要,她好一些了嗎?」
「嗯,她說對妳非常抱歉,還說等妳放寒假,要招待妳去她那兒玩。」男人對她微微一笑,「今天爸爸先補償妳,妳想去哪裡?或是想要什麼畢業禮物?儘管開口。」
「真的?」她眼睛一亮,很快想到,「媽媽不一起去嗎?」
「妳媽媽她昨晚有點累,讓她好好睡吧。我們去吃早餐,吃完就回家接她。」
沅潔燦然一笑:「好!」
「對了,妳媽媽昨天說,妳朋友在畢業典禮上提到了淨綸,說是有趣的事,但我沒來得及聽完,妳知道是什麼嗎?」徐子杰問。
「這個⋯⋯」
沅潔心裡一陣掙扎。
她不忍讓父親知道她曾在學校被同學惡意欺負的事,決定先拿別的話題含糊帶過:「我有點忘了耶。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爸爸,是關於冠綸哥哥的事!」
「冠綸怎麼了?」
成功轉移父親注意力的同時,沅潔也發現,自己似乎從沒有聽父親談過對張冠綸的看法。
於是她現在問他:「昨天媽媽說,冠綸哥哥跟士倫叔叔各方面都非常相像,你的想法也跟媽媽一樣嗎?」
徐子杰思考半晌,低應:「我覺得淨綸比較像他。」
「為什麼?」沅潔大感意外。
「淨綸跟他爸爸都是性情直率、有話就說,藏不住心事的人,但冠綸給我的感覺就比較深不可測,是個難以捉摸住心思的孩子。」他如此解釋。
雖然沒能完全聽明白,但沅潔覺得父親的想法,似乎跟張淨綸一樣。
以她對張淨綸的瞭解,他不會毫無根據就那樣說他的哥哥。
這是不是表示,爸爸也能從張冠綸的那句話中,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
昨晚來不及從昭陽口中聽到的答案,她是否能從爸爸這裡知曉?
如果張冠綸說的那句話,並不表示他生氣?那又是什麼意思?她真的很想知道。
「那個⋯⋯」
對上父親的視線時,女孩腦中冷不防閃過媽媽曾經叮嚀她的事。
『沅潔,媽媽知道妳很喜歡爸爸,所以什麼事都想與他分享,但像是男朋友呀、談戀愛呀⋯⋯這樣的話題,甚至於只是欣賞的男孩子,妳都盡量不要跟他聊,知道嗎?』
『為什麼不能跟爸爸聊呢?』
『因為他會捨不得。上次雁琳乾媽只是看到妳跟淨綸走在一起,隨口說一句你們兩個很可愛、很相配,妳爸就不知道想到哪裡去,心情低落了一整天。假如有一天,妳有了喜歡的人,或是發現誰在喜歡妳,可以偷偷來跟媽媽分享,就是千萬別告訴爸爸。』
此刻沅潔心想,現在她並不是在跟爸爸聊戀愛話題,只是想問他知不知道張冠綸那句話的意思。
所以告訴爸爸這件事,應該沒有關係吧?
思及此,女孩再度展露笑顏,甜甜地出聲:「爸爸,我跟你說哦⋯⋯」
(完)
#祝大家聖誕快樂
#小禮物下午4點公布
笑笑耶姓 在 廖小花的隱性台灣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幸運與不幸的中間〉
#幸運#
今天路過七星潭景區,老師和阿心下車借廁所,我趁這小段時間到攤位區逛一逛,拍點素材。
疫情關係吧,人不算多,很多攤位都沒開,而開張的攤主無一不是面露惆悵。
但是哦,小路盡頭居然有一攤聚滿了人!被圍得水泄不通⋯
攤主的聲音從人浪中傳出,其他攤主都為生計發愁,而他人氣十足,可見攤主一定神通廣大,有幸運女神加持!
我擠進去,發現攤主本人的名字是「許願神」,他把身分證放大N倍,將自己這充滿元氣的名字告諸天下:
攤位掛滿了自己曾經獲得的嘉獎和頭銜,「義風可行」的匾額、佛教師父指名道姓的感謝狀、好人好事運動協會的認可等等⋯
攤子在賣幸運石,所謂幸運石就是在鵝卵石上寫美好的祝福。
攤主的字其實很一般,像搖滾區小孩寫的字,但誰讓他是「許願神」呢,真是托得父母送他這麼「幸運」的名字!
許願神一隻手高高舉起,對大家數自己的光榮事蹟:「我當過班長!團長!鄉長!里長!」哇,真是大能耐,做過不少好事呢!
結果,一位阿姨理直氣壯地回他:
「切!我當過家長!」
大家笑成一團,許願神啞口無言,確實嘛,當家長的功德完全不輸上面所有長官、領導呢!
大家都承認許願神是一個快樂又幸運的人,有他在,氣氛熱鬧得不行,人們都想交好運,所以許願神的生意真不錯,每個人都想沾沾喜氣。
他當場在一顆渾圓的石頭上寫下了彩色的「婚姻美滿」,祝福那位當家長的阿姨家庭和樂融融。
#不幸#
我退出許願神攤位人潮,不遠處,是一塊朝著許願神攤位斜四十五度角放置的顯眼牌牌,檸檬黃色背景,上面寫著:
「大家都有健全的雙手,可惜我沒有,但是我也要努力!」
順著告示牌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個攤子,攤主是一位穿吊嘎的老伯,他的左手截肢,乍看像海盜船員,右手懸在空中,正要拿筆做石頭彩繪。
和許願神門庭若市不同,老伯的攤位門可羅雀,只有零星幾個客人在觀望,但是我看到他臉上掛著非常燦爛的笑容。
這是一個不幸又豁達的人,但我沒有幫他買彩繪石,因為,很不幸的,我下車的時候匆忙,沒帶錢包。
#幸運與不幸之間#
離開不幸的攤位,鬼使神差的,我鑽進了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帳篷內,這個攤位一個客人都沒有,攤主就收在麻布簾子後,我幾乎注意不到她⋯
攤位販賣的是手工藝飾品,別緻的圖騰和風格獨具的裝飾,一看就知道與原住民族有關。
老師和阿心從洗手間出來,看我在,她們也走了進來。
#堅毅而溫柔#
阿心看到老闆娘,不禁讚嘆她的氣質,我才注意到,老闆娘五官深邃,身材高挑勁健,她的一頭長髮懶散地別於頭上,髮量驚人。最重要的是,她有一股堅毅又溫柔的力量。
原來,老闆娘是原住民和漢人的「混血兒」,阿心誇老闆娘美,她才透露自己都有四個孩子了,不年輕了!老師聽了讚嘆不已:「養一個都夠辛苦了!你真是了不起!」
我忍不住回頭看老闆娘,
這怎麼可能啊,完全看不出來。
我們誇讚這些作品好有特色,老闆娘卻不好意思地說自己才開始學,做得很不好。
#混血兒#
老闆娘沒把我們當外人,才說其實自己不是純種的原住民族,所以不能被原住民族相關文化部門所認可,擺攤賣東西也不方便⋯
原來還有這樣的情況,在某些攸關利益的方面,原住民族和漢人的混血,會被排斥在「原住民族」之外,許多資源他們無法獲得,即使他們的生活方式和信仰與其他族人無二無別。
老闆娘非但沒有跟我們抱怨,反而還表示自己理解這其中的緣由,我們不由自主對她升起恭敬之心。
#撿到大便宜#
大概是人群從眾效應,我們三個進來後,陸續有阿姨走進來選購。
阿姨問這些耳環多少錢?老闆娘說「五十一副!」阿姨震驚,「才五十哦!」我們也覺得不可思議,這是手工做的,獨一無二的耶!
老闆娘卻笑笑:「不然你要給一百我也可以!」阿姨買了一副耳環,像撿到大便宜,高興地走了。
#女兒的創意#
見我們對攤內東西感興趣,老闆娘開始跟我們介紹,這顆用阿美族圖騰編織的平面星星耳環,像紙星星那樣折起來,就可以變成立體的了!
我們看了嘖嘖稱奇!老闆娘卻說:「這是我女兒做的啦,我做得不好,我還在學。」
老闆娘把原住民圖騰和漢人會喜歡的元素結合起來,變成全新的飾品,乍看有些突兀,但仔細端詳,又是那麼和諧而奇妙,這就像是她的身世啊,無論自己如何謙卑低調,就是會被命運選中,會脫穎而出。
#拿錢包#
我決定跑回百米遠的車上拿錢包,阿心在原地等我,她告訴老闆娘我去了哪,我邊跑遠邊聽到老闆娘說:「唉!幹嘛去拿錢啊!」
我沒有戴耳飾的習慣,但我買了一對耳環,100元,除了耳環,我還喜歡一把獵刀木雕,是老闆娘的丈夫在海邊撿回一塊浮木雕刻而成的,我拿在手裡不捨得放下,心想一定不便宜,最後才試探地問問⋯
#賣和送#
老闆娘估計早就注意到了我喜歡,她說:「你買耳環,這個(木刀)是送你的!」我和阿心同時說不行不行!這麼珍貴的東西怎麼能送,堅持要付錢。
老闆娘說:「這是他做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錢⋯那50好了!」我們劇烈搖頭似波浪鼓,不行不行不行!老闆娘終於說那100好了!我忙說好,應完才發現,咦,100也很少啊!
明明半賣半送,老闆娘卻一個勁地表示感謝,我遞一張五百給老闆娘,「媽媽真的都很辛苦。」,
我無心的話,她聽了卻一時沈默。翻錢的時候著急,手直哆嗦,硬幣數得亂七八糟,「因為我一個人,我真的⋯」我點頭說嗯沒關係,我知道!「我的丈夫在裡面⋯」
#在裡面#
我聽到這,上前一步問:「什麼叫在裡面?」她才說:「他酒駕,被關進去了⋯」說著眼眶泛紅一圈⋯
我最受不了媽媽哭了!張開手臂要抱她,她更加止不住眼淚,哭得皺起眉頭,忙用笑掩蓋,剛笑出牙齦又咬緊牙關,「我一個人照顧四個孩子⋯」
我們按住她慌亂的手,「你不要找錢了!我們趕時間要走了!」她一直搖頭,我們制止她,不收她的錢。
丈夫喝酒開車被逮到了,雖沒出大事,但可能要被關兩年,還有很高的罰款,老闆娘前幾天才去開庭求法官,問能不能先關半年,孩子讀完書了他再關,關多久也沒關係!
「他這樣我當然先怪他!我罵他!是他不對!但是我自己真的⋯」
#清單#
老闆娘從錢包拿出折得小小的一張紙,是10月16號去看守所送物資的白色單子,上面是長長的生活用品清單,樂事洋芋片、抽取衛生紙、台諾靈洗衣粉,39、12、47,全部都是錢,都要錢!
這個雙頰凹陷的女人除了要負責四個孩子的生活和學業,還要負擔獄中丈夫生活起居的消費!
她攤開紙張給我們看,「這是真的,你看⋯我⋯」「我們相信!我們當然相信你!」
老闆娘美,眼神憔悴,
整個人有些濕漉漉的。
卻有一股悲壯的氣息。
「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人跟我這樣說話了⋯」老闆娘說得斷斷續續,數次哽咽。
阿心跟她擁抱,老闆娘邊哭邊笑,邊抽泣邊擋臉,就怕引起路人注意。
我們和老闆娘微笑著道別,堅定地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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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經過七星潭景區,你一定會被人潮吸引到許願神的攤位,然後你一定會注意到不幸阿伯那塊黃色牌牌,在阿伯攤位前轉身,你定會找到這位老闆娘的攤位。
她在幸運攤位與不幸攤位的後面,專注地將原住民族布料與漢人金屬元素結合成飾品,不爭不吵,堅毅而溫柔地撐起一個家。
人的一生不會一直幸運,人的一生不會一直不幸,大多數如我們這樣的普通人,都處在幸運與不幸之間,最重要的是,當我們不幸的時候,是否愿意腳踏實地,而當我們幸運的時候,是否能夠理得心安。
2020.10.26
花蓮火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