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8 教師節*憶名師]
今天是教師節,也剛好是我踏入補教界第20年,趁這個機會回憶一下高中補習的經驗
感謝當時的補教名師們給我的養分,滋潤我的補教夢想,也祝各位教育夥伴 #教師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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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
高中是我補習最多的一個時期,英文、數學、物理、化學、每科都補,從升高一的暑假就開始我的補習之旅,到處試聽(領贈品.車馬費),
國中我補的都是小型家教班,人數不超過20人,但是一到台中的補習聖地-水利大樓,讓我開了眼界,班班都是百人以上
我也在心中默默的幫老師數錢,一班200人,一人一學期學費$6000(民國88年左右),三個年級再乘以3,然後有的一個年級還開2班,
你自己心算一下,應該也會跟我一樣張大嘴巴: 哇!!!,
於是那時候,我就立志要當個補教名師,哈哈
當時流傳一個說法: 數學補羅輯,英文補劉鎮,
所以第一個試聽的就是羅輯老師,當時跟我國中的好朋友阿鈞一起去,我們遲到10分鐘,導師引導我們快點進教室,一開門我整個呆住,300人的大教室全部坐滿,座位是跟電影院一樣由低到高,中後段的兩側牆壁還掛上電視螢幕,讓太遠看不到黑板的學生可以看螢幕抄筆記,
我繞了一圈真的沒有座位,轉頭看到導師拿了2個板凳,示意我們坐在走道上,挖靠!好像我在小時候巷口廟會播放露天電影院的時候,
你說那怎麼抄筆記? 就是趴在前一個人的背上抄,那時候我真恨我前面不是個妹仔,是我那個宅男朋友
羅老師上課很有活力,會像猴子一樣蹦蹦跳跳的,有時候一眨眼他就從講台右邊奔跑到左邊,我筆記還來不及抄,他又從左邊跑到右邊了
中堂休息的時候,我腰酸背痛,我跟阿鈞很有默契的拿起包包逃離現場,這種環境不是我要的!雖然沒有補羅老師的數學,可是卻讓我第一次感受到名師的魅力,之後羅老師創辦了私校-弘文中學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那英文劉鎮呢?
當然也不能錯過,當時他在水利大樓七樓,人數一樣很多,劉老師上課都講他自編的講義,課本的內容他會給你錄音帶自己回家聽(當時CD還沒很盛行,不是家裡都有CD Player)
劉老師頭髮微禿,笑起來會憨憨的(沒有貶意),很有親和力,三不五時分享的故事都很好笑,有一些我都還記得,現在上課講給學生聽,大家還是笑到東倒西歪,不過真的很後悔當時沒有好好學英文,現在有時候想看一些國外大師的原文書或電子報都很吃力
第一堂英文下課後,櫃台老師問我們要不要聽數學,劉鎮英文搭的是[朱志群]數學,而且當時櫃台老師都是正妹(一定都是挑選過的,所以後來我開補習班都秉持這個原則XD),正妹老師話還沒說完,我們就猛點頭預約了下次數學的試聽時間
朱志群老師有一頭白髮,但是年紀看起來沒有很老,身材高挑,
年輕時候一定是個帥哥,他是建中的老師,第一次試聽就送我們他自己編的參考書,上面有他的本名-朱正康,據說他是在外面補習班教書,一直被檢舉,所以乾脆離開建中不教了(可見補習班賺多大 哈哈)
他上課很特別,是給一本空白講義自己抄筆記,筆記本我到現在還留著,是黃色的,封面有一隻貓,上課節奏有點快,一個題目可以延伸到另一個題目,讓整個觀念架構學得很完整,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一學期最後一堂課下課散場時,他說要唱歌歡送我們,我跟幾個同學聽到他唱完才離開,朱老師讓我感受到補教名師該有的氣度與風采
本來高一下要續報朱老師的課程,不過發生一個意外,寒假跟同學去參加了炬光社(一中一個服務性社團)的活動,是要到火車站募集發票,認識了一個女中的紅毛(他的髮色有很自然的晶瑩紅),朋友跟我說他是在陳立數學補習,這時候一定要見色忘友的拋下阿鈞,轉到12樓的[陳立數學](現在他是獨立一棟在太平路跟三民路的路口旁)
但是不是陳立本人上課,是張老師,這是我第一次知道陳立數學原來可以不用陳立上課,就跟長頸鹿美語不是長頸鹿上課一樣,補習班是全國統一一份講義,但是不同地區分校是不同老師上課,讓我在高一就有了教學團隊的概念。
陳立的講義是分很多小主題,真的編得很棒,這種主題式的編法很好抓段考的重點,一個主題就是一種題型,所以段考成績也進步很多,而且上課時可以遠遠的看著紅毛的背影,這個學費繳得很值得!但是我覺得就是只能針對小範圍的考試有幫助,大範圍的考試很難靠這樣的題型整理去拿分。
升高二的時候,聽說紅毛交男朋友了,又剛好發生一件超好笑的事,就是下課的時候拿問題去問輔導老師,那題頗有難度,老師想了一陣子,我同學是個賤嘴,就一直在旁邊喊:好了沒?要多久??要不要傳真去台北給陳立解呀?!
結果主任在一旁聽了很不爽,考卷一丟把我們趕出去,我們嚇到從12樓跑樓梯下去,一邊跑我一邊幹剿我朋友:你真的嘴很賤耶。
跑到一樓的廣場,我們停下來一邊喘一邊互看,2秒之後一起大笑,真的是很特別的體驗
兩件事加再一起,讓我有想換補習班的念頭,這時候各門派的同學就會開始拉人,因為介紹費很優渥,印象中幾千塊的都有,兩人對分還是很多(以當時麥當勞一個套餐只要65的物價來說)
最後被祐成一句話吸引: [劉力維]那邊一半以上都是女中的,而且人數比較少(不過他現在人數一直都是台中最多的了)
他真的很了解客戶的痛點與需求!
廢話不多說,馬上去試聽,果然!教室前面一半都是綠油油的一片,
當時我們都戲稱是[劉力維女子數學家教班],雖然動機是去看妹仔,不過我還是很認真聽課啦!
劉老師真的很強,他的教法很注重證明,每個公式定理都把來龍去脈講解得非常清楚,題目反而講得少,一開始很不習慣,後來慢慢發現,證明的過程中就是在建立解題策略,整個大策略建構起來,題目不管繞幾個彎,都能迎刃而解。
劉老師在數學這部分是影響我最深的,至今我的教法八成以上都是源自劉老師當時灌輸在我腦袋中的,當時劉老師會給我們一個小本本把整理的題型解法抄在裡面,我也都還留著,直到我開始在補習班教書,也都延續使用這個小本本的方式幫學生整理
所以如果要我選一個人當師父,或是要我選一個派別,我會說我是劉派的!後來踏入補教界,要取藝名時本來想叫[陳力維]來向老師致敬,後來怕被老師的粉絲攻擊就作罷。
加上當時的導師-大曹姐/小曹姐很會凝聚班級氣氛,所以就一路補到畢業,之後親戚朋友要我推薦補習班,我也都是推薦劉老師!
多年前回憶起這段補習歲月,我在google搜尋[劉力維數學],還找到一篇劉力維語錄的文章,裡面每個字都是有聲音的
此外還有很臭屁的[劉譽物理],讓我知道名師要如何臭屁炫富到很討喜
還有[陳建宏化學],讓我知道什麼叫台灣第一的教材,以及很多下流的化學口訣,我到現在還是朗朗上口,這開啟了我的口訣大道,上過我課的都知道,我超多口訣,都要押韻或是用故事包裝
我印象超深刻有時候去上陳建宏化學,一進教室拿一張紙不是教材,是黃色笑話,還記得陳老師最後一堂上課還會倒立,這是什麼梗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不過這就是名師的個人風格
高中很有幸的給這些名師薰陶,攪一攪混合成現在的我-陳名數學,
真的很希望有機會能夠在遇見這些老師,跟他們說聲教師節快樂!
再寫就變成小說了,希望明年教師節可以來個續集,講一下我讀中一中的老師們!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80萬的網紅果籽,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養生食經】 筆者曾經遇過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士求診,他早上醒來時突然發現自己半邊臉不能活動,嘴歪向一側、一側眉毛不能上抬、不能皺眉,笑起來時嘴歪的情況更加明顯。刷牙漱口時,更發現嘴巴漏口水,一邊臉的法令紋消失,眼睛不能閉合並流眼水。經過一番查問,原來這位男士熱愛足球,在世界盃期間幾乎每一場比賽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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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白先勇小說:冬夜>
*這篇小說收錄於《台北人》,1971年出版。我大約於1975年,17歲時第一次閲讀。當時年紀太小,和白先勇老師身處的時代及家庭背景不同,加上自己年輕氣盛,一方面迷戀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卡謬的青年孤獨:一方面無法理解時代歲月的老去,對一個人生命的刻痕。閲讀的時候,只覺得文字洗練,故事卻嘮叨,對老年人的感慨無法共鳴。
*這幾年因為電子版發行,我試圖重新閱讀一些年輕時錯過、深入不了的文字。此篇冬夜即時印入了眼簾。白先勇老師出版《台北人》時,才三十四歲。文集收錄他自24-34歲寫在「現代文學」的短篇小說。在冬夜之前,白老師已經完成「玉卿嫂」「謫仙記」等中篇小說,既跨古又跨神話,在美好的字句及故事鋪陳中書寫情慾。「台北人」裡的小説寫的更多是70年代台北若干當代人的遺憾。那可怕的時代如造孽,拋棄了所有的人。小説中對年輕狂妄的理想,有不著痕跡的批評。夏志清先生曾經評語:《臺北人》甚至可以說是部民國史。
* 《冬夜》裏余教授的兒子俊彥,長得和父親年輕時一模一樣,他不滿懷五四救國精神,也不想燒打任何人。年輕的兒子經過了也目睹了父親如何遭受時代的撥弄,沒有什麼澎湃了,他務實且苟且但卻篤定地一心想去美國念物理。而從美國歸國的風光學者,年華已逝,身分似升也似降的吳教授,在美國教唐朝,不願也不能置評當代。那些古老的長安繁華,包裝了美國學人的現實,他回不去當代,有一天走下講堂,步下長安大壂,沒有根的飄浮,就是他的晚年。每個曾經參與五四運動的倖存青年,都掉進了坎,過去只是一道晚霞,人年紀輕輕就沒了,泡沫了。革命,革誰的?自己的吧!
*撰寫冬夜年紀還輕的白先勇用了寛厚且事故的文筆,概括了所有的時代的起伏:沒有嘲謔,就是大勢所趨。不論是五四運動,美國反越戰學潮:那些革命換來的空,空盪後的務實謹慎、渴望留洋、無處可安頓⋯⋯一切都不過是「大勢所趨」。不必論理,也不需拿著一知半解的道理,砍砍殺殺。什麼事回頭看,就是四個字:大勢所趨。時代彷佛只是一個戲框子,把人按進去,把事件嵌入,就為了寫出大勢所趨,四個字。
*我曾經當面告訴白先勇老師,他活得如此特別。年輕的時候,儘寫些「老人往事」,老的時候大搞青春版牡丹亭。這樣倒活的靈魂,太過癮。
*以下為短文分享:冬夜。更多台北人文章可以購買博客來網路書店。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023419
《冬夜》—白先勇
台北的冬夜,經常是下著冷雨的。
傍晚時分,一陣乍寒,雨,又淅淅瀝瀝開始落下來了。溫州街那些巷子裏,早已冒起寸把厚的積水來。余欽磊教授走到巷子口張望時,腳下套著一雙木屐。他撐著一把油紙傘,紙傘破了一個大洞,雨點漏下來,打到余教授十分光禿的頭上,冷得他不由得縮起脖子打了一個寒噤。他身上罩著的那襲又厚又重的舊棉袍,竟也敵不住台北冬夜那陣陰濕砭骨的寒意了。
巷子裏灰濛濛的一片,一個人影也沒有,四周沈靜,只有雨點灑在遠遠近近那些矮屋的瓦檐上,發出一陣沙沙的微響。余教授在冷雨中,撐著他那把破紙傘,佇立了片刻,終於又踅回到他巷子裏的家中去。他的右腿跛瘸,穿著木屐,走一步,拐一下,十分蹣跚。
余教授棲住的這棟房子,跟巷中其他那些大學宿舍一樣,都是日據時代留下來的舊屋。年久失修,屋檐門窗早已殘破不堪,客廳的地板,仍舊鋪著榻榻米,積年的潮濕,席墊上一徑散著一股腐草的霉味。
客廳裏的傢具很簡陋:一張書桌、一張茶几。一對襤褸的沙發,破得肚子統統暴出了棉絮來。桌上、椅上、榻榻米上,七橫八竪,堆滿了一本本舊洋裝書,有的脫了線,有的發了毛,許多本卻脫落得身首異處,還有幾本租來的牛皮紙封面武俠小說,也摻雜其中。自從余教授對他太太著實發過一次脾氣以後,他家裡的人,再也不敢碰他客廳裏那些堆積如山的書了。
有一次,他太太替他曬書,把他夾在一本牛津版的《拜侖詩集》中的一疊筆記弄丟了——那些筆記,是他二十多年前,在北京大學教書時,記下來的心得。
余教授走進客廳裏,在一張破沙發上坐了下來,微微喘著氣。他用手在他右腿的關節上,使勁的揉搓了幾下。每逢這種陰濕天,他那只撞傷過的右腿,便隱隱作痛起來,下午他太太到隔壁蕭教授家去打麻將以前,還囑咐過他:
「別忘了,把於善堂那張膏藥貼起來。」
「晚上早點回來好嗎?」他要求他太太,「吳柱國要來。」
「吳柱國又有什麼不得了?你一個人陪他還不夠?」他太太用手絹子包起一扎鈔票,說著便走出大門去了,那時他手中正捏著一張《中央日報》,他想阻止他太太,指給她看,報上登著吳柱國那張照片:「我旅美學人,國際歷史權威,吳柱國教授,昨在中央研究院,作學術演講,與會學者名流共百餘人。」
可是他大太老早三腳兩步,跑到隔壁去了。隔壁蕭太太二四六的牌局,他太太從來沒缺過席,他一講她,她便封住他的嘴:別搗蛋,老頭子,我去贏個百把塊錢,買只雞來燉給你吃。他對他太太又不能經濟封鎖,因為他太太總是贏的,自己有私房錢。
他跟他太太商量,想接吳柱國到家裡來吃餐便飯,一開口便讓他太太否決了。
他目送著他太太那肥胖碩大的背影,突然起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惆悵。要是雅馨還在,晚上她一定會親自下廚去做出一桌子吳柱國愛吃的菜來,替他接風了。
那次在北平替吳柱國餞行,吳柱國吃得酒酣耳熱,對雅馨說:「雅馨,明年回國再來吃你做的掛爐鴨。」哪曉得第二年北平便易幟了,吳柱國一出國便是二十年。
那天在松山機場見到他,許多政府官員、報社記者,還有一大群閒人,把吳柱國圍得水洩不通,他自己卻被人群摒在外面,連跟吳柱國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吳柱國穿著一件黑呢大衣,戴著一副銀絲邊的眼鏡,一頭頭髮白得雪亮,他手上持著煙鬥,從容不迫,應對那些記者的訪問。他那份恂恂儒雅,那份令人肅然起敬的學者風範,好像隨著歲月,變得愈更醇厚了一般。後來還是吳柱國在人群中發現了他,才擠過來,執著他的手,在他耳邊悄悄說道:
「還是過兩天,我來看你吧。」
「欽磊——」
余教授猛然立起身來,蹭著迎過去,吳柱國已經走上玄關來了。
「我剛才還到巷子口去等你,怕你找不到。」余教授蹲下身去,在玄關的矮櫃裡摸索了一陣,才拿出一雙草拖鞋來,給吳柱國換上,有一隻卻破得張開了口。
「台北這些巷子真像迷宮,」吳柱國笑道,「比北平那些胡同還要亂多了。」他的頭髮淋得濕透,眼鏡上都是水珠。他脫下大衣,抖了兩下,交給余教授,他裡面卻穿著一件中國絲綿短襖。他坐下來時,忙掏出手帕,把頭上臉上揩拭了一番,他那一頭雪白的銀發,都讓他揩得蓬松零亂起來。
「我早就想去接你來了,」余教授將自己使用的那只保暖杯拿出來泡了一杯龍井擱在吳柱國面前,他還記得吳柱國是不喝紅茶的,「看你這幾天那麼忙,我也就不趁熱鬧了。」
「我們中國人還是那麼喜歡應酬,」吳柱國搖著頭笑道,「這幾天,天天有人請吃酒席,十幾道十幾道的菜——」
「你再住下去,恐怕你的老胃病又要吃犯了呢。」余教授在吳柱國對面坐下來,笑道。
「可不是?我已經吃不消了!今晚邵子奇請客,我根本沒有下箸——邵子奇告訴我,他也有好幾年沒見到你了。你們兩人——」吳柱國望著余教授,余教授摸了一摸他那光禿的頭,輕輕吁了一口氣,笑道:
「他正在做官,又是個忙人。我們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我又不會講虛套,何況對他呢?所以還是不見面的好。你是記得的:我們當年參加‘勵志社’,頭一條誓言是什麼?」
吳柱國笑了一笑,答道:
「二十年不做官。」
「那天宣誓,還是邵子奇帶頭宣讀的呢!當然,當然,二十年的期限,早已過了——」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都笑了起來。
吳柱國捧起那盅龍井,吹開浮面的茶葉,啜了一口,茶水的熱氣,把他的眼鏡子蒸得模糊了。他除下眼鏡,一面擦著,一面覷起眼睛,若有所思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這次回來,‘勵志社’的老朋友,多半都不在了——」
「賈宜生是上個月去世的,」余教授答道,「他的結局很悲慘。」
「我在國外報上看到了,登得並不清楚。」
「很悲慘的——」余教授又喃喃的加了一句。
「他去世的前一天我還在學校看到他。他的脖子硬了,嘴巴也歪了——上半年他摔過一跤,摔破了血管——我看見他氣色很不好,勸他回家休息,他只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他的環境困得厲害,太太又病在醫院裡。那晚他還去兼夜課,到了學校門口,一跤滑在陰溝裡,便完了——」余教授攤開雙手,乾笑了一聲。「賈宜生,就這麼完了。」
「真是的——」吳柱國含糊應道。
「我彷彿聽說陸冲也亡故了,你在外國大概知道得清楚些。」
「只是人生的諷刺也未免太大了,」吳柱國唏噓道,「當年陸冲還是個打倒‘孔家店’的人物呢。」
「何嘗不是?」余教授也莫奈何的笑了一下,「就拿這幾個人來說:邵子奇、賈宜生、陸冲、你、我,還有我們那位給槍斃了的日本大漢奸陳雄——當年我們幾個人在北大,一起說過些什麼話?」
吳柱國掏出煙鬥,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吸著煙,若有所思的沈默了片刻,突然他搖著頭笑出了聲音來,歪過身去對余教授說道:
「你知道,欽磊,我在國外大學開課,大多止於唐宋,民國史我是從來不開的。上學期,我在加州大學開了一門‘唐代政治制度’。這陣子,美國大學的學潮鬧得厲害,加大的學生更不得了,他們把學校的房子也燒掉了,校長攆走了,教授也打跑了,他們那麼胡鬧,我實在看不慣。有一天下午,我在講‘唐初的科舉制度’,學校裡學生正在跟警察大打出手,到處放瓦斯,簡直不像話!你想想,那種情形,我在講第七世紀中國的考試制度,那些蓬頭赤足,躍躍欲試的美國學生,怎麼聽得進去?他們坐在教室裏,眼睛都瞅著窗外。我便放下了書,對他們說道:‘你們這樣就算鬧學潮了嗎?四十多年前,中國學生在北平鬧學潮,比你們還要凶百十倍呢!’他們頓時動容起來,臉上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好像說:‘中國學生也會鬧學潮嗎?’」
吳柱國和余教授同時都笑了起來。
「於是我便對他們說道:‘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一群北京大學領頭的學生,為了反日本,打到一個賣國求榮的政府官員家裡,燒掉了他的房子,把躲在裡面的一個駐日公使,揪了出來,痛揍了一頓——’那些美國學生聽得肅然起敬起來,他們口口聲聲反越戰,到底還不敢去燒他們的五角大廈呢。‘後來這批學生都下了獄,被關在北京大學的法學院內,一共有一千多人——’我看見他們聽得全神貫注了,我才慢慢說道,‘那群學生當中領頭打駐日公使的,便是在下。’他們哄堂大笑起來,頓足的頓足,拍手的拍手,外面警察放槍他們也聽不見了——」
余教授笑得一顆光禿的頭顱前後亂晃起來。
「他們都搶著問,我們當時怎樣打趙家樓的。我跟他們說,我們是疊羅漢爬進曹汝霖家裡去的。第一個爬進去的那個學生,把鞋子擠掉了。打著一雙赤足,滿院子亂跑,一邊放火。‘那個學生現在在哪裡?’他們齊聲問道。我說:‘他在台灣一間大學教書,教拜侖。’那些美國學生一個個都笑得樂不可支起來——」
余教授那張皺紋滿布的臉上,突然一紅,綻開了一個近乎童稚的笑容來,他訕訕的咧著嘴,低頭下去瞅了一下他那一雙腳,他沒有穿拖鞋,一雙粗絨線襪,後跟打了兩個黑布補釘,他不由得將一雙腳合攏在一起,搓了兩下。
「我告訴他們:我們關在學校裏,有好多女學生來慰問,一個女師大的校花,還跟那位打赤足放火的朋友結成了姻緣,他們兩人,是當時中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柱國,你真會開玩笑。」余教授一面摸撫著他那光禿的頭頂,不勝唏噓的笑道。他看見吳柱國那杯茶已經涼了,便立起身,一拐一拐的,去拿了一隻暖水壺來,替吳柱國斟上滾水,一面反問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你學生,那天領隊遊行扛大旗的那個學生,跟警察打架,把眼鏡也打掉了?」
吳柱國也訕訕的笑了起來。「我倒是跟他們提起:賈宜生割開手指,在牆上寫下了‘還我青島’的血書,陳雄卻穿了喪服,舉著‘曹陸章遺臭萬年’的輓聯,在街上遊行——」
「賈宜生——他倒是一直想做一番事業的——」余教授坐下來,喟然嘆道。「不知他那本《中國思想史》寫完了沒有?」吳柱國關懷的問道。
「我正在替他校稿,才寫到宋明理學,而且——」余教授皺起眉頭說,「最後幾章寫得太潦草,他的思想大不如從前那樣敏銳過人了,現在我還沒找到人替他出版呢,連他的安葬費還是我們這幾個老朋友拼湊的。」「哦?」吳柱國驚異道,「他竟是這樣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相對坐著,漸漸默然起來。吳柱國兩只手伸到袖管裡去,余教授卻輕輕的在敲著他那只僵痛的右腿。
「柱國——」過了半晌,余教授抬起頭來望著吳柱國說道,「我們這伙人,總算你最有成就。」
「我最有成就?」吳柱國驚愕的抬起頭來。
「真的,柱國,」余教授的聲音變得有點激動起來,「這些年,我一事無成。每次在報紙上看見你揚名國外的消息,我就不禁又感慨、又欣慰,至少還有你一個人在學術界替我們爭一口氣——」余教授說著禁不住伸過手去,捏了一下吳柱國的膀子。
「欽磊——」吳柱國突然掙開余教授的手叫道,余教授發覺他的聲音裡竟充滿了痛苦,「你這樣說,更是叫我無地自容了!」「柱國?」余教授縮回手,喃喃喚道。
「欽磊,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就懂得這些年我在國外的心情了,」吳柱國把煙鬥擱在茶几上,卸下了他那副銀絲邊的眼鏡,用手捏了一捏他那緊皺的眉心,「這些年,我都是在世界各地演講開會度過去的,看起來熱鬧得很。上年東方歷史學會在舊金山開會,我參加的那一組,有一個哈佛大學剛畢業的美國學生,宣讀他一篇論文,題目是:《五四運動的重新估價》。那個小伙子一上來便把‘五四’批評得體無完膚,然後振振有詞的結論道:這批狂熱的中國知識青年,在一陣反傳統、打倒偶像的運動中,將在中國實行二千多年的孔制徹底推翻,這些青年,昧於中國國情,盲目崇拜西方文化,迷信西方民主科學,造成了中國思想界空前的大混亂。但是這批在父權中心社會成長的青年,既沒有獨立的思想體系,又沒有堅定的意志力,當孔制傳統一旦崩潰,他們頓時便失去了精神的依賴,於是徬惶、迷失,如同一群弒父的逆子——他們打倒了他們的精神之父——孔子,背負著重大的罪孽,開始了他們精神上的自我放逐,有的重新回頭擁抱他們早已殘破不堪的傳統,有的奔逃海外,做了明哲保身的隱士。他們的運動瓦解了、變質了。有些中國學者把‘五四’比作中國的‘文藝復興’,我認為,這只能算是一個流產了的‘文藝復興’。他一念完,大家都很激動,尤其是幾個中國教授和學生,目光一齊投向我,以為我一定會起來發言。可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的離開了會場——」
「噢,柱國——」
「那個小伙子有些立論是不難辯倒的,可是,欽磊——」吳柱國的聲音都有些哽住了,他乾笑了一聲,「你想想看,我在國外做了幾十年的逃兵,在那種場合,還有什麼臉面挺身出來,為‘五四’講話呢?所以這些年在外國,我總不願意講民國史,那次在加大提到‘五四’,還是看見他們學生學潮鬧的熱鬧,引起我的話題來——也不過是逗著他們玩玩,當笑話講罷了。我們過去的光榮,到底容易講些,我可以毫不汗顏的對我的外國學生說:‘李唐王朝,造就了當時世界上最強盛、文化最燦爛的大帝國。’——就是這樣,我在外國喊了幾十年,有時也不禁好笑,覺得自己真是像唐玄宗的白髮宮女,拼命在向外國人吹噓天寶遺事了——」
「可是柱國,你寫了那麼多的著作!」余教授幾乎抗議的截斷吳柱國的話。
「我寫了好幾本書:《唐代宰相的職權》、《唐末藩鎮制度》,我還寫過一本小冊子叫《唐明皇的梨園子弟》,一共幾十萬字——都是空話啊——」
吳柱國搖著手喊道,然後他又冷笑了一聲,「那些書堆在圖書館裡,大概只有修博士的美國學生,才會去翻翻罷了。」
「柱國,你的茶涼了,我給你去換一杯來。」余教授立起身來,吳柱國一把執住他的手,抬起頭望著他說道:
「欽磊,我對你講老實話:我寫那些書,完全是為了應付美國大學,不出版著作,他們便要解聘,不能升級,所以隔兩年,我便擠出一本來,如果不必出版著作,我是一本也不會寫了的。」
「我給你去弄杯熱茶來。」余教授喃喃的重復道,他看見吳柱國那張文雅的臉上,微微起著痙攣。他蹭到客廳一角的案邊,將吳柱國那杯涼茶倒進痰盂裡,重新沏上一杯龍井,他手捧著那只保暖杯,十分吃力的拐回到座位上去,他覺得他那只右腿,坐久了,愈來愈僵硬,一陣陣的麻痛,從骨節裡滲出來。
他坐下後,又禁不住用手去捏榨了一下。
「你的腿好像傷得不輕呢。」吳柱國接過熱茶去,關注著余教授說道。
「那次給撞傷,總也沒好過,還沒殘廢,已是萬幸了。」余教授解嘲一般笑道。
「你去徹底治療過沒有?」
「別提了,」余教授擺手道,「我在台大醫院住了五個月。他們又給我開刀,又給我電療,東搞西搞,愈搞愈糟,索性癱掉了。我太太也不顧我反對,不知哪裡弄了一個打針灸的郎中來,戳了幾下,居然能下地走動了!」
余教授說著,很無可奈何的攤開手笑了起來,「我看我們中國人的毛病,也特別古怪些,有時候,洋法子未必奏效,還得弄帖土藥秘方來治一治,像打金針,亂戳一下,作興還戳中了機關——」說著,吳柱國也跟著搖搖頭,很無奈的笑了起來,跟著他伸過手去,輕輕拍了一下余教授那條僵痛的右腿,說道:「你不知道,欽磊,我在國外,一想到你和賈宜生,就不禁覺得內愧。生活那麼清苦,你們還能在台灣守在教育的崗位上,教導我們自己的青年——」吳柱國說著,聲音都微微顫抖了,他又輕輕的拍了余教授一下。
「欽磊,你真不容易——」
余教授默默的望著吳柱國,半晌沒有做聲,他搔了一搔他那光禿的頭頂,笑道:
「現在我教的,都是女學生,上學期,一個男生也沒有了。」
「你教‘浪漫文學’,女孩子自然是喜歡的。」吳柱國笑著替余教授解說道。
「有一個女學生問我:‘拜侖真的那樣漂亮嗎?’我告訴她:‘拜侖是個跛子,恐怕跛得比我還要厲害哩。’那個女孩子頓時一臉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只得安慰她:‘拜侖的臉蛋兒還是十分英俊的’——」
余教授和吳柱國同時笑了起來。「上學期大考,我出了一個題目要她們論‘拜侖的浪漫精神’,有一個女孩子寫下了一大堆拜侖情婦的名字,連他的妹妹Augusta也寫上去了!」
「教教女學生也很有意思的。」吳柱國笑得低下頭去,「你譯的那部《拜侖詩集》,在這裡一定很暢銷了?」
「《拜侖詩集》我並沒有譯完。」
「哦——」
「其實只還差‘DonJuan’最後幾章,這七八年,我沒譯過一個字,就是把拜侖譯出來,恐怕現在也不會有多少人看了——」
余教授頗為落寞了的嘆了一口氣,定定的注視著吳柱國,「柱國,這些年,我並沒有你想像那樣,並沒有想‘守住崗位’,這些年,我一直在設法出國——」
「欽磊——你——」
「我不但想出國,而且還用盡了手段去爭取機會。每一年,我一打聽到我們文學院有外國贈送的獎金,我總是搶先去申請。前五年,我好不容易爭到了哈佛大學給的福特獎金,去研究兩年,每年有九千多美金。出國手續全部我都辦妥了,那天我到美國領事館去簽證,領事還跟我握手道賀。哪曉得一出領事館門口,一個台大學生騎著一輛機器腳踏車過來,一撞,便把我的腿撞斷了。」
「哎,欽磊。」吳柱國曖昧地嘆道。
「我病在醫院裡,應該馬上宣佈放棄那項獎金的,可是我沒有,我寫信給哈佛,說我的腿只受了外傷,治癒後馬上出去。我在醫院裡躺了五個月,哈佛便取消了那項獎金。要是我早讓出來,也許賈宜生便得到了——」
「賈宜生嗎?」吳柱國驚嘆道。
「賈宜生也申請了的,所以他過世,我特別難過,覺得對不起他。要是他得到那項獎金,能到美國去,也許就不會病死了。他過世,我到處奔走替他去籌治喪費及撫卹金,他太太也病得很厲害。我寫信給邵子奇,邵子奇派了一個人,只送了一千塊台市來——」
「唉,唉。」吳柱國連聲嘆道。
「可是柱國,」余教授愀然望著吳柱國,「我自己實在也很需要那筆獎金。雅馨去世的時候,我的兩個兒子都很小,雅馨臨終要我答應,一定撫養他們成人,給他們受最好的教育。我的大兒子出國學工程,沒有申請到獎學金,我替他籌了一筆錢,數目相當可觀,我還了好幾年都還不清。所以我那時想,要是我得到那筆獎金,在國外省用一點,就可以償清我的債務了。沒想到——」
余教授聳一聳肩膀,乾笑了兩聲。吳柱國舉起手來,想說什麼,可是他的嘴唇動了一下,又默然了。過了片刻,他才強笑道:
「雅馨——她真是一個叫人懷念的女人。」
窗外的雨聲,颯颯娑娑,愈來愈大了,寒氣不住的從門隙窗縫里鑽了進來,一陣大門開闔的聲音,一個青年男人從玄關走了上來。青年的身材頎長,披著一件深藍的塑膠雨衣,一頭墨濃的頭髮灑滿了雨珠,他手中捧著一大疊書本,含笑點頭,便要往房中走去。
「俊彥,你來見見吳伯伯。」余教授叫住那個青年,吳柱國朝那個眉目異常英爽的青年打量了一下,不由得笑出了聲音來。
「欽磊,你們兩父子怎麼——」吳柱國朝著俊彥又指了一下,笑道,「俊彥,要是我來你家,先看到你,一定還以為你父親返老還童了呢!欽磊,你在北大的時候,就是俊彥這個樣子!」說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吳伯伯在加大教書,你不是想到加大去念書嗎?可以向吳伯伯請教請教。」余教授對他兒子說道。
「吳伯伯,加大物理系容易申請獎學金嗎?」俊彥很感興趣的問道。
「這個——」吳柱國遲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不過加大理工科的獎學金比文法科多多了。」
「我聽說加大物理系做一個實驗,常常要花上幾十萬美金呢!」俊彥年輕的臉上,現出一副驚羨的神情。
「美國實在是個富強的國家。」吳柱國嘆道,俊彥立了一會兒,便告退了。余教授望著他兒子的背影,悄聲說道:
「現在男孩子,都想到國外去學理工。」
「這也是大勢所趨。」吳柱國應道。
「從前我們不是拼命提倡‘賽先生’嗎?現在‘賽先生’差點把我們的飯碗都搶跑了。」
余教授說著跟吳柱國兩人都苦笑了起來,余教授立起身,又要去替吳柱國斟茶,吳柱國忙止住他,也站了起來說道:
「明天一早我還要到政治大學去演講,我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說著,他沈吟了一下,「後天我便要飛西德,去參加一個漢學會議,你不要來送我了,我這就算告辭了吧。」
余教授把吳柱國的大衣取來遞給他,有點歉然的說道:
「真是的,你回來一趟,連便飯也沒接你來吃。我現在這位太太——」余教授尷尬的笑了一下。
「嫂夫人哪裡去了?我還忘了問你。」吳柱國馬上接口道。
「她在隔壁,」余教授有點忸怩起來,「在打麻將。」
「哦,那麼你便替我問候一聲吧。」吳柱國說著,便走向了大門去。余教授仍舊套上他的木履,撐起他那把破油紙傘,跟了出去。
「不要出來了,你走路又不方便。」吳柱國止住余教授。
「你沒戴帽子,我送你一程。」余教授將他那把破紙傘遮住了吳柱國的頭頂,一隻手攬在他的肩上,兩個人向巷口走了出去。巷子里一片漆黑,雨點無邊無盡的飄灑著。余教授和吳柱國兩人依在一起,踏著巷子裏的積水,一步一步,遲緩、蹣跚、蹭蹬著。快到巷口的時候,吳柱國幽幽的說道:
「欽磊,再過一陣子,也許我也要回台灣來了。」
「你要回來?」
「還有一年我便退休了。」
「是嗎?」
「我現在一個人在那邊,穎芬不在了,飲食很不方便,胃病常常犯,而且——我又沒有兒女。」
「哦——」
「我看南港那一帶還很幽靜,中央研究院又在那裡。」
「南港住家是不錯的。」
雨點從紙傘的破洞漏了下來,打在余教授和吳柱國的臉上,兩個人都冷得縮起了脖子。一輛計程車駛過巷口,余教授馬上舉手截下。計程車司機打開了門,余教授伸出手去跟吳柱國握手道別,他執住吳柱國的手,突然聲音微微顫抖的說道:
「柱國,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向你開口——」
「嗯?」
「你可不可以替我推薦一下,美國有什麼大學要請人教書,我還是想出去教一兩年。」
「可是——恐怕他們不會請中國人教英國文學哩。」
「當然,當然,」余教授咳了一下,乾笑道,「我不會到美國去教拜侖了——我是說有學校需要人教教中文什麼的。」
「哦——」吳柱國遲疑了,說道,「好的,我替你去試試吧。」
吳柱國坐進車內,又伸出手來跟余教授緊緊握了一下。
余教授踅回家中,他的長袍下擺都已經潮濕了,冷冰冰的貼在他的腿脛上,他右腿的關節,開始劇痛起來。他拐到廚房裡,把暖在爐灶上那帖於善堂的膏藥,取下來,熱烘烘的便貼到了膝蓋上去,他回到客廳中,發覺靠近書桌那扇窗戶,讓風吹開了,來回開闔,發出砰砰的響聲,他趕忙蹭過去,將那扇窗拴上。
他從窗縫中,看到他兒子房中的燈光仍然亮著,俊彥坐在窗前,低著頭在看書,他那年輕英爽的側影,映在窗框裡。余教授微微吃了一驚,他好像驟然又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一般,他已經逐漸忘懷了他年輕時的模樣了。
他記得就是在俊彥那個年紀,二十歲,他那時認識雅馨的。那次他們在北海公園,雅馨剛剪掉辮子,一頭秀髮讓風吹得飛了起來,她穿著一條深藍的學生裙站在北海邊,裙子飄飄的,西天的晚霞,把一湖的水照得火燒一般,把她的臉也染紅了,他在《新潮》上投了一首新詩。就是獻給雅馨的:
當你倚在碧波上
滿天的紅霞
便化作了朵朵蓮花
托著你
隨風飄去
馨馨
你是凌波仙子
余教授搖了一搖他那十分光禿的腦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發覺書桌上早飄進了雨水,把他堆在上面的書本都打濕了。他用他的衣袖在那些書本的封面上揩了一揩,隨便拾起了一本《柳湖俠隱記》,又坐到沙發上去,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翻了兩頁,眼睛便合上了,頭垂下去,開始一點一點的,打起盹來,朦朧中,他聽到隔壁隱約傳來一陣陣洗牌的聲音及女人的笑語。
台北的冬夜愈來愈深了,窗外的冷雨,卻仍舊綿綿不絕的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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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腐化}童話(上)
◎感謝 黎萌 的點歌~
「……從此,公主跟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緩緩闔上故事書,看向角落。
那個人今天也來了。
住宅與鬧區之間的一座公園裡有座私立圖書館,外表融合傳統木造建築與現代的設計,裡面木質的書架與滿滿的書籍交織成一股特殊香味。
服務台正對著門口,往左是青少年與書報雜誌區,右手邊是幼兒圖書區,兩者間以一道牆做為區隔。二樓則是其他的各式書籍,再往上便是設立這座圖書館的某間幼兒福利基金會總部。
週六的下午一點五十分,顧明姚從服務台後起身,高舉雙手伸了個大懶腰,照例向旁邊的工作同仁打聲招呼,帶著笑意往幼兒圖書區走去。
「哥哥來啦!」有個眼尖的小孩餘光瞄到顧明姚的身影出現在圖書區的門口,正脫著鞋,咚咚咚地跑到門邊小聲詢問:「哥哥,今天要唸什麼故事?」
顧明姚將鞋子整齊排放在一旁的鞋櫃上,踏上專門為孩子們鋪的巧拼地墊:「這是一個小祕密,等等就知道啦。」顧明姚蹲在小孩面前與她平視,將食指抵在唇上。
「可是人家就是想先知道啊!」小孩不滿的嘟起嘴巴。
「但是妳先知道的話其他小孩子會覺得哥哥不公平呀。哥哥就要唸故事囉,妳看有小朋友已經坐好位子了,要不要趕快過去?」
孩子一聽有人坐好位子,也不再糾結故事是什麼,立刻轉頭跑向顧明姚固定唸故事的地方坐定。
顧明姚加大唇上的弧度,轉身在幼兒區的門上掛一個故事時間的牌子,再輕輕扣上,避免聲音太大傳出去。
小孩子真的很可愛。
「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大家好!」顧明姚盤腿坐在最靠右側的矮書櫃前,戶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在他的頭頂,暖洋洋的一塊。
「哥哥好──」孩子們以顧明姚為中心坐成一個半圓型,乖巧地道好。
顧明姚朝孩群後面的家長們點頭致意:「在開始說故事之前,哥哥要跟大家做一個小小的約定,就是我們問問題要先舉手,可以嗎?」
「可以──」
顧明姚取出今天要講的繪本:「那麼今天要講的故事是──灰姑娘。」
腦子裡暈呼呼的,許敬一揉揉瘋狂突突跳的額角,難受著懺悔中午不該灌下半打啤酒。
近期接連發生太多事情,他的承受能力告罄,三十多年人生當中第一次有了想要買醉的衝動。這個選項最後被他那一向比別人優秀的自制力否決了,只是去賣場搬了兩手酒精濃度高點的啤酒回家,當個娛樂消遣。
沒想到才六罐啤酒許敬一就把自己灌茫了。
他癱在沙發上,管不住自己腦子裡浮現的東西。好累、好煩、好辛苦、不舒服、想吐、想哭、不能哭……怎麼在這種時候身邊總是沒人?
各種負面的情緒一口氣全湧上來,脹得許敬一胸口難受,從小聽到大的男兒有淚不輕彈是道魔咒,封印了以哭泣抒發情緒的管道,他只好跑到廁所對著馬桶乾嘔,嘔不出任何的痛苦。
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放縱結束。
今天是週六,他想著自己才換的工作,應該去熟悉一下周圍環境,至少在中午要吃午餐的時候不會太茫然。
在鏡中確定過自己的外表不會頹廢到讓人繞道後,他從角落的公事包撈出鑰匙,出門,落鎖。
新工作的地方在鬧區裡面,許敬一才踏入人流便開始後悔,腦子裡的酒精還沒消退完畢,他需要的是新鮮的空氣,而這裡人來人往帶來的各種氣味令人不予置評……
他鎮定的往反方向離去,商家探查還是明天人舒服點再來做,今天就當散步。
許敬一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才沒走過幾條街就有一座公園印入眼簾。大約是鬧區把人都吸走了,公園顯得特別寂靜,正適合現在的許敬一。
公園裡還有個房子呢,不知道是做展覽還是什麼用的。
反正也是閒逛,許敬一朝著那棟房子走去。
那木質的房子從外觀上看起來特別有藝術氣息,許敬一也沒料到竟然是座圖書館。
自動感應的玻璃門打開,坐在服務台的工作人員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閱讀手中的書籍,沒有搭理人的意思。
許敬一也不客氣的進去,第一次進入私立圖書館他也挺好奇得到處瞧瞧看看,牆邊是有展示一些藝術品,許敬一看不懂,走馬看花地過去。然後他聽到小孩整齊劃一的聲音從標示著幼兒圖書的房裡傳出來。
許敬一聞聲走到掛著「故事時間」的門前,從門上的玻璃朝裡面看過去,十幾個小朋友環繞在一個大男孩身邊,大人們則是終於得到休息時間的模樣,有些倚在矮書櫃上閉目養神,有些跟著小朋友聽著大男孩講話。
許敬一打開門,旁邊冷不防冒出一個聲音:「先生,進去前請先記得拖鞋喔。」
許敬一尷尬地朝服務人員點點頭,小聲說了句不好意思。
好久沒踩在這種兒童軟墊上,許敬一心中莫名湧出一股淡淡的喜悅。他好好的環視這個空間,不得不說真的很為小孩子著想,除了地上的軟墊外還有小朋友自己就能拿到書的矮書櫃,除此之外,櫃子不僅僅只是包上了八個角,外層直接包上軟墊,難怪那些休憩的家長靠得如此舒適。
許敬一在最角落的地方坐下,靜靜聽大男孩唸故事:「……灰姑娘也好想要去參加王子的舞會啊,她難過得哭起來:『嗚嗚嗚嗚嗚──有沒有人可以幫幫我啊?』,這時候有一個仙子老婆婆出現了──」男孩手中的畫冊翻了一頁,裝出一個蒼老的聲音:「『灰姑娘,妳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呢?』」說著手中的繪本慢慢從右到左轉方向,確保所有的小朋友都能看到本子上的圖畫。
有一個小男孩舉起手,大男孩點了他問問題:「為什麼老婆婆能突然出現呢?她是灰姑娘的奶奶嗎?」
大男孩耐心的解釋:「因為老婆婆是厲害的仙子,她跟灰姑娘的媽媽打過勾勾要在灰姑娘最難過的時候幫助她,所以她現在出現啦。」
「喔──」小男孩點點頭重新安靜下來。
「仙子婆婆問了灰姑娘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後……」
許敬一打了個哈欠,大概是這個氣氛太和諧,再加上男孩的嗓音柔和,他聽著聽著頭一歪,枕在矮櫃上睡去。
「我!我!我有問題!」許敬一被一個孩子嚷嚷的聲音吵醒,看了眼手上的錶,睡了大概有十來分鐘。
故事講完了孩子們舉起小手,爭著想要問問題。
「妳剛剛問過兩個問題,我們先讓其他小朋友問問看好不好?」
「好吧……」
終於被點到的小孩問:「為什麼、為什麼灰姑娘的姊姊可以拿走她的衣服呢?」
大男孩趁機教導:「因為姊姊好喜歡灰姑娘的漂亮衣服,她也想要。但是我們可不可以這樣因為想要,隨便拿走別人的東西呢?」
「不可以──」
「對!大家都是好孩子,不可以不經過別人的同意就拿別人東西唷!」
其他小朋友又問了許多天馬行空的問題,大男孩認真的聆聽,用自己的方式解釋,或替小孩繼續創造他們的想像力。
孩子們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大男孩還是再詢問一遍:「還有沒有其他的問題呢?」
許敬一趁著最後一點點的酒意舉起手,男孩詫異的看過來,但仍微笑朝他點點頭,示意他問問題:「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王子嗎?」
一聽到這個問題所有的孩子像被點醒,你一句我一句在大男孩旁邊問有關王子的問題:「到底有沒有王子呢?」
「王子長什麼樣子?」
「王子都有皇冠嗎?」
「大家這次都沒有舉手了喔。」大男孩提醒。
所有的小朋友瞬間安靜下來,努力高高舉起他們的手。
「哥哥先回答叔叔的問題,好不好?」
「好──」
「這個世界上當然有王子啊,有很多很多公主跟王子,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喔!」
「只是我們把王冠弄不見了,所以我們都要去找自己的王冠。」
「那我們的王冠會在哪裡呢?」一個小女孩舉起手,迫不及待的問。
「這個問題很好,有可能在其他人的身上,也有可能在自己的口袋裡……」
講到這,所有的孩子開始檢查自己的衣服裡是不是真的能有一個皇冠掉出來。
「我們有可能會拿錯別人的皇冠,告訴哥哥,拿錯別人的東西要怎麼辦?」
「要還給他──」
大男孩笑起來,許敬一終於想到怎麼形容他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沒錯!就把皇冠還給他,我們再去找自己的皇冠。」
綁著雙馬尾的小女生再度舉起手:「那哥哥,你找到你的皇冠了嗎?」
「唔──哥哥的話,比較想要當能幫助大家找到皇冠的小天使。」
「啊!哥哥頭上有亮亮的!哥哥真的是小天使!」一個特別小的孩子指著照射在大男孩頭上的陽光驚嘆。
「亮亮的是太陽啦!」
「但是小天使頭上也有!是天使!」
「不是!」
「是!」
眼看場面就要混亂起來,大男孩再度出聲制止:「好了,哥哥到底是不是小天使這是一個祕密喔!」他舉起手,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小天使喜歡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幫助你們,所以不能跟你們說誰是小天使。」
「那哥哥說了哥哥就不是天使了?」
大男孩配合地點點頭。
終於結束問答環節,有些家長帶著孩子走了,有些仍留在圖書室裡繼續翻閱繪本。
許敬一起身,跟在大男孩後面離開圖書室:「你好。」
「啊!您好!」
「你故事唸得很好聽。」
「謝謝您!」大男孩驚喜地道謝。
「是每週六都會讀故事給小朋友聽嗎?」
「是的,禮拜六下午兩點到三點是固定的時間,先生有興趣也可以帶孩子一起過來。」
許敬一點點頭:「好,謝謝。」
他瞄到大男孩身上掛的服務證上有名字:顧明姚。
許敬一很滿意的離開這座圖書館。
在他最難受的日子裡,他多認識了一個叫做顧明姚的天使男孩。
◎原本腦袋一片空白,當顧明姚出來之後,一發不可收拾......自己越寫越喜歡他QQ真的是忍不住越寫越多,努力在三次內完結!
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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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生食經】
筆者曾經遇過一位年約二十多歲的男士求診,他早上醒來時突然發現自己半邊臉不能活動,嘴歪向一側、一側眉毛不能上抬、不能皺眉,笑起來時嘴歪的情況更加明顯。刷牙漱口時,更發現嘴巴漏口水,一邊臉的法令紋消失,眼睛不能閉合並流眼水。經過一番查問,原來這位男士熱愛足球,在世界盃期間幾乎每一場比賽都有落力追捧,但球賽大多在晚上舉行,難免需要通宵達旦地觀看,加上他白天從事戶外體力勞動工作,體力消耗極大。在發病前一晚跟朋友到酒吧觀看世界盃,飲了不少啤酒,又缺乏休息,使免疫力被大大削弱,形成中醫所謂的「正氣不足」現象,回家後還把冷氣溫度調低,風口對正自己,使寒風直接吹襲臉部,此舉會使風寒之邪直接損害臉部經絡,形成面癱。
《果籽》栽種品味,一籽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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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請教一下大家 寶寶現在八個月
最近很愛笑 有時候笑的呵呵笑時
感覺他嘴部肌肉不協調 嘴巴會歪一邊的笑 ><~~
會讓媽媽很緊張 還是說寶寶現在臉部肌肉不穩定 可以觀察一陣子呢
謝謝大家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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