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名將生死錄(擴充篇)】秦王嬴政─辣個一統天下的男人
本篇文章是戰國系列的延續,同時也是回應一些粉絲不斷提出的一個要求:「我們想看秦始皇的故事!」
坦白說,有關秦始皇,我個人很推薦兩個作者:呂世浩老師(著有秦始皇系列)以及李開元先生(著有秦崩以及秦謎)。這兩位的著作是一堵牆大的高牆,我完全不及他們的萬分之一,自然也就不敢獻醜。但回想我能夠創作至今,就是有賴於粉絲們回應及支持,那我怎能一味閃避呢?所以我決定另闢蹊徑,今個兒來探討一個概念:秦王贏政的亂世領導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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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捶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上述言論出自西漢學者賈誼的《過秦論》,簡單翻譯就是:秦始皇能統一天下,是因為前面歷代祖宗的累積,之後才水到渠成。光看這段話的意思,似乎秦始皇的統一秘訣有包含兩個字……靠爸。
事實上,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崛起,歷經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秦孝文王、秦莊襄王六代君主,之後才輪到秦王嬴政,要說前面幾位完全啥事都沒幹這顯然不太現實,不過以上有幾位君主其實是有機會提早統一天下,但卻在各自的原因下錯失良機,這才讓嬴政成功收割成就。
到底這些先輩對嬴政的一統天下之路鋪設了什麼背景以及帶來什麼影響?我們就藉由不同時代間的對照來呈現秦始皇的獨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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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來分析一下秦王贏政時的戰國形勢。
首先,秦國已經是無庸置疑的第一強國。當時秦國的版圖,擁有巴蜀、關中兩大糧倉,在軍糧後勤供應上不虞匱乏(尤其在秦國東進的高峰,當時北中南三路加起來有破百萬的大軍,竟然沒傳出缺糧危機,可見秦國當時加底有多麼雄厚);另外在北面佔據雲中、南方佔有漢中,成為出兵的良好橋頭堡;而最令人畏懼的,莫過於自商鞅變法以來完全被激起嗜血戰鬥力的精兵良將。秦王贏政坐擁以上資產進行統一大業,這個開局時在一片大好。
再來,當時的韓、魏、燕三國基本就是戰五渣。韓國本就國土小底子薄;魏國於信陵君死後再無能統御大軍的人才,導致後來對戰秦國基本就是被完虐而屢屢割讓土地;燕國就更別提了,他們曾創下以60萬優勢兵力被8萬趙軍打爆的難堪紀錄,之後又被趙國連取數座城池,而同時期的趙國則被秦國壓著打,可見燕國軍事實力的虛弱。
剩下齊、趙、楚三國,各有各的問題。
齊國曾被多國聯軍擊潰倒插一點亡國,後來雖然復國成功,但昔日精銳的齊軍是一去不復返,不過齊國本身土地富饒,所以經濟實力依舊強悍,像是秦趙兩國於長平對峙時,就顯示同時期的齊國是有足夠的餘糧可供外銷。
趙國在長平之戰損失40多萬的青壯年人口,這個巨大的人力損失造成趙國生產力始終無法重建,加上趙國位於北方苦寒之地,土地資源貧瘠(而且夠北邊還有因為資源更匱乏的遊牧民族隨時準備搶劫),所以已經無法和秦國抗衡;但趙國困苦造就當地民眾皆勇猛善戰,而且這個國家更是名將輩出,尤其是李牧,曾屢敗秦軍,是戰術上的不敗名將。
楚國則是版圖、人口、物資都能跟秦國抗衡的大國,雖然軍事上屢次敗陣,但這個龐然巨物卻有難以想像的爆發力足以逆轉戰局。例如秦趙長平之戰後,趙國首都遭到秦軍進攻,最後趙國成功說服楚國出兵,楚趙魏聯軍以絕對優勢兵力重創秦軍(但又話說回來,楚國後來曾組多國聯軍進攻秦國,卻被打得落花流水,可見楚國的戰力起伏實在太大)。
進行了以上戰局分析,以秦國當時的能力,別說一對一,就算同時一對二都不是問題(像後來秦國北上滅趙時,同時出兵中路攻打魏國)。但是……若各國一致聯合抵抗又會如何呢?
試想,如果齊國以豐富的財力支持各國(特別是戰力強悍的趙國),然後楚趙魏韓燕組成聯軍攻秦(理想上,最好讓李牧領軍),如此架式,只怕秦國依舊會吃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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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到此處,秦王贏政之所以能統一六國,他作對的第一件事就是:延續祖宗功效卓著的戰略方針。
例如秦王贏政繼續執行秦昭王時代的「遠交近攻」策略,對於最遠的齊國一直保持友好關係使這個東方經濟大國保持中立,同時積極猛攻韓、趙、魏地區,擴展東進的路線。
也是贏政運氣好,齊國的末代君主田建本身就只顧自己死活,所以他非常願意配合秦國的外交政策,配合到其餘五國都被消滅了,齊國軍隊竟然都沒有主動援助他國的紀錄。
後來秦軍一方面以東進大軍牽制齊國主力,另一方面命令滅亡燕國的北方大軍南下突襲齊國後方腹地,齊國最終在秦國兩路鉗形攻勢下迅速滅亡。而遠交近攻的戰略,至此以完勝告終
而另一個延續祖先政策,甚至比祖先做的更超過的,是贏政他非常倚重外國人士。
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歷代君主都有倚仗國外人士的紀錄,像是秦孝公重用商鞅(實施變法)、秦惠文王重用張儀(實施離間各國的連橫)、秦昭王重用范雎(遠交近攻)。但與此同時,秦國本土勢力也會反撲,像是商鞅就因得罪權貴而被誣告導致身亡、張儀曾經被秦國本土實力批評到出走他國(不過他還順道禍害了楚懷王)、范雎後來也被趕下相邦的寶座。
贏政用他國人才可謂毫不手軟,最先是用韓國的水利工程師─鄭國主持工程,偏偏這個鄭國竟然是韓國的間諜,企圖用水利工程拖垮秦國國力,後來間諜身分曝光後,贏政曾發布逐客令好趕走所有外國人才,但後來楚國人李斯極力勸阻後,贏政收回命令,並在之後對外國人才更加倚重信任。比如:從韓國用半威脅的方式拐來韓非請教政務、重用楚國人李斯實施反間計並掌管司法、厚待魏國平民尉繚並向他請教軍事。
說到此處,秦王贏政後來之所以能成為讓「書同文、車同軌」的秦始皇帝,或許就是相對於歷代先祖,他能更徹底的打破門戶之見而不局限於一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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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到的,是秦王嬴政如何繼承了先輩的優秀遺產。接下來則要提:嬴政又有何特別之處使他能達成前人未竟的事業?
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注意,僅止於統一天下的過程),秦王贏政的目標導向明確,為達目的他更能放棄臉面而做最正確的事。
像先前提到,為了顯示對尉繚的尊重,贏政竟讓他享受君王等級的待遇,而且對待他的態度異常恭謙有禮。而更經典的案例,就是他與王翦的互動。
王翦,秦國王牌名將,日後滅趙及破楚的關鍵人物。但在最初討論破楚的準備時,王翦堅持一定要動用60萬大軍,與此同時,少壯派將領李信認為只要20萬即可,後來贏政選擇任命李信並解除王翦的職務讓她回老家。結果李信攻楚卻被狠狠挫敗(我前面提到,楚國突然爆發時其實威力很恐怖),眼看戰況緊急,贏政親自跑到王翦老家道歉認錯,而且之後對王翦的任何決策及行動表示全然的尊重。
類似的場景其實數十年前也出現過,那是長平之戰後的秦昭王及白起。最初白起打算趁趙國慘敗的空檔,立刻猛攻趙國首都,但秦昭王認為秦國損失也很嚴重,阻止了白起的規劃。之後秦昭王發起新一輪的攻趙之戰,但戰況不利,在此期間,秦昭王屢次向白起徵詢意見,可面對白起的勸阻,秦昭王卻是惱羞成怒地一意孤行,甚至後來在別人的挑撥下,命令白起自殺,而各國對於白起的死無不拍手叫好。
統一時期的贏政並非沒有犯錯,但他最厲害及可敬的,是他犯錯勇於承認並立刻改善,這樣的氣度及手腕絕對是領導人的典範。
(不過,這不代表贏政是個好人。事實上,王翦重掌兵權後立刻用貪汙的方式損害自己名譽,尉繚則在贏政統一全國的時刻立刻逃跑並隱姓埋名;因為他們兩位都知道:嬴政刻薄寡恩,當人對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而且又理念相悖時,他將會毫不猶豫的消滅。)
另一個使嬴政能完成祖宗無法成就的原因,那就是……身體健康好。
別覺得我在搞笑,在賈誼提到的秦始皇前六代君主,其中一位是秦武王,此人最喜歡跟別人比力氣,結果有一次他跑去舉鼎(大家可以想像成今天健身房的挺舉或是硬舉動作),由於鼎實在太重,他竟然舉到一半就被活生生壓斷小腿骨,最終傷重不治,堪稱是做死君王代表的楷模。
六代君主中,真正搞笑(或說悲劇)的存在則是秦孝文王,這位老兄是秦昭王的接班人(順帶一提,秦昭王就是在長平之戰擊敗趙國,並在任內參與聯軍破齊,是秦國真正能獨霸天下的關鍵領導人),秦昭王活了74歲,在位時間是戰國諸多君主中最長的56年,所以秦孝文王足足當了15年的儲君。好不容易秦昭王過世,秦孝文王登基,然後……然後他就死了,是的,沒開玩笑,他老兄只當了3天君主就下崗。
其實秦孝文王活了52歲,在那個時代算是命長,所以我們還可以說是他老兄命不好。可接下來的君主,也就是秦王嬴政的老爸─秦莊襄王,就實在是身體出問題,因為他31歲接班,然後3年後就葛屁了。
比較起來,秦王贏政就很保重龍體,沒有進行什麼損害身體的小愛好。而且就某方面來說,秦始皇的身體素質可謂強悍至極。想想他後來為追求長生不老,吞了一大堆煉丹出來的重金屬化合物,竟然還能撐到50歲才掛掉,這種把命玩那麼久才下線的硬朗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地。所以我才說,身體健康好,那是很重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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嘮叨話說到這(目前是3000多字,大家還撐得住嗎),我想表明:其實秦始皇能成就統一大業,有他的個人特質,但不可忽視過去先輩們的累積。就好像現在是由過去層層累積而成,而歷史就是嘗試將過往給理清楚,好讓人更了解現在的狀況。
話說到此處,這也就不難理解呂世浩老師為何寫完第一本的秦始皇後,第二本則寫下秦國大致上的過往歷史,因為沒有歷代先人,秦始皇難以孕育。
但如果處處都只遵從過去,秦王嬴政又豈能成為影響後世的秦始皇帝,以至於後人會有「百代皆行秦政制」的感嘆(別的不說,皇帝這詞就是嬴政他個人的創意,而他堅持的郡縣制,更是現在行政區劃分的雛形,同時在理念上領先當時大部分地區好幾百年)?而要了解秦始皇有多獨特,李開元先生則有匠心獨運的佳作。
(話又都回去我的開頭了,所以其實大家一開始就聽我的話,趕快去看兩位老師的作品,這樣我少點囉嗦,看官也節省時間,不是挺好的嗎?又話說,我這麼賣力推兩位老師的作品,然後從頭到尾就沒收過一分錢,兩位老師作品的出版社是有沒有看見?看見的話,我也不要求錢,就以後多給點好處照顧一下就行了,我這人一向很好說話的。)
但其實真正讓我感嘆的一點是……秦王嬴政一統六合,表現的是多麼英明神武?後來秦始皇帝一心追求長生不老,老想當神仙的結果就是直至死前都沒好好立接班人,導致一個劃時代的帝國迅速的土崩瓦解,那時的他又是如何的愚蠢?
不過我也沒法批評他,畢竟我的才智又豈能比的上嬴政的萬分之一?而我的劣根性又有比嬴政少上半分?
老子有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能達成其中一方面的人本就不多,同時把握兩方面得宜的人更少,與我而言,在知道自己不如人智的同時,只能勉勵自己往自知者明的方向邁進,最起碼這能讓我捫心自問時能夠比較好交代(這只是握自己個人的定位,大家可別都學我呀,何況我自己都還沒做好)。然後我簡單的二分,為嬴政的出色之處喝采,為嬴政給我的體驗感到嘆息,如此成就我這暫時性的一家之言。
而在給現在的我留下註解之餘,也是答謝讀者們的願望,未來的路上,也是請大家多多指教了。
圖片為:
左─後人想像的秦始皇
右─日本漫畫家想像的青年嬴政(出自王者天下)
其實秦始皇的相貌,尉繚有形容過:
「秦王為人,蜂準、長目、摯鳥膺、豺聲。」
但我覺得......這說了等於沒說,因為我看不懂呀!
#嬴政
#大推呂世浩老師的秦始皇
#力推李開元老師的秦謎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3萬的網紅2分之一強,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加入請問今晚住誰家會員【愛台灣冒險家】→https://bit.ly/3gHA7BG 馬上訂閱《請問 今晚住誰家》►►https://www.youtube.com/channel/UCl3kjl8UuA5U1nwlDqMEU2Q?sub_confirmation=1 完整版看這裡 ►►htt...
統一強漢好嗎 在 台灣回憶探險團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對岸中華民國成立後,陷入軍閥割據、社會失序、連年戰亂一直持續到二戰結束後的窘境,同時日治下的臺灣快速邁入現代化,雖然臺灣人要忍受被日本外來統治的不公平待遇和委屈,但卻是有水有電交通各種建設突飛猛進,教育日漸普及,舊有劣習如纏足殺女嬰等等文化革除,臺灣人也跟著啟蒙,開始凝聚臺灣意識、學習爭取自身權益。戰後已相當進步的臺灣慘遭落後的中華民國統治,難以想像的悲劇一幕幕上演.....
有人不服氣這樣說:「臺灣被日據的進步都是政令宣傳,假資料不可信啦」。
到底日治下的臺灣長什麼樣子,那就來看看1935年福建省主席陳儀派遣考察團來臺各地考察,大為驚艷,回去之後寫成的「臺灣考察報告」裡面怎麼說的吧!
(點圖有詳細內容)
總論一節寫道:「臺灣之幅員只為福建四分之一強,其發達之區為五州之西部,面積不及吾閩興泉漳三屬各縣之大。氣候相若、土壤相似,而其生產能力竟超過吾閩六倍以上。只米糖二項一年所產值價日金二萬五千圓,足抵吾閩全省三年生產而有餘。」
【教育篇】
《臺灣考察報告》教育的部份,從教育行政、學制、現況、社會教育、教育費等層面技術當時日治下的臺灣教育,並且把相當複雜的學制整理得意外的清楚(還畫了圖表)。在初等教育的部份,由於臺灣人母語並非日語難以與日人直接合班上課,因此教育分為給日本人讀的「小學校」及臺灣人就讀的「公學校」,報告內就記述了一件有趣的事,日本人讀的小學校竟然有臺語課(隨意科/選修)、臺灣人讀的公學校則有漢文課(隨意科/選修),在教材的部份,日本官方透過文教局編修確保「力求適合其地之風土習尚」。這些作法,和中華民國政權據臺後將語言、文化、歷史地理全部抹掉覆蓋為中國的行徑可以說截然不同,有誰能想像中華民國會讓戰後中國移民學臺語?連臺灣人講臺語都還要被罰錢罰站了。看到這裡,是否對日本時代的教育有了不一樣的想像?
當然在1937年日本醞釀與中國全面開戰的歷史背景下(陳儀訪臺後兩年),臺灣人的語言、信仰、文化等等自由遭到限縮,但那已是日治後期戰爭下的情境了,並非日本時代的全貌。日本治臺並非完美,要批判,必須基於客觀史實評述,才能得到有意義的結論,否則為了服務特定立場模糊了時代面貌,反而使得臺灣人真正值得思考自身處境的歷史失焦。
【林業篇】
黨國份子為了增加中華民國政權外來統治的正當性,無所不用其極醜化日本時代,常聽到的話術之一就是「日本人盜採臺灣森林」、「日本人把臺灣的樹砍光了運往日本」、「日本經營臺灣都是為了榨取殖民地資源啦」。
奇怪,你們福建省主席陳儀率領的團隊,好像不是這麼說的耶?
《臺灣考察報告》林業的部份,介紹了日本在臺灣是怎麼經營林業的。從林業政策、什麼是視為保障國土安全的「保安林」、做過什麼調查研究、怎麼樣造林、祭出什麼獎勵、如何開採、….一直寫到如何實現林業教育。
而這部分的內容(p.127~p.169),大半內容都是在講如何落實造林、獎勵造林,除了避免森林資源持續開採耗竭的經濟林外,還有保育水土的保安林等等。裡面也附上不少圖表,如圖中條列了1928 ~ 1932的造林與伐木面積的數字,造林的面積都大於砍伐的面積。
如果陳儀率團如此記述的日治臺灣,還能被解讀為「盜採臺灣森林」「只是要榨乾殖民地」,那麼戰後不到30年就造成臺灣森林資源毀滅性浩劫的中華民國政權又算是什麼呢?這難道不是又一個「日治下臺灣人只能吃蕃薯籤」的歷史文盲笑柄嗎?
【電力篇】
《臺灣考察報告》電力的部份,從沿革、現況、發電容量、輸配電、電價、組織行政、電力會社及日月潭電廠等層面詳述當時日治下的臺灣電力。報告中對於臺灣電力容量竟然遠高於福建17倍感到驚訝,並分析電業需以國家力量挹注資源才得以發展,也無法立即回收。日月潭電廠建設後,每年的收益尚不足以補平借款產生的本息(1935年考察時),但擁有廉價電力的臺灣,對未來的發展助益良多,之後電廠可望邁入收支平衡並開始獲利。報告中並藉由臺灣的成果思考福建未來的電力計畫該如何發展。
而在那個當下,沒有人想得到,10餘年後臺灣風雲變色,從天而降的神與電力神話取代了一切。
....... 待續
延伸閱讀:
由日本時代中國與臺灣的人均GDP比較,解析中華民國仇日心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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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強漢好嗎 在 龍應台 - Lung Yingtai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年7月30日,李登輝先生過世。———————————————-
......「我們是叫化子軍,」他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七十軍,在到達基隆港之前的八年,是從血河裡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寧波出發前,才在戰火中急行軍了好幾百公里,穿著磨破了的草鞋?」
我是沒想過,但是,我知道,確實有一個人想過。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歲的台灣青年岩里政男因為日本戰敗,恢復學生身分,決定從東京回台北進入台灣大學繼續讀書。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舊的美軍貨輪「自由輪」,大船抵達基隆港,卻不能馬上登岸,因為船上所有的人,必須隔離檢疫。在等候上岸時,大批從日本回來的台灣人,很多是跟他一樣的大學生,從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成批成批的中國軍人,在碼頭的地上吃飯,蹲著、坐著。在這些看慣了日軍的台灣人眼中,這些國軍看起來裝備破舊,疲累不堪,儀態和體格看起來都特別差。甲板上的台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批評,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這個時候,老是單獨在一旁,話很少、自己看書的岩里政男,突然插進來說話了,而且是對大家說。
「為了我們的國家,」這年輕人說,「國軍在這樣差的裝備條件下能打贏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們要用敬佩的眼光來看他們才是啊。」(99)
岩里政男,後來恢復他的漢名,李登輝。
在那樣的情境裡,會說出這話的二十三歲的人,我想,同情的能力和包容的胸懷,應該不同尋常才是?......(《大江大海》(2009)龍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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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草鞋
我終於找到了一個七十軍的老兵,在台北溫州街的巷子裡,就是林精武。
所謂「老兵」,才剛滿十八歲,一九四五年一月才入伍,十月就已經飄洋過海成為接收台灣的七十軍的一員。
「在登陸艦上,你也暈船嗎?」我問。
他說,豈止暈船。
他們的七十軍一○七師從寧波上了美國登陸艦,他注意到,美國人的軍艦,連甲板都乾乾淨淨。甲板上有大桶大桶的咖啡,熱情的美國大兵請中國士兵免費用,儘量喝。
我瞪大眼睛看著林精武,心想,太神奇了,十八歲的林精武分明和十八歲來自密西根的小鮑布,在甲板上碰了面,一起喝了咖啡,在駛向福爾摩沙基隆港的一艘船上。
林精武看那「黑烏烏的怪物」,淺嘗了幾口,美兵大聲叫好。
兵艦在海上沉浮,七十軍的士兵開始翻天覆地嘔吐:
「頭上腳下,足起頭落,鐵鏽的臭味自外而入,咖啡的苦甜由內而外,天翻地覆,船動神搖--吐到肝膽瀝盡猶不能止,吐的死去活來,滿臉金星,污物吐落滿艙,還把人家潔淨的甲板弄得骯髒,惡臭,真是慘不忍睹。」
這個福建來的青年人,一面吐得肝腸寸斷,一面還恨自己吐,把美國人乾淨的甲板吐成滿地污穢,他覺得「有辱軍人的榮譽,敗壞中華民國的國格」。
打了八年抗日戰爭的七十軍士兵,在軍艦上個個東歪西倒,暈成一團。林精武兩天兩夜一粒米沒吃,一滴水沒喝,肚子嘔空,頭眼暈眩,「我在想,這樣的部隊,還有能力打仗嗎?然後有人大叫:『前面有山』,快到了。」
擴音器大聲傳來命令:「基隆已經到了,準備登陸,為了防備日軍的反抗,各單位隨時準備作戰。」
全船的士兵動起來,暈船的人全身虛脫,背起背包和裝備,勉強行走,陸續下船,美軍在甲板上列隊送別。林精武邊走下碼頭,邊覺得慚愧:留給人家這麼髒的船艙,怎對得起人家!
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見一堆小山一樣的雪白結晶鹽。福建海邊,白鹽也是這樣堆成山的。有人好奇地用手指一沾,湊到嘴裡嘗了一下,失聲大叫,「是白糖!」大陸見到的都是黑糖,這些士兵,第一次見到白糖,驚奇萬分。一個班長拿了個臉盆,挖了一盆白糖過來,給每個暈頭轉向的士兵嘗嘗「台灣的味道」。
在基隆碼頭上,七十軍的士兵看見的,很意外,是成群成群的日本人,露宿在車站附近;日本僑民,在苦等遣返的船隻送他們回家鄉。
七十軍的老兵-大多是湖南子弟,八年抗戰中自己出生入死,故鄉則家破人亡,一下船看見日本人,有些人一下子激動起來,在碼頭上就無法遏止心中的痛,大罵出聲:姦淫擄掠我們的婦女,刀槍刺殺我們的同胞,現在就這樣讓他們平平安安回家去,這算什麼!
「我還聽說,」林精武說,「有兩個兵,氣不過,晚上就去強暴了一個日本女人。」
「就在那碼頭上?」我問。
「是的,」林精武說,「但我只是聽說,沒看見。」
林精武離開故鄉時,腳上穿著一雙迴力鞋,讓很多人羨慕。穿著那雙父母買的鞋,此後千里行軍靠它、跑步出操靠它,到達基隆港時,鞋子已經破底,腳,被路面磨得發燒、起泡、腫痛。
軍隊,窮到沒法給軍人買鞋。有名的七十軍腳上的草鞋,還是士兵自己編的。打草鞋,在那個時代,是軍人的基本技藝,好像你必須會拿筷子吃飯一樣。
麻絲搓成繩,稻草和破布揉在一起,五條繩子要拉得緊。下雨不能出操的時候,多出來的時間就是打草鞋。七十軍的士兵坐在一起,五條麻繩,一條綁在柱子上,一條繫在自己腰間,一邊談天,一邊搓破布和稻草,手快速地穿來穿去,一會兒就打好一隻鞋。
只懂福建話的新兵林精武,不會打草鞋。來自湖南湘鄉的班長,從怎麼拿繩子開始教他,但是班長的湖南話他又聽不懂,於是一個來自湘潭的老兵,自告奮勇,站在一旁,把湘鄉的湖南話認認真真地翻譯成湘潭的湖南話,林精武聽得滿頭大汗,還是打不好。他編的草鞋,因為鬆,走不到十里路,腳就皮破血流,腳指頭之間,長出一粒粒水泡,椎心的疼痛。最後只好交換:十八歲讀過書的福建新兵林精武為那些不識字的湖南老兵讀報紙、寫家書,湖南的老兵,則為他打草鞋。
「林先生,」我問,「台灣現在一提到七十軍,就說他們穿草鞋、背雨傘、破爛不堪,是乞丐軍--您怎麼說?」
「我完全同意,」林精武抬頭挺胸,眼睛坦蕩蕩地看著我,「我們看起來就是叫化子。到基隆港的時候,我們的棉衣裡還滿滿是蝨子,頭髮裡也是。」
我也看著他,這個十八歲的福建青年,今年已經八十三歲,他的聲音裡,有一種特別直率的「正氣」。
「我們是叫化子軍,」他說,「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七十軍,在到達基隆港之前的八年,是從血河裡爬出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從寧波出發前,才在戰火中急行軍了好幾百公里,穿著磨破了的草鞋?」
我是沒想過,但是,我知道,確實有一個人想過。
一九四六年春天,二十三歲的台灣青年岩里政男因為日本戰敗,恢復學生身分,決定從東京回台北進入台灣大學繼續讀書。
他搭上了一艘又老又舊的美軍貨輪「自由輪」,大船抵達基隆港,卻不能馬上登岸,因為船上所有的人,必須隔離檢疫。在等候上岸時,大批從日本回來的台灣人,很多是跟他一樣的大學生,從甲板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成批成批的中國軍人,在碼頭的地上吃飯,蹲著、坐著。在這些看慣了日軍的台灣人眼中,這些國軍看起來裝備破舊,疲累不堪,儀態和體格看起來都特別差。甲板上的台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批評,露出大失所望、瞧不起的神色。
這個時候,老是單獨在一旁,話很少、自己看書的岩里政男,突然插進來說話了,而且是對大家說。
「為了我們的國家,」這年輕人說,「國軍在這樣差的裝備條件下能打贏日本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們要用敬佩的眼光來看他們才是啊。」
岩里政男,後來恢復他的漢名,李登輝。
在那樣的情境裡,會說出這話的二十三歲的人,我想,同情的能力和包容的胸懷,應該不同尋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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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梵竹「一張高爾夫球場會員證的故事:訪何既明先生」,引自《共產青年李登輝》,藍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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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讀下去:
反共不能凌駕「人」的立場
——對李登輝史觀的質疑
龍應台 《新新聞週報》1999
李登輝在今年1月接受了日本作家深田佑介的專訪(1月31日《自由時報》),專訪全文刊在《文藝春秋》社出版的政論月刊《諸君》2月號。李登輝是日本媒體的寵兒,談話廣受日本讀者注意。而身為中華民國的總統,他的言論不可避免地被視為代表台灣人民的聲音。深田佑介說,有些日本評論家稱李登輝為「哲人政治家」,對他推崇備至。不論是「哲人」還是「政治家」,前瞻的能力是一個必要條件,而前瞻的能力植根於對歷史的深刻的認識。李登輝在訪談中提出的史觀,既涉及中國人的過去,也論及台灣人的未來。台灣正處於一個摸索著尋找自我的歷史關鍵─ ─與中國大陸、與日本的關係如何界定,對於重新翻出的歷史如何做出價值判斷,做出的判斷又將如何影響自己未來的定位和格局,都是茲事體大的考慮。以李登輝的政治強勢,他個人的想法很可能就把一個社會推向某一個特定的方向,儘管那個方向不見得是正確的方向。對他的史觀提出質疑,我認為,是一個公民不得不盡的義務。
「深田:去年11月江澤民訪問日本時,猛烈地抨擊過去日本對中國的侵略,有關日本的「過去」,並且要日本「認識歷史」,在所到之處一共說了11次,反而造成日本人的反感,我認為現在正是加強日台友好關係的最佳機會,因此特別來傾聽總統的看法。
李總統:50年前的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我倒覺得在認識歷史上,江澤民比日本更有問題。為什麼呢?日本在戰後五十年間遵守和平憲法建設民主國家,很努力地向亞洲擴散和平民主主義,對這點不加以正視而不斷地反覆提舊事,絕非正確的歷史認識。
……外面說是因為江澤民小時候親戚被日軍殺害,而且他被強迫學習日語,身為國家領導人,以個人的恩怨和經歷對日本的過去加以斷罪最是很危險的。如果要說「過去」,50年前和五百年前都是一樣的……
……台灣本來有原住民,然後有為了追求自由而由中國大陸來的,就是我們這些台灣人,我們的祖先在四百年前因逃避明朝的暴政而來到台灣,現在我們所稱「外省人」,也是在50年前因逃避共產黨而到台灣的。最重要的是到台灣的這些人不是來台灣做統治者,而是要一直有建設新國家的精神,來建築我們的社會,追求自由和民主……」
舊事不必重提?
江澤民要來日本為戰爭侵略向中國人民道歉,李登輝把這個舉動稱為江澤民的「個人恩怨」。日本的侵略造成三千多萬個中國老百姓的死亡,在那三千多萬個死者身後還有數目更大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樣深沈巨大、史無前例的人類災難被輕蔑地貶為「個人恩怨」,實在令人駭異。以色列總理要求德國人道歉,或者波蘭總統要求蘇聯人道歉,我們都體認到:在每一個「要求」背後有多少慘痛的犧牲得不到彌補和安慰。對這樣的慘痛,我們只能垂首肅穆。李登輝是個學識廣博的人,他會以如此輕浮的態度來看待中日曆史,不會是由於缺乏知識,而有更深沈的歷史因素。
至於「50年前的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這所謂「沒有必要」,究竟是因為「舊事」已經經過徹底的爬梳整理,歷史的責任與是非已經交代清楚,還是因為舊事重提可能傷害到眼前的政治權宜?為什麼「沒有必要」?
非常湊巧,2月份西方世界最引人注目的重大新聞之一正是50年前的舊事重提:德國財團企業界開始對二次大戰中強征的奴工進行賠償。從50年代以來,德國政府已經對受過納粹迫害的個人付出了大約七百億美元的賠償金,但是德國企業,當年獲利於強征奴工的勞力,卻儼然置身事外。近一千萬名來自各國的奴工曾經在極不人道的情況下為德國的武器工廠、機械和汽車工廠夜以繼日地免費勞動;這些人絕大多數來自東歐國家,戰後又受到東西冷戰的懲罰,得不到任何補償。50年過去了,奴工凋零殆盡,為他們爭取權益的律師和人權組織終於有了突破。
去年夏天,德國大眾汽車公司(VW)在二十多個國家刊登全版廣告,通知當年的奴工前來申請賠償;大眾公司設立了一個兩千萬馬克的賠償基金準備發放。一方面想免於訴訟,一方面想對歷史的債做最後的結算,德國政府集結了當年曾剝削過奴工的各大行業,籌足大約20億美元作為賠償金,預備在99年9月1日正式執行賠償。所有的行政環節都以最速件打通處理,因為倖存的奴工皆已老邁,去日無多;選在9月1日則因為在60年前的9月1日,德軍侵入波蘭,掀起了二次大戰。選擇這樣的日子進行賠償,德國人再度向受侵略的民族表示他們的道歉和對歷史的擔當。
在歐洲,顯然不管是侵略者還是被害者都認為「舊事重提」不但必要,而且迫切地必要。歷史的罪責與是非不僅只是抽像空洞的哲學概念,它可以落實到有血有肉的個人身上。侵略者不但要對受害人道歉,還要對他做實質的補償;不但要做實質的補償,還要趕在受害人有生之年完成補償。舊事的重提,歷史的清理,必要,而且迫切。正義如果有任何意義,就得趕在這一整代人含冤死亡之前得到實現。所以50年前和五百年前是不一樣的;50年前造成的傷害,人們還有道歉和彌補的機會,歷史仍是活生生跳動著的此刻,良心逼著你正視它。
花岡事件
歐洲的奴工重新發出聲音不能不讓人想起花岡事件。
大戰爆發,日本的企業馬上感覺到人力資源的嚴重缺乏,於是與日本軍部取得默契:軍部從佔領國家強征奴工交與企業,企業以金錢回饋。日本從中國運來大約四萬多名奴工──多數是在東北擄來的俘虜和莊稼農民。在花岡的中國奴工為DOWA礦業公司下的鹿島組做最艱辛危險的地下採礦粗工。借用荷蘭歷史學者Ian Buruma的敘述:
中國奴工們即使在嚴寒飄雪的季節,仍舊穿著一襲軍衣,在地下的礦坑中挖掘堅硬的石塊,或是站在水深及腰、幾將冰凍的河溝中疏浚污泥;而他們每天所賴以維生的,僅是一顆即將腐爛的蘋果當作中飯,以及一碗稀飯當晚餐。
1945年7月30日,大約八百名中國奴工因為不堪虐待,集體逃亡,藏身在附近的山區。日本警方號召居民出來獵捕奴工;日本居民遂個個手持刀棍,圍捕奴工。
這些瘦骨嶙峋的奴工,本來就營養不良,再加上對當地環境不熟悉,絕大部份都在很短時間內被追捕回來。他們陸續被押到小鎮廣場上,一一強迫脫去了僅存內褲的襤褸衣衫,五花大綁地將雙手捆於背後……他們在如此又餓又渴的情形之下,在現場罰坐了三天三夜,當場就有50餘人暈死過去;他們無糧無水,聽說有不少的犯人相互飲用彼此的尿水維生,真是駭人聽聞、最為殘酷的暴行。
悠悠50年,這些中國奴工得到什麼樣的補償?
1945年9月,倖存的花岡奴工被當地的秋田郡地方法院以危害地方治安的罪名判以「無期徒刑」,終身監禁。後來被盟軍解放。
1948年,鹿島組的八名主管受軍事審判,坐了八年監牢之後釋放。其中之一叫岸信介,作了日本首相,鹿島組一轉身變成鹿島建設,日本首屈一指的重工業財團,戰後在中國大量承包工程,成為中國市場的大投資家。
1972年,周恩來與日本簽訂中日和約,放棄所有對日本索賠權利。
中國的奴工──當然還有韓國的、澳洲、美國、英國的戰俘奴工,在東方的歷史洪流裡,人,像蟲子一樣被衝進遺忘的黑暗中,轉瞬不見蹤影,連喊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他們只能在風燭殘年的破碎的夢裡看見;有一天,鹿島建設在世界各國刊登全版廣告,請當年的奴工前來索取賠償,日期還在7月7日,因為在62年前的這一天,日本士兵的皮靴與刺刀跨上了盧溝橋。
這一天還很遙遠,由於許多極其複雜的文化以及政治因素,日本人對歷史的認識還沒有走到這一步,他們還需要時間。白髮蒼蒼的慰安婦現在四處奔走,就是為了在死前能見到正義的實現,但是在日本人有一天終於有能力面對歷史的時候,那千百萬的受害者已經化為無聲無息的塵土。
舊事怎麼能不反覆重提呢?就是日本境內也有不少諤諤之士,譬如大江健三郎就在1990年法蘭克福書展上猛烈抨擊過日本對歷史罪責的自欺心態,稱日本人為最缺乏反省能力的「種族主義者」。江澤民訪日,身上背負著最沈重的債券,怎麼還也還不完的人性債券;李登輝有什麼權利、什麼立場,說,「舊事沒有必要反覆重提」?
如果人性價值也必須劃分疆界,中國人的死難都只是他江澤民的事,與李登輝毫不相干;好的,那麼,從1937年到1945年總共有20萬7千多個台灣青年被徵調投入戰爭。其中將近六萬人或戰死、或失蹤,為日本天皇做了炮灰。還有那受了皇民思想號召而肆行屠殺,戰後被當做國際戰犯而處死刑的26人,處10年以上徒刑的147人。這些台灣人的犧牲──日本表示過歉意嗎?對台灣的慰安婦,日本表示過歉意嗎?更何況,在今天的所謂「台灣人」裡,畢竟有百分之十幾二十的外省人在大陸親身面對過日軍的刺刀,李登輝可曾考慮過他們的情感和創傷?誰 對他們道過歉?即使吝嗇地只談「台灣人」,李登輝,身為總統,又哪裡有權利、有立場,去對至今不認錯的日本說,「舊事沒有必要重提」?
台灣人的面對歷史
我不認為李登輝有失立場的談話是他有意取悅於日本媒體。他曾經公開批評過李光耀所鼓吹的「亞洲價值」而強調他信仰普遍的自由和人權。但是他對中國共產黨政權的憎惡、他對日本的源遠流長的好感,以及海峽兩岸的緊張對峙關係,扭曲了他對普遍人權的判斷。
李登輝說江澤民比日本人「更有問題」。是的,江澤民代表的是一個對自己人民開槍的政權,這個政權統治中國50年,手上所沾中國人的血可能比日本人還要濃腥。但是,甲殺了人,不能說因為「乙也殺了人」或「乙殺了更多的人」而使甲的罪行得到豁免。這個邏輯是荒唐的。中國共產黨有一天也必得站上歷史的審判台接受審判,但是共產黨再不義也不能拿來為日本的不義作辯護。
李登輝說,日本「在戰後50年間遵守和平憲法建設民主國家」,因此「過去」不必再談。這個邏輯也是奇怪的。就被害者而言,日本今天貧或富,獨裁或民主,對已經造成的傷害有什麼影響?就日本人自己而言,正因為日本是一個民主國家,它更有理由誠實而勇敢地面對陰暗的過去。戰後的德國難道不是一個「遵守和平憲法的民主國家」,為什麼在那裡,「過去」的討論和整理如此重要?
對日本的好感是李登輝這一整代人的歷史情愫。以中國民族主義為出發點的人很容易對這種情愫義正辭嚴地口誅筆伐,而這樣單向思維的批判很可能是錯置的。就如同在今天的香港有許多人對英國殖民所帶來的體制和文化認同超過對自己民族──中國的認同,李登輝這一代人對日本的認同也有它的「正當性」,必須放在時代的背景中去理解和尊重。問題的癥結在於:認同日本的什麼?大江健三郎、東史郎、家永三郎都是日本人,卻對日本政府和主流社會處理歷史的態度絕不苟同。這些人代表了日本文化中最珍貴的良心和勇氣。曾經是日本國民的台灣人,譬如李登輝,是否 在模糊的、浪漫的日本情愫之外,認真地思索過更深刻的問題:
在侵略戰爭的大浩劫中,屬於日本國的台灣人究竟是純粹的被害者還是身不由己的迫害者,或者兩者都是?界線怎麼劃分?如果民族主義的立場被拋棄,那麼他是否通得過「人」的立場的檢驗?對於自己,他是否能在日本人的歷史罪責裡看見自己的角色?對日本的歷史,他又是否能撇開自己的情感糾纏,做客觀的評斷?
這些問題,90年代以來紛紛在歐洲各國浮出。法國、比利時、荷蘭,長久以來把自己描繪成被德國壓迫的無罪的羔羊同時又是抵抗侵略的勇敢的英雄。歷史學家現在把現在把材料徹底翻出來,讓人們看見;羔羊英雄只是事實的一面,另一面是和侵略者權勢結合、狼狽為奸的懦弱與卑下。
把歷史的石頭翻開,露出長久不經日照的蟲豸,不是為了族群間的政治清算,而是為了更瞭解自己的存在地位。尤其台灣人正在尋找全新的未來航程,釐清自己的過去是不可或缺的羅盤。
李登輝公開說自己在22歲以前是日本國民,被民族主義者視為大逆不道,我認為是後者的立場偏執。但是李登輝對日本主流價值的全盤接受──全盤到罔顧歷史、罔顧正義的程度,我覺得非常可憂。如果他是一般學者,談話代表他個人,也就罷了,偏偏他是中華民國總統,在外代表全部台灣人說話,而所說的話比日本右翼還要右翼,實在使我這個台灣國民惴惴不安。
不是民族主義,是人權主義
我相信日本的過去是必須深掘、必須探究、不可遺忘的,而這個立場,不是因為我是中國人台灣人,屬於被侵略被殖民的族群,因此尋求報復、洩憤。有這個立場,是因為,做為人類的一份子,希冀看見和平的實現,而20世紀兩次大戰給了我們一個極重要的教訓:如果歷史的是非曲直、怨怒疑忌不經過梳理就被草草掩蓋,它就變成一個數著秒鐘的定時炸彈,踢踢踏踏走向爆發。沒有對歷史的共識就沒有和平的基礎,而共識的達成唯有透過對「過去」的鍥而不捨的深掘與追究,最有責任研究日本過去的應該是日本本身的器識宏大的知識份子,就如同對文革史絕不放鬆的應 該是中國本身的知識先進,因為最深的批判來自最深的關切。令人憂心的是,中國與日本讓眼前的政治權宜將歷史的傷口暫時遮住,但是傷口在暗地裡潰爛惡化,有一天,傷者,或那自視受到不公待遇的,又以復仇者的猙獰面目再起。這樣的惡性循環,難道是日本人、中國人、台灣人所樂於見到的嗎?為了避免這樣可怕的前景而要求德國或日本切實地面對歷史,不是「哪國人」的立場,是「人」的立場。
要求日本道歉,因此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的問題,而是一個普遍的歷史罪責的問題。江澤民本人是否有這樣的認識,很值得懷疑。毛澤東和周恩來與日本人簽約時,從不曾問過老百姓的意願。但是那死於戰亂的三千萬人、那飽受凌虐的奴工和慰安婦,有權利要求精神與物質的彌補,只因為他們是「人」就足夠的理直氣壯,與民族主義扯不上關係,與人權主義卻大有關係。李登輝對人權價值的尊重我相信是真誠的,但是在他反中共和親日本的架構裡,人權價值卻不自覺地被壓縮得看不見了,三千萬人的犧牲變成「個人恩怨」,未經整理的重大歷史變成「不必再提」的舊事。
不,就是對距離我們極遙遠的盧安達或科索沃或阿富汗的屠殺,我們都不忍,也沒有權利這麼說的。
「新台灣人」來自「舊台灣人」
深田佑介的問題充滿投機主義的惡味──趁著中國與日本為歷史罪責起矛盾的時候,趕快發展台日關係!李登輝的回答也果真與他一拍即合。不能不問的是,建築在這樣一個基礎的台日關係,能為台灣帶來什麼利益?機會主義的結合能持久嗎?或者說,以扭曲歷史、蔑視人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政治關係,是我們台灣人所渴望的嗎?
我不同意。
就如同我不能同意李登輝所描繪的美麗的台灣人圖像是符合歷史的。在他的描繪下,台灣人就是一個追求自由民主的族群。哪有這回事呢?李登輝說四百年前來的台灣人是為了「逃避明朝的暴政」而來到台灣,但是鄭成功的旗子上不是明明寫著「永明」嗎?「到台灣的這些人不是來台灣做統治者」的,李登輝說,但是他怎麼解釋來台的漢人是如何壓迫原住民的?五十年前的「外省人」是逃避共產黨而來,但是他們來了之後就建立了自由民主嗎?
台灣人受日本統治50年,受國民黨高壓控制50年,現在又受共產黨的武力威脅,在自我意識上就逐漸投射成一個羔羊似的被壓迫者,而羔羊在道德上都是純潔無瑕的。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自我圖像,但是,我們既然要求別人正視歷史,自己又何能例外,四百年來的台灣人既是羔羊,也是惡狼,被別人壓迫過,也壓迫過別人。對自由民主的認識絕不是台灣人的天生麗質,高人一等,而是經過不斷的墮落和奮起才獲得的一點淺淺的成就。這點成就我們可以珍惜,但是不必把它誇大成一個一以貫之的台灣人傳統。
解嚴12年來,台灣一步一步的在遠離老國民黨時代的中國意識,發展出以自己為主體的台灣意識。李登輝的史觀標誌著12年的距離;12年前,台灣的「中國人」和大陸人一樣談日本人的「血債」。黃春明的「沙喲那啦再見」對死不道歉的日本充滿義憤,是那個時期的經典作品。到了1999年,台灣總統對日本人公開說,要日本人對侵略戰爭道歉是江澤民的「個人恩怨」,日本現在是和平主義的使者,中國反覆對日本提起過去「絕非正確的歷史認識」。這個距離實在是驚人的。
這樣的史觀,就是李登輝所鼓吹的所謂「新台灣人」的史觀嗎?我看見其中蘊藏著非常大的危險。我想我們之所以反對中共政權,是因為這個政權與我們所信仰的人權價值有嚴重牴觸;信仰人權價值是因,反對共產政權是果。但是如果說,為了與中共爭取政治資源,為了與中國意識割離以凸顯台灣意識,而把歷史扭曲,而把人的災難渺小化、兒戲化──因為這些人恰巧是「中國」人;也就是說,反共倒果為因,成了最高指導原則,台灣人豈不是在1999年又退回到意識型態僵化的1949年,只是蔣介石版的教條換成了李登輝版的教條?不以人權價值為基礎的台灣意識 值不值得我們追求?我們可不可以讓反中共的目標無限放大,大到使我們對更普遍的恆久價值變得盲目?
「新台灣人」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猴子,他必定得從「舊台灣人」蛻化而來,帶著他所有的歷史,所有的回憶,所有溫存的情感。對這些千絲萬縷的歷史回憶和情感,他必須沈思、梳理、衡量、選擇;每一番沈思梳理,每一個衡量選擇,都一點一點決定了他未來的面貌。「新台灣人」最後的成熟──不論他屬於哪一個族群,一定是在他給自己的歷史記憶和情感重新找到了安身之處以後,絕不在於把自己的過去粗暴地斬斷。而每一個族群的歷史記憶和情感,在台灣人重新凝聚的過程中,都是必須受到尊重的。
原載《新新聞週報》1999
攝影:龍應台,屏東大鵬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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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禮拜我們罵完世界衛生組織WHO,這禮拜該換誰挨罵呢?每次我們罵美國,就會被網友說「媚共」,要是罵中國,又會被酸「舔美」,我們節目真的很難做耶,這次我們決定,乾脆讓他們對罵好了。
還記得我們在2月27日聊過「美中大鬥法」嗎?結果短短一個月,川貴人和習皇帝,感情再度生變,而且是切八段的那種變。
美中大鬥法Round 2又開打了!打什麼呢?這次是打宣傳戰!東北有三寶,中國的「大外宣」也有五寶。最近這一個月來,北京當局為了扭轉被肺炎重挫的形象,頻頻出招,我們整理了國際媒體歸納出的洗白五寶。
我們馬上來看看第一寶卸責美國。
中國「抗煞專家」鍾南山2月27日突然指出,疫情在中國爆發,不代表病毒源自中國,為「洗白大業」開了第一槍。但美國國務卿「龐佩奧」直接無視WHO命名不得帶有地名的規則,到處「武漢病毒」、「武漢肺炎」的叫。
這大概讓中國是越聽越不爽吧?就在WHO宣布新冠疫情「全球大流行」的隔天,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12日突然在官方Twitter上連發7條推文,引述美國疾管署CDC主任備詢影片,說美國自己都搞不清楚死於流感的美國人,到底是不是感染新冠肺炎,質疑美國根本早就有新冠肺炎的病例,是美軍把病毒帶進中國的,要求美方給中國一個解釋。
我覺得這話很怪,這病毒為什麼源自美國,在美國沒什麼表現,但到中國兜了一圈,就變得奇毒無比,傳染速度跟死亡率都大大增加,這病毒在中國是吃了大力丸嗎?
結果這也就讓川普超級不爽,開始跟進龐佩奧的說法,當天就在橢圓形辦公室發表談話,說新冠病毒是「外國來的病毒」,立刻劃清界線。
什麼叫外國病毒?病毒是有國籍的啊?總之美中雙方都說病毒是你家的,一下子就把美中戰火又點燃了!而川普這次把病毒的國籍更明確了,直接明確的叫他是「中國病毒」。
突然把Coronavirus改稱作Chinese Virus「中國病毒」,硬是在火上加油!結果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耿爽,果然又不爽了!
馬上就出了第二寶肅清異己。
還記得2月18日美國把五家中國官媒列入「外國使團」嗎?隔天中方就以下令驅逐了三名《華爾街日報》的記者,還嗆聲「保留復仇權」,就在大家忙著對抗疫情,以為中國無暇報仇的時候,北京當局又拿記者開刀!
中國政府在3月18日宣布一口氣驅逐《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和《華盛頓郵報》等美國三大報的美國記者,限他們10天內交出記者證、滾出中國,今後也不得在中港澳繼續從事記者工作!
但你們兩個吵架,關我們記者屁事啊?而且你禁也去禁跟川普比較好的福斯電視台之類的,紐時跟華郵可是打川大將,不是說你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嗎?雖然這兩家平常罵中國也罵得不少。
這次的逐客令下了之後,《駐華外國記者協會」就說,這個命令至少會害13名記者丟飯碗,不僅是中共在現代對外國媒體最嚴厲的攻擊,距離驅逐外交使節差不多只剩下一步之遙;《紐約時報》更點出,現在國安和公衛專家都很擔心,美中已經拉開「新冷戰」的序幕,恐怕嚴重破壞防疫上的合作,並衝擊全球經濟;先前鬧出「中國病夫」風波的美國政治專家「米德」,也發表最新社論《北京加劇新冷戰》,警告這場流行病會結束,但美中僵局恐怕維持數十年。
但川普完全沒在怕喔~繼續推文連發,所有需要提到新冠病毒的地方,統統改成「中國病毒」!接下來幾天的白宮記者會,更大喇喇的用「中國病毒」當開場白。
甚至有媒體拍到,幕僚準備給他的講稿上,原本寫的「冠狀」corona被川普用硬生生改成大大Chinese,但川普堅稱他沒有歧視的意思。
中國問題專家警告,以這種方式給病毒貼上標籤,只會讓兩國的關係更緊張,美國領導人原本應該要制止「仇外情緒」,但川普卻無視越來越嚴重的反華潮和種族主義,反而不斷製造新的緊張。
接下來中國就使出了第三寶,口罩外交。
除了試圖和病毒切割,北京當局還同時展開「口罩外交」,運送口罩和醫療物資到伊朗、義大利和西班牙等重災區,「病毒輸出國」搖身一變成為「救世大英雄」。
《紐約時報》北京分社社長撰文指出,中國正在試圖改變專制的「病毒孵化器」形象,變成在緊要關頭扛起責任的「世界強國」!歐美防疫的失敗,剛好給了中國領導人表現的舞台。
不過美國耶魯大學教授Stephen Roach認為,單憑口罩外交並不能重塑全球對中國的看法,因為這是17年來第二次源自中國的大流行病,中國真該好好改善公衛政策!
第四寶則是取經中國。
3月16日,中國境外確診病例和死亡人數,雙雙超過中國境內的數字,結果中國境內輿論認為「中國打贏了防疫戰爭」,還有不少網友大酸西方國家連「抄中國作業」都抄不好,自誇他們專制政權下的動員能力。
最後是第五寶新增歸零。
到了3月18日,中國官方正式宣布,本土新增病例為零,「黨的抗疫成功樹立榜樣」!不過這數據川普信不信呢?美中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看起來像在比誰防疫最無能,但可不能單純看他們鬧一鬧就算了,兩國爭的其實是「世界扛霸子」地位,現在各界聚焦,中國真的有可能取代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強權嗎?
美國前助理國務卿坎貝爾和布魯金斯學會的中國戰略計劃的主任杜如松聯手發表最新文章,拿1956年大英帝國弄丟「蘇伊士運河」當例子,警告美國再不好好振作防疫,恐怕也會搞丟世界霸主的寶座,讓中國撿到便宜。
兩位專家指出,美國一開始反應就太慢,從上到下亂成一團,不但沒有領導全球防疫,還突然斷航歐洲盟友,破壞人們對美國的信心;反觀北京火速填補美國的空缺,利用製造大國的優勢,提供其他國家物質上的援助,並分享防疫經驗,全力彌補先前中國領導階層的失誤。
最後幫大家複習一下,這次琪斐大放送的關鍵字是 #美中再槓 #新冷戰 #洗白五寶 #中國大外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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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一強漢好嗎 在 Re: [閒聊] 大家對今年強漢的表現滿意嗎? | PTT 熱門文章Hito 的推薦與評價
我完全不知道強漢到底是招誰惹誰。: ㄧ堆印象派球迷在那邊瞎嘴。: 今年陳偉漢ops+是81.2,張志強65.5(我沒算錯的話): 這成績有很差嗎? ... <看更多>
統一強漢好嗎 在 [閒聊] 統一三連霸時期有多強? - 看板Baseball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記得統一獅很久之前三連霸
那時候看到不少人都穿三連霸的衣服
不過小弟那時候La new粉QQ
那個陣容搬到現在一樣能稱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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