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手記｜
太太的定情手錶壞了。時針不再跳動，猶如他倆的愛情，不知不覺停頓了。老公看到，跑去街邊檔央求老師傅，讓他幫忙維修。老師傅說：「無得整㗎喇！」沒有零件。他每日跑到攤檔，苦苦哀求，說沒有手錶，就沒有了家。老師傅聽罷，揚揚手，叫他幾天後過來。原來，零件沒有，他卻親手幫他裁過一件。
「無以前行得咁順㗎喇，但總算行到！」
「記得返去咁同老婆講啊！」
老公問師傅要收多少錢。老師傅又揚揚手，說不用。
舊日的人相信，感情是細水長流，壞了的東西可以維修。手錶齒輪轉啊轉，分針秒針在跳動，我們就這樣，活了一輩子。老鐘錶工匠幫人維修齒輪，也在修補每個故事。只是他們想不到，時代巨輪卻漸漸淘汰他們。
這次的訪問，深深感受到這種無奈和欷歔。記者最初聽說在深水埗和長沙灣仍有不少維修鐘錶的攤檔，便去碰碰運氣。第一天，黑色暴雨，以為不開檔；第二天，不見檔口，以為飲茶。第三天、第四天，仍然沒有。問問街坊，他們都憶說，這個街口「可能有」、那個街口「可能有」，「可能太老，依家唔擺啦。」
明明記得，過往逛街，還會看到零星小攤檔，為何突然全都不見了？原來肺炎、年老、過世、社區重建，種種原因讓這些攤檔買少見少。最後，踏破天涯，運氣使然，最終找到祥記、甘師傅和佘師傅，三個老師傅。
他們有舊時代匠人的性格，尤其祥記，總是說「自己唔叻」，叫我唔好影。其實是幾年前攤檔被人偷走，他不想爛攤子出現在鏡頭前，覺得丟人現眼，不開心，總是叫我不要來。我卻一再說服，80多歲的他，把攤檔和舊日經歷留低保存，一定有其價值的，最終他口裏說不不不，袋口卻放着我的卡片，拍攝時笑得開懷，說要免費幫我修錶。
還有甘師傅和佘師傅，他們都是舊派人。前者內向敦厚，平日寡言，講起手錶卻侃侃而談；後者是街頭口水佬，卻無私分享，常問我不做記者，要不要跟他學師。
有時在想，我們總歌頌日本匠人精神。放眼本土，難道我們沒有匠人嗎？也許，他們在街頭巷尾埋藏太深，烈日當空，汗流浹背，默默把精細的零件換機芯，我們總是行色匆匆，留意不到他們。
故事回到最初，兩夫妻的手錶修好了。他們如同這隻古董錶一樣，時針有時失靈，但再累也不會忘記上鏈繼續運行。這些老匠，讓人記得舊日香港，爛掉可以重修。儘管世界早已變了天，時針和分針紛亂跳動，這些鐘錶匠人還是努力守護鐘錶堡壘，他們的鐘擺，彷彿永遠停頓了。做得一日得一日，是他們人生信條，所以能遇上，請惜緣。
記者：袁志敏
攝影：鄧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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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一生為齒輪工作 #卻被時代巨輪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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