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出了好多我們的歷史啊~
與王堅院士有關的日子
本文來自杭派工程師。撰文 | 猛哥;視頻 | 阿竜
…………………………………………………………………
21年前,他是學界翹楚,比爾·蓋茨最信任的人之一。
11年前,他受馬雲之托,在阿裡掀起技術革命。
從“騙子”到“雲計算開拓者”,十年一覺“飛天”夢。
他就是王堅,中國工程院新晉院士。
1
那年,李開復37歲,受比爾·蓋茨之托,帶著一項使命飛抵北京。
甫一落地,他就到處尋找電腦使用者介面領域的頂尖人才,跑遍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都沒有。後來,北京大學電腦系圖形學老師董士海給他指了條道。
董士海在視覺化領域深耕多年,熟諳學界,他想了想,說,“有一個,在杭州!”
此人就是王堅。
李開復又多方打聽,大家都說王堅是國內研究“人機界面”最優秀的一個人。
人機界面,是人與電腦之間傳遞、交換資訊的媒介和對話介面,是電腦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
王堅生長在西子湖畔,卻南人北相,身材高大,總是頂著一頭亂髮,挎著黃色軍用挎包,衣服皺巴巴,走路一顛一顛,脖子前伸,全然不關心外界的書生派頭。
細數王堅的經歷,完全稱得上是一個“異類”。他生於1962年,被打上了那個時代特有的烙印,癡迷大飛機,卻在1980年考入杭州大學工業心理專業,讀研期間常去浙江大學旁聽電腦課程,他的碩士論文《人機交互和多通道使用者介面》是中國第一部人機交互的論文,後來還影響了航太工程。
這多少算間接圓了他的“飛天”夢,也許是覺得不滿足,很多年後,他乾脆直接上陣,帶領一幫年輕人編造另一個版本的“飛天”夢,歷經挫折,每當下屬們洩氣時,他總會講,過去“那麼多優秀的工程師一輩子連造飛機的機會都沒有”,相較之下,現今一切堅持都是值得的。
1990年,王堅獲得心理系博士學位,並留校任教,1992年就晉升為教授,1993年又列為博士生導師,並擔任心理系系主任。1998年8月,杭州大學與浙江大學合併,王堅新增了一連串耀眼的頭銜:中國人類工效學會理事、浙江大學工業心理學國家專業實驗室主任。
不過,李開復一門心思要找到他,可不是因為這些頭銜,而是另有緣由。他給王堅發出郵件,邀請他來京參加一個典禮。
2
1998年11月5日,北京天氣蕭瑟,長安街兩邊的白楊樹正在凋零。
但與北京火車站相去不遠的國際俱樂部門庭若市,來了300餘人,均為中國電腦業的翹楚,包括18位院士、56位教授、4位大學校長、9位系主任、27位研究員、7位所長、1個總工程師、1個高級工程師和1個總裁。
此外,還有29個政府官員和美國駐華使館的1位外交官。
王堅沒有到場。但這個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李開復的好心情。
科技部部長及教育部副部長先後登臺致辭,此外資訊產業部及中科院等官方機構都贈送了花籃。
這些官員和學者聚集一堂,只因美國微軟公司在中國建立了一個研究院。
微軟CTO 奈森·梅爾沃德是敦促比爾·蓋茨做出此項決議的“推手”。當天,他在祝賀視頻中說:“因為人才是成功研究的先決條件,我們決意追隨人才,到人才濟濟的地方開設研究院。”
李開復進一步解釋說,微軟中國研究院的初衷是“彙聚中國本地的優秀人才和微軟公司自己的專業人才,彙集其思想。”
此話當日與會者都未給予足夠的注意。只有王選(北京大學教授、中科院院士、電腦漢字雷射排版技術創始人)隱約覺得微軟志不在此,“有眼光”,還有“遠大戰略。”
1999年春節前,微軟中國研究院開始大規模招攬人才,觸角幾乎覆蓋了所有一流科研院校。
《經濟日報》說微軟中國研究院“一網”就“網”了十幾位拔尖人才。
3
儘管1998年的秋天,李開復和王堅沒能見面,但兩人在通了五封郵件後,再次約定見面。
李開復出差時,曾專門去浙江大學找王堅,沒見上,後來微軟中國研究院副院長沈向洋(剛宣佈從微軟離職。此前為微軟全球執行副總裁,美國工程院院士)去浙江大學做演講,李開復囑託他去與王堅見一面,仍然緣慳一面。
李開復只好在郵件上邀請王堅北上,“看看研究院。”
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執著,這令王堅既驚訝又感動,他回信說:“我來北京看你。”
1999年1月10日,李開復終於見到了王堅。沒有寒暄,開門見山。談話只有半小時,但對聰明人來說已經足夠。
當王堅回到杭州時,一封電子郵件已在等著他,那是李開復發的。儘管李開復很希望王堅能夠加盟微軟中國研究院,但抹不開情面直接挖人,畢竟浙江大學校長潘雲鶴是微軟中國研究院的顧問。
李開復只是提出可以和王堅的實驗室合作,這讓王堅很開心,覺得大展宏圖的機會來了,但幾天後,他給李開復回信說,要到微軟中國研究院做訪問學者。
導致王堅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作為系主任和副院長,需要參加無數的冗雜會議,這令他不勝其煩。
1999年的春天剛開始,王堅來到微軟中國研究院。接觸越深,李開復越希望王堅把“訪問”變成“加盟”。
最後,還是王堅自己捅破窗戶紙。到了夏天,他向李開復明確表示要到微軟來工作。
王堅被任命為多通道使用者介面組的主任研究員,組員有張高(中科院博士)和韓堅(清華大學博士)兩個年輕人。
以潘雲鶴的身份和學養,自然不能阻攔王堅的出走。
那個夏天和潘雲鶴一樣心情複雜的還有哈爾濱工業大學的黨委書記李生,他是哈工大電腦系的老系主任,也是中國人工智慧領域第一個博士生候選人(因為選擇提副教授沒有繼續讀博,張大鵬遂成為中國人工智慧領域第一個博士生)。
李開復給李生寫了一封信,說要挖走三個人,即:荀恩東、王海峰和劉挺。
荀恩東,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工作了兩年,後被引入香港科技大學,現在北京語言大學任教,研究機器翻譯和語法分析。
劉挺,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呆了一年,又返回哈工大教書,現在是哈工大人工智慧研究院副院長。
王海峰,是中國最早做搜索的一撥人,加入微軟中國研究院後,李開復親自帶他。一年多後,跳槽到東芝中國研究院,2010年加入百度,深得李彥宏信任,2019年5月出任百度空缺了10年之久的CTO。
巧合的是,同月,中國工程院公佈了2019年院士增選有效候選人名單,所涉專業為“人工智慧”方向的候選人共有五位,分別是王海峰(百度),沈向洋(微軟中國),楊強(微眾銀行),莊越挺(浙江大學),鄭慶華(西安交通大學)。
候選名單中還有兩位與人工智慧相關的企業人物,分別是李彥宏和王堅,均位元列工程管理學部“新興交叉領域工程技術創新管理”專業。
一個月後,第二輪評審的候選人名單公佈,李彥宏、王海峰、沈向洋落選,王堅仍在列。
能PK掉沈向洋和王海峰等老同事,足以證明王堅的卓越,此時他的身份是阿裡巴巴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
20年前,當王堅離開杭州來到北京時,創業失敗的馬雲正帶領一幫人從北京折返杭州,希冀東山再起;當王堅正式加入微軟中國研究院時,馬雲與“十八羅漢”在湖畔花園創辦了阿裡巴巴。
一個是風頭正勁的學術明星,一個是屢敗屢戰的創業者,誰能想到這兩個人將來會有交集,並作出驚天之事。
機緣就是這麼神奇。
4
在微軟中國研究院,專家學者們得以全心全意投入基礎研究,而不用操心經費及產出。
在王堅看來,研究院要做的就是提出新概念,“我們不是要改進現有的而是要提出新的,不是把人家已經做過的東西做得更好,而是要做人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
即使是三流的開創也要比一流的跟隨更加艱難。所以,王堅一直給自己出難題。夏天開始的時候,他帶領張高和韓堅全力投入“人機界面”的研究,改進中文輸入法就是他加入微軟後的“首秀”,結果“驚豔”。
1999年10月18日,李開復帶領微軟中國研究院的6個研究員(王堅、李勁、周明、高劍峰、沈向洋和張益肇),抵達微軟美國總部,親自向比爾·蓋茨彙報。
李開復著重介紹了中文輸入方面的研究,比爾·蓋茨非常感興趣。回京後,微軟中國研究院專門舉辦了一次新聞發佈會。
王堅最後上臺,他說“做研究不一定隨大流。”
2001年,微軟中國研究院更名為微軟亞洲研究院。2004年,王堅出任常務副院長。他的主要成果包括:SQM大規模資料處理系統、數位墨水、支援亞洲語言的無模式切換使用者介面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在世界上首次推出手寫數學公式識別器,並在胡錦濤主席2006年訪問微軟時專門為主席和夫人作了演示。
王堅深受比爾·蓋茨信任。他帶的組是研究院裡當面和比爾·蓋茨討論問題最多的小組。
微軟正處巔峰期,微軟亞洲研究院兵強馬壯,王堅有足夠的空間去大展拳腳,直到一個叫劉振飛的人找上門來。
5
劉振飛,現阿裡巴巴合夥人、高德總裁,不過2008年他找到王堅時,還是淘寶網技術保障總監,他因為資料上的技術難題,想挖王堅的手下,結果被跳票,他索性直接去挖王堅。
王堅當時帶人所做的專案正和資料相關,通過海量資料分析瞭解使用者習慣、優化軟體反覆運算。有人寫郵件給王堅,描述了他在比爾·蓋茨面前提到軟體的資料分析,比爾·蓋茨說你應該去找王堅。
劉振飛畢業於北京大學,是王選院士的高足,眼光可謂毒辣。
那年夏天,阿裡巴巴CPO彭蕾(阿裡巴巴創始人、合夥人,現任Lazada董事長)親自找到王堅,一見面就說:“我們現在很差,就希望你來拯救我們”。
她說的是阿裡巴巴的“登月計畫”。
頭一年,馬雲召集阿裡巴巴的高管們在寧波開了一次戰略會,決定要把淘寶、支付寶、B2B 等子公司的底層資料打通,實現“商業新文明”。為此,阿裡巴巴迫切需要尋找一個技術“救星”。
王堅就這樣進入了彭蕾的視野。
彭蕾說,阿裡巴巴的資料就是一座金山,但不知道如何挖掘,現在是坐在金山上吃饅頭。
王堅心動了。
2008年11月18日,阿裡巴巴宣佈,王堅博士正式加盟阿裡巴巴集團,擔任首席架構師一職,直接向馬雲彙報工作。
馬雲表示:“王堅博士將幫助阿裡巴巴集團建立世界級的技術團隊,並負責集團技術架構以及基礎技術平臺建設。”
彼時,阿裡巴巴高管中不乏技術牛人,比如中國開源第一人章文嵩。他本碩博均就讀於國防科大,師從電腦學院泰斗胡守仁教授(我國第一台億次銀河巨型電腦研製的設計者和主要領導者之一),1998年創建LVS(Linux Virtual Server),2000年,Google搜索“wensong”會出現上千萬條記錄,2009年加入淘寶後,帶動了一系列開源運動。
但為何馬雲偏偏如此相信王堅?
除了都充滿理想主義氣息之外,在阿裡巴巴安全團隊負責人吳翰清看來,原因是“王博士是唯一一個能把技術講得連馬雲都能聽懂的人。阿裡有很多技術VP,但他們都沒有王博士這本事,所以他們也只能做到VP,而做不到CTO。”
被馬雲任命為CTO是王堅加入阿裡巴巴差不多四年後的事情,卻招致了這家公司史上最強烈的反彈。
阿裡巴巴已很長時間沒有CTO,上一任CTO還是吳炯。
吳炯曾就讀于上海交通大學,後赴美,1989年畢業于密西根大學,1996年加入美國雅虎,負責搜尋引擎和電子商務技術的開發。他1997年結識馬雲,2000年初成為阿裡巴巴的天使投資人,2000年5月正式加入阿裡巴巴,擔任CTO,領導開發了阿裡B2B網站,淘寶網以及相關系統的核心技術和產品設計。2005年阿裡巴巴合併雅虎中國後,他還主持了雅虎中國搜索事業部的工作。2008 年離職,專做投資人。
兩相對照,吳炯的光環太矚目了,而王堅進入阿裡巴巴後,卻成了名噪一時的“騙子”。
6
一切皆因阿裡雲所起。
1961年,美國總統甘迺迪向全世界宣佈:“美國要在十年內,把一個美國人送上月球,並將使他重新回到地面。”從此,美國雄心勃勃的“阿波羅登月計畫”開始實施,共分為“水星計畫”、“雙子星座計畫”及“土星計畫”三步。
雖然沒有關於阿裡巴巴“登月計畫”的具體時間表,但顯然也採用了分步走的策略。2009年9月10日,阿裡巴巴成立十周年的日子,阿裡雲成立了,它要為阿裡巴巴“登上月球“提供無盡的算力。
王堅擔任阿裡雲首任總裁,他對400多名團隊成員說:“如同電力是工業社會的底層設施,雲計算將取代傳統IT設備,成為互聯網世界的底層設施”。
雲計算這項新技術的雛型來自上世紀70年代,1963年,DARPA(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畫局)向麻省理工學院提供津貼啟動MAC專案,要求麻省理工學院開發“多人可同時使用的電腦系統”技術,這產生了“雲”和“虛擬化”技術的雛形。
2003-2006年Google發表了四篇文章,分別是關於分散式檔案系統(GFS),平行計算(MapReduce),資料管理(Big Table)和分散式資源管理(Chubby)。至此奠定了雲計算發展的基礎。
2006-2008年,亞馬遜、Google、微軟、IBM等巨頭相繼推出雲服務生態系統和雲計算平臺。
這樣看來,中國雲計算起步並不算晚。但先行者註定孤獨。阿裡雲成立之初,雲計算在中國還是個新名詞,外界充滿不解。
一個令阿裡雲老員工們記憶猶新的細節是,公司剛成立的前兩年,他們出差用餐時,開發票的服務員總是“好心”地將“阿裡雲計算有限公司”加一個字“阿裡雲電腦有限公司”。
王堅從微軟亞洲研究院帶過來的林晨曦等人成為阿裡雲乃至中國雲計算的最初班底。
林晨曦,畢業于上海交通大學,亞洲第一個ACM全球大賽總冠軍,2005年加入微軟亞洲研究院。他和同事們“每天思考著全人類命運這樣的宏大未來,從不為經費擔心。“ 有一天,王堅把他和孫冰(奧林匹克資訊學競賽冠軍)叫到辦公室,說他和馬雲聊得非常好,打算去阿裡,準備做雲計算,如果他們有興趣,可以一起去。
王堅的遊說很具有鼓舞性,他說,“雲計算這件事非做不可。如果我們所有的資訊計算都必須通過國外的系統,那麼未來的中國不堪設想。”
林晨曦和孫冰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其實很簡單,我相信王博士。只能選擇相信。“
儘管阿裡雲是2009年9月10日才宣佈成立,實際上早幾個月前就開始運轉了。林晨曦記得很清楚,阿裡雲第一個員工在2008年10月24日入職,正好是1024。“冥冥註定,阿裡雲和代碼脫不開關係。”
林晨曦成為阿裡雲第一任技術總監,入職後“兵荒馬亂,十幾個人邊寫代碼邊四處招人。”
阿裡雲當時辦公室在北京上地,沒有空調,夏天很慘,工程師們只好買來一堆冰塊,放在臉盆裡降溫。此外,辦公室還經常停電。
有次馬雲來京,專門去阿裡雲辦公室,想看看工程師們到底在做什麼。林晨曦打開電腦想給馬老師看看,不巧還停電了,馬雲只好坐在辦公室等了半個小時,直到電力恢復。
環境確實太差了。許多工程師來面試,一看樓裡這麼破,就不想來了。林晨曦趕緊解釋,這只是暫時的,新的寫字樓還在裝修。
饒是如此,在那個破舊辦公室裡,2009年2月1日,阿裡雲工程師寫下“飛天”第一行代碼。
“飛天”是阿裡雲為了“登月計畫”而做的分散式運算系統,其英文名是Apsara——吳哥王朝的阿僕薩羅飛天仙女,寓意希望為人帶來幸福。
“飛天”是想將全球數百萬台伺服器連成一台超級電腦,讓任何企業、機構和個人只要聯網就能獲得即開即用的計算能力。
關於“飛天”,林晨曦有個通俗的比方:
有一波人不知天高地厚,想做分散式系統,好比大家把腳綁在一起,單、雙報數,然後同時邁步。人數少時,這很簡單。但是當人足夠多時,就不簡單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在邁腳,但實際上不是,這是分散式系統遇到的第一個挑戰,同時性具有相對性;有人邁左腳,有人邁右腳,有些人兩隻腳一起邁,就有人摔倒了,摔倒的人會把邊上的人帶著摔倒,這是分散式系統遇到的第二個難題;還有第三個問題,那就是異構,有的人長得高,有的人長得矮,步伐不一樣,就會帶來困難;還有很多動態環境下帶來的不確定性,路面有石頭,或者颳風下雨……最後還是走到了終點。
可誰也沒想到,“終點”那麼遠,“走”得好辛苦。
7
馬雲對王堅是百分百支持, 要人給人、要槍給槍,阿裡巴巴內部各路精兵強將都彙集到阿裡雲。
有一次元旦年會上,王堅把馬雲叫來給工程師們打氣。馬雲說他不懂技術,但很尊敬搞技術的人,認為技術大牛都是俠客,還說“程式都是bug 組成的”,贏得了全場的掌聲。接著,馬雲更是豪氣的說“登月計畫”是一定要做的,先砸10 個億,不夠再砸10 個億,直到做出來為止,再次贏得了全場的掌聲。
一開始大家都志得意滿,意氣風發,覺得一群技術牛人在一起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但現實是,沒有先例可循,阿裡雲得從零開始。
在林晨曦看來,“阿裡雲就像是一個軍隊,在攻佔一個看起來不可能攻克的山頭,一批衝鋒者倒下了,下一批衝鋒者接著頂上。其實是很悲壯的,因為沒有人知道,未來到底能不能成功。”
工程師們的黃金時間只有幾年,不願意在黑暗中一直摸索。各種爭吵和懷疑出現。壓力實在太大,很多人只在團隊呆了半年就走了。
甚至從微軟亞洲研究院追隨王堅而來的人也在放棄。2010年,一位老部下離開阿裡雲時,深情又失落地對王堅說,做雲計算的感覺就像集體合圍抱一棵大樹,誰都知道最終大家的手會連在一起,但誰也不知道那一刻會發生在何時。
2011年底到2012年初,是阿裡雲最艱難的時候。
在阿裡巴巴外部,業界都不看好雲計算。中國IT 領袖峰會上,李彥宏說“雲計算這個東西,不客氣一點講它是新瓶裝舊酒,沒有新東西。"馬化騰則認為"它是一個超前的概念,目前佈局為時過早。"
在阿裡巴巴內部,大家都在看王堅的笑話,譏諷他是糊弄馬雲的“騙子”。其它部門的技術leader們都虎視眈眈,就等阿裡雲解散,然後去“瓜分”工程師。
有一次一群人吃飯,劉振飛問王堅,外面那麼多人罵你不靠譜,看你好像不在乎。眾人都愣住了。王堅埋著頭,想了半天說了一句,“我這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當王堅被燙的體無完膚時,馬雲又添了一桶開水。2012年8月14日,他發文任命王堅為CTO,全面負責規劃、制定和實施集團技術發展戰略。
阿裡巴巴內網徹底炸了,反對之聲洶湧不止,概而言之就是:王堅不懂技術、不懂管理,浪費資源無數,不被追責,反而高升,難以服眾。
沒人知道那段時間王堅承受了多少壓力。“有時候堅持是很難的,有時候放棄是很難的,進退維谷,但是具體到做飛天這件事我覺得堅持是很難的。”
關鍵時刻,又是馬雲撐了王堅和阿裡雲一把。他在內網公開回應:“博士是人不是神,博士的不足大家都知道,我瞭解的也並不比大家少,但博士了不起的地方,估計很少有人知道。假如,10年前我們就有了博士,今天阿裡的技術可能會很不一樣”。
為此,王堅對馬雲無比感激,後來寫書時,把這段話作為前序。
8
因為“理想主義”和“太執著”,王堅被認為是阿裡巴巴最像約伯斯的人,他的書架上也有一本沃爾特·以撒森寫的《約伯斯傳》。
約伯斯不好相處,以“現實扭曲力場”著稱。無獨有偶,王堅身邊人也能感受到他的“現實扭曲力場”。
那幾年,阿裡雲的工程師們一旦決定留下來,就會成為王堅的“腦殘粉”,他們堅信王堅的方向永遠正確。即使錯了,也是他們這些執行者錯了,“能力無法匹配博士的要求”。
王堅極具感染力,總喜歡給部下講雷達的故事。在二戰勝利前夕,《時代》週刊封面本來要刊登雷達的照片,都已經通知發明雷達的團隊了,這是一件無比榮耀的事情。結果發行前,改為刊登原子彈的照片。雷達團隊非常沮喪,因為從整場戰爭來說雷達的意義才是最大的。
每次王堅講這個故事時,聽眾都很興奮。他總會用“你們在做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情,不要怕犯錯”一類的話來鼓勵大家,然後眾人就覺得在做著一份無比光榮的工作。
2012年8月,王堅把每年一度的阿裡雲“飛天獎”頒給了全體員工,頒獎詞是一句略帶悲情的話——“堅持就是偉大”。
那年下半年,淘寶系“去IOE”完成,“飛天”已經跑得比較順暢,林晨曦可以放心離開了,“我在阿裡四年,其實相當於呆了十年。阿裡雲是一年走完了正常研發兩年半的路。人的頻率調快了兩倍半。”
離職那天,他和同事們在西湖國際旁邊的一家小館子聚餐,氣氛有點沉重。王堅開玩笑,“我們不應該這麼自私,晨曦不只屬於阿裡。”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林晨曦覺得不是傷感,不是難過,恍惚覺得:“在阿裡雲的四年,像是過完了一輩子。以後的事情,都是下輩子的。”
榮光時刻到底來臨。2013年8月15日,“飛天”5K系統上線提供服務,這是中國第一次實現單個集群超過5000台伺服器的通用計算平臺,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對外提供這種能力的公司。
阿裡雲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同年12月,啟動“登月計畫”。
“去IOE”完成後,阿裡雲沉澱了一套“商業-開源-自主” 軟體交互反覆運算的工程管理方法,成功服務國內關鍵行業客戶超過20萬家,推動了國內企業向雲計算的全面轉型。
後來,那些早年離開的工程師,一直在想,阿裡雲最終能成功,王堅的堅持是不是唯一的原因?
有一次,林晨曦和老同事們聚會,為這個問題一直聊到淩晨3點,結論是:“如果換一個人,也許早就掛了10遍了”。
在2012 年的阿裡雲年會上,王堅走上台,他緊攥話筒,幾次抬眼望向遠處,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泣不成聲。
他說:“這兩年我挨的罵甚至比我一輩子挨的罵還多。但是,我不後悔。只是,我上臺之前看到幾位同事,他們以前在阿裡雲,現在不在阿裡雲了。”
這其中就包括吳翰清,2012年9月離職創業,就在“飛天”即將展露曙光的前夕。走之前,王堅約他長談,臨別時,他流淚說:“博士,其實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兩人相對,淚眼凝噎。
當吳翰清創業後,才深深體會到王堅的不易。“現在我回想起來,王博士是一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他沒有太多的創業經驗和產品經驗,僅憑著一腔熱忱帶領著一群同樣熱忱的工程師們在做世界上最難的技術之一。走了很多彎路,也傷了很多人的心,但也栽了很多樹,讓後人乘了涼。”
9
乘涼者甚多。
阿裡雲趟出一條路後,國內雲計算熱潮興起,2013年就此成為中國雲計算的轉捩點。UCloud和七牛雲等協力廠商雲計算企業成立,騰訊開放平臺也是這一年對生態企業開放,AWS高調入華。
2014年9月19日,阿裡巴巴在美國上市。在上市故事中,阿裡巴巴一再強調的核心業務之一是“雲”和大資料,業務戰略是“雲+端”。這個基於“雲”的宏大敘事,正是始於六年前王堅掀起的內部技術革命。
技術底座已經構築,接下來就是高歌猛進。
馬雲再次展現了善於點將的本領,用阿裡小貸負責人胡曉明(現為螞蟻金服總裁)接替王堅,擔任阿裡雲新CEO,給這家技術公司注入商業基因。
到2016年,阿裡雲營收規模已躍居亞太第一,全球第三,連續數年保持三位數的增長。
同年,王堅卸去阿裡雲總裁及阿裡巴巴CTO兩職,專任阿裡巴巴集團技術委員會主席。
目前,40%的中國500強企業、近一半中國上市公司、80%中國科技類公司是阿裡雲的客戶。
在阿裡巴巴內網,王堅被貼上各種各樣的的標籤,出現頻次最高的有:“遠見”、“先知”、“堅定”、“堂吉訶德”……
但這個被稱為中國10年來最成功CTO的男人卻說,“我是一個既得利益者。”
2018年,王堅受邀參加央視《朗讀者》節目,誦讀了喬恩·克拉考爾的《進入空氣稀薄地帶》,回憶起阿裡雲的創業史。
他對董卿說,計算像是一口井,井裡有著最珍貴的水資源。隨著大家對計算需求的增大,要有人想辦法把井水變為自來水,讓它順暢地流入尋常百姓家。這個過程看似簡單,實際上需要建水廠、鋪管道、做水龍頭、裝水錶等一系列環節的精密配合。更重要的是人們對新理念的接納,因為第一口自來水從水龍頭裡流出之前,沒有人相信。
在阿裡雲出現之前,國內也沒有人覺得這個新技術能推動社會進步。
王堅說,他願意做那個引水的人。領著一群年輕人,去做一個中國人從來沒有做過,只在他們腦子裡存在過的東西。
2017年,中國電子資訊技術年會上,王堅代表“飛天雲作業系統核心技術及產業化”專案接過科技進步特等獎的獎牌,這是該獎項設立15年以來,首次頒發的特等獎。
中國電子學會鑒定認為:“飛天系統核心技術完全自主可控,總體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準……對我國乃至全球互聯網產業發展具有特殊重要的推動作用,是以企業為主體的雲計算核心關鍵技術自主創新的成功實踐。”
有人在知乎上寫下這樣幾句話:“10年前,我也覺得博士(王堅)是個騙子。現在看看,我覺得他是個偉人。我覺得沒有這些別人嘴裡的偏執狂,世界又怎麼可能被改變。”
10
道不孤,必有鄰。
王堅現在更多扮演的是阿裡巴巴技術先驅的角色,當下研究旨趣是“城市大腦”,開闢以資料資源為關鍵要素的城市發展路徑。
人類最偉大的作品是城市,但也帶了“城市病”。在王堅看來,“城市大腦”可以解決這些問題,它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讓城市的資料流程動起來,產生價值。
解決交通問題,並不是“城市大腦”的唯一功效,它是未來城市新的基礎設施,可以在城市的建設發展中做出更多貢獻。
互聯網、資料、雲計算,這三者始終讓王堅念茲在茲,在他心目中就如同火,新大陸和電,足以改變世界,值得用一生去探尋。
英雄所見略同。李開覆沒有看走眼,馬雲也沒有看走眼,他真是一個純粹的技術人。
2014年,吳翰清重回阿裡雲,回首往事,他說時光本身無法倒流,如果能穿越到那個時間,他可能不會選擇離開,有可能選擇在這個公司把這個事情做成。“其實我從王博士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堅持,其實他的所作所為以及他個人的軌跡,有一點顛覆我的世界觀。”
被改變的不止吳翰清一人。
如今,阿裡巴巴技術大牛雲集。許多人,無論是才智,還是年華,都不遜於10年前的王堅。當國家給予民營企業技術人至高榮譽時,對他們而言,風好正是揚帆時。
王堅的故事,重新定義了阿裡巴巴工程師這個群體,他們腳踏實地,但高舉理想主義旗幟,不墜青雲之志。保不齊,若干年後,他們之中會湧出又一個院士。
十年一覺“飛天”夢,譭謗也好,讚歎也罷,對王堅來說,皆為過眼雲煙。他撰有《線上》,結尾如此寫道:
什麼是對技術的熱愛?你真的相信技術會改變很多東西嗎?你有沒有足夠的自信和熱愛去捂暖這條蛇,哪怕它蘇醒以後可能會咬你一口?當你熱愛一個東西的時候,你很難預料最終的結果。
但是“如果困難出現,就要戰鬥到底。“ 那是他最喜歡的《進入空氣稀薄時代》中的一句話。
參考資料:
1.《追隨智慧——中國人在微軟》,淩志軍,中國友誼出版公司
2. 《道哥:王博士》,吳翰清,道哥的黑板報
3. 《阿裡雲第一任技術總監的故事》,林晨曦,阿裡雲橙
4. 《雲之戰》,孫宏超,騰訊深網
5.《雲計算深刻改變未來》,張為民,科學出版社
6.《王堅:一個預言家的命運》,張寒、周欣宇,人物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羅 習 五 作業系統 在 秒懂家醫科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最近讀完了這本書
而我,也是一個有亞斯特質的人
這樣的特質,也影響我的人生甚鉅
亞斯特質在人際關係上總是費力的
要刻意去學習各種一般人與生俱來的人際技巧
即使學得起來,
使用的時候又比一般人更耗費能量
這就是我們這群人說不出的苦衷
也長期不被大眾察覺與理解,
常被冠上與社會格格不入的標籤
這本書就是讓大家方便認識亞斯特質的敲門磚
鄭重推薦給每一個人
認識身邊的人,甚至是自己身上擁有的亞斯特質
您的發現與理解,就是最重要的第一步
《裝上亞斯雷達,你可以改變許多人的人生》
這是一本還沒出版,就開始帶來改變的書。事先看過書稿的人們,發現自己的前女友、先生、小孩、同事有強烈的亞斯特質,還有人因此想找心理師。出版後,有人原本只是想要從書中了解柯文哲,結果發現自己的亞斯特質似乎更強烈。有位亞斯特質明顯的醫師看完感嘆說,我真是對不起我太太。幾位亞斯特質強烈的女性讀者,又哭又笑地看完這本書。
這本書的讀者反應熱烈,因為可能有2.5%的人符合自閉症、亞斯伯格症診斷,有10%的人有「值得注意的亞斯特質」但沒有自覺。讀完這本書後,人們發現身邊許多親戚朋友有明顯的亞斯特質,而且對工作、婚姻、社交帶來影響。如果能協助他們自我覺察,將能帶來許多改變的機會。
當我開始鑽研「成人亞斯特質」,發現台灣與歐美國家的鉅大差距。他們有強大的亞斯社群,有能力出版精美刊物,網路論壇上有豐富的討論,亞斯作家寫自身經歷可以成為暢銷書。符合「亞斯伯格症」診斷的青少年、成人,可得到來自政府與教育體系的資源,大企業會安排「心靈導師」協助亞斯員工進入狀況。沒有正式診斷,但有強烈亞斯特質的人----好比說像台北市長柯文哲----也可以從看不完的網路資訊瞭解自己的腦神經特質。
我搜集了二、三十篇自我揭露亞斯伯格症診斷的英文報導,每一篇都訴說著:「三、四十歲診斷亞斯伯格,我這一生終於說得通了。」察覺自己的腦神經特質,讓這些成年人鬆了一口氣。研究顯示,偵測到自己的亞斯特質,對多數人會帶來正面影響。
所以,當我搜集到足夠的資訊,就趕快找出版社出了這本《我與世界格格不入----成人的亞斯覺醒》。
我希望台灣媒體、政府、意見領袖能了解成人亞斯議題,快速追上跟歐美國家。我想讓讀者能彷彿裝上「亞斯雷達」,偵測出有強烈亞斯特質的伴侶、親友、同事、同學。
大量閱讀成人亞斯相關書籍,是帶來改變的第一步。
《亞斯基因孕育天才,但也常伴隨悲情的命運》
學者專家推測,有許多基因決定著亞斯特質。高濃度的亞斯基因,常伴隨特殊能力,產生天才、學霸、與許多勤奮的專業人員。亞斯特質強烈的人,比起相同IQ的同學,常會有更優秀的學業成績。
但,亞斯基因也常帶來孤獨、寂寞、缺乏長期好友,嚴重時變得憂鬱、焦慮、甚至自殺。個人條件、家庭背景普通的亞斯人,常無法適應學校、職場,被排擠、霸凌、當作邊緣人。
為什麼我要強調「可能有10%的人有『值得注意』的亞斯特質」?多基因遺傳,讓許多人都帶有一點亞斯基因。許多研究數據讓我們推測,濃度最濃的10%,較容易因為社會適應不良,導致原本的才能無法發揮,落寞一生。
美國科技業聚集來自全世界的亞斯天才,打造堅強的科技基礎。美國富豪家庭帶有亞斯特質的比例緩緩上升。大企業擬定方案,特意引進有強烈亞斯特質的員工,高階的人力顧問公司協助尋覓亞斯人才。歐美國家意識到我們必須在家庭、學校、職場提供協助,減少因為無法適應社會而殞落的亞斯人。
為了台灣的未來,你能做什麼?你可以協助將這則訊息分享出去,讓更多人能意識到「亞斯特質」的重要性,讓更多資源投入協助亞斯人適應社會、發揮長才。亞斯人的創造力、持續力、分析力,是台灣的重要資產,別讓亞斯人因為較笨拙的社交能力而被埋沒、或因此陷入憂鬱、得不到發展空間。
《社交會累的亞斯人,模擬器跑雙作業系統的大腦》
人類大腦有很大一片區域負責社交(與社會互動),通常當我們暫時沒什麼任務要做時,社交大腦就會立馬活躍起來(詳見《社交天性》)。「社交」默默地吃掉大腦許多熱能,我們時時刻刻都在觀察別人的表情、動作、聲調、姿態、遣詞用字,思考別人沒說出的想法是什麼,回想在「人際政治」上還能做些什麼。
亞斯人的核心特質,是不太靈光的社交大腦。從小對朋友、同學的話語,太過於字面上的理解,不知道別人心裡真正的意思,導致接話、插話、開啟新話題有困難。不是受歡迎的聊天對象,就容易被排擠、當空氣、好像局外人,甚至被霸凌。因為猜不出別人內心,有時講話白目,有時會在受到挫折後變得退縮寡言。
亞斯人為了適應社會,會試著調整自己,學習、模仿別人的社交模式,或先在自己腦海裡排演,準備許多套劇本、範本,以便隨時拿出來套用。有許多亞斯人適應得很好,讓外人完全看不出來有亞斯特質,但代價是「大腦很累」。
我們可以想像,亞斯人的大腦作業系統,就像是嚴謹、一絲不苟、追求秩序與邏輯的Mac OS系統,為了跑微軟Windows作業系統程式,要安裝「模擬器」,在模擬器裡執行Windows程式。這一定會消耗更多CPU能量,而且某些功能無法100%執行。
有些亞斯人在需要社交的活動後,回到家就覺得很累。有些亞斯人只能撐一場社交活動,到第二場就開始覺得大腦打結。國外有本亞斯人名作叫做「假裝很正常」:努力地適應「正常人類」世界不合邏輯、很沒道理的社交生活,消耗掉自己的大腦能量與發展潛能,這就是許多亞斯人的寫照。
《卡珊德拉症候群,好男人背後辛苦的女人》
卡珊德拉是希臘神話裡的的女祭司,被太陽神阿波羅詛咒她的預言都不會有人相信。許多亞斯先生在外形象很好,勤奮工作、顧家、待人和善老實,他們的太太如果對外訴說自己的委屈,往往無人相信,這叫做「卡珊德拉症候群」。
這些太太有什麼委屈呢?固執、堅持、淡漠、缺乏情趣、白目、除了工作不知道談什麼,還有偶發的暴怒••••••許多亞斯先生在外適應良好,但回到家裡,一些亞斯特質難免表現出來。畢竟,一直偽裝是很累的。
卡珊德拉症候群造成許多外表幸福的家庭裡不快樂的太太。先生通常還是外人眼中的好先生、好爸爸,但有許多點會讓太太很受不了。如果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成人亞斯特質,這些問題就不容易釐清,太太也常因此成為莫名被責怪的對象。
《被忽視的性別議題,雷達下低空飛過的女孩們》
近年來歐美國家的熱門話題是:過去亞斯伯格症的診斷準則,是從男童發展出來,忽略了女童的症狀表現很可能並不一樣。於是有許多亞斯特質強烈的女童並沒有被注意到。
這些女童長大後,有些會無法適應辦公室文化而被排擠、工作不順利;有些會因為要求完美、規則與秩序的個性得到主管賞識,等到四五十歲卻發現自己缺乏長期好友、長時間孤單寂寞;有些則缺乏跟異性交往的能力,就算認識也難以維持。
這些亞斯特質強烈的女孩,學生時代就常覺得自己好像局外人,打不進班上女生的小圈圈。學業成績差一點的容易被霸凌,好一點的還是容易覺得自己是異類。有時過於天真的個性,會讓自己愛上不該愛的男人。
如果你分享這篇文章,讓更多人知道成人亞斯的資訊,得到最多助益的,將會是這些亞斯女孩。因為,同樣有亞斯特質,女性的自我覺察能力、追求改變的動機,遠遠大於男性。這些女性,需要從學生時代就得到來自父母、學校與朋友的支持。如果得到支持,她們將擁有最大的潛能來改變。
《發揮亞斯力、或被社會排除?我們每個人都能做的事情》
許多亞斯人都有適合他發揮的事情,科學園區裡有許多亞斯特質強烈的工程師,醫師、藥師、會計師、網頁設計師、翻譯等,也都是適合亞斯人從事的行業。有些亞斯特質強烈但從未察覺的女性,在企業界、社運團體、公益團體擔任主管。
亞斯特質常帶來兩極化的發展。亞斯基因常伴隨系統化、邏輯化的大腦,工作專注,有條有理,擅長研擬與遵守SOP。但亞斯人也常因為社交技巧笨拙、不太會察言觀色,不被職場前輩、主管喜歡。我在診間常見到四十歲左右的病人,學歷、工作能力不差,但一直換工作、直到中年就業困難,最後變成憂鬱症。會談幾次後漸漸察覺,強烈的亞斯特質,可能才是他人生不順的主要原因。
父母與教育體系如果能及早察覺青少年的亞斯特質,可以協助他針對自己的特質與興趣,接受未來適合、想做的工作必須的專業訓練,取得必要的學歷與證照。職場裡的主管如果知道什麼是亞斯特質,也較能協助員工適應新環境,避免因為人際問題影響公司的生產力與競爭力。
我們必須讓「什麼是亞斯特質」漸漸成為多數人的常識,從腦科學的角度來理解每個人的差異,才能讓亞斯人的才能都能好好發揮。
《如果早知道,我的人生會不一樣嗎?》
有些讀者看完書後,驚訝地發現亞斯特質似乎驗證、預言了他的一生,原來每個人的腦神經特質,對自己會帶來這麼大的影響。然後不禁感嘆,如果早知道,我的人生會不一樣嗎?
人生充滿機運,也沒有什麼必勝的法則。但,「如果早知道」,至少我們可以納入決策考量,要不要改變、調整自己適應這世界?值不值得?會不會有反效果?我們需要豐富的知識,才能作為判斷的依據。
「亞斯特質」的論述,來自於人類累積七十幾年的大量研究,成千上萬篇學術論文,現在每年還有許多一流大學的研究生以這主題撰寫博士論文。雖然人類對自己大腦的理解還是相當有限,但我們依稀知道,每個人的大腦特質,可能都會有一部分跟「多數人」不太一樣。
理解自己的「不一樣」、理解其他人的「不一樣」,從閱讀《我與世界格格不入》開始。也期待未來有越來越多人,從自己的大腦特質出發,撰寫適合大眾閱讀的心普、科普書。
廣泛閱讀,是理解自己、帶來改變的第一步。這是一本好讀易讀、看完適合多買幾本送人的書。理解、覺察,將會是改變的開始。
各大連鎖書店均已到貨
博客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799965?loc=P_003_071
金石堂:
https://www.kingstone.com.tw/basics/basics.asp…
PCHome:
https://24h.pchome.com.tw/books/prod/DJAK1S-A9009G17P
TAZZE:
https://www.taaze.tw/sing.html?pid=11100856822
附註:
一、這篇文章裡的「亞斯人」,指的不是「符合亞斯伯格症診斷的人」,而是「有值得注意的亞斯特質的人」。
二、書寫跟「亞斯」有關的文章時,還是得提醒讀者,每一位亞斯都不一樣,不要因為任何文章的敘述就對亞斯人有刻版印象。亞斯人有學習能力,有少數亞斯人是社交高手,甚至能管理行銷或公關部門。有些亞斯人的社會適應能力很好,只有在伴侶前會露出本性。一般來說,亞斯人的「社交性驅力」(sociosexuality)較低,但也有亞斯人成為調情高手、或沉迷追求一夜情。在講台上或面對直播侃侃而談的網紅、企業創辦人、政治人物,也都有可能帶著強烈的亞斯特質。
三、「亞斯特質」的研究,是從七十幾年前的自閉症研究開始。腦科學家漸漸發現,有一種人類腦神經特質可稱作「自閉症光譜」,可在許多人身上發現,「濃度」強的,被稱為自閉症、亞斯伯格症。比亞斯伯格症濃度再輕一點的,英語稱為autistic-like traits (自閉症特質),或broad autism phenotype (廣域自閉表現型,BAP)。台灣自閉症家長曾群起反對「自閉」的中文翻譯,台灣的成人亞斯社群很明顯也比較喜歡「亞斯」這名詞,所以我在書裡統一使用「亞斯特質」。
四、「亞斯特質」不等同於疾病,沒有精確的「診斷準則」,所以我們無法明確統計出「值得注意的亞斯特質」的「盛行率」是多少,10%是個概括的數字。10%的來源是:(1)符合「自閉症光譜疾患(含以往的自閉症、亞斯伯格症)」精神醫學診斷準則的人數有多少?目前美國的統計,在小學生已經來到1.7%且節節上升。學者推測,這類普查,至少會漏掉15%沒計算到。再加上被忽略的女性亞斯特質,符合診斷準則的人應該有2~2.5%。(2)第一類符合診斷的人的近親,父母兄弟姊妹子女,在各項研究裡約有20~30%是「未達診斷準則、但有較高的BAP分數」。(3)在完全沒有人「符合診斷」的家族裡,也還是會出現BAP分數高的人。這些亞斯基因有可能來自婚配,也可能來自基因突變。(1)+(2)+(3),10%是合理估計。
五、二〇一一年有一份刊登在國際期刊的研究,針對五萬位韓國小學生進行詳盡的調查,發現有2.64%符合自閉症診斷,且三分之二並沒有被察覺。這統計數字,還不包括那些因為「診斷準則偏向男性特徵」而沒被計算進來的女性。這說明帶有強烈亞斯特質的人數,恐怕遠超過多數人想像。
六、國外研究篩出的「BAP分數高的人」,通常在15%左右,而這些人在統計上會有明顯較高的焦慮、憂鬱、孤獨、寂寞、缺乏長期好友、以及自殺傾向。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需要注意、關懷、支持這一群人的主要原因。雖然亞斯特質明顯的人,有許多成功的專業人士與創業家。但,格格不入、不被理解也無法理解自己、長期抑鬱無法發揮長才的人,人數恐怕會比「成功人士」多很多倍。
七、「亞斯特質」只是人類常見腦神經特質的其中一種,當你覺得誰可能有亞斯特質時,還是得記得,「亞斯」只是他大腦特質的一部分。我們可透過閱讀亞斯特質來瞭解人類行為與人類大腦,但也要切記,不要用「亞斯」來定型化一個人。
好啦,如果你已經辛苦地看到這裡,我再附上一些連結:
1014、1021、1027的三場演講、對談
https://www.facebook.com/events/181599302735141/
我在Readmoo電子書已經開放預購的《亞斯四書》
https://readmoo.com/campaign/2018/10/asperger/index
大人的亞斯學—成人亞斯知識分享
https://www.facebook.com/groups/aspie.tw/
看完這五千字,請你記得按讚、分享。雖然我是精神科醫師,不過我沒在「兒童與青少年心智科」受訓過,我不懂得如何診斷與治療亞斯伯格症。我的強項是資料整理與書寫。我在寫推理小說《恢復記憶就得死》的過程中察覺自己的亞斯特質,之後投入時間找出800個網頁、30本Amazon Kindle電子書、150個PDF檔案文獻,寫出《我與世界格格不入》。明年我還是會轉回繼續寫小說的狀態。我希望藉由銷售數字,讓台灣出版社看到這類書籍的市場,讓出版界願意投資在其他亞斯作家,或翻譯更多國外的亞斯名作家作品。我的努力,必須加上你的購買與分享才能完成第一步。接下來,就要交棒給其他出版社與亞斯作家了。
羅 習 五 作業系統 在 無影無蹤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今日必讀。
大家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侏羅紀公園》的震撼嗎?
這篇文章其實是三個月前還在美國的時候就開始寫了,但因為本人文字能力有限,寫字的速度極為緩慢,因此拖到現在才發布。
然而,就在這短短的三個月內,Funique VR Studio 卻經歷了許多動盪與改變。現在的 Funique 已經不是以前的 Funique 了。某方面來說,這些拖了三個月的文字反而變成了一個懷念,懷念那個過去的 Funique,那個充滿各種無限可能性的 Funique。
以下為原文:
參加 Sundance Film Festival 最期待的,就是映後座談了。
以往參加影展,都是以觀眾的身分在看電影、聽聽映後座談,這次還真的是頭一次以創作者的身分參與映後座談會,真的是既緊張又期待啊!
但說真的,一開始我是沒有打算要上台的,畢竟影展的場合,一般目光還是會聚焦在導演、編劇、製片的身上。真的有人會對我們這種「技術人員」感興趣? 針對我們來發問麼?
在影像的領域,也工作了超過十年,我專精的向來都比較偏技術,尤其是後期方面。名片上印的是後期總監,但我其實不是很喜歡這個稱號,覺得總監這個稱號感覺有點太獨裁了。我覺得我的工作比較像是跟一群頂尖的技術人員、動畫師、VFX 藝術家、設計師一起並肩作戰,大家一起與導演共同創造天馬行空的想像世界。我常常覺得,故事、藝術與科技,是需要互相理解與尊重的、相輔相成的。每一秒鐘的特效鏡頭背後,都是經過多少的溝通,突破了多少的問題、燒了多少的肝、投入了多少的創意、熱情才完成的。這些貢獻絕對不應當被視為理所當然的......
我覺得故事還是從更源頭開始講比較好。雖然說在影像領域工作做了 10 多年,但其實我早在 26 年前就開始玩電腦動畫了。我在 1992 年開始接觸到電腦動畫,那是一個跟現在截然不同的年代。那時還是 DOS 作業系統的年代,世界上沒幾個人有手機,很少人家裡有電腦,沒多少人連得到網路,沒有估狗,臉書也不存在,那是在侏羅紀公園問世的前一年。當時的電腦繪圖技術,跟現在可是天差地遠,別說用數位科技來說故事了,當時的電腦,連想要畫出一個方塊,打一盞燈讓這個方塊亮起來,都是困難重重的,更何況是角色的表演,簡直是天方夜談。現在每個人手上的手機都已經比我們當年使用的電腦來得快上好幾千倍甚至好幾萬倍,現今手機只要花5秒鐘就能算出來的畫面,以當年最快速的電腦來算可能得花上好幾個小時甚至好幾天。以現今的角度來看,當年我們所擁有的軟硬體設備根本就沒辦法拿來工作,然而,當年能接觸到這些稀有技術,對我們來說是感到無比幸運的,我們把這些技術視為寶物一樣地珍惜,珍惜她們所帶來的價值。因為我們看到的不只是眼前這些技術僅有的功能與限制,而是看到她的淺力,看到那些以往無法探索的可能性。
然而,當時並不是人人的思考方式都是像我們這種愛玩新技術又愛作白日夢的,絕大多數的人對於電腦動畫都還是陌生恐懼與抱著懷疑的態度在觀望的。也難怪大家會這麼想,因為當年,電腦動畫最常見到的應用就是做一些動作簡單、飛來飛去的 LOGO 動畫,材質跟光影看起來也假假的,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技術粗糙與未成熟。
然而,侏羅紀公園的出現,讓大家對於電腦動畫的態度完全改觀了!這部片絕對是數位科技運用在說故事與角色表演的一個超級大突破,其動畫表現遠遠超越當年的水平!它證明了電腦動畫不只是一個粗躁與未成熟的技術,相反地,如果運用得當,她反而能夠幫助導演表現出更多精彩的故事。這部片讓影像工作者們,開始敢大膽地去揮灑想像力,探索各種新的可能性,因為他們知道,天馬行空的背後,有這個技術在支撐著。
許多人把這個貢獻歸功於導演 Steven Spilberg,但其實當年導演在製作侏羅紀公園之初,並沒有打算運用電腦動畫這個技術的,他打算運用已經行之有年的逐格動畫與機械裝置來表現。然而,ILM 的技術人員卻不信邪,一直抱持著「搞不好可以?」「何不試試?」的精神,額外加班做出了測試影片,結果這個測試影片還真的說服了製片,進而說服了導演。這是一個難得的由下而上的改變案例。
但說服歸說服,要怎麼實際運用這個技術來拍片呢? 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更沒有教科書寫過,所有的規則都是全新的,所有的挑戰都是未知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邊做邊學了,其實對於電影製作來說是非常冒險的。一些現在看似微不足道的問題,在當時卻讓導演跟技術人員花了許多時間才研究出答案,例如,當時沒有人知道,電腦動畫製作的物件,能多靠近鏡頭而不露出破綻呢? 物件如何移動才看起來像是有重量,不會假假的呢? 要如何讓電腦繪製的物體與實拍的場景的光影與色調吻合呢?
我覺得最令人欽佩的精神是,當時導演跟技術團隊都很清楚,他們在探索的是一個從未有人踏入的領域。一切手上的技術,都是得來不易的,都不是理所當然的。導演尊重技術團隊的判斷,尊重技術的限制,不是花力氣在怪罪為何技術跟不上創意,而是花心思在思考如何在有限制的條件下發揮最大的效益;而技術團隊則持續嘗試突破限制,針對創意與需求去研發客製化的解決方案。這樣互信雙贏的精神,是我非常佩服的。
不因為擁有技術就亂畫大餅,作出不切實際的要求,而是保持著踏實的態度去計畫每一個鏡頭,但同時積極嘗試各種自我超越的可能性。侏羅紀公園在製作的過程中,導演與團隊不斷嘗試讓電腦繪製的角色更靠近鏡頭,不斷嘗試加入更多攝影機的移動,更複雜的表演。最後出爐的結果,完全不像新手上路的駕駛,相反地,其特效水準以25年後的今天來看,都是非常非常驚人的好!
反過來看現在台灣,經常導演創意團隊跟技術特效團隊是脫勾的,互相無法理解與尊重,而導演與創意團隊卻以帝王般的權威在主宰整個拍片流程,所有技術人員變成伺候皇上的奴隸,皇上不高興就一直亂改,大家只能一直想辦法用盡各種把戲討好皇上。用這種方式產出的作品,怎麼可能好呢?
時間再跳回 1995 年,電腦動畫長片玩具總動員問世。
此片更是讓人興奮!因為每一個畫面,都是利用電腦,以虛擬的方式產生的,虛擬的角色、虛擬的環境、虛擬的燈光、虛擬的攝影機。這難免會讓人有種錯覺,覺得只要有電腦,什麼都辦得到,唯一的限制,只有你的想像力!
但其實,技術的限制可大了!只是魔術師們不會透露他的破綻在哪邊而已,他們會聰明靈活地運用手上的道具,讓你相信他們想讓你相信的幻覺。
認知技術限制的存在,去承認這個事實的存在,在有限的資源之中,靈活聰明地去發揮,玩具總動員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我常常拿這個案例來問人:你知道為何 PIXAR 的第一部動畫長片是玩具總動員麼?當時他們有很多其他的概念與腳本,但最後卻選擇這部?
考量的因素當然很多,但是其中一個很大的考量因素就是技術的限制。以當時電腦的效能,要完成一部超過 90 分鐘的全動畫的作品,必須有所妥協,太複雜的電腦運算必須被割捨,例如流體模擬、毛髮模擬,甚至是複雜的材質也都會是問題。如果你回去仔細再看一次這部片,就會發現,上述提到的這些需要耗費大量運算資源的效果,其實他們都巧妙地避開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案例,真正懂技術的人在帶領整個團隊發展故事與創意,懂得如何巧妙地運用有限的資源,把限制轉換成優勢。
而這正是我們當年成立仙草影像初期依循的觀念與精神。陳奕仁導演當時意識到,電腦特效是他跟其他導演最大的區隔,也是他的籌碼,因此他非常重視我們這群一起合作的技術夥伴們,花很多時間試著跟我們學習電腦動畫與合成的觀念。初期的時候因為人力資源都非常有限,能做到的效果不多,導演的許多重要決策幾乎都是依循技術的限制而量身打造的,技術能做到什麼,限制在哪,就賣這些給客戶,就依照它去設計故事與創意,讓效益發揮到最大。
仙草向來用料實在,不添加人工香料與色素。不會誇口畫大餅,如果當時技術只做得到 7 就不會跟客戶說自己辦得到 8,但會以 9 作為目標來努力。
很多人可能以為仙草團隊的優勢,就是導演養自己的工人,方便快速生產,但事實上並非如此。仙草團隊提供的價值遠遠超越於勞力與產值。一部片從前期創意發展、美術設計、策略擬定、拍攝規劃,到拍片現場的掌控與監督,到後期剪接、特效、調光與最終輸出,全都是由仙草的夥伴們共同完成的,這是仙草團隊的重要價值,不單純只是一個特效技術團隊而已。
但個人覺得仙草最大的價值,其實是在於環境與生態的建立。一個作品能不能順利產出,每個環節都很重要。對內需要有健全的公司體制與流程分工、對外需要跟客戶建立長期的信任,建立良好的溝通與協調,這絕對不是少數菁英單打獨鬥可以辦到的。
許多影視產業的前輩們,到現在都還有一個老舊的明星迷思,以為一個特效片的案子,只要花錢請大師擔任特效總監,預約明星特效合成師來操刀,就能作出厲害的特效作品,但這真是錯得離譜啊!!! 沒有良好的環境與健康的生態,一切都無法正常地運作的。
2015 年我開始接觸 VR,加入了 Funique VR Studio,VR 還是一個蠻荒的年代,彷彿回到了特效產業在侏羅紀公園還沒出現之前的狀況,沒有人知道電腦特效該如何表演與敘事的年代。特效產業走過的歷程,VR 又要再走一次,再次經歷那個充滿限制、未知與一群人站在旁邊觀望的狀況,在此同時卻又充滿各種可能性與想像力。
其實我個人真的是覺得超開心超幸運可以接觸到這個時期的 VR,她讓我再次燃燒對於科學研究的熱情,再次給我探索未知領域的機會。過去在影視產業這麼多年,其實早已被一個接著一個的案子壓垮,逐漸開始疲倦。還好遇到 VR,讓這種已經消失好久好久的興奮感再度出現。在 Funique 的廢寢忘食,為的不是客戶亂改東西,為的不是做不完的工作,而是「搞不好可以?」「何不試試?」的科學研究精神。我自認在 Funique 的工作比較像是科學研究,我們在探索的是一個全新的領域,而這個領域,實在是太好玩了,廢寢忘食是快樂的,是自願的,作研究就是我的娛樂。不瞞你說,為了娛樂,我常常週末偷偷跑來加班。更誇張的是,還會遇到好幾個年輕的同事們自己也偷偷跑來加班「玩」VR 研究。我心裡默默在想,這是如此荒謬,居然 VR 這麼有魅力,居然 Funique 所提供的研發環境這麼好玩,好玩到週末的娛樂會是自願來公司加班作研究!?我只能柔性勸導,勸大家週末的時候應該要多出去曬曬太陽。
有時候我覺得,雖然我在影視領域待了很久,但其實我骨子裡卻是個研究學者。我爸媽都是數學家,從小就看他們常常廢寢忘食在研究數學,總覺得他們能把興趣當工作、能在工作中找到興趣,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呀。我覺得可能就是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中耳濡目染,淺意識希望以後長大也能當一個科學家,投入自己有興趣的研究領域。
正所謂物以類聚,我覺得我們這群人會聚集在 Funique,某方面就是希望能打造一個讓我們自己覺得舒適作研究的環境。我發現我在這個環境中,逐漸再次找回以前小時候對於科學的熱誠,除了工作上需要研究的圖學影像科學相關的論文之外,我又再度回去翻閱事隔多年不見的科學家傳記、量子物理與宇宙科學等資訊,重拾小時後的興趣。這樣整天泡在科學的感覺真好,大家聚集在一起,聊聊這個世界基本組成的元素是什麼、探討人類在這個宇宙中是多麼渺小與無知、開發 VR 的工具,這一切都是這麼的相輔相成。
由於 VR 還在非常初期的發展階段,因此無論是拍攝系統、監看系統、解算程式、後期工具、放映系統甚至是觀看裝置都還沒成熟,因為科技大廠、攝影機大廠、電影公司、導演們都還站在旁邊,用陌生與懷疑的態度在觀望。但也正因如此,這個階段的 VR 才是最好玩的。說穿了,如果今天大廠與大導演們一早投入,我們哪還有撒野的份?
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年代,你居然可以利用 MAKER 精神,購買適當的 Sensor 鏡頭等零件,配合 3D Printer,自己設計自己焊接自己組裝自己撰寫程式,製造出一個畫質比市面上賣好幾百萬的 VR 攝影機還要好的機器。
不只如此,由於整個系統都是自行開發的,你還可以在拍片的過程中,覺得需要追加某些功能,立即現場 LIVE CODING,立即開發需要的新工具!這聽起來很扯,但這是千真萬確,Funique 真實發生過很多次這樣拍片現場 LIVE CODING 的案例!(但也辛苦初期一起合作的導演與製片們了,可以很明顯感受到當我們在現場改寫程式的時候,他們心中是多麼的焦慮與不安呀,每分鐘幾十萬上下...)
我們就是在這樣跌跌撞撞邊做邊學、邊研發邊拍片,不斷根據需求開發新工具、改良流程,逐漸開發出我們整套的拍攝系統、監看系統、解算程式、後期流程與放映系統。
我們都很清楚,要是晚個幾年才踏入 VR 這個領域,所有工具都已經成熟了,我們根本不可能自己動手做,不可能玩到這麼多好玩的案子,創造這麼多好玩的經驗。
Funique 初期的時光真的是太好玩了,我們雖然都是拍片背景出身,但卻是以新創公司的精神在經營。我們每天都在 Rapid Prototyping,實驗各種拍攝的手法,Move fast and break things,實踐各種 MAKER 的自己動手做精神,玩遍各種拍攝的可能性。一個概念,一句話,馬上就拼湊出新的攝影設計,馬上佈置出實驗場景,夥伴們自己擔任演員,快速拍攝與後製,立馬放入 VR 頭盔來看看效果到底如何?從一次又一次這樣快速的實驗過程中,我們慢慢建立起一些基本的觀念,了解在 VR 的世界裡,什麼行得通,什麼行不通。我們真的玩遍了各種VR題材,從極限運動、演唱會、第一人稱約會、婚紗、旅遊、駕車、舞蹈、微距攝影、昆蟲教育、手術醫療等等,什麼都玩什麼都不奇怪。
特別想要強調的就是我們獨家的立體微距攝影技術,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研發案例。這個研發項目本來並沒有在我們的規劃之中,而是在我研發立體 VR 的過程中,發現我們的技術可以讓拍攝出來的物體放大與縮小,突然靈光乍現,覺得如果能用昆蟲般的視角來看世界,應該會很有趣,因此就被我「玩」出了這個獨家的技術!我想講的是,要不是 Funique 願意提供一個自由度這麼高的研發(玩樂)環境,我們獨家的微距攝影技術根本不可能誕生。
我們遭遇到的每一個問題,都不是學校教過的,都不是以前工作上遇到的。最早的初期,我們沒有前輩可以詢問,沒有同業可以交流,甚至還沒有比較圓的外國月亮可以抄襲,因為整個 VR 產業根本就不存在。我們得自立自強,從最根本的成像原理開始研究,從根本的捕捉技術開始探討,開發自製的高品質攝影機、建立自製的解算工具、研發自製的後期流程;從實際的拍片需求,開發實用有效率的監看系統;從導演與編劇的角度,實驗各種鏡頭語言,探討各種說故事的可能性。
為什麼我們要做那麼多嘗試?那麼多實驗呢?曾經有很多人問過我,拍片不就是導演把要拍的東西想好,我們就照著他要的拍麼?
我的回答有兩個:
首先,我一直都相信,拍片是一個整合多方專業的工作,一個特定領域的技術人員不能只專精在自己領域的部分,而把其他部份視為別人的工作而不去理解。相反地,應該要能理解自己的專長在整個大局中所扮演的角色是什麼?這個角色能如何幫助到其他的環節?每個環節之間要如何取捨與調整才能讓流程更順暢、讓成品更精緻等。
第二就是,VR 與一般影片的鏡頭語言與敘事邏輯是截然不同的,需要全部重新學習。我們會做這麼多各式各樣的嘗試,為的就是希望能更精準地掌握 VR 的特性,並將這些經驗分享給想拍 VR 的導演們,避免大家走上冤望路。
不過在此還是想小抱怨一下,就是這些年來,我們接觸過那麼多拍 VR 的導演,真的是極少數極少數的導演會願意在前製時花點時間認真做功課了解 VR 的特性與鏡頭語言。許多導演在開拍前可能連三部 VR 作品都沒看過,甚至連自己即將要拍的腳本都不願意試拍一下確認這樣的鏡頭語言與表演到底成不成立?
所以囉,反過來我們被逼著不得不把功課做足,隨時有新的想法就立即試拍、把經驗增加到我們的資料庫中。雖然說 Funique 已經有非常多樣性的 VR 拍片實戰經驗,但仍然不敢說自己已經能 100% 掌握這個媒材,因為她實在是太新了,就連觀眾的觀影習慣,也仍然在建立的過程中。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實拍立體 VR 影片(或又稱 3D 360影片),跟以往大家所熟悉的拍片原理其實是截然不同的,整個拍攝過程需要搭配特殊的硬體與軟體才能完成的。簡單的說,通常一個典型的立體 VR 攝影機會有非常多顆鏡頭,這些鏡頭所捕捉的資訊,需要經過特殊的軟體進行大量的運算,才能把整個環景的立體視差給計算出來,因而呈現 360 度的立體視覺效果。由此可知,立體 VR 的拍攝技術與後期解算原理,可以說是密不可分的。
總而言之,拍攝立體 VR,就等於是拍攝 VFX 片,應該用同樣的態度來看待,導演在創意發想的階段,就應該要先跟技術團隊有良好的溝通,了解這個媒材的特性與限制在哪裡?如何設計劇本,才能巧妙地在限制之內發揮最大的效益,並且避免不必要的拍攝與後期製作上的困擾。
像這次入選日舞影展的「元神宮」就是非常好的案例,導演跟技術團隊之間的互動可以說是非常快樂非常健康的。我真的不得不再次讚賞徐漢強導演,這幾年我們跟非常多導演合作過 VR 影片的製作,徐漢強導演無疑是最用功的,投入最多心思在瞭解技術與流程、學習 VR 敘事的特性,最密切地與我們團隊溝通與討論。整個過程從我們從第一次跟徐漢強導演見面,跟他分享許多 VR 的特性與拍攝的經驗、到編劇的討論、到挑選場景、美術設計、測試拍攝、後期效果研發、一直到最終完成品的播放,中間的每一個環節我們都是以非常密切合作的方式在進行的。導演很尊重技術的限制,也願意學習與瞭解技術,在 VR 敘事方面更是下了非常多的功夫,拍片的過程中很細心地處處替後期著想,就連後期的部分也親自參與製作。而 Funique 也很熱血地為了這部片嘗試了許多新的拍攝技術與表現手法,還特地為了此片研發了立體即時監看系統,讓導演在拍片現場可以即時看到拍攝出來的立體效果,方便導演指導演員的表演。
我覺得這部片就是一個很好案例,導演創意與技術團隊之間的互相尊重與信任,創造出來的價值是會 1+1 大於 2 的。
我覺得我們團隊的價值,絕對遠遠超越「攝影組」而已。但是價值這件事情,要怎麼讓人看見?怎麼解釋給人聽呢?怎麼經營自己的價值,不讓他被扭曲或貶低呢?這部分我真的感受到好無能為力。
說真的我們當初會進入 VR 的領域,是因為 VR 觸動了我們內心深處壓抑很久的感受與想像力,她讓我們再次敢去放膽想像各種可能性與應用。我們看到了 VR 的淺力與價值,以及她所能帶給社會的改變與應用。
然而可惜的是,VR 對很多大人來說,卻只是個棋子罷了。只是個融資噱頭或者抬轎工具,他們在乎的只是短暫的利益,做出很多對 VR 發展不利的操作,這樣下去,只會把 VR 的價值愈做愈差,只會更是讓人覺得這只是一個虛而不實的噱頭罷了。這段時間我們接觸過太多誇海口卻沒有實質核心技術的空殼公司了,實在令人感慨...
VR 因為過渡地炒作,經常成為媒體、市場的焦點,因此一天到晚,許多單位都跑來Funique 談 VR 的合作案,但經常帶給我們的感受是,對方很明顯就是上頭的大老聽說 VR 好像有噱頭可搞,被交代要來看看 Funique 到底能幹嘛?因此常常透露出一種給我一些可以交報告的資料就好的感覺,或者抱持著錯誤與不實的期望來談判,最慘的是不尊重專業,不但看不出我們的價值在哪,還反過來貶低我們的價值。
反觀這次在美國日舞影展與 LA 跟許多製片、導演、攝影師與技術團隊的交流,讓人強烈地感受到美國與台灣的不同。經歷過美國這五個禮拜的洗禮,真的讓我感受到美國 VR 市場的成熟,以及他們開放性的思維與尊重專業的態度。我們接觸到的創作者,許多都已經有好幾部 VR 作品的製作經驗,他們很清楚現在市面上的 VR 攝影技術可以做到甚麼程度,也隨時都在尋找更高品質的解決方案。因此當他們看到我們所提供的範例影片的時候,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我知道他們是真的感受到我們提供的技術價值有多好。
說真的,看到大大們如此正面的反應,還真的是出乎意料之外呀,長久以來,我們一直蹲在台灣的狹小環境中埋頭苦幹,雖然覺得自行研發的成果很酷,但總覺得在好萊塢的關公面前耍大刀只是一個找死的行為,何必浪費時間一試呢?還好後來選擇了放手一搏,事實證明了我們是算是真的有核心實力的,只是關在台灣的環境太久了,缺乏自信,也卻乏毛遂自薦的信心。
這幾個禮拜與許多美國 VR 領域的影像工作者談話交流的過程,讓我感受到,第一次遇到聽得懂我們語言的人,第一次有人能真正看得到我們團隊的價值在哪裡,第一次有「 被 尊 重 」的感受。這是一種很不可意思的感覺,讓人興奮卻又讓人感慨,興奮的是為台灣在國際上爭光,感慨的是台灣人怎麼這麼不懂得珍惜台灣人自己所創造出來的價值呢?很多人說這就是台灣人常有的「外國月亮比較圓」的心態,或者說這就是典型的「不尊重專業」。我覺得或許就是台灣人有時候太缺乏自信而產生的悲觀心態吧?
時空回到 2018 Sundance Film Festival 的 VR 映後座談會。有別於其他入選的團隊,徐漢強導演特別把我也邀請上台,讓我這個技術團隊的代表也能跟導演一樣擁有平等亮相與發聲的機會,我覺得他這個看似沒什麼的小舉動,意義卻是非常的大,他提醒了大家,在這個 VR 還是蠻荒與摸索的年代,每部 VR 影片的背後都需要有大量的技術支援才能完成的,少了這些夥伴們,今天導演們根本不可能在這個舞台上。
很感謝徐漢強導演,他是個很好的榜樣,想嘗試 VR 的導演們應該跟他多學著點。
長篇大論說了這麼多,好像也沒有什麼重點啊......
真是不好意思浪費大家的時間,總而言之,大家就一起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