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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早上的六點十二分。
很累，可是我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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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明⋯⋯風兒輕⋯⋯可是你在敲打我的窗櫺⋯⋯」打開電腦螢幕，靠在暗粉色的床上，我開著音樂軟體聽著毛不易的一葷一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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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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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頭爛額的生活，慢慢地磨平了自己想要些什麼的念頭，也磨平了一些疼痛和悲傷，一點私慾或起心動念一起，公事就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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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說吧，上個月我辭去了已經維持四五年的工作，想為自己的未來做些什麼。但那不是寫作，出了第一本書之後才曉得把腳步放慢，不要把宣洩的管道當作太過認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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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很久以後，我才慢慢找到原本熱愛寫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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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為了療傷，只是為了紀錄呀，只是為了成為自己。
只是為了成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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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勇敢地辭去一份還算穩定的工作的幾個月前，我也勇敢地為自己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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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吧。」
記得那個晚天，握著有無數通未接來電通知的手機，我看著鏡子裡，連續一個禮拜哭得憔悴的那個她。伸出手指摸著倒映著的那個很醜的人，髮梢被眼淚浸濕了的黏在臉畔，然後一股刺痛又止不住蒸發到眼匡，溢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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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在那個時候，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強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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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有著淡淡陽光的陰天，在跨年的隔日，我決定為自己添個新的刺青，紀念自己的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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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計程車，在車上前往刺青工作室的路上，我碰見一個跟我分享音樂的司機，他就正放著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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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窗外的呼嘯變換，那邊的紅燈亮了，這邊的綠燈就暗，行人並肩或交叉地路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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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明⋯⋯風兒輕⋯⋯你又可曾來過我的夢裡⋯⋯」
⠀薄薄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淡淡地，彩度不高的藍紫色，我成了畫框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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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哭，在跨年的那個晚上，還有隔天在車上聽著這首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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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活了二十幾年來第一次這麼堅決的事，因為我好想讓自己更好，因為我必須讓自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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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分手幾個月的以後，每夜哭濕了的枕頭變成了洗薄我傷心的雨水，就在某個下午，我夢見離開我好久好久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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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很亮的天，
我正搭著從基隆，往我最愛的花蓮的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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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從容地濃烈，從車窗透進著最純粹的斑斕，照亮整個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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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是溫煦的冷天，窗外是我最喜歡的湛藍的海岸線，海水毫無雜念地流淌在天空底下，天與海中間的藍與白成了很美的漸層，帶了一點橙黃色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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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墨綠色洋裝，我從倒數第二個車廂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前面幾個車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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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我知道，我要去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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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了無數個車廂連結門。
車內的地板，是像鄉村青草般的深淺綠色堆疊而成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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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著米白色的椅背，我緩緩往前走，往前走，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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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下個雙人沙發坐上，我看見穿著白衣，棕色褲子，染著頭髮，有著濃濃睫毛，和翹翹嘴唇，雙腳斜放在椅上，靠著車窗正沈睡著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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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點驚訝，我緩緩地坐到她身邊，將手放在她肩膀上。
一下，然後一下，我輕輕地搖醒她。
然後她睜開了那雙很美的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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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花蓮。」
車門旁橘黃色的跑馬燈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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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們沒有說太多複雜的話，我沒有問她從哪裡來，也沒有問她什麼時候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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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她現在穿垮褲露內褲已經不適合了。
「可是我覺得我自己這樣還是很可愛。」她大笑著說。
「妳太久沒有來這裡了，現在這個不流行。」我拉了拉她的褲子，然後我們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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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她對我說什麼，可是我在夢裡笑了出聲，但我記得，他對我說最多的是沒關係啦，沒關係，這個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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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陽光照在她身上，車裡沒有其他人，空氣瀰漫著斑斑點點的金燦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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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一半，那時候車子正好到站，記得是離我家很近的八堵。
「沒關係，那些都沒關係。」最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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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了，我下了車，火車緩緩地重新行駛開，載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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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夢裡醒來。
在睜開眼睛的那霎那，看見一朵盛開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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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一片漆黑裡的床上，眼淚從眼角流下來，泛滿了臉頰。
到站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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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飽滿得說不出話，好像心裡空著的那個缺角，被無數個溫柔陽光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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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了，我知道。
我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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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以後，我就不怎麼哭了，
開始懂得所有的際遇都是路過，開始懂得一站一站地代表結束，也代表下個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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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認真的經營自己想做的事，得到了一些成就感。
開始努成為更能讓家人依靠的樣子，那一直是我的夢想，而我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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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漸漸曉得，我的快樂不是因為我能追求到什麼，而是因為我已經在身邊擁有了什麼。也漸漸在摔傷了又疲勞地爬起來的過程裡，看見自己的不安，其實都一直是來自對生活和自己的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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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吧，我好起來了。
因為懂得對儒弱的那個自己狠心，因為那條海岸線，因為那段對話，因為那些笑容、那輛火車，還有那些沒有被虛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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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妳，所以我要更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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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把我送往了下個啟程，
在那個把你送進火葬場的瞬間，我知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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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我會更好的，
妳要說的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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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踉蹌悲涼的生活，並沒有帶走那些好的我，
時間與際遇只不過是一時起落的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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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被庸碌推擠著成長的生活裡，我們終將學會以最舒適的姿態，過著不那麼理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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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無數個懷疑自己的夜晚裡，
捧著碎了又癒合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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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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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你就別擔心，其實我過得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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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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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點_如果你也睡不著
#無non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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