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最新【47位泛民派被控顛覆政權開庭,長達12小時;港人聲援,沉寂多時的「光復香港 時代革命」口號再現;繼立法會後,新法草案進一步要求區議會議員宣誓效忠】
香港律政司在昨天(2月28日)以港版《國安法》的「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起訴47位泛民派人士後,今(3月1日)在西九龍裁判法院,由《國安法》指定法官、總裁判官蘇惠德開庭審理。47位人士自早上9點半進入法庭,下午3點半開庭,從9點半至今已超過12個小時,但仍在審理中。
一早,就有數百位身穿黑衣的民眾聚集在法院外圍排隊等候旁聽,有人手持「釋放政治犯」的橫幅,有人比出「五大訴求、缺一不可」的手勢,有人舉起同為「奶茶聯盟」泰國與緬甸抗爭中的「三指禮」,有人呼喊「沒有暴徒、只有暴政」以及「光復香港、時代革命」等數月不曾出現在街頭的口號,聲援法院內因參與去年立法會選舉民主派初選、被控違反港版《國安法》而受審的人士。
不少身穿制服的港警在現場待命,並拉起封鎖線、架起拒馬,將群眾隔離在法院之外。並且有警察在人群中不斷穿梭,要求民眾遵守「4人限聚令」。在下午3點左右,因為民眾數量並未減少,警方將封鎖線縮小、截查現場20多位民眾,並且一度舉出藍旗與紫旗警告現場民眾可能觸犯「非法集結」罪與港版《國安法》,要求民眾離開。
從中午12點左右開庭後,因為有18位律師要求與被告討論案情,因此將開庭時間延後至下午3點30分。由於被告人數眾多,在下午4點左右法院正式開庭後,上百位記者皆被限制在法庭外觀看電視直播、不得進入觀審。開庭後有部分被告申請保釋,但作為控方的律政司反對。
在下午4點30分左右,控方表示因為警方收集證據需要時間,他們想要進一步調查被告們的電腦、硬碟、通訊紀錄、銀行戶頭,以考慮是否加控其他罪名;控方因而要求將案件押後3個月,於5月31日再審。但多位辯方律師以及代表自己辯護的大律師劉偉聰(為現任區議會議員,也在47位被控名單內)反對延後,有些不反對。在下午5點30分,香港警方將法院的鐵門拉下,並且要求聚集的民眾離開。目前法庭仍在審理,尚無法得知最後47位被保釋或收押。晚上時間九點半,被告的律師們仍代表被告進行保釋申請的要求。
■1月6日抓捕55位泛民人士,2月28日國安法起訴其中47位
香港警方在1月6日上午以突襲的方式,對總共55位泛民派的人士進行大抓捕。當天警方召開記者會對外說明,多數人被捕理由是因為參加了2020年民主派初選時,企圖通過「民主35+公民投票」過半數的席次後,以否決政府財政預算議案等方式,來迫使港府做出更大的讓步,進而實踐戴耀廷撰文的「真攬炒十步」,達到解散香港立法會、癱瘓港府運作等效果;這些行為被視為涉嫌違反港版《國安法》中第22條的「顛覆國家政權罪」。
當時55位遭到逮捕的人士在被關押38小時之後,皆給予保釋,但必須在警方指定的日期前往報到。
涉嫌相關案件的人員原本預定是在4月8日前往指定警署報到,但港警在2月26日發出通知,要求其中53人在28日前往警署接受調查。53人依照指示前往警署接受調查後,其中47人遭到警方以「串謀顛覆國家政權罪」羈押,其中包括39位男性、8位女性。今天(3月1日)在西九龍裁判所法院開庭審理。
47位遭起訴的人士包括前香港大學副教授戴耀廷、前立法會議員朱凱廸、楊岳橋、區諾軒、毛孟靜、梁國雄(長毛)等,現任區議會議員岑子杰、袁嘉蔚、趙家賢、劉偉聰、楊雪盈、岑敖暉等,以及前《立場新聞》記者何桂藍、前香港眾志祕書長黃之鋒、前「學民思潮」發言人黃子悅等人。
■「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口號再現
2月28日,香港NGO民間人權陣線(民陣)在網路呼籲民眾穿黑衣到西九龍法院外聲援被捕人士,從晚間開始,就有數十位民眾開始在法院外圍聚集。今天上午9點左右,西九龍法院外已聚集數百位民眾。香港民主黨創黨主席李柱銘、前主席何俊仁、民陣召集人陳皓桓,以及同樣遭到逮捕但沒有被起訴的區議會議員鄺俊宇等人也先後到場聲援。
一整天在法庭外排隊聲援的民眾,不時喊出「光復香港、時代革命」、「沒有暴徒、只有暴政」、「五大訴求、缺一不可」的口號,並且手舉五、一的手勢以及三指的抗議手勢,聲援受審人士。
致力於幫助在台港人的民間組織「台灣香港協會」的創辦人桑普接受《報導者》採訪時指出,雖然起訴47位泛民派人士可能對香港社會有恫嚇的效果,但港府跟中共輕視了香港人反抗的意志。他認為今天站出來到法院外的民眾,喊出了久未出現的「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被視為違反港版《國安法》的口號,表示出香港民眾並沒有放棄抗爭。
目前人在他國流亡的張崑陽昨天在自己的Facebook上表示,74年前台灣發生228暴力鎮壓的事件,香港居然在同一天發生了47人遭起訴的事情。他呼籲香港民眾不要放棄:「他們每人(被拘捕者)都背負了上路的重重行囊,繼續前行。在外的我們又豈有放棄的餘地,不好好走下去?」
前香港立法會議員朱凱迪昨天往警署報到以前,在個人的Facebook上表示:「感謝香港人過去15年給我貢獻社會的機會,今天為了我們共同的理想負罪,深感光榮。」公民黨副主席譚文豪與社民連的梁國雄到牛頭角警署報到時,兩人互相擁抱,梁國雄高呼:「國安法無法無天、釋放所有政治犯。」
人在英國的羅冠聰28日在自己的Facebook表示,這些苦難會讓香港人更團結:「只要我們懷抱希望,將痛苦化作前行的印記和動力,我們走過的路都不會白費。」
■除了立法會,區議會也將「人大化」
香港政制及內地事務局在2月23日召開記者會,解釋即將在3月17日交付立法會審理的《2021年公職(參選及任職)(雜項修訂)條例草案》內容。政制及事務局局長曾國衞指出,這項針對公職人員的修訂草案規定,所有公職人員,包括行政長官、主要官員、行政會議成員、立法會議員、各級法院法官和其他司法人員,並包括區議會議員,都必須宣誓效忠香港行政特區。
桑普指出,「這部法案若通過,等於是讓立法會跟區議會全面人大化,」甚至政府將法案擴大解釋,讓所有香港公務員都必須表態,達到全面箝制異議的效果。桑普說,法案通過後,香港泛民派區議會議員可能出現跟去年立法會議員一樣,做出總辭的選擇。
曾國衞在23日的記者會上指出,這項草案的內容也規定,若有宣傳港獨、尋求外國干預香港事務的人,將不符合「擁護基本法、效忠特區」的規定,不得擔任任何公職,並且被解除公職後,有5年期限不得參選。
現在是區議會議員的岑敖暉、袁嘉蔚、鄭達鴻與梁晃維等4人,因為去年參選立法會時遭到DQ,若此項法案通過,外界預計4位區議會議員的席位也將被取消。
■國際社會譴責港府,海外港人聲援
英國外交部長藍韜文(Dominic Raab)28日在自己Twitter上表示,他對香港政府以港版《國安法》控告47位香港政界人士及社運人士的決定深感不安。歐盟也在官方Facebook上發文指出,歐盟對香港政府的這項決定表示嚴重關切,並且要求立即釋放遭到起訴的人。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在推特上發文,表示與香港人站在同一陣線,參與政治與言論自由不應該成為罪行。
今日上午,英國、美國、歐盟、德國、荷蘭等多國外交官亦有至西九龍裁判法院外排隊欲旁聽。英國駐港領事韋俊輝接受《立場新聞》採訪表示,港府以港版《國安法》拘捕47人,遠比其一開始聲稱只影響少數人的說法有出入,故前來表示關注,而他對香港司法獨立仍有信心。
有在英港人在網路上發起串聯,呼籲民眾在英國時間3月1日下午3點前往曼徹斯特Piccadilly Gardens(皮卡迪利花園)等地穿黑衣靜坐,表示對受審人士的支持。
遭到起訴的47人名單如下:區諾軒、戴耀廷、趙家賢、鍾錦麟、吳政亨、袁嘉蔚、梁晃維、鄭達鴻、徐子見、楊雪盈、彭卓棋、岑子杰、毛孟靜、馮達浚、黃碧雲、何啟明、劉偉聰、劉澤鋒、胡志偉、施德來、黃之鋒、譚文豪、李嘉達、譚得志、伍健偉、朱凱廸、張可森、黃子悅、譚凱邦、郭家麒、吳敏兒、尹兆堅、劉頴匡、何桂藍、楊岳橋、林卓廷、鄒家成、范國威、梁國雄、陳志全、呂智恆、柯耀林、林景楠、岑敖暉、王百羽、李予信、余慧明等。
(文/楊智強、張詩芸;攝影/劉貳龍、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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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導者 #香港 #民主派 #民主派初選 #大抓捕 #拘捕 #港版國安法 #基本法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5,120的網紅雙十祭,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裁判所法 在 陳奕齊 - 新一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 看日劇 👉 想台灣】
當明治十三年的遺恨遇上「#轉型正義」
當新舊時代轉型交接之時,「正義」的量尺該如何審奪。是一筆勾消過往的不義悲劇,而以俐落身影放下與遺忘,抑或重新利用「#轉型時刻」(transitional moment)的契機,來面對前朝的不義迫害,此乃所謂「轉型正義」話題中,常會觸及的討論。由於台灣過去常自豪於「寧靜革命」的民主化路徑,不僅放任威權遺緒不加清理,更想用廉價的包容放下,抹消過去的威權不公與制度不義,終讓台灣民主進程自食「馬英九」之共業苦果。若按歐洲轉型過程中的「#除垢」(lustration)程序,理當沒參政資格的威權幫兇—海外職業學生出身者,根本無從復辟並陷台灣民主於崩壞之境。
2011年,朝日電視台上演的戲劇:《遺恨:明治十三年最後的復仇》(遺恨あり 明治十三年 最後の仇討),便是一齣得以用「轉型正義」視角加以閱讀的戲劇。此部戲乃從真實故事改編,劇本原型來自日本知名歷史小說家吉村昭《敵討》的原著小說。
故事講述舊秋月藩士臼井六郎於明治十三年(1880年)為了復仇而手刃東京的法官一瀨直久。究其因,在坂本龍馬等人四處奔走的「大政奉還」實現後,終於迎來最後一位將軍德川慶喜於1868年幕府與明治維新的輪替。身為開國派的六郎父親臼井亘理,同時也受到大久保利通邀請到新政府當官。當德川幕府接受江戶無血開城之後,武士階級面對惶惶未來,於是武士刀便朝著那些所謂開國逆賊揮去,以暈染而成的血紅,作為這新舊時代交接的背景。時年十三歲的六郎,更親見父母親,在此血祭中殞命。於是,初脫童蒙的六郎,其心便早在眼前泛染開來的血泊中逝去停格,活著的意義,也僅存復仇。
新舊價值的殊死對抗?
為了加速日本現代化的腳步,或與「#文明的西方」無縫接軌,明治政府的「廢刀令」與「徵兵制」先後頒佈,並剝奪武士攜刀上街之舊習,更宣告武士階級過往踐行之價值,如復仇等私刑,一去不返。恰巧,庭審法官中江正嗣的出身,是介於武士與農民的土佐藩鄉士階層,承平時期承擔農作生產,戰時則肩負兵役之責,因此對於過去武士中心主義的封建制度,異常反感,便希冀以臼井六郎的審判,作為法治新時代的祭旗開場。
就這樣,此審判也就飄盪著新舊兩種價值的殊死對抗之濃郁況味:「以『復仇』為表現的舊時代武士美德 vs. 維新法治國所不允許的『私刑』」。尤其,劇中中江法官採供時對六郎所說的那席話,更彰顯了「傳統武士美德」與「嶄新法治國」的價值抗衡:
中江正嗣:「我是東京上等裁判所法官中江,我負責對你的審判。一瀨桑是我所尊敬的同事,但是審判的時候,我不會把個人私情摻雜進去,世人稱讚你是孝子的典範,希望對你從輕發落。復仇是武士的美德,這是支配著這個社會長達七百年的社會規範,可以說是國民的感情一部份。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這個國家已經變成了法治國家。因此,我不打算把這個案子作為復仇案來進行審理,為了讓武士可以容許的美德不再存在,所以,這是單純的謀殺案。」
如果「正義」不缺席?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復仇者六郎的心裡,卻似乎不作如是想,而只是一種執拗的意念支撐著他的復仇行為。於是,六郎在回答中江法官的話時:「和武士美德無關,我只是身為人子,單純地替父母親報仇而已。我也從沒想過會被寬恕。」於是,六郎的復仇行徑,便也意味著受害者對「正義」在「轉型」過程中缺席的自力救濟之行為表現。
事實上,六郎父親曾諄告六郎說,日本必須改變,武士階級終將消失,一個更好的日本將據此誕生。因此,六郎並非封建傳統的頑固份子。設若,六郎內心的心情,有受到新時代的公平對待而得到緩解的話,或許六郎的復仇悲劇便不會上演。如同戲中六郎的殺父仇人一瀨直久,曾在舊時代以武士刀憤怒揮灑,殺死了開國派的臼井亘理之後,在新時代裡頭,或許也曾在世道變遷的感嘆中透露出內心落寞,但一瀨桑不也成為新時代的法官了嗎?或許某部分的心情失落了,可難道其他部分的心情,不會因這個新的契機而開朗了嗎?
不過,無論世道如何轉變,一些基本的公平總該維持吧!如同,六郎獨力復仇之行徑,若在當年的武士封建時代,是被高度肯認的。但在新時代中,本就有這新法治工具來審判殺人犯。如同六郎在法庭上所言,對於他自身被審判無悔,但他也明白地祈請法官,能把另一位殺母仇人抓來在同一個平台上進行審判。因此,六郎的悲劇便在於,新時代中並沒有繼續把舊時代中所延續的不公平與憤恨給處理掉,而是直接斬斷不理。同樣的,台灣無視威權時代所遺留下的各種不義,讓正義在轉型過程中常處於缺席狀態,無異是讓許許多多的六郎們,獨自承受著這找不到終點的內心折磨。
如果,在「轉型」過程中,有還給六郎一份該有的公義,或許六郎的人生將不會徹底陷溺於雙親殞命時的血紅記憶中,而無法獲得救贖。可知,「轉型正義」並非只是執著於過去式的歷史,更重要的是透由實踐轉型正義工程,重塑一種「面向未來」的新價值與倫理尺度,以撫平眾多獨自承受不義的受傷心靈,而邁向真正的社會和解。姑不論,未來新政府將如何推動「轉型正義」,或許,我們都應該先嘗試去貼近明治轉型過程中,臼井六郎的那份遺恨心情與心理拉扯吧?!
本文出自 《 季刊薰風 》 創刊號
裁判所法 在 陳奕齊 - 新一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 看日劇 👉 想台灣】
當明治十三年的遺恨遇上「#轉型正義」
當新舊時代轉型交接之時,「正義」的量尺該如何審奪。是一筆勾消過往的不義悲劇,而以俐落身影放下與遺忘,抑或重新利用「#轉型時刻」(transitional moment)的契機,來面對前朝的不義迫害,此乃所謂「轉型正義」話題中,常會觸及的討論。由於台灣過去常自豪於「寧靜革命」的民主化路徑,不僅放任威權遺緒不加清理,更想用廉價的包容放下,抹消過去的威權不公與制度不義,終讓台灣民主進程自食「馬英九」之共業苦果。若按歐洲轉型過程中的「#除垢」(lustration)程序,理當沒參政資格的威權幫兇—海外職業學生出身者,根本無從復辟並陷台灣民主於崩壞之境。
2011年,朝日電視台上演的戲劇:《遺恨:明治十三年最後的復仇》(遺恨あり 明治十三年 最後の仇討),便是一齣得以用「轉型正義」視角加以閱讀的戲劇。此部戲乃從真實故事改編,劇本原型來自日本知名歷史小說家吉村昭《敵討》的原著小說。
故事講述舊秋月藩士臼井六郎於明治十三年(1880年)為了復仇而手刃東京的法官一瀨直久。究其因,在坂本龍馬等人四處奔走的「大政奉還」實現後,終於迎來最後一位將軍德川慶喜於1868年幕府與明治維新的輪替。身為開國派的六郎父親臼井亘理,同時也受到大久保利通邀請到新政府當官。當德川幕府接受江戶無血開城之後,武士階級面對惶惶未來,於是武士刀便朝著那些所謂開國逆賊揮去,以暈染而成的血紅,作為這新舊時代交接的背景。時年十三歲的六郎,更親見父母親,在此血祭中殞命。於是,初脫童蒙的六郎,其心便早在眼前泛染開來的血泊中逝去停格,活著的意義,也僅存復仇。
新舊價值的殊死對抗?
為了加速日本現代化的腳步,或與「#文明的西方」無縫接軌,明治政府的「廢刀令」與「徵兵制」先後頒佈,並剝奪武士攜刀上街之舊習,更宣告武士階級過往踐行之價值,如復仇等私刑,一去不返。恰巧,庭審法官中江正嗣的出身,是介於武士與農民的土佐藩鄉士階層,承平時期承擔農作生產,戰時則肩負兵役之責,因此對於過去武士中心主義的封建制度,異常反感,便希冀以臼井六郎的審判,作為法治新時代的祭旗開場。
就這樣,此審判也就飄盪著新舊兩種價值的殊死對抗之濃郁況味:「以『復仇』為表現的舊時代武士美德 vs. 維新法治國所不允許的『私刑』」。尤其,劇中中江法官採供時對六郎所說的那席話,更彰顯了「傳統武士美德」與「嶄新法治國」的價值抗衡:
中江正嗣:「我是東京上等裁判所法官中江,我負責對你的審判。一瀨桑是我所尊敬的同事,但是審判的時候,我不會把個人私情摻雜進去,世人稱讚你是孝子的典範,希望對你從輕發落。復仇是武士的美德,這是支配著這個社會長達七百年的社會規範,可以說是國民的感情一部份。但是現在已經不同了,這個國家已經變成了法治國家。因此,我不打算把這個案子作為復仇案來進行審理,為了讓武士可以容許的美德不再存在,所以,這是單純的謀殺案。」
如果「正義」不缺席?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復仇者六郎的心裡,卻似乎不作如是想,而只是一種執拗的意念支撐著他的復仇行為。於是,六郎在回答中江法官的話時:「和武士美德無關,我只是身為人子,單純地替父母親報仇而已。我也從沒想過會被寬恕。」於是,六郎的復仇行徑,便也意味著受害者對「正義」在「轉型」過程中缺席的自力救濟之行為表現。
事實上,六郎父親曾諄告六郎說,日本必須改變,武士階級終將消失,一個更好的日本將據此誕生。因此,六郎並非封建傳統的頑固份子。設若,六郎內心的心情,有受到新時代的公平對待而得到緩解的話,或許六郎的復仇悲劇便不會上演。如同戲中六郎的殺父仇人一瀨直久,曾在舊時代以武士刀憤怒揮灑,殺死了開國派的臼井亘理之後,在新時代裡頭,或許也曾在世道變遷的感嘆中透露出內心落寞,但一瀨桑不也成為新時代的法官了嗎?或許某部分的心情失落了,可難道其他部分的心情,不會因這個新的契機而開朗了嗎?
不過,無論世道如何轉變,一些基本的公平總該維持吧!如同,六郎獨力復仇之行徑,若在當年的武士封建時代,是被高度肯認的。但在新時代中,本就有這新法治工具來審判殺人犯。如同六郎在法庭上所言,對於他自身被審判無悔,但他也明白地祈請法官,能把另一位殺母仇人抓來在同一個平台上進行審判。因此,六郎的悲劇便在於,新時代中並沒有繼續把舊時代中所延續的不公平與憤恨給處理掉,而是直接斬斷不理。同樣的,台灣無視威權時代所遺留下的各種不義,讓正義在轉型過程中常處於缺席狀態,無異是讓許許多多的六郎們,獨自承受著這找不到終點的內心折磨。
如果,在「轉型」過程中,有還給六郎一份該有的公義,或許六郎的人生將不會徹底陷溺於雙親殞命時的血紅記憶中,而無法獲得救贖。可知,「轉型正義」並非只是執著於過去式的歷史,更重要的是透由實踐轉型正義工程,重塑一種「面向未來」的新價值與倫理尺度,以撫平眾多獨自承受不義的受傷心靈,而邁向真正的社會和解。姑不論,未來新政府將如何推動「轉型正義」,或許,我們都應該先嘗試去貼近明治轉型過程中,臼井六郎的那份遺恨心情與心理拉扯吧?!
本文出自 《 季刊薰風 》 創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