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看721案的辯方求情,我第一次聽有人用「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來形容一個人的個性:
//大律師楊明鳳代表被告蔡立基求情指,蔡為人「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犯案與平時性格不同。//
意思是壞人總是在日出後睡覺,日落後才開始活動?還是指入夜後他的表人格就會沉睡,浮現出兇殘的本性?
法官沒有要求更多的闡釋,所以庭外無從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為人」。這個求情理由,得罪了所有夜貓,還有很多在半夜還在不辭勞苦地維持這個社會運作的人。
而在文學的世界裡,「夜」象徵着日之奴隸的解放:
「加勒比海地區的農場奴隸都認識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是白天的世界,那是白人的世界。一個是黑夜的世界,那是非洲人的世界,有非洲的魔法、地精,還有真正的神祇。在非洲人的世界裡,有些衣衫襤褸、白天受欺壓的男人變身為國王、巫師、療治師,在他們和同伴們的眼裡,他們是可以和這片土地真正的力量溝通的生命,他們擁有絕對的權力……對外界的人,對奴隸主來說,黑夜的非洲世界可能就像一個充滿偽裝的世界,一個幼稚的世界,一場嘉年華會。可是對非洲人來說……唯一的真實世界就在這裡;這個世界把白人變成鬼魂,把農場的生活變成單純的顛倒夢想。」
出自英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V.S. Naipaul的手筆,藉着他的文字,或者可以窺探元朗黑夜的另一個真正面貌:
那是元朗人的世界,有元朗的魔(家)法、地精,還有真正的神祇(南邊圍);在元朗人的世界裡,有些衣衫襤褸、白天受欺壓的男人變身為國王、巫師、療治師,在他們和同伴們的眼裡,他們是可以和這片土地真正的力量溝通的生命,他們擁有絕對的權力。對外界的人,對代表資本主義、搭西鐵返元朗日入而息的外鄉打工仔來說,黑夜的元朗世界可能就像一個充滿偽裝的世界,一個幼稚的世界,一場圍村菜的酒會。可是對元朗人來說……唯一的真實世界就在這裡;這個世界把村外人變成鬼魂,把農莊的生活變成單純的顛倒夢想。
這麼說來,「日入而息」的這種「個性」的確可以作為元朗村民與「夜」劃清界線的合理求情。
作者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694的網紅may sum,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my son is asking for hug...... 不要問為何貓奴都衣衫襤褸⋯⋯主子要抱的要求是很熱切和尖銳的 (-W-) https://www.facebook.com/the.silly.cats.family/ instagram http://instagram.com/may...
襤褸貓 在 二師兄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每逢聖誕節,交換禮物都會成為熱門活動。
還記得我第一次參加是在國小,班導師讓同學各自帶一項家裡不要的東西來交換。
於是我媽幫我準備了一個小紙袋,交代我到學校再打開。
隔天我才發現,紙袋裡裝的是我的牙刷,裡面還有張小紙條,上頭寫著「你就是我們家不要的東西」。
國中的時候,同班同學木兒邀請大家一起去她家交換禮物。
那天放學後,我用微薄的積蓄在文具店買了一盒文具套組,心情忐忑地到木兒家按門鈴。
「我……我有邀請你嗎?」木兒打開門,臉色迷惑。
「欸?妳昨天即時通狀態不是說大家一起來玩嗎?」我錯愕。
「哎呀,你怎麼這麼客氣,禮物到就好了,人來幹嘛?」
木兒一邊尷尬地笑,一邊迅速將門帶上。
那組文具套組其實挺實用,我用到高中還沒壞。
大學的時候,系上同學辦了一個金額上限三百元的交換禮物活動。
我實在不曉得要送什麼,於是斥資三百元買冰棒棍,然後用一周的時間手工打造了一棟殘破的聖誕小木屋模型。
當時抽到我的禮物的是安妮,我永遠忘不了她的臉有多臭。
「這個需要回收嗎?」這是她看見禮物後的唯一一句話。
歷經多次挫敗後,我再也沒有勇氣參加交換禮物。
因為我知道,交換禮物就像人生一樣,就算付出了很多,也可能什麼都換不回來。
直到力誠來找我。
力誠是我為數不多的忠實讀者之一,開朗的高中男孩。
力誠整天都跟電腦相處,鮮少與人類說話,因此十分珍惜與人交流的機會。
遺憾的是,願意跟力誠聊天的人不多,寂寞難耐的力誠只好跟網路上的人頭帳號聊天。
打開力誠line的好友名單,就是玲瑯滿目的詐騙集團列表,從汽車貸款、運彩分析到外送茶,應有盡有。
最近有個高中女生,因為父親生病住院,家裡被龐大的醫藥費壓得喘不過氣。
同情心氾濫的力誠毅然決然捐出辛苦打工的薪水,希望失學少女的爸爸可以順利康復。
這種雪中送炭的偉大精神也為他贏得了小鈴的電話。
「真的很謝謝你,我有時候忍不住會想,像你這麼善良的人,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小玲感激地說道。
她的聲音好軟好甜,聽得力誠都戀愛了。
「我也不知道啊哈哈哈,不然妳當我女朋友啊?」力誠靦腆地笑著。
「討厭,你真愛開玩笑。」小鈴感慨地說道:「有了這些錢,我媽媽的病一定可以好起來的。」
「別客氣啦,你媽就像我媽一樣嘛,話說不是你爸生病嗎哈哈哈?」力誠被誇得心花怒放。
「痾,我爸媽都生病。」小鈴說。
「幹!妳怎麼可以這麼可憐!」力誠渾身一震,隨即又匯了幾千塊過去。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想永遠記住你。」小鈴感動到聲音都在顫抖,怯怯地說道。
「大家都叫我力誠,力誠的力,力誠的誠,要修電腦可以找我。」力誠愉快地掛了電話。
路邊一個下身癱瘓的中年男子拉拉他的褲管,熟練地伸出手。
力誠莞爾,掏出口袋中僅剩的一百元鈔票,彎身放入男子掌心。
男子接過鈔票後,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精神鼓舞,馬上用意志力克服先天殘疾,奮力站起身走進路邊的便利商店買了一包菸。
「先生,我的錢包不小心弄丟了,能不能借我五百塊坐車回家?」一個人拍了拍力誠的肩膀。
力誠回過頭,一個衣衫襤褸的大嬸正可憐兮兮地搓著手。
「阿姨,妳這個月已經弄丟第三次錢包了,以後能不能小心一點?」力誠苦著臉。
「年輕人,好心會有好報的。」大嬸雙手合十。
「我身上真的沒錢了。」力誠攤手。
大嬸伸手指著不遠處的提款機,眼神很堅定。
力誠嘆了口氣,走到提款機前領了一千塊交給大嬸。
大嬸喜孜孜地把千元鈔票收進口袋,還很有職業道德地找錢。
「收你一千,找你五百,謝謝你啦!」
力誠看著大嬸回找的五百塊,心中五味雜陳。
「阿姨,算我求妳了,妳趕快坐車回家吧。」他又嘆了口氣
大嬸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走向下一條街,繼續籌她的車費。
力誠不是笨蛋,他是個好人。
只是很多時候想當好人就得先學會當個笨蛋,因為這年頭已經沒有聰明人願意當好人了。
至少他相信小鈴。
小鈴是力誠的精神支柱,是他繼續當好人的唯一動機。
力誠決定聖誕節邀小鈴一起出來吃飯,所以聯絡了我。
「為什麼要聯絡我?」我坐在咖啡廳裡寫稿,完全摸不著頭腦。
「第一次約女生出來就單獨吃飯我會緊張,想說乾脆辦一場交換禮物。」力誠抓抓頭:「師兄也知道我熟人不多,想說邀請你一下哈哈。」
「三個人是要換個屁,更何況我跟你也不熟。」我搖搖頭。
幫讀者把妹實在不屬於我的業務範圍,當然應付詐騙集團也不是。
「師兄,你相信世界上有聖誕老人嗎?」力誠突然問。
「相信啊,我上禮拜才跟他吃飯。」我隨口回答。
「真的假的!」力誠震驚。
「你是不是別人說什麼都會相信啊?」我皺眉。
「我媽告訴我,我的名字裡有一個誠字,就是希望我做人誠實一點。」
「不是每個人的名字裡都有個誠字。」我說。
「要當個好人,聖誕老人才會送你禮物喔。」力誠認真地說。
「我說力誠,你知道為什麼大家要辦交換禮物嗎?」我嘆氣。
「為什麼?」
「就是因為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不會有人憑空出現,無緣無故送你禮物,大家才只好隨便找個理由互相送禮物啊。」
「諾,聖誕快樂。」我拿出一本明年才要出版的書提早簽上名,希望這樣就能打發他。
「師兄,其實你的書沒有受歡迎到能拿來當作聖誕禮物。」力誠接過書,隨意塞進書包裡。
「誠實也是要看場合的,滾吧你。」我豎起中指。
「聖誕節當天,晚上六點,台南火車站集合啊!」力誠大聲說道。
「嗯,我不會去的。」我揮揮手與他道別。
我繼續在咖啡廳寫稿,等我的下一個讀者出現。
她的名字叫珮瑄,是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生,我碩果僅存的女讀者。
我跟之所以和珮瑄認識,是因為她之前在銀行工作的時候,發現我的帳戶在網路購物平台重複扣款了五萬多塊,特別打電話來通知我,希望我到ATM前面操作解除設定。
不過肥宅我懶得出門,就放著沒管,反正我的戶頭裡也沒有那麼多錢可以扣。
這次珮瑄找我出來,是因為她最近跳槽到一間保險公司,有個很划算的保單想讓我參考。
「熱拿鐵謝謝。」珮瑄一坐下來就直接點餐,臉上寫滿了疲倦。
「妳有打算要認真介紹保單嗎?」
「我認真介紹你就有錢買嗎?」珮瑄不屑。
「我說妳啊,做詐騙也要講點誠意吧?」我調侃。
「我是服務業,不是他媽的慈善事業,陪肥宅聊天不在我的業務範疇。」珮瑄有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
珮萱交過很多男友,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借錢高手。
有朋友介紹股票投資的男友,也有家裡做生意缺錢周轉的男友,當然也少不了最後一次在地下錢莊欠債、保證這次還完就再也不會賭的男友。
於是受騙太多次的珮瑄終於被騙出了心得,立誓再也不會相信任何男人。
她決定吸取教訓,化危機為轉機,化被動為主動,從其他男人身上騙點錢回來。
然而迄今為止,她入行一年多,連最簡單的ATM詐騙都沒有成功過。
作為在事業上頻頻受挫的菜鳥,滿肚子鳥氣的她只是需要一個可以發洩的對象,我也樂得在報警抓她之前練習跟正妹聊天。
「跟妳說喔,我現在正在構思一個新故事,是一部跟賭博有關的武俠小說,聽起來很厲害齁?」我看著筆電螢幕。
「我不想聽,而且那個故事你都構思一年多了,是還要寫多久?」珮瑄揉揉疲倦的眼皮。
「妳這樣還算是我的讀者嗎?」我不滿。
「我有說過我是你的讀者嗎?」珮瑄。
我們兩人沒有再說話,我喀喀嚓嚓地敲著筆電鍵盤,珮瑄慢慢喝完了熱拿鐵。
「話說聖誕節快到了。」我伸了個懶腰。
「那又怎樣?」
「妳相信世界上有聖誕老人嗎?」我問。
「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珮瑄搖頭,輕聲說道:「沒有從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也不會有人憑空出現就對你好的。」
接著她又點了一份三明治,吃完後沒付帳就走了,算是成功從我這裡騙到了一餐。
聖誕節那天,我當然沒有去參加見鬼了的交換禮物,而是一個人到百貨公司吃燒肉。
不過我在經過火車站的時候,發現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正被一個壯漢糾纏。
從他們的言談中,我得知壯漢在外頭欠了點錢,想跟女孩借點資金周轉,女孩拒絕後,壯漢就開始動手動腳。
見義勇為的我很快就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別過頭假裝沒有看到。
就在這個時候,路邊衝出一名聖誕老人裝扮的年輕人,與壯漢激烈地扭打在一起。
壯漢人高馬大,很輕易地就把聖誕老人壓在地上狂揍,棉花黏成的假鬍鬚飄得到處都是。
聖誕老人大聲嘶吼著什麼,路邊一個雙腿殘疾的大叔突然撲上去抱住了壯漢,用手肘勾住壯漢的脖子。
一名總是沒錢搭車回家的大嬸也在此時蹲下身,抓著壯漢的小腿狂咬。
場面實在太過混亂,我很快就離開了。
上禮拜到咖啡廳跟我見面的變成了兩個人,分別是掛著熊貓眼的力誠,以及本名其實不叫小鈴也不叫珮瑄的女孩子奈奈。
「師兄,還是你說得對,這個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所以我們只好找個理由互相送禮物。」少了一顆門牙的力誠笑得很開心。
「我倒覺得,也許世界上真的有聖誕老人也不一定。」奈奈看著我說。
「真的嗎?」力誠困惑。
「你是不是別人說什麼你都信啊?」奈奈敲了一下力誠的腦袋。
「我媽說,我的名字裡面有個誠字……」
我看著眼前的笨蛋情侶黨,內心賭爛不已。
他們在聖誕節的交換禮物中,分別抽中了男朋友跟女朋友。
我呢?
我只抽中了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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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怒 —— 你願意接受上帝作為你的陽具嗎 / 小說 | 盧斯達 on Patreon】
我的名字是米勒.多明諾,以下是我幾年來對某一組織的秘密調查,我恐怕自己已經知道了禁忌的故事,因此我必須在酒店寫下這些並不詳細的紀錄。如果我發生了甚麼事,以後也會有人知道。
1987 年,我是佛羅里達萊昂郡——塔拉赫西的一個重組案警員。塔拉赫西人口只有 20 萬左右,雖然不算鳥不生蛋,但也沒甚麼特別罪案,頂多是有一些鄰埠的黑手黨在這裡活動,在麥爾茲公園 (Myers Park) 附近的商業區,是他們主要活動範圍,我們會定期去妨礙他們。除此以外,可謂太平無事。我們同胞的槍枝,都是指向黑人、毒蟲和不受控制的青年街頭黑幫,很少是真正十惡不赦的罪犯。
1987 年某日,警局接到報案,說有人目擊麥爾茲公園的公共遊樂場,有兩個穿西裝、衣冠楚楚的男人,以及六個衣衫襤褸的小童,還有一部起居車,形跡可疑。我在另一個分局的朋友當日與一批人馬趕到,當場拘捕了那兩個男人。那位朋友在工餘飲酒的時候,向我透露了以下的細節。他們將兩個男人帶著拘留室審問,他們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就不肯透露其他事,極不合作。其中一人之後開口,他說,他們是這六個兒童的老師,除此之外,就不肯透露更多。
社會安全管理局派人來照顧那六個兒童。他們發現那六個兒童,有男有女,全部都有營養不良的問題,大多數都不能跟探員有效溝通,似乎是表現出某種智力發展遲緩的情況;大部份小朋友都說不出自己的名字。為了方便辦案,局裡的人甚至幫他們起了代號。其中一個代號叫做大衛的男童,以及一個叫翠西的女童,比較能夠溝通。大衛說,那兩個男人確實是他們的老師;但男童女童顯然不知道幼兒園,他們只是隱隱約約地說,老師教他們玩遊戲。是甚麼遊戲,他們似乎又說不出來。
膠著狀態並沒有維持很久。由於事情似乎有涉及邪教活動的嫌疑,我們聯絡了華盛頓的警局。他們之後發現,那兩個男人的名字,早已在 FBI 的觀察列表之上。他們似乎與一個稱為「家族」的教派有關。在拘留期間,社會安全管理局的人甚至收到死亡恐懼,不過安置那班兒童的地方,不是警局,而是一個理應沒甚麼人知道的地方。
警局裡面充滿了爛人,當然我也是這些爛人之一,不過我沒有參與小童案的調查,但一定有將新聞賣給了記者——我們一向是這樣,這是我們很多人的外快來源。很快,我們這個小區就上了全國頭版。首先獨家報道這件怪事的是《華盛頓郵報》:「多個消息來源向政府表示,『家族』是一個涉嫌對兒童實施洗腦和性剝削、並且提供財政或性補貼以吸引新教徒的邪教」;後來其他大報報章都有跟進。
兩三天之後,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就開始在傳媒版面出現。
有「家族」的成員接受訪問,表示自己受到主流社會的誤解;這些兒童並不是被非法擄走,而是得到其家長 (也是成員) 的授權,他們本來是乘車趕到該教會在肯塔基州建立的「教區」,他們的父母也在那裡。至於他們衣衫襤褸,該成員說,「他們只是小朋友,小朋友玩耍起來就是這樣骯髒的呀,而且他們一直趕路,沒有太多停留疏洗的地方,這不能算是虐待兒童吧?」
在那段期間,寫口供時經常串錯字的我,突然開始有興趣讀報紙,追蹤著這件事的發展。對「家族」同情理解的報道,像潮水一樣升高;甚至有專欄作家認為,主流社會的壓迫文化、基督教右派的不寬容,在此事件可見一斑。又過了一陣子,這邊的檢察機關表示,沒有證據表示這些兒童受到虐待,那兩個男人亦當庭釋放,於是二男六童,又像沒有來過一樣消失於公眾的視線。
但這件事一直在我的心裡佔據一個角落。我不是說他們的另一個版本有很多漏洞,事實上聽來也是言之成理。然而他們拘捕兩個男人當天,我在局裡正好要外出,跟他們也打了一個照臉,那兩個男人,穿著非常高級的西裝,而且髮型整齊,一點也不襤褸。他們與兒童的外貌,有非常大差異。如果說他們一直趕路、穿洲過省,為甚麼這兩個男人的外觀仍能保持整潔?更加奇怪的是,我那個透露了案情細節給我的朋友,本來滴酒不沾 (他也因此在局裡經常被我們嘲笑) 也不召妓,但不知為何就突然開始酗酒;有幾次我在市中心的紅燈區還遇到他。我心裡一開始是想,這個人竟然第二次發育了。我幾乎不可能在警局和傑佛遜醫生門外以外的地方見到他。因為我們預約的時間總是一前一後。
一陣之後,我收到一個沒記號的電話,是一個自稱傑森的男人,他自稱是 FBI 的人,但正在執行一個「非官方任務」,他正在調查那件一直在我心裡沒放下的事。
傑森說,希望接觸當時在警局裡接觸過案件的任何人。我照直說,其實我沒有參與這件事,所知不多。對方卻堅持要見一面。在好奇心驅使之下,我約了他三天之後,在麥爾茲公園的那個案發地點見面。
當日那個遊樂場亦有幾個小朋友在玩耍,我就坐在長椅,戴著一頂黑色圓帽作為記號。等了一陣,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鋼條身影黑人來到,穿著卡其色的風衣;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竟然連我的名字都查出來。他拿著兩杯咖啡,在我旁邊坐下來,遞了另一杯給我——「咖啡?」我接過了,我們望著那些玩耍的小童開始說話。
傑森是一個假名,但他說自己是 FBI 的前僱員,因為一些事而被辭退。他說:「我已經私下接觸過社安局和警局裡的人,他們有透露過一些資訊,但也有一些表現十分奇怪。」
我問:「所以這究竟是甚麼鳥事?」
傑森說:「FBI 一早就有知道這班人存在,他們自稱是『家族』,表面上是一個基督教會,但他們是一個公社,你知道嗎?就是那些教徒住在一起,然後那些孩子又在一起的公社,像占姆·瓊斯 (Jim Jones) 那些。這些組織,在全美有幾千個,有些比較危險,有些只是一班認為自己值得成功但又志大才疏的人組成,拜一下撒旦就覺得自己好特別的可憐蟲。我們是在處理前者,而不是後者。事實上自稱『家族』的組織,也有幾十個同名,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是否有聯繫,不過在你們這裡發生的事情,我認為有問題。」
我說話都很小心,因為反正我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你知道甚麼?」
「我認為這裡有一個陰謀。」傑森說:「那六個兒童,是他們在儀式裡『使用』的東西;這些兒童,有可能是教徒奉獻出來的親生兒女,也可能是從世界各地買回來的。我認為他們涉及人口販賣還有戀童,而且是跨國的。」
「不是吧,你有甚麼證據嗎?」我說。
「我知道一些,但我想你們也可能知道一些資訊碎片。」傑森說。
「那你知道甚麼?你又想要甚麼?」
「我希望你在局裡能找出一些文件。」
「你想害我掉了工作嗎?」我嘲笑他,並繼續飲那杯咖啡:「我已經夠多把柄了,你倒是要成了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傑森說:「我可以透露一些訊息,你不也是想查出事情有甚麼問題嗎?你知道事情不妥,你感覺到,所以你才答應出來見面,是不是?」
「事情當然很不妥,但這些事情,可能四處都有,怎麼證實呢?而你也已經不是 FBI ,我則只是一個小鎮的警察,我根本做不到甚麼。而你知道甚麼呢?」
傑森靜止了一陣,然後說:「看來我們還需要更多互信。我不是一個亂來的志願人士,你不要搞錯。例如他們當日發現的那架起居車,裡面有很多奇怪的東西。例如有幾盒避孕套,例如裡面有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有幾個位置是有標注的,例如英國伯明翰、法國巴黎、華盛頓、塔拉赫西、香港、日本、印尼;車上還有一本漢英字典——你不覺得奇怪嗎?兩個大男人跟六個小朋友,為甚麼會有避孕套?再來,還有一部手提電腦,但裡面儲存甚麼資料,我就不知道,因為是你們局裡的人拿到了手。DC 的人來過,取走了電腦分析,但裡面是甚麼,我接觸不到。」
我停了一陣,然後說:「最後法庭說沒有證據,撤消了所有控罪。」
傑森點頭說:「你不覺得疑點重重嗎?如果你找到那些檔案,我們可以進一步交換資訊。」
最後他是如何說服我的,我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自己對這件事有莫名的好奇心,我感到自己的好奇和痛苦在一同時間被燃起了。
於是我和他飲完咖啡之後,就各自離開。我在塔拉赫西警局已經七年,我對於每個部門的人員出入、每個換更表,都瞭如指掌。有一晚,我在一個最空蕩的時間進入檔案室,查找我要查找的檔案。其中一份檔案,羅列了他們在起居車上找到的東西,的確有避孕套以及漢英字典;然後我又找到關於那六個兒童的生理和心理評估和口供檔案。
上面說到代號為大衛和翠西的孩子,有營養不良,他們說自己自懂事以來,都是吃素,而且很少吃飽;他們的父母是『遊戲』的一部份,教會的首領叫做「祖父」……然後我又看到,報告有提及他們有受過性虐待的可能。大衛有便溺問題,可能是受到長期和激烈雞奸的跡象;至於翠西的手臂和頸有奇怪的人類咬跡,但不能證實是小孩子還是大人。
由於我肯定是形跡可疑,所以沒有看太久,只看到這裡就離開。
之後我與傑西在一間市郊的星巴克見面,我將我讀到的那些鬼東西透露給他聽,顯然當中有一些東西他不知道,作為交換,於是他又向我透露更多訊息。
傑西說,FBI 當時接到塔拉赫西警方求救,便派了一支人來到支援,但詳細過程不明;同時FBI 知悉在華盛頓有兩處屬於這個教派旗下的物業,便派包括傑西的一班探員去爆破。在其中一間倉庫,他們剪開一個心型的鎖,衝入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而且凌亂,裡面的人好像早就知道會被突襲,而且走得很急。他們在裡面發現,其中一個房間有很多人類排泄物,有尿有屎還有一些奇怪的液體;在另一個房間,儲存了一些文件和寶麗來相片,傑西就是第一手發現寶麗來的人,那些相片是一些赤裸的孩子,有男有女;有一些相片則是被肢解的羊或是貓或貓;有一些則是穿著白袍的奇怪人,似乎在進行奇怪的儀式。
往塔拉赫西支援的探員,拿回一堆文件和一部手提電腦回來,裡面查到甚麼,傑西也不知道,但傑西聽到上司說,這件事涉及 CIA ,是內部問題,下令停止調查,並轉報給 CIA。我們重構雙方的記憶,似乎就是 FBI 被下令停止調查之後不久,各種「另類證詞」就在報章湧現,不久,塔拉赫西的檢察機關撤消警方對兩個男人的各種指控。
我記得聽完他的故事之後,攤軟了在坐椅,我問,這是邪教?撒旦教?3K 黨?整個 80 年代,關於搖滾樂、安東·拉維 (Anton Lavey)、都市傳逆、邪教的鬼話和傳言,一直還是小報和廉價恐怖小說的熱門題材,但認真的,我沒有遇過真實的案件。
傑西說,自己堅持調查,與上司發生衝突。之後有一次他參與掃蕩南美販毒集團的時候,一個黑人女毒販手抱嬰兒作為偽裝和掩護,一看到他,似乎早就知道會有人埋伏,開槍便掃射,子彈掃過傑西的左腰,他也開槍,將對方打死。
嬰兒沒事,後來發現那是從別人搶來的,一個白人嬰兒。因為這件事,上司將他停職,等候內部調查。說到這裡,傑西不像平時一樣冷靜,眼睛充滿疲倦的血絲和狂熱:「我早已知道他們的調查結果,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我問,你覺得這個邪教已經滲透進了體制之內?
他肯定地說:「否則這些疑點,這些生理心理報告,怎麼可能不控告?而虐兒事件竟然是 CIA 的內部問題?難道他們也有參加嗎?那些相片、那個倉庫是怎麼回事?老天。」
之後我跟傑西也有一些談話,但很快他就要回華盛頓接受內部調查,於是我就沒有再聽到他的消息。我甚至打電話給他,但那個電話已經取消。這件事又漸漸埋在我的心裡。
幾年之後,有一日,我去找那個一開始透露資訊給我的朋友。我在警局外面截住他,試圖跟他閒話家常,但他眼神十分閃縮,整個身型好像瘦了一個碼。我問他發生了甚麼事,他一邊走,一邊閃爍其辭,只是呢喃著他最重要的是家人,叫我管好自己的事就好。
不久之後,他在家中發現被人槍殺,妻子和七歲大的女兒也同樣被亂槍打死。我聽到那個消息時是下午,那時天氣剛好入秋,樹上的葉也快掉光了,日照變得很短,在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聽到這個消息,我在辦公室裡點起煙,卻忘記了抽,煙自己燒成了灰,一截的斷裂掉。他們最後抓到兇手是一個毒蟲,而且找到證據,他跟販毒集團有勾結和交易,在掃毒前會提供消息給對方閃躲。
我滿腦子都是最後一次跟他的互動,但我沒跟其他人說。在冬天的時候,我參加了他的喪禮,但沒甚麼人來,我也不認識其他人,風呼嘯的虛妄的狂吹著。那天我沒有回家,穿著純黑的西裝來到了傑佛遜醫生的診所,那是一座新式商住大廈的二樓,我沒有預約,傑佛遜醫生平時的秘書也不在,是他開門。
傑佛遜醫生是一個四十幾歲的白人,高瘦、疏著一個油頭的黑髮、總是穿著沉色的西裝,他的辦公室是精緻的古典風,有一個他說是假的虎頭頭掛在廳裡。我說沒有預約,但他也正好閒著,於是他讓我進去,一邊閒話著她的秘書去了中國旅行,還未回來。
他問我有沒有準時吃藥,我說有,但我不喜歡吃,因為它令我感到自己比較遲頓。他坐在椅上,跟我說:「有一些人的大腦欠缺某些物質,以致無法有效傳遞訊息,但在人的主觀感受裡,他們是覺得自己太過敏感,而吃藥之後,便覺得自己遲頓了,但在生理層面來看,你的大腦只是變得活躍和有效,而不是相反。」
傑佛遜醫生和我的關係有很多年了,我跟他友好,所以我在他面前不會掩飾我對精神病學的某種藐視。「這只是你說的,和他們說的,但在我的世界卻是鬼話,而最可怕的是,我證實不到,是嗎?」
傑佛遜笑道:「某程度上,你也可以這樣說。」
我說,我去了那個人的葬禮,傑佛遜說,他才剛下機幾個小時,所以還是錯過了。我問,他之前有跟你說過甚麼嗎?傑佛遜醫生眼睛轉了轉,然後問:「你是以病人的身份,還是用警察的身份問我?」
我當時感到很累,攤在他的病人椅上說,這還重要嗎?
他說:「的確不重要,因為不管你用甚麼身份問,這是病人的私隱,而我透露了的話,就打破了我的專業操守。」
我突然感到一陣憤怒,我想像我跳起來,然後將他抽起來摔在椅子上,將他的文具和電腦震得全掉在地上。我望著他,說:「我不相信他是被毒蟲打死。」
傑佛遜醫生說:「為甚麼?你是基於甚麼證據嗎?」
我說:「有一些推論。」傑佛遜醫生說:「基於奇怪和錯誤的推論,也可以導致錯誤信念,這叫做妄想,Delusion。」
我說:「那麼人們相信耶穌死後從墓裡復活,還四處傳道,那也是錯誤信念嗎?是不是一個錯誤的信念多人相信到某個程度,就變成了信念?」
傑佛遜醫生想了想,然後笑:「很好,你在克服你的創傷。」
我說,我不知道是甚麼問題,導致我看了你那麼久。他又跟我遊了一陣花園。我記得那一晚,他跟我做了一個催眠。在某種似夢非夢的情況下,我見到一個男人在觸碰我全身,他微笑著,柔聲說:這是一個很美好的體驗……我想移動和掙脫,但那個小時候的我動不了,於是他開始脫衣服,也開始脫我的衣服——我在催眠之中崩潰下來,像個嬰兒一般哭起來。我記起了一切,我也記起了我多年來在這裡崩哭過多少次。傑佛遜醫生十分熟悉地用一張厚毛毯包著我,我感覺到自己的恤衫全都冰冷地濕透。
在分不清是狂叫還是流淚之中,我向傑佛遜醫生說了我這些年來一直沒說的事,我談到傑西,我談到他談到的所有事情,我談到我的可卡因上癮,我談到我為黑幫做的事,我談到那架車,我談到那六個兒童的臉。
傑佛遜醫生默默地聽完,坐在我旁邊,說道:「也許你這幾年,是進入了長期的偏執,變成了偏執型人格障礙,因為那件案件,觸碰了你的童年創傷,而那個傑西的話,也許他不是騙你,但他也只是知道某些細節,而根據那些不全面的資訊,也可以是妄斷。你也說過,他與上司有衝突,而且在一次事故中被內部調查,也許他都有一些心理問題,也許也有某些情緒纏住他,而你跟他的接觸,又啟動了你的心理防衛機制,於是你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壞,因為你越來越偏執了。也許那個教派,並不是你們想像中那麼邪惡?也許中間有些甚麼搞錯了?……」
我只記得這些,在他安撫之下,我在那張椅上睡了一陣,然後回了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甚麼,那一次之後,我的狀態似乎變好了。我開始想,我是被一個狂熱的瘋子感染了,也許那些年來,我只是庸人自擾。
1997年夏天,當時警局已經開始了電子化,我也升了職,所以我擁有自己在警局裡的電郵帳號。有一天我收到一封郵件,署名竟然是「傑西」。我一看,後背就開始冒冷汗。
我打開郵件,裡面說,傑西說,這些年來,他終於查到「家族」究竟是甚麼,多年前在塔拉赫西發生的事,是一個跨國人口販賣行動的一部份。那次內部調查之後,他假裝已經放棄調查,成功騙過了局裡所有人,並且繼續透過其他手段調查。這些組織主要活動地點,是美國、英國、日本和香港。有很多慈善組織、前台公司、非政府組織甚至政府機構,都與這個組織有關,但這都只是「家族」的代理,他們的兒童來自世界各地,而在東南亞那一塊,集散地就是香港。而他們其中一個「貴族家庭」(高級成員),最近就到了香港,是一對母子,有名字,還寫了他們在香港居留的地址。
傑西說他自己因為某些事情,被限制出境,所以給我發這個電郵;他說如果我對這個真相還有興趣,就到這個地址,「看可以找到甚麼」——但必須快,「因為他們不知會住到甚麼時候」。
我抄下那個地址之後,馬上將電郵刪除,好像很多年前聽到我那個朋友死去的時候那樣,整個人好像進入了虛空,「醒來」之後我在局裡來回踱步,我在想,我是否應該不理會他,我的人生似乎已經回到正軌,我是否又要回到他編織的瘋狂之中?
我無法將這個念頭扔出去,我不斷嗑藥,直到失去知覺——我覺得自己已經在瘋狂的邊緣,好奇心拉扯著我,除了這個,我對於多年前的那些謎團,仍然覺得未解。我認為自己應該去,要不就會面對一場可怕的真相盛宴,也許就面對我多年來面對的都是一個愚人愚己的瘋子。也許面對了之後,我在晚上就可以睡得著,睡得穩。
我請了多年都沒有請的假,一個人乘飛機去了香港。我從來沒去過香港,也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我就像那些年輕的旅遊人,沒甚麼準備,就隨便出發去一個鳥不生蛋的東南亞地方「體驗生命」;但香港卻是一個繁華得媲美紐約的地方,密集得好像羅拔迪尼路駕著的士漫遊的罪惡淵藪。因為人生路不熟,我也是坐的士,那些的士是紅色的。我隔著的士的窗往外望,除了那些亞洲面孔令人感到充滿異國風情,街上也有很多紅色的橫額和旗幟,好像在準備某些盛大的節日似的。
那個地址是一座西環的樓房,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在一堆亞洲的我形容不到的傳統建築物之間的一座老樓。我下車之後,發現也有一個白人年輕人。他首先看到我,那個人雙目通紅,穿著一件衛衣,牛仔褲,像個尋常的年輕人,卻在這裡違和地出現。他突然開口說了甚麼,我才意識到他是跟我說話,他說:「不要再來了,教會今天關門。」
我不解,他的雙手收藏在衛衣裡,我直覺那裡似乎藏了甚麼。「不要再來了,教會今天關門。」
他說話的時候,也望著那條通往上面的陰暗樓梯。我對他說:「我不是教會的人,但我來找妮娜.高佛。」
聽到這句,他的戒備神色似乎減少了一點,但又似乎驚訝我直直地說出了這句話。不知為何,我突然被一種第一次上教會時的莊嚴感受所籠罩,我不管這裡是哪裡,對方是誰,我將我經歷過的一切都說了給他聽。
那個伙子最後說:「妮娜.高佛是我生理上的媽,你找她幹甚麼?」
不知為何,我說:「不知道,也許我會殺了她,終結我的痛苦。」
「我想了很多天,究竟甚麼時間最合適?也許今晚就合適,你也認為如此嗎?」
我點頭。
他面露驚奇的神色,想了一陣,然後便說起了他的故事。那個小子的名字是大衛,教會的首領是他心理上的媽,他們信耶穌,也相信耶穌最高的法則是「愛」。「祖父」的夢想,是開始一場靈性革命。他一開始指派女教徒跟自己做愛,然後命令教內的夫婦互相交換伴侶。
「祖父」主張激進的「性神學」,他認為性並非罪惡,在性交過程中,他們反而與上帝接近。「祖父」之後的野心變得越來越大,他跟其中一個女信徒生了個兒子,那就是大衛。他們也領養了另外一個女孩,叫做仙迪。他們被教導,性交是靈性的練習,所以很小到大,就鼓勵他們一齊睡覺,是一對金童玉女;「祖父」也經常跟仙迪在一起,有時他們會在一間房裡,仙迪為「祖父」口交,祖父也會在他們面前自慰,而「祖父」也會叫大衛的媽媽跟他做愛,並且用攝錄機拍下來,用寶麗來拍下來,供「祖父」自己欣賞;
「祖父」也會鼓勵教派內的姊妹跟大衛做愛,很小的時候,大衛已經知道甚麼是性愛,但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他們被關在教會一個封閉的公社裡面,每日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做愛。他們也會製訂運送兒童時如果遇上警察時的標準答案,也會用精神藥物、心理操控等技術對教徒和兒童洗腦。
大衛說,知道教會裡面很多高層都戀童,也有很多人是因為本身戀童而加入教會;他們也儲存教徒的裸照或者性愛影片,來勒索他們;「祖父」在兩個月之前病死,各地的警察都多多少少有調查他們,所以他們四處躲避,最後來到香港。因為妮娜.高佛相信這裡是其中一個對他們安全的地方。
我一邊聽,一邊冷汗直冒。我想起傑佛遜醫生,我知道他有一個妻子,兒子都已經讀大學了,但我不知道他私底下是如何,他是否也是一個戀童者?他是醫治我,還是愚弄我?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下去。
「是誰告訴你我們在這裡的?」大衛問我。
「是一個叫傑西的人,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找到,也不知道他的情況,我亦只是試一試。」
「那可能是教會裡面那些革命者。」大衛似乎已經對此作了解釋,又說:「也有很多人想離開,他們不介意找外來人來打碎這王座。」
「王座毀滅之後,你又會幹甚麼?」我問大衛。
大衛聞言,便露出一陣泫然的微笑,在街燈的暗光之下,我看到他的眼睛異常浮朣,他問我信不信上帝?我說我不知道。
他說,他不信,因為上帝對他來說只是一根大陽具,看到甚麼空隙就插進去的陽具;他是長大之後自己在甚麼地方長大,「祖父」曾經命令大衛做下一任的教主,但後來也不了了之,因為這大概只是「祖父」覺得好玩,就像他在人生裡面玩過的一切。
大衛說,他已經死了,他每活一秒都是在地獄之中,而他現在要上樓終結一切。
我當時沒有聽明白他在說甚麼,我問:「香港沒有人在查你們嗎?」
大衛的神色有點像嘲笑,也有點像憐憫我,他說:「我們生活在一個謊言裡,沒有人是例外。你聽過乒乓外交嗎?你知道克林頓嗎?你知道中英聯合聲明嗎?沒有東西阻得了這病毒的擴散,他們在這裡可高興了。」
我現在知道大衛給我那種異樣而神聖的感覺,是來自記憶,是我小時候上教堂時,聽過牧師講過《啟示錄》,在最後的時刻,有很多帶來死亡的天使,而大米迦勒會將一條大蛇摔在地上。後來我知道,米迦勒是警員、軍人、水手、商人、傘兵甚至病人的主保聖人。
我還是呆立在原地,說完,大衛就上樓,僅僅只是兩三分鐘,我就聽到上面傳出兩下槍聲,突然,我看到遠方傳來一陣巨響,七彩的煙花爬升到半空,燦爛而緩慢而展開。
我衝上去,發現二樓某個房門是打開的,好像是一個記號,一個留給我的記號,我看見一波緩緩的血爬出房外,我慢慢走進去,發現裡面有一個老年女人,額頭中槍,黏稠的像精液一樣的腦漿跟血交融在一起;而大衛也倒在旁邊,他是吞槍自殺的,子彈從他的下顎進入,從腦頂打出去。
我看了幾秒,便動身離開,跌跌撞撞的跑走,我不斷的跑,在微雨之中,有很多人迎面而來,他們歡慶著甚麼,有記者在拍攝著他們;我想起大衛死前說的那句,他們在這裡可高興了。我跑了,我在煙花下的黑暗中不斷地向前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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