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群潮
文:薯伯伯
正值多事是秋,只要涉及政治議題,如果你身邊或自己本人,較為關心局勢發展,難免就會跟朋友分享或討論相關的文章、照片、連結、影片等等。有些群組的聲音非常一致,大家約去遊行,分享示威消息,這些群組幾乎沒有任何矛盾。但另一些群組,一直以來相安無事,大家也少談自己對政治的看法,怎料當中有人忽然發出一些政治消息,就引起激烈討論,甚至人身攻擊,然後,就引起連鎖的退群潮。
一直參與激烈討論或辯論的人,大概對議題本身很感興趣,即使主動罵或被動罵得如何尖酸,估計也不會退群。一來自己對於話題感興趣才會不停參與,二來這時候退群,豈不被人誤以為自己理虧?兩方的人,誰也不想認低威。
退群的人,很多都是全程默不作聲,一聲不響就退出。至於退群的原因是甚麼呢?如果之前沒有任何徵兆,實在也不容易猜,有可能是與群裡的人立場各異。其實就算政見不同,仍然可以一起去旅行。數年前曾鈺成與長毛同去波蘭,他們回港之後,在柴灣青年廣場舉辦講座,曾鈺成當時說:「有啲政見唔同嘅人,我可以請佢嚟我屋企食飯,介紹我家人畀佢識。但有啲政見相同嘅人,我反而唔敢帶佢返屋企。」(大概意思。)
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退群,未必純粹是政見原因,只是本身已有太多煩心瑣事,實在無暇應付每天排山倒海的訊息。又或是晨早起床,看到數百條短訊,身心更為緊張,已經打擾了日常的其他聯絡,不如乾脆退群算了。
面對著同組人退群,我們又應該如何應對?這當然要看小組本身設立的目的,不少群組純粹是聯誼之用,例如以前在某個活動或聚會相識的朋友,主要就是約出來爬山或食飯或交換照片,訊息量本來就不多,政治風暴過後,估計這個小組又會回復原來的運作模式。到時那些退了群的人,也可能想重回群組。
為免引起群外或群內的人有任何尷尬,我現在每次見到別人離群,都會主動私底下發以下這條訊息給對方:
「近日多事之秋,政治討論較多,估計情況還要維持一會。如果你同意的話,不如我在 7 月 20 日,把你重新加回群組。意下如何?」
如果對方同意的話,我就把情況向群內的組員交代,說他會在某月某日回群,然後在日程裡記下這件事。到了 7 月 20 日,我會把 WhatsApp 小組內最近訊息的截圖給退群人看看,如果對方覺得合適,那就把他加回來。如果風波未止,也可以讓對方選擇延期一個月才回群。
至於為甚麼會選擇 7 月 20 日呢?其實是隨機定的,大家可以按各人自己樂觀或悲觀(又稱天真與現實)的估計,選個日期便行。
至於本身仍在群裡的人,我覺得也沒有必要因為有人離群而另立群組或甚至禁聲,始終在一輪退群浪潮之後,仍然願意留在群組內的人,估計也不介意繼續聆聽各方的討論。而且每次有不想接收訊息的人離群,也就代表著,想繼續接收訊息的成員比例,反而上升了。
至於我願意把退群的人加回來,大前提當然是認為這是對他個人或是對群裡的人都有好處。但是,有些人選擇離開,也許真的不想回來,也許同組其他成員不想他再回來,當然也不排除只有我一個人不想他回來,那我就省下心機,不會私底下問他何時回群了。
另外我給打算退群的人一個溫馨建議,不喜勿插。我建議在退群之前,不妨跟大家說聲暫別,臨別前簡單說一句:
「近日太忙,想先退群一會,事情過後,我再請管理員把我重新加進來。」(說罷立即退出群組,不看回覆,以免有人挽留,令事情變得更複雜。)
這樣一來,將來回群之時,無論是手續或情感上,也更便利。好吧,此文就寫到這裡,我是有點多管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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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我很喜歡這張照片,在添馬公園旁的燈柱上,有心人連續在數個燈位都放了一瓶生理鹽水,讓有需要的人使用。我和朋友從斜路緩緩走下去,遠看著燈柱,卻像是博物館的展櫃,上有射燈打光,映照出來的,不只是數十元的生理鹽水,還有香港人的力量、智慧、策略、經驗、慷慨、同理、愛心,以及慈悲。攝於 2019 年 6 月 21 日晚上 23:17,添馬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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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的秘密
文:薯伯伯
我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就算每天跟我一起吃飯的朋友,也不一定會知道,不是因為我掩飾得好還刻意假裝,而是我覺得沒有必要每天也把這種感覺表達出來。
這個秘密就是——我其實不太喜歡吃秋葵。
我已經記不起第一次吃秋葵是甚麼時候,也沒有首次品嚐的記憶,反正就是一直也不太喜歡這種口感。在旅行路上,較為密集地吃到秋葵,是在巴基斯坦北部的罕薩谷(Hunza Valley),當地人不稱之為 okra,而是叫做 lady finger(用單數,不是 ladies’ fingers)。有時旅客之間會有個爛笑話,問:「知道是哪隻手指嗎?」(對方不知道。)就舉起中指說,是這一隻啊。
有一種心理分析的方法,是把一切喜好、嗜好、性向等,全都歸因於兒時的經歷。但我根本就記不起第一次吃秋葵時是甚麼時候,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不喜歡吃秋葵的原因。(哦,心理分析師就會指出,你不記得為何不喜歡,肯定就是刻意隱藏痛苦的記憶,或是這種厭惡,早就埋藏於深層的潛意識當中。)不過我為甚麼會不喜歡秋葵呢,反正就是那種黏乎乎濕潤的口感,感覺像鼻涕一樣,略覺反胃。類似的食物,還包括山藥。
別人一直不知道我不喜歡秋葵或山藥,大概是因為我根本沒有表現出來。只要在枱面上有這些素菜,我縱然如何不喜歡,也會吃上一兩條或一兩片。去吃串串香麻辣火鍋(就是竹簽上插著蔬菜,自己挑選),也會刻意選一至兩串秋葵及山藥。
有一位好朋友經常跟我說,覺得我好像很喜歡「向高難度挑戰」,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喜歡挑戰,因為我反而覺得自己經常一不小心,就會埋藏在自己因慣性而建立的 comfort zone,不是太愛冒險。自己去食飯,甚至會連續數年,去同一家餐廳也只點上相同的菜式。
至於為甚麼,明明不喜歡秋葵或山藥,也要堅持吃上兩塊呢?不是因為刻意「攞嚟賤」,而是擔心自己會太易苟且,寧願間中吃上自己討厭的蔬菜,就當作跨出舒適地帶的家常練習。所以如果你不喜歡吃生青瓜,不妨就吃一點。如果你不喜歡吃芫茜,不妨吃上一點。如果你不喜歡吃秋葵,以後見它就吃一條。但我這種標準,只限可食用的植物類,對非植物類的東西,就見仁見智了。例如你不喜歡吃蜘蛛,似乎也就沒必要強迫自己吃蜘蛛吧。又例如你不喜歡吃生的生蠔,也不必硬生生地把它滑到喉嚨裡。
去行山時,我因為怕黑,所以刻意走去黑暗的隧道,來回十次。攀岩時,正是因為怕高,所以才故意去讓我感畏高之所。有時正是強逼自己走出舒適地帶,才能尋找到快樂之處。
有次與一位朋友去居酒屋聊天,點了一堆食物,當中有兩串燒秋葵,朋友知道我不喜歡吃,好心地說:「如果你不喜歡吃這些,那就都讓我吃吧。」我卻一手就把秋葵拿起來,二話不說放到嘴裡。
也許朋友不知道,我這樣做,不是逞強,不是硬頸。而是,我嘗試在平淡無味的生活中,尋找一條走出 comfort zone 的小捷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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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在巴基斯坦北部的罕薩谷,有個地方叫 Karimabad,相傳是宮崎駿的《風之谷》取景之所(據說其後宮崎先生否認),所以特別多日本旅客前往。在 Karimabad 有一座尖尖的山,別名就是 Lady Finger,不過這張照片是攝於 2002 年,我看了很久,也不是太過確定,是否在 Karimabad 拍攝,更遑論左邊尖起的山,是否即 Lady Finger,大家自行加點想像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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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要感恩?
文:薯伯伯
熟悉我的朋友知道,以前寫文章時也提過,小時候有一場車禍,由於傷得比較嚴重,而且可以從臉上的傷疤看到其痕迹,於是我發覺不論是身邊的朋友,又或是遠方的看官,當然也包括一些訪問我的記者,也會把我現在所做的事情,都歸因於車禍。
為甚麼會選擇到西藏開咖啡館呢,在他們眼中,大概就跟這場車禍有關。為甚麼過的生活看起來如此不正常,在他們眼中,大概也跟這場車禍有關。有一種坊間流行的心理分析方法,就是把一切現今的狀態,都從童年記憶裡找一些著墨之處。你不喜歡吃芫茜,也許是小時候進食芫茜時,不幸地與痛苦的經歷關連在一起(說的不是我,我很喜歡吃芫茜)。你悲觀嗎,是童年的印記。你樂觀嗎,是兒時的影響。
當然,車禍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是如此重大,不得不承認,始終會左右我的思想方式。但是每當我聽到別人心理分析學家上身,說我的性格,就是跟車禍有關,我心裡總是有點詫異。怎麼連我自己也不確定,你反而比我還要清楚?如果我的性格或思考方式,真的是因為車禍而改變,那麼難道我車禍之前的人生是一片空白?莫非基因對性格及思考又沒有絲毫影響?
抑或是,因為別人根本就不了解我,只是知道你人生道上的一件事情,就把其效果無限放大,然後顯得好像很了解你一樣?
當然,如果說車禍對我沒有影響,連我自己也不相信。在多年以後,回顧往事,車禍帶來的負面影響較難歸納,就算有,也不想在公開的文章裡白紙黑字地記下來,難道要唱衰自己嗎?但是,正面的影響其實也同樣難以整理,只是論到與車禍有關的影響,有一點,我覺得很實在,寫出來也無妨。就是,面對著人生的困局,不論是錯過了飛機,抑或是被搶東西要去報警,當然也有其他更影響個人的逆境,總會忍不住覺得,自己的命本身就是撿回來的,無論發生甚麼事,也是賺了,這樣一來便釋懷,心情就不禁坦然。
如果要用那種充滿無限正能量的「雞湯式」說法,也可以勉強地說,車禍於我而言,是一個意外的 bonus,因為撿回來的命,是怎樣也不虧。當然,自己最好的朋友在意外中死去,對他的親友及我而言,還是耿耿於懷。但我說車禍是 bonus,肯定是半點內疚的感覺也沒有。因為我不是幸災樂禍,只是希望能夠從人生負面的事情,搾取出一丁點的正能量。
不過這種把負能量淨化的過程,只有當時人自發地說出,才有意義。如果成了完全沒受傷害的人的勸說,甚至站在道德高地一樣叫你要寬容大量,又或是大愛上身,說句不要向弱者抽刃(吓吓?WTF?),聽起來呢,其實完全是風涼話。
記得在車禍過後,其中一件我覺得荒誕又可笑之處,就是一班基督徒叫我去「感恩」。感甚麼「恩」呢?哦,原來是因為我在車禍中能夠倖存下來,大難不死,所以感受到了神的榮耀。
親,稍等片刻,讓我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基督神學裡的上帝,所以發生這宗意外,也真的不能怪罪到我不相信的神靈頭上。但基督徒叫我去「感恩」,他是相信上帝存在,而這個上帝是所謂「全能全知全愛」,豈不是說,車禍也是由他策動的?但上帝搞了一場車禍,帶走了我的好友,把我留在人間,並在我身上劃了一堆傷痕,然後,要我去感恩?難道真的好像《聖經》所言,瞎子及瘸子的存在,就是要彰顯這個神明的「榮耀」。
放心,我不是褻瀆神靈,我不是因為這個上帝而噁心,而是對抱持這種心態的信徒而噁心。不過如果說到車禍對我的正面影響,估計還有一點,就是讓我較為豁達,所以學黎明所說,我也不太介意別人覺得我不豁達。不過說到感恩,就可以免了。
車禍對我而言,肯定是有正面的影響,後來我的人生有轉向,走了一個另類(不正常,但又合我意)的方向,就算真的跟車禍有關,我實在看不到對車禍事件的本身,有甚麼地方值得感激。無論是「上帝」,還是肇事的司機,難道我後來憑著自身的力量,從負面事件中抽取到一點正能量,就要向作惡的兇手作揖道謝?
有些事情,是本質就好,本質就壞,不應該以其引發的結果,來判斷其好壞。但偏偏在這個社會上,卻流行著一種是非觀,以為一切對錯,只以成敗得失作為驗證事件好壞的唯一標準。車禍本身就是錯,無論這場車禍後來引發多少正面的能量,導致車禍的人,本身就是錯。
正如屠城本身就是錯,只有在扭曲的社會,才會把後來的經濟如何起飛,當作施暴者的開脫之辭,更遑論有不少數據指出,經濟起飛跟強權打壓不一定有直接關係。
而且,我不一定要對之懷恨在心,但也沒有必要大愛上身地表示感激這個,感激那個。如果你要感激加害於你的人,那麼以後遇到真正對你好的人,又能夠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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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布達拉宮,倒影。攝於 2019 年 4 月 2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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