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者回憶錄0804)
不可缺的篇章
2008年12月31日上午9點25分,她離開了。那天晚上,窗外傳來電視機發出的除夕夜的倒數聲和歡叫聲。我在房間裡只聽到一個人的啜泣。那是我自己的聲音。這以後的每年除夕,我都選擇獨留在家,去翻看照片,去懷想過去,漸漸地,從悲傷而轉化為一種享受。
那個夜晚,加另一個夜晚,我拼湊起一副對聯,置於她出殯日的靈前,聯語是:
「結緣逾半世紀情人妻子終身良朋忍令天凡永隔;
牽手近一甲子說事談心朝夕侶伴只餘舊夢縈懷。」
在我的這個長篇回憶錄中,關於她,梁麗儀,應是不可缺的篇章。
我們認識時,都是16歲。那年她奉父兄之命,轉學到這左派學校。在開學前的迎新集會上,她穿著整齊亮麗,而不像其他女生那樣隨便。她哥哥叮囑我要好好「幫助」這個從英文書院轉學過來的妹妹。她對左派和左派學校一無所知,只是一個愛打扮的書院女。她抗拒轉校來這裡的一個原因,是她不喜歡這裡「男不男女不女」的校服。不過她學習成績好,也願意幫助成績落後的同學,所以一年後當了班幹事。畢業後,她考進華南師範學院物理系。我留在香港。第一年春節她從廣州回港度假,下火車就直接來我家。由此,我們開始通信和交往。
他父親是1929年加入共產黨的香港地下黨員。麗儀回憶她小女孩時代,常有些陌生人住進她家,在痰盂中吐血,她要捧著拿去倒。她家一直經營著一家故衣店。這是現已不存在的行業,主要是從當鋪中接收一些「斷當」(即不再贖回)的舊衣物,清洗後廉價出售。這故衣店也是地下黨產,後來麗儀父親搬去廣州享高級退休待遇,這故衣鋪也就不再存在了。
麗儀哥哥在她入香島那年,就去了海員工會當幹部,也是地下黨員。在中共檔案中,她的家庭出身是最純正清白的「紅底」。
麗儀在廣州入大學後,廣東省委派人去關懷她,因此引起大學黨組織的注意。她學習成績好,又愛運動,參加學校的體操隊。在中共多次的政治運動中,她因為對政治「無知」,純粹基於中共黨組織對她的愛護,1956年即使黨號召「大鳴大放」,她也沒有發言去「幫黨整風」,因此沒有跌入反右的「陽謀」。
中共最喜歡這種單純、無知,一心向著黨又是紅色家庭出身的青年,幾乎是「邀請」她參加共青團,而許多從香港回去積極擁護黨、力求「進步」的同學,卻一直被拒於黨團門外。據聞中共還曾經想進一步栽培麗儀去蘇聯留學,和爭取她入黨。不過,她同我密集通信和擦出愛情火花的事,卻把她的「美好」前途耽誤了。
那時我工作的上海書局,只算是左派「外圍」。而更重要的,那是在香港的機構,而香港,和中共境外的所有地方一樣,都屬於「海外」。中共對大陸人的「海外關係」,從敵情觀念出發,基本上不信任,政治生活中予以歧視。她有一個「海外關係」的男朋友,那就成為她的「原罪」,投下「不可靠」的暗影。
據麗儀後來告訴我,當時大學的共青團委曾經找她談過,提醒她若要有更好的前程,就應該放棄香港的男友。大學黨委又從香港左派出版界那裡找來「密報」,說我在香港正同一個出版界的女孩子密切來往,勸告麗儀「帶眼識人」,不要被感情欺騙。她1957年暑假回香港,她的黨員哥哥對她說:如果他是黨員,他不會同一個共青團員發展愛情關係;如果他是一個共青團員,他不會同一個「普通群眾」發展關係。
麗儀的「執迷不悟」,使她開始受到「政治歧視」,比如有些會議不讓她參加;面對大學畢業的工作分配,社會關係也成了重要考量因素。但經過多年的真誠通信,她對我已經非常了解,我的政治理念、人文思想、感情世界,她都從我的信中充分了解。她認為那些想要阻止她發展這段關係的人,絕不會比她對我更清楚。她忠於自己的感情,拒絕所有勸諭,倔強地堅持與我的關係。在畢業分配的選項中,她填下了希望到最靠近香港的寶安縣當中學教師。
所有這些政治壓力,她都輕描淡寫地在給我的信中提到,她沒有表示過她的堅持,也沒有表示過她有動搖。直到好久以後,她跟我回顧往事,才談到她那時確有過一刻的動搖,覺得她永留在大陸工作,而我在香港,兩地的政治環境如此對立,這段感情會終於很難維持。但她又立刻想到,若她放棄,這一輩子都不會快樂。而且,怎麼對得起我的付出呢?
1958年,她被分配到寶安觀瀾中學當老師。由這時開始,她與中共的政治漸疏離,與我就更靠近了。我們在1960年結婚。(45)
圖1,卡加利山景墓園的墓碑前,2019。
圖2,1960年旅行結婚於北京。
(《失敗者回憶錄》在網絡媒體「matters」從頭開始連載,網址:https://matters.news/@yeeleematter)
觀瀾 出售 在 中環十一少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不少人視「蘭桂坊之父」盛智文2014年離任海洋公園,是這個主題樂園的盛衰分界線,但比較少人提到的是,自此他似乎對大中華市場意興闌珊,低調撤資。
盛智文於2014年退任海洋公園主席後,曾透露自己的北上大計:計劃在10年內於中國開設八個蘭桂坊,惟5年多過去,大部分項目均拋售離場,只剩下一個成都蘭桂坊。
猶太人做生意非常精明,眼見自己勢不如人,倒不如來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轉陣發展亞洲其他地區,當中最具標誌性的,是在2017年5月證實與夢工場(由香港蘭桂坊集團、美國夢工場及上海華人文化組成)退出上海夢中心,放棄搞「東方夢工廠」。
翻查報道,其他盛智文放棄了的項目,包括有他口中的「中國乃至世界關注的悠閒娛樂勝地」,其集團與觀瀾湖集團合作、總投資20億人民幣的海口蘭桂坊,甫2015年開業,不夠幾年集團就把項目權益低調出售;另2013年動土的江蘇無錫蘭桂坊,原定2018年開幕,後來盛智文也把地皮悉售套現。
當然向來長袖善舞的盛智文,當然不會跟你說,這是撤資或看淡內地,而會說是「賣仔」,根據他去年中接受媒體訪問時表示,「其實也頗傷心,就好像孩子長大了,成家立室要搬出去住」,原因都是在商言商,形容項目不少都是和包括基金在內的夥伴合作,當項目土地價格瘋漲,賣地套現是合理的商業決定,「如果我認為繼續持有這些項目能賺更多錢,我會這樣做。」
或許是為了保著某某的面子,他會繼續在內地做生意,但就是以輕資產模式,例如物業管理方式參與住宅和商廈等項目,並強調只會做「非常非常安全的項目」。
盛智文的商業觸覺,向來敏銳,回看2003年,當時海洋公園營運狀況極差,前特首董建華三顧草廬,三次親自致電邀請當時54歲的盛智文出任主席,多虧他大刀闊斧改革,才讓起死回生。
時代不同了,海洋公園真到底是否有得救,能否走出困局,除了需要考慮到「錢」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管理團隊原封不動,依舊是小時了了的孔令成、劉鳴煒,沒有像盛智文般的奇才。
海洋公園欠盛智文的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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