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428 黃偉民易經講堂
李嘉誠又被土共擺上檯!
禍港雙雄———董建華、梁振英,又有新搞作,搞一個什麼「香港再出發」大聯盟,網站上列出三名發起人:
譚惠珠、李嘉誠、李慧琼。
稍有社會經驗的人,都會覺得,這三個名字排寫一起,有怪怪的感覺!
因為不對等!
網站出了一天便因技術故障停開了,因為,這是騙局,屈了李嘉誠,九十一歲的老人家,不是那些甩皮甩骨的建制派,隨便給你拿來招搖撞騙的。
幾個月前,反送中逆權運動最高峰時,北京要求香港的財閥們登報支持特區政府,李嘉誠的全版聲明是:
黃台之瓜,何堪再摘!
他不像其他富豪,講些連他們自己都不知說什麼的廢話。
他同情香港的年輕人,稱他們為社會未來的主人翁,引來工聯會吳秋北的譏諷,說他是「曱甴王」。
李嘉誠是香港的一個傳奇富豪。
九七前後,中共主政的是海派的江澤民。他愛財如命,所以,提出「悶聲發大財」政策,不跟從他的前兩任總書記,胡耀邦和趙紫陽,作冒險的政治改革。
他將大陸經濟改革的成果,由中共的政治山頭瓜分了,將貪污合法化和制度化。
這樣的人低級,但尊重香港的經濟奇蹟和遊戲規則。九七初期,北京也盡量克制,不破壞香港的運作模式。
破壞的,是董建華!
江澤民欣賞李嘉誠白手興家的致富傳奇,他將李嘉誠放在其他富豪之上,做得很著跡。
江澤民來香港主持回歸慶典,要住李嘉誠在紅磡的海逸酒店,寧願出發時封鎖了整個維港,讓他的專船由紅磡去灣仔。
這麼不方便,也只讓李嘉誠有酒店東主的身分,和他共晉早餐。
國家主席的身分不會和香港個別富豪見面和用膳。
董建華這類性格的人,鑒貌辨色,知道上意,所以,九七後的政策,基本上向李嘉誠傾斜。連同各級公務員,對長和系有關的一切,都懂得落手鬆些。
這是李嘉誠的李氏力場威力最大,也是最討香港人厭的時代。
當時討厭李嘉誠的,除了我們普通蟻民,還有其他超級富豪。
西九一役,港府原意是私下就送給了李嘉誠。
主持計劃的財政司司長曾蔭權說,不公開投標,不分散工程。
其他財閥呱呱大叫,四叔李兆基說,「得西九,得天下」,說只要公開投標,恆地蝕本都要做!
何鴻燊悲鳴:
人地肥到襪都著唔到,還需要送錢給他?留番口飯俾我地大家食!
這是李嘉誠呼風喚雨的歲月。
胡溫十年,刻意和他保持距離,但不敢開罪,因為垂廉聽政,掌握大權的仍是江澤民。
到紅衛兵出身的習近平上台,李氏神話沒有了,他看不起資本家。
習崇拜老毛,愛權術,擅鬥爭,知道敵人,都在身邊,在內不在外。
他不愛財,爭天下的人都不愛財。他知道,在獨裁政治下,政策要誰富就富,要他一貧如洗也易如反掌。
曾經是大陸首富的萬達王健林,不聽習話,消聲匿跡一年,最近消息說,他負債四千億。
習近平怎可能看得起有錢人!
所以,李嘉誠撤資,離開大陸,他知道自己,已沒有特權。
沒有特權的好處,也就不需要隨著北京的笛子起舞,況且很多不是北京的意旨,只是一些政治騙子,拿北京的招牌,在招搖撞騙。
董建華、梁振英掛著全國政協副主席的牌頭,但只是虛銜,根本無事可司,也埋不到習班子的邊圍。終日經營,拿一點安全感。
董建華在任內被逼落台,梁振英擺明自己人但不獲連任。你說他們上達天聽,連大陸水貨客都騙不到。
武漢病毒傷害了全球,國際追討損失的格局已成型,中共以天下為敵,全世界都是敵人。這個時候,中共內部便十分緊張。
習近平的對手,蠢蠢欲動。
習近平知道危機在黨內,不在國際。國際局勢只是對手逼宮的借口。
處境就像一百二十年前的慈禧。
光緒不可信,滿朝大臣不可信,只有倚靠愚蠢但熱血,聽指揮的義和團。
大陸人都懂政治投機,都是賭徒性格。
港澳辦、中聯辦,借香港局勢發難,自發聲明釋法,跳過人大常委的權力,嚇怕香港的投資者不重要,主要表白,他們不屬於李克強的國務院範圍,他們直屬中央,代表中央,即是習近平,監察香港。
他們自封有尚方寶劍,有本地的文攻武衛,文是全港除蘋果外的傳媒,武是三萬警察。
簡單地說,他們是習家軍,和其他中共官僚是不同的。
香港兩大政治閒人也察覺到局勢的緊張,想主動做點事,敲鑼打鼓,看是否埋到習家軍那條隊尾。
董建華生於1937年7月7日,那日是中國近代史的大日子,七七盧溝橋事變,日本正式侵略我國,國府遷都重慶。
他一出生,就帶來民族災難!
他是船王董浩雲的長子,紈絝子弟,一生在家族事業蔭庇之下,不曾任事。
第一次出任公職是1997年7月1日,出任香港特區政府首任特首。那天,亦標誌著香港沉淪開始。
他是魔鬼之子,帶來災難浩劫。他看他任特首時的所有政策,便可引證。
他的最後一役,是將何志平送到紐約監獄。高價四百億賣掉家族事業給北京,收取政治酬庸,做個富貴閒人。
梁振英是香港地下土共,有著共產黨人的特性,好鬥樹敵,破壞能力強而毫無建設意識。
戀棧權力,而竟不獲連任。看看董建華連任,曾蔭權連任,林鄭也看將連任。但他,嘴巴說什麼忠心北京,但北京也用行動說明此人不可信。
他是一個講大話唔眨眼,令上司不舒服的壞人。
離開特首辦,北京沒有任何工作給他。他每天數完毛就數蘋果日報的廣告,然後撩是鬥非。
瘟疫叫停世界,國際局勢會重新洗牌,這兩個政治閒人想做點動作表忠,但他們能號召到些什麼人呢?
他們叫得動的建制港共,都是些甩皮甩骨,眼耳口鼻都唔齊的公眾小丑。這時想搏懵,先斬後奏用上李嘉誠的相片,如果沒有反應就騙下去,李氏抗議就推說工作人員手民之誤。這就是大陸騙子賣假口罩要印日文一樣的手法。
有沒有其他財閥幫手抬橋?
三權分立完全破壞,警暴變本加厲,法庭判決用政治考量,法官判辭竟然讚美持刀斬傷途人的兇徒「情操高尚」;蒙面警察隨時進入太古城商場搗亂。
如此種種,最不安的,就是有錢人。他們的子孫,都在這個城市生活。
香港商界的有錢人,對局勢靜如深海,並不表示他們支持警察城市,法官偏頗;他們不出聲,純因為他們選擇多,怕餂底,想賺盡最後一塊錢,才決定去留。
愈有錢,愈需要有一支可信的警隊和公平的法庭。
千年以來,中國人都希望有清廉公正的法庭,凡間有包青天,天上有觀世音菩薩。包公鐵面無私,觀音關注世間苦難的聲音。
但孔子是入世的,他不相信世間有絕對公正的法官。
《論語.顏淵第十三章》: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
很多人尊敬孔子,認為他公正,如果由他來判案,就最可靠了。但孔子說,他也是人,也有他的出身和經歷,也有他的價值取向,政治立場。所以,很難客觀作出公正的判斷。
無論誰,都會先入為主。
所以,儒家的追求,不是期望有一位絕對客觀公正的法官,只要是人,便有立場。儒家追求的,是在官司前,作道德教化,使民無訟。也是孔子一直的主張,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香港的局勢在壞下去,香港人憤怒,但沒有退縮。但行使權力的人呢?其實,他們在怕,你看,駱惠寧見香港記者時腳震。這位中共地方大員,見慣風浪,退休後來港,對著記者,怕什麼?
聶德權死過翻生,在立法會見記者,用左手緊握右手,全程都不停震抖。他做政務官三十一年,見慣大場面,林鄭愛將,他在怕什麼?
在人類基因最原始的記憶,阿賴耶識中,有因果報應這一個訊息的。嘴巴再硬,再喪盡天良,你的潛意識會表露出來。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第十二章》:
鄒與魯鬨。
穆公問曰:
吾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
孟子對曰:
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
曾子曰:戒之,戒之!
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
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
這是孟子家鄉的事。孟子是鄒人,鄒國和魯國發生了衝突。
鄒穆公問孟子:這一次衝突,我的官員犧牲了三十三人,老百姓卻沒有一個為他們效死的。
殺了這些人吧,又殺不了那麼多;但不殺嘛,但他們睇住政府的官員去死都不幫忙,實在可恨。你說,該怎麼辦好呢?
孟子答:
在艱難歲月,你管治的人民,無飯食,老的,死在路旁;年輕力壯的,離鄉背井,向外逃生。
這些人都有幾千人了吧,佔你總人口很大的比例。
問題是,你政府糧食多,儲備夠,本來有足夠的能力幫助這些老百姓的。但你們政府的官員,根本就無人關心百姓的死活,這樣傲慢的尸位素餐,殘害了多少老百姓的身家性命?
曾子曾參說過:
提高警惕,提高警惕!
怎樣出去,就怎樣返來;如何待人,人也將如何待你。
平時老百姓吃盡官員之苦,現在他們看著官員受難,就不會出來幫忙救援了。這是政府官僚的報應,你穆公還有什麼好責怪埋怨的?
如果從今以後,實行仁政,愛護老百姓,老百姓當然就愛護政府,愛護官員;當政府有難,官員有難,他們亦自然的保護幫忙了。
這就是中國歷史上,政治哲學的最高原則。
曾子的「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和《易經.文言傳》的「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一樣,和後來兩晉時期,佛教傳入,帶來因果的觀念一樣,說的都是因果報應的觀念。
中外歷史,都走不掉這個因果規律。
中國歷史,每一朝都是如此。如何來的江山,就是如何失去。怎樣取得的政權,最後也怎樣的交還出去。
趙匡胤叛變,說是黃袍加身,其實是欺負後周柴榮的孤兒寡婦。到元滅宋,也因為趙家剩下了孤兒寡婦。
滿清孤兒寡婦,帶四萬人入關,統治了四萬萬人的漢族,最後,也是慈禧帶著光緒出關。
朱元璋和尚稱帝,明末崇禎上吊後,女兒出家,朱家要還這段佛門因緣。
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
https://youtu.be/6kAw94gwP_A
論語為政言寡尤 在 龍應台 - Lung Yingtai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文明的力量 1949-2019
9月2日「花園裡有一顆雞蛋」的短文發表後,除了人民日報、央視等等眾多國家級媒體強烈反應之外,數萬的大陸讀者翻牆過來閱讀、怒罵,我才發現,雖然海峽隔絕,臉書禁止,這個「個人小客廳」裡所寫的字,大陸讀者其實是可以看見的。兩萬多條留言,90%來自翻牆的讀者,語言粗暴者不少。
沒有關係,粗暴往往是因為不了解,而不了解往往是製造出來的——牆的目的,就是使人看不見,使人無知,使人粗暴。
十月一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七十年前,飽受戰爭和天災蹂躪的中國宣告重新出發。這一天,幾億人將臉龐轉向清晨的陽光,夢想一個休養生息、民安樂利的未來。
在習先生升任總書記提出「中國夢」這個願景口號之前兩年,2010年8月1日,我在北京大學演講,主題就是「中國夢」。
那是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和中國大陸讀者面對面的溝通。當天,到我踏上講台前十分鐘,主辦方南方週末和我自己都還不知道會不會被現場通知:演講取消。甚至在極其緊張、恐懼的氛圍裡,踏上了講台,演講開始了,我也都準備隨時突然斷了電。
那是十年前了。此後不曾再有那樣溝通的機會。
演講後來整理出逐字稿,在廣州南方週末和台北聯合報同步發表。南週版本有一點點刪減,已經極其不易。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七十週年這個特殊的日子,我把這篇講稿找出來,讓願意思考的讀者在這樣一個意義深沈的日子裡,做一點深沉安靜的、獨立的思考。
讀了講稿你也許還是憤怒的,或者更憤怒,沒關係,憤怒之餘,沈靜片刻,想一想很多事情的「為什麼」,那麼你的初心,就越過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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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力量
—從鄉愁到美麗島
編按
二○一○年八月一日,龍應台應邀於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發表演說,現場擠進滿座一千八百名聽眾。
主辦方一直擔心演講會被臨時取消,但結果順利舉行;演講內容談及「美麗島事件」等敏感議題卻未遭官方封殺,深具意義。
在「中國夢」裡長大
第一次接到電話,希望我談談「中國夢」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千枚飛彈對準我家,我哪裡還有中國夢啊?」
可是沉靜下來思索,一九五二年生在台灣的我,還有我前後幾代人,還真的是在「中國夢」裡長大的,我的第一個中國夢是什麼呢?
我們上幼稚園時,就已經穿著軍人的制服、帶著木製的步槍去殺「共匪」了,口裡唱著歌。當年所有的孩子都會唱的那首歌,叫做〈反攻大陸去〉:(播放歌曲)
反攻 反攻 反攻大陸去
大陸是我們的國土
大陸是我們的疆域
我們的國土 我們的疆域
不能讓共匪盡著盤據
不能讓俄寇盡著欺侮
我們要反攻回去 我們要反攻回去⋯⋯
這不是一種「中國夢」嗎?這個夢其實持續了滿久,它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圖騰,也被人們真誠地相信。
倉皇的五○年代進入六○年代,「中國夢」持續地深化。余光中那首〈鄉愁四韻〉傳頌一時:(播放歌曲)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一九四九年,近兩百萬人突然之間被殘酷的內戰連根拔起,丟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甚至很多人沒有聽說過的海島上。在戰火中離鄉背井,顛沛流離到了島上的人,思鄉之情刻骨銘心,也是無比真誠的。那份對中華故土的魂牽夢縈,不是「中國夢」嗎?
我們都是名為「弘毅」的孩子
我的父母那代人在一種「悲憤」的情結中掙扎著,我這代人在他們鄉愁的國家想像中成長。但是支撐著這個巨大的國家想像下面,有一個基座,墊著你、支撐著你,那個基座就是價值的基座。
它的核心是什麼?台灣所有的小學,你一進校門當頭就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進入教室,簡樸的教室裡面,牆壁上也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如果一定要我在成千上萬的「格言」裡找出那個最基本的價值的基座,大概就是這四個字。
小的時候台灣跟大陸一樣,四周都是標語,只是內容跟大陸的標語不一樣。最常見到的就是小學裡對孩子的解釋:
禮,規規矩矩的態度。
義,正正當當的行為。
廉,清清白白的辨別。
恥,切切實實的覺悟。
上了初中,會讀文言文了,另一番解釋就來了: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管子.牧民篇》
然而四者之中,恥尤為要。人之不廉而至於悖禮犯義,其原皆生於無恥也。故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 —顧炎武
「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這些價值在我們小小的心靈有極深的烙印。
二○○六年,上百萬的「紅衫軍」包圍總統府要求陳水扁下台,台北的夜空飄著大氣球,一個一個氣球上面分別寫著大字:「禮」「義」「廉」「恥」。我到廣場上去,抬頭乍見這四個字,感覺好像是全台灣的人到這廣場上來開小學同學會了。看著那四個字,每個人心領神會,心中清晰知道,這個社會在乎的是什麼。
除了價值基座,還有一個基本的「態度」。我們年紀非常小,可是被教導得志氣非常大,小小年紀就已經被灌輸要把自己看成「士」,十歲的孩子都覺得自己將來就是那個「士」。「士」,是幹什麼的?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論語.泰伯篇》
我初中一年級的國文老師叫林弘毅,數學老師叫陳弘毅。同時期大陸很多孩子可能叫「愛國」、「衛東」,我們有很多孩子叫「弘毅」。我們都是要「弘毅」的。
對自己要期許為「士」,對國家,態度就是「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這是蔣介石的名言,我們要背誦。十一、二歲的孩子背誦這樣的句子,用今天的眼光看,挺可怕的,就是要你為國家去死。
然而在「國家」之上,還有一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張載
對那麼小的孩子也有這樣的期待,氣魄大得有點嚇人。饒有深意的是,雖然說以國家至上,但是事實上張載所說的是,在「國家」之上還有「天地」,還有「生民」,它其實又修正了國家至上的秩序,因為「天地」跟「生民」比國家還大。
十四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讀到《國語》,《國語》是兩千多年前的經典了,其中一篇讓我心裡很震動: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
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王不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國語.周語上》
最後一句,簡單幾個字,卻雷霆萬鈞,給十四歲的我,深深的震撼。
就是這個價值系統,形成一個強固的基座,撐起一個「中華大夢」。
低頭看見腳下的泥土
這個中國夢在七○年代出現了質變。
一九七一年中華民國被迫退出聯合國,台灣人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變成了孤兒。可是,最壞的還沒到,一九七九年一月一日,中美正式斷交,這個「中」指的是當時的中華民國,也就是台美斷交,中美建交。長期被視為「保護傘」的美國撤了,給台灣人非常大的震撼,覺得風雨飄搖,這個島是不是快沉了。在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而強敵當前的恐懼之下,救亡圖存的情感反而更強烈,也就在這個背景下,原來那個中國夢對於一部分人而言是被強化了,因為危機感帶來更深更強的、要求團結凝聚的民族情感;大陸人很熟悉的〈龍的傳人〉,是在那樣悲憤傷感的背景下寫成的。這首歌人人傳唱,但是一九八三年,創作者「投匪」了,歌,在台灣就被禁掉了,反而在大陸傳唱起來,情境一變,歌的意涵又有了轉換。
你們是否知道余光中〈鄉愁〉詩裡所說的「海棠紅」是什麼意思?
我們從小長大,那個「中國夢」的形狀,也就是中華民國的地圖,包含外蒙古,正是海棠葉的形狀。習慣這樣的圖騰,開始看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的前面好幾年,我都還有種奇怪的錯覺,以為,哎呀,這中國地圖是不是畫錯了?
七○年代整個國際情勢改變,台灣的「中國夢」開始有分歧。對於一部分人而言,那個「海棠」中國夢還虔誠地持續著,可是對於另外一部分人就不一樣了。
夢,跟著身邊眼前的現實,是會變化的。一九四九年被連根拔起丟到海島上的一些人,我的父母輩,這時已經在台灣生活了三十年,孩子也生在台灣了—這海島曾是自己的「異鄉」卻是孩子的「故鄉」了,隨著時間推移,無形之中對腳下所踩的土地產生了具體而實在的情感。所以,你們熟悉余光中寫的那首〈鄉愁〉,卻可能不會知道他在一九七二年的時候創作了另外一首詩,詩歌禮讚的,是台灣南部屏東海邊一個小鎮,叫枋寮:
車過枋寮
雨落在屏東的甘蔗田裡
甜甜的甘蔗甜甜的雨
肥肥的甘蔗肥肥的田
雨落在屏東肥肥的田裡
從此地到山麓
一大幅平原舉起
多少甘蔗,多少甘美的希冀
長途車駛過青青的平原
檢閱牧神青青的儀隊
想牧神,多毛又多鬚
在哪一株甘蔗下午睡
余先生這首詩,有「中國夢」轉換的象徵意義。但是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還有一首我稱之為「里程碑」的歌,叫〈美麗島〉。
一位淡江大學的年輕人,李雙澤,跟很多台灣年輕人一樣,七○年代發現台灣不能代表中國,而且逐漸被國際推到邊緣,在危機感和孤獨感中,年輕人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我們從小被教要愛長江、愛黃河、歌頌長城的偉大—那都是我眼睛沒見過,腳板沒踩過的土地,而我住在淡水河邊,怎麼就從來不唱淡水河,怎麼我們就不知道自己村子裡頭小山小河的名字?台灣也不是沒有大江大海呀?
青年人開始推動「唱我們的歌」,開始自己寫歌。那個「中國夢」顯得那麼虛無飄渺,是不是該看看腳下踩的泥土是什麼樣?他寫了〈美麗島〉,改編自一首詩,一下子就流行起來,大家都喜歡唱。
〈美麗島〉真的是代表了從中國夢慢慢地轉型到「站在這片泥土上看見什麼、想什麼」的「台灣夢」里程碑:(播放歌曲)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
是母親溫暖的懷抱
驕傲的祖先正視著
正視著我們的腳步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不要忘記 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蓽路藍縷 以啟山林
婆娑無邊的太平洋
懷抱著自由的土地
溫暖的陽光照耀著
照耀著高山和田園
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
蓽路藍縷 以啟山林
我們這裡有無窮的生命
水牛 稻米 香蕉 玉蘭花
一九七五年,我二十三歲,到美國去讀書,每天泡在圖書館裡,從早上八點到半夜踩著雪光回到家,除了功課之外就有機會去讀一些中國近代史的書,第一次讀到國共內戰的部分,第一次知道一九二七年國民黨對共產黨員的殺戮,才知道之前所接受的教育那麼多都是被黨和國家機器所操縱的謊言,這是一個很大的震撼。十年之後寫了《野火集》,去「腐蝕」那個謊言。
一九七九年,我個人的「中國夢」也起了質變。在中國夢籠罩的台灣,我們是講「祖籍」的。也就是說,任何人問,龍應台你是哪裡人,我理所當然的回答就是:「我是湖南人。」
這麼一路做「湖南人」做了幾十年,到一九七九年,中國大陸開放了,我終於在紐約生平第一次見到了一個真正的「共匪」站在我面前,這個樸實人剛剛從湖南出來,
一口濃重的湖南腔。有人衝著他問「你是哪裡人」,他就說「我是湖南人」,問話者接著就回頭問我「你是哪裡人」—我就愣住了。
我不會說湖南話,沒有去過湖南,對湖南一無所知,老鄉站在面前,我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這一輩子的那個「中國夢」突然就把我懵在那兒了,這是一九七九年一個非常大的震撼—原來啊,我是台灣人。
一起作夢,一起上課
從海棠葉的大中國夢慢慢過渡到台灣人腳踩著泥土的小小台灣夢,人民在七○年代末八○年代初開始問「我是誰」。八○年代後,台灣兩千多萬人走向了轉型,自我感覺就是越來越小,什麼事情都一步一個腳印,一點一點做。所以,台灣人就一塊兒從大夢慢慢轉到小夢的路上來了,開始一起上八○年代的民主大課。這個民主課程上得有夠辛苦。
〈美麗島〉這首歌,在一九七九變成黨外異議人士的雜誌名字,集結反對勢力。
當年十二月十日,政府對反對者的大逮捕行動開始,接著是大審判。面臨巨大的挑戰,國民黨決定審判公開,這是審判庭上的一張照片。(播映照片)
你們認得其中任何一個人嗎?第二排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瀟灑的,是施明德,他被判處無期徒刑。施明德右手邊的女子是陳菊,今天的高雄市長,左手邊是呂秀蓮,卸任的副總統。
我想用這張圖片來表達八○年代台灣人慢慢地腳踩泥土重建夢想和希望的過程。
如果把過去的發展切出一個三十年的時間切片來看,剛好看到一個完整的過程:這圖裡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叛亂犯,包括施明德、呂秀蓮、陳菊等等;第二種是英雄,在那個恐怖的時代,敢為這些政治犯辯護的律師,包括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等等;第三類是掌權者,當時的總統是蔣經國,新聞局長是宋楚瑜。
從這些名字你就看出,在三十年的切片裡,政治犯上台變成了掌權者,掌權者下台變成了反對者,而當時得盡掌聲以及人們殷殷期待的,以道德作為註冊商標的那些英雄們變成了什麼?其中一部分人變成了道德徹底破產的貪汙嫌疑犯。
這個轉變夠不夠大?親眼目睹這樣一個切膚痛苦的過程,你或許對台灣民主的所謂「亂」會有新的理解。
它所有的「亂」,在我個人眼中看來,都是民主的必修課;它所有的「跌倒」都是必須的實踐,因為只有真正跌倒了,你才真正地知道,要怎麼再站起來,跌倒本身就是一種考試。所以,容許我這樣說:台灣民主的「亂」,不是亂,它是必上的課。
表面上台灣被撕裂得很嚴重,但不要被這個表面騙了。回到基座上的價值觀來看,從前的中國夢慢慢被拋棄了,逐漸發展為台灣的小夢,然後一起上非常艱辛、痛苦的民主課,然而台灣不管是藍是綠,其實有一個非常結實的共識,比如說:
國家是會說謊的,
掌權者是會腐敗的,
反對者會墮落,
政治權力不是唯一的壓迫來源,
資本也可能產生一樣的壓迫。
而正因為權力的侵蝕無所不在,所以個人的權利比如言論的自由,是每個人都要隨時隨地、寸土必爭、絕不退讓的。
這是大多數台灣人的共識。你所看到的爭議、吵架,立法院撕頭髮丟茶杯打架,其實都是站在這個基礎上的。這個基礎,是以共同的價值觀建立起來的。
誰在乎「血濃於水」?
回到今天中國夢的主題,可能有很多台灣人會跳起來說:中國不是我的夢,我的夢裡沒有中國。
但是,你如果問龍應台有沒有中國夢,我會先問你,那個中國夢的「中國」指的是什麼?
如果指的是「國家」或「政府」,「國家」「政府」在我心目中不過就是個管理組織,對不起,我對「國家」沒有夢,「政府」是會說謊的。但如果你說的「中國」指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這個社會,我怎麼會沒有夢呢?別說這片美麗的土地是我摯愛的父親、母親永遠的故鄉,這個地方的好跟壞,對於台灣有那麼大的影響,這個地方的福與禍,會牽動整個人類社區的未來,我怎會沒有中國夢呢?
我們就從「大國崛起」這個詞說起吧。我很願意看到中國的崛起,可是我希望它是以文明的力量來崛起的。
如何衡量文明?我願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衡量文明的一把尺。它不太難。看一個城市的文明的程度,就看這個城市怎樣對待它的精神病人,它對於殘障者的服務做到什麼地步,它對鰥寡孤獨的照顧到什麼程度,它怎樣對待所謂的盲流民工底層人民。對我而言,這是非常具體的文明的尺度。
一個國家文明到哪裡,我看這個國家怎麼對待外來移民,怎麼對待它的少數族群。我觀察這個國家的多數如何對待它的少數——這當然也包含十三億人如何對待兩千三百萬人!
誰在乎「大國崛起」?至少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剛才我所說的文明刻度——你這大國怎麼對待你的弱勢與少數,你怎麼包容意見不同的異議分子,這,才是我在乎的。
如果說,所謂的大國崛起,它的人民所引以自豪的,是軍事的耀武揚威,經濟的財大氣粗,政治勢力的唯我獨尊,那我寧可它不崛起,因為這種性質的崛起,很可能最終為它自己的人民以及人類社區帶來災難和危險。
誰又在乎「血濃於水」?至少我不那麼在乎。如果我們對於文明的尺度完全沒有共識,如果我們在基座的價值上,根本無法對話,「血濃於水」有意義嗎?
我的父親十五歲那年,用一根扁擔、兩個竹簍走到湖南衡山的火車站前買蔬菜,準備挑回山上。剛巧國民黨在招憲兵學生隊,這個少年當下就做了決定:他放下扁擔就跟著軍隊走了。
我的父親在一九一九年出生,二○○四年,我捧著父親的骨灰回到了湖南衡山龍家院的山溝溝,鄉親點起一路的鞭炮迎接這個離家七十年、顛沛流離一生的遊子回鄉。
在家祭時,我聽到一個長輩用最古老的楚國鄉音唱出淒切的輓歌。一直忍者眼淚的我,那時再也忍不住了。
楚國鄉音使我更深刻地認識到父親一輩子是怎麼被迫脫離了他自己的文化,過著不由自主的放逐的一生。一直到捧著他的骨灰回到那片土地,我才深切地感覺到這個七十年之後以骨灰回來的少年經歷了怎樣的中國近代史。而我在浙江新安江畔長大的母親,是如何地一生懷念那條清澈見魚的江水。
因為開闊包容,所以柔韌長遠
所以,請相信我,我對中國的希望是真誠的。但是請不要跟我談「大國崛起」,請不要跟我談「血濃於水」,我深深盼望見到的,是一個敢用文明尺度來檢驗自己的中國。
這樣的中國,因為自信,所以開闊,因為開闊,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它的力量更柔韌、更長遠。當它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
一九八五年我寫《野火集》,一九八六年一月,《野火集》在風聲鶴唳中出版。
一九八六年八月,離開台灣前夕,做了一場臨別演講,是「野火」時期唯一的一次。演講在害怕隨時「斷電」的氣氛中進行。今天,二○一○年八月一日,在北京大學,我想朗讀一九八六年那篇演講的最後一段,與大陸的讀者分享:
「在臨別的今天晚上,你或許要問我對台灣有什麼樣的夢想?
有。
今天晚上站在這裡說話,我心裡懷著深深的恐懼,恐懼今晚的言詞帶來什麼後果,我的夢想是,希望中國人的下一代可以在任何一個晚上站在任何一個地方說出心裡想說的話,而心中沒有任何恐懼。我們這一代人所做的種種努力也不過是希望我們的下一代將來會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那是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一日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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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http://www.infzm.com/content/48505
繁體:http://blog.sina.com.tw/alexchuit/article.php?pbgid=99354&entryid=594875&
全文收在《傾聽》,印刻出版。
圖:湖南——父親的故鄉,LYT攝
論語為政言寡尤 在 陳鴻禧議員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為政第二〉第十八章:子張學干祿
【白話】
子張請教怎樣才能獲得官職、俸祿。孔子說:「要從可掌握的自己身上下工夫。平日應多聽賢哲的至理名言,以充實自己言說的內涵;有疑惑的,暫予保留;然後謹慎活用可取法的那些部分到生活上來言說,這樣就很少會遭到別人的誤解與怨尤了。平日也應多看賢哲的行為風範,揣摩其圓融處世的方法,把仍覺有不妥的部分暫予保留;然後謹慎活用那些有把握的部分到生活中來實踐,這樣就可減少行為的失誤,使自己少有悔愧了。說話少遭人怨尤,做事少自感悔愧,一旦從政,就能減少對社會、國家的負面衝擊,而獲得上級的信任與重用,祿位自然會在此中取得。」
【釋義】請參閱P108-P110
戴朝福,《論語闡義》(正中書局)
【原文】
子張學干祿。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