慾望深井下的秘密
日前媒體的頭條新聞報導，某金控驚爆近百億資金掏空案，特偵組8日上午兵分30路全台大搜索，約談旗下銀行前董事長……初步清查，光該董事長就涉嫌掏空96億多元台幣，與其他集團牽涉的金額相加，恐怕突破百億。全案朝違反證交法、銀行法擴大偵辦。
有沒有搞錯啊？該金控集團家族在台灣興旺百年，富可敵國，幹嘛要掏空自家公司的資產呢？
這一點並不奇怪，我開頭就說了嘛，慾望深井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你覺得豪門世家的例子離你人生太遠，連拿望遠鏡都看不清楚那口井在哪裡，遑論去想像井底下的秘密是什麼。沒關係，我們先把場景拉近到自己身上，讓所有的人都有參與感。
我曾到一所機關演講，談到一個有趣的現象，我說：相信在場的各位都有過這樣的經驗，明明知道該節儉度日，但偶爾還是會在下班途中忍不住在街上買個小東西，享受一下物質慾望滿足所帶來的快樂。話才脫口，全場聽眾會心一笑。雖然只是淺淺一笑，可是因為人多，這笑聲就相當響亮了，我明白，這句話說到大夥兒的心坎上了。
應該沒有錯吧，每個人都曾經有過這樣的共同經驗，藉由物質的獲取來得到快樂的感受，但必然有些人會注意到，這樣得到的快樂其實很短暫，像一陣風，既不知它從何而來，也不知它往哪裡去，反正就是不見了。
「快樂會失蹤」，原因很簡單，人把自己與快樂的連結建立在慾望的需求的滿足上，一旦需求真的被滿足了，需求就消失了，需求一旦消失，快樂也就隨之逝去如煙。
由此往下推論，若想要繼續維持快樂的感受，那得找著下一個物質目標，並按照自己習慣的快樂方程式再操作一次。我入獄前的律師生涯中，假日最常做的事，就是逛汽車展示間或者是錶店，尋找自己下一個讓自己快樂的物質目標，反覆地在做同樣的事情。天啊，這樣的反覆，究竟真的是快樂？還是痛苦呢？
一定是痛苦的！當人把自己與快樂的連結建立在慾望的需求上，這慾望之輪的滾動將碾碎那個人的一生，他不但不會快樂，反而會在每一次的物質滿足中仇視自己的慾望。莎士比亞就曾經說過：「慾望一旦獲得滿足，它就會被仇視。」
我自己過去就有這樣的經驗，可能是為了一部名車，也許是為了一只名錶，想了很久就是下不了決心入手。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個莫名的工作負面情緒出現，拽著我上街，衝動地把東西買回家，要不了兩天，心中慾望滿足的快樂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後悔的情緒，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衝動花錢！車還不夠好嗎？錶還不夠多嗎？這種負面情緒比正面的快樂情緒持續的時間更長久，而且我會為了擺脫這一次的負面情緒，再一次得到快樂，又重複去做造成我悔恨的相同行為，如此循環不已。至於情慾滿足後自我道德良心的譴責，那又是更深一層的心靈循環折磨，苦中之苦，痛中之痛了。
原來，在慾望深井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水面下卻深藏著痛苦與悔恨。可是人世間最可怕的事，並不是知道事實真相的殘酷，而是明明知道真相是如此，還繼續重複去做不對的行為，只因為停不下來了。許多人心中的慾望之輪一旦開始滾動，就如同煞車失靈的人生汽車行駛在下坡路段，無可控制地一路往下衝去，車毀人亡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人雖然是理性的動物，會思考過去的經驗，並從中得到學習，但往往是如聖經上所言：「立志行善由的我，行出來卻由不得我。」慾望與理性的戰爭，通常都是由慾望勝出。過去的我難道沒有發現慾望的可怕嗎？但清晨的理性抵擋不了夜晚慾望之城的誘惑，一而再、再而三的沈淪，越陷越深。
我猜測，該名涉案銀行董事長心中的那口深井所藏著的秘密，不會是別的，肯定會是慾望，以及滿足慾望之後的悔恨啊。
我承認，人人都需要快樂地過日子，然而，人與快樂之間的連結，是可以不使用慾望滿足來當作介質的，慾望滿足也不是通往快樂唯一的路徑。想要讓人的精神上得到快樂感，藝術欣賞可不可以當座橋樑？大自然能不能充當人與快樂間的連結物？縱使是花錢去看電影，看完後在心靈裡回應一下劇情，上街買個小東西，在日記上給自己一個喜歡它的理由，這些小動作都可以讓人擺脫吸鴉片般的單純追求慾望的滿足，增加自己心靈的飽滿度與豐富性。
我說，朋友們，別再好奇了，慾望深井底下沒藏著什麼好東西，到別處打水止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