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爾蘭共和軍狹持一名英國士兵裘迪,裘迪與看管他的男子福格斯培養出友誼,裘迪告訴福格斯,如果他無法活命,請福格斯前往他的老家,拜訪他的女友笛兒,告訴笛兒,裘迪一直想念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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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溫 #Neil_Jordan 導演的《#亂世浮生》。當年被電影震得一塌糊塗(電影原聲帶聽到爛!),此次重溫,反而覺得它沒有印象中的驚世駭俗,倒是多了點浪漫童話色彩。電影裡,裘迪跟福格斯說了一則青蛙與蠍子的故事。蠍子請青蛙帶他渡河,青蛙表示蠍子有刺,帶他渡河太過危險。蠍子說他不會用毒刺刺青蛙,畢竟青蛙在渡河途中死去,他也難逃一死。青蛙答應蠍子的請求,載著他渡河,途中,青蛙感覺背部一陣刺痛,當他與蠍子緩慢沉入水中,他問蠍子:我幫助你,你為何還要刺我?蠍子無奈的說:「#我也沒辦法這是我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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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與蠍子的故事,可以拿來隱喻英國與北愛的關係,不管誰是青蛙誰是蠍子,綁在一起渡河,終會讓青蛙和蠍子一起溺水而亡(「共生」的無法達成?);青蛙與蠍子的故事,可以是福格斯(青蛙)與共和軍(蠍子)關係的隱喻,福格斯自願成為北愛共和軍的一員,執行綁架與殺人計劃。只是,利用暴力換取正義,會讓英國與北愛緊張的關係變得趨緩,或掉入更危險的處境?青蛙與蠍子的故事,也可以是笛兒(蠍子)和福格斯(青蛙)關係的影射,笛兒有刺,福格斯依然義無反顧選擇照顧對方,或許是出於贖罪心情,也或許就像裘迪對福格斯的分析:他是個好人,好人的行事準則總是利他大於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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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蛙與蠍子的故事有兩個重點:一,#溺水的悲劇結局,做好事可能會帶來悲劇,心存惡意也會帶來悲劇。二,#本性的無法逆轉:福格斯想耍狠,但老是不夠狠、福格斯的夥伴茱德行事冷酷狠毒,卻不以為意、笛兒打扮成女性模樣,不是喜愛「扮裝」,而是他的內在靈魂就是「女性」,即便剪去長髮、換上男裝(外貌的改變),也無法改變笛兒的真正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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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一步想,青蛙與蠍子的故事,到底哪個角色比較可怕?是聽信蠍子承諾而答應載蠍子渡河的青蛙(#好人很容易成為遭受利用的工具甚而帶來毀滅)?或是無法遏制本性而施行暴力的蠍子?帶刺的蠍子,是天生有刺,或是後天環境讓他變成了蠍子(北愛與英國關係的影射)?青蛙與蠍子的愛情,只能有悲劇下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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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亂世浮生》帶有童話色彩(所以我是悲觀的人?認定這個世界的走向只會更糟不會像電影般的美好),在於福格斯和笛兒的愛情,鬆動了多種界線:國家、民族、性向、階級、種族等,讓觀眾看見死巷中藏著一條逃脫(解放/救贖)的出路,關於愛,關於和解,關於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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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浮生》當年獲得奧斯卡六項提名,包括最佳影片、導演、男主角(飾演福格斯的 Stephen Rea)、男配角(飾演笛兒的 Jaye Davidson)、剪輯和劇本等六項獎,最後獲得最佳劇本肯定。Stephen Rea 和 Jaye Davidson 在《亂世浮生》的演出令人印象深刻,兩人對手戲有擦出精彩的火花, Jaye Davidson 雌雄莫辨的演出,在當年引起諸多討論,那一屆奧斯卡頒獎前,各家媒體都在猜 Jaye Davidson 會以怎樣的裝扮出現在紅毯上呢!儘管《亂世浮生》為 Jaye Davidson 帶來鎂光燈,但他在影壇的時間並不長,演完《星際奇兵》後不久,便慢慢淡出影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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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
裘迪被茱德色誘,成為共和軍人質。共和軍後來遭英國政府軍隊攻擊,福格斯逃往裘迪的故鄉,認識了笛兒。未久,倖存的茱德追上福格斯,以笛兒作為要脅,要求福格斯接受新任務。福格斯剪去笛兒的長髮,套上裘迪的球衣,讓他變裝成男性。茱德交付給福格斯的刺殺任務失敗後,茱德殺到笛兒家中,穿著裘迪服裝的笛兒開槍殺死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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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德被茱德盯上而失去性命,笛兒穿著裘德的衣服開槍射殺茱德,生命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讓受害者(裘德+笛兒)對加害者進行復仇。諷刺的是,儘管裘德因茱德而被俘虜,但殺死裘德的兇手其實是英國軍隊的坦克車。回到青蛙與蠍子的故事,北愛跟英國政府,誰是青蛙誰又是蠍子?或者,蠍子代表的是貪婪與憤怒與報復,而青蛙代表的是盲目與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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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東彥的《霧中》入圍了威尼斯的影展VR非競賽單元「特別選映」。
某種程度,這個短片等於是EROS《野狼亂交館》,或G@me Virtual Date的再升級,等於把電腦D槽裡面的那些淫猥妄想藉由立體8K VR技術效果把一整座三溫暖發展場搬到你面前來。
某個手機的廣告詞是「科技始終來自人性」,或者也可以改成「科技始終來自性」,我們追求更高的頻寬、更高階的電腦、更巨大的硬碟容量,是為了實踐那些關起門來一個人在房間裡對荒淫的色情念頭。
周東彥所有創作似乎都在回應這個問題。
無論是這一次的《霧中》,之前與澳洲藝術家跨界合作的《虛擬親密》,或者在更早更早之前紀錄片《你找什麼》,他彷彿某種趨光的昆蟲在寂寞的暗夜中飛向手機、電腦等科技的光源。
也知道不能耽溺於社群網路交友軟體了,兩年前擔任兩廳院駐館藝術家推出的行動藝術《國家級徵婚》,在1天之內連續約了35個男人,給彼此10分鐘,相互詢問:「你是我找的那個人嗎?」
其實人到中年,其實不大會被性欲擺布,但寂寞還是時不時地冒出來,逛街看見喜歡的酒杯,都是成雙成對地買,幻想有一天會遇見喜歡的人可以對飲,但總是平白無故打破杯子。
他與人最親密的關係大概是某連鎖按摩店的某號按摩師,「他時間很好配合,漸漸有點固定的感覺。我們不大說話,但他很貼心,我長得高,棉被蓋不到的地方,手腳容易冷,他會主動幫我蓋2條被子。」覺得寂寞不好,應該要改變,但人生充滿太多「可是」,「我也想學網路的人約抱睡,可是我每天都睡不好,睡覺大腦還處於開機80%的狀態,約抱睡怎麼會睡得好呢?」
以下是兩年前的訪問。
《因為寂寞的緣故/周東彥》
時間是某個星期三下午,地點是誠品信義咖啡館,青年藝術家周東彥坐我對面,聲音沉穩而低沉,很低很低,簡直低到桌子裡了。週間上班日的午後,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殷殷切切地迴盪在空中,鄰桌婦人窸窸窣窣地議論著誰整形失敗,誰老公有外遇,置身如此懶散的氣氛中,也讓訪談有一點八卦和窺探的意味。
「所以那天來了35個男人,只有一、二個是你的菜?」「會再碰面吧,才過一個禮拜而已啊,我們有在LINE繼續聊天,但我不斷在會議跟下一個會議之間穿梭,太忙了。」「你到底喜歡哪一型?」「對工作有熱情,喜歡他正在做的事情。可以一起去看表演,但他要打瞌睡也是可以的。下雨天穿著白色運動鞋,會加分。」
周東彥與我的談話與鄰桌碎嘴八卦的婦人並無不同,然而他講話字字斟酌,彷彿文化部長發表演說那樣慎重。周東彥是台灣當代備受矚目的劇場工作者和紀錄片導演,以劇場結合多媒體投放建立風格。我們談話內容論及婚嫁,乃他現為兩廳院駐館藝術家,辦了一個「國家級約會計畫」。今年5月24日,台灣同婚法案通過這一天,他穿上西裝,拿著玫瑰,拍徵友照片,張貼在國家戲劇院外頭燈箱,昭告天下他正在尋找男朋友,一百多個人來信,他遴選其中35人,於7月7日當天給彼此十分鐘,相互詢問:「你是我找的那個人嗎?」
他說同志相關議題公投後,他一直思索該如何活得更同志,如何突破同溫層,「在兩廳院徵友,除了可以跟進出兩廳院的中高產階級家庭、家長進行對話,我也在想是否能給還不敢認同自己的同志,多一點點信心。」前年,他入圍金馬獎的紀錄片《你找什麼?》談論的男同志網路交友文化,明年即將推出的舞台劇《虛擬親密》亦聚焦網路世代對親密關係探索,社群媒體上的寂寞已然成為他近年創作核心,問這一切與他單身5年有直接關係?他說:「是。」
周東彥今年38歲了,至今談過4場戀愛,開頭二段是念北藝大時認識的學弟和學長,2008年在巴黎駐村,網路上認識一個住布魯塞爾的義大利人,後來他回台灣了,用SKYPE維繫情感,但濃烈的情感不敵遠距離,二人2010年分手。2年後,他又在同志交友軟體JACK'D認識一個住北京的青島人,一年後還是走不下去,「我後來二段感情都是遠距離,可是我真的很認真,我受夠這一切了,我不想再和手機談戀愛了。我並不是說交友軟體不好,科技帶來很多美妙的事情,創造了許多不可能,但它也帶來許多可怕的事情,人跟人認識的速度來得快,但感情消逝也去得快。我做約會計畫單純只想回到真實的生活,人跟人的互動有呼吸,有體溫,我可以看見人,也想被人看見。」
交友軟體確實可怕,三貞九烈的地方媽媽在網路上需要火辣的性愛;道貌岸然的異性戀護家盟在午夜色情聊天室比誰都淫蕩,誰在網路上都是人格分裂,誰都是一人分飾二角,故而我不懷好意地問:「周東彥,身為當代備受矚目的劇場工作者,你在交友網站怎麼介紹你自己?」「就放自己的照片啊,跟人聊天,入圍金馬獎那次,有人認出我來了,就祝我得獎。」談話如同文化部長一樣慎重的人會沒有偶像包袱,我不信,遂命令他打開他的交友軟體,在眾多袒胸露背,肉香四溢的交友照片之中,果然他的徵友照片與放在表演節目冊上的宣傳照沒有什麼差別。
假裝我是手機那一端的陌生人,他會這樣對我介紹他自己:「我是周東彥,劇場工作者,紀錄片導演,我喜歡男孩子,而且從小就是。小時候去游泳,木柵的游泳池很原始,沒有隔間,我發現我一直盯著我不該看的,彷彿一切感官都放大了,快快穿上衣服離去。我高中念明倫高中,大概1997、1998年的時候,我會去看屏風表演班,看耕莘小劇場,有一次在劇場外頭看到一個人拿著攝影機拍攝,那個人是陳俊志,覺得拍片這件事很酷,我媽幫我買了一台小攝影機,開始透過小視窗認識這個世界。差不多是同一時間,我讀到一本雜誌叫做《同言無忌》,我確定我是同志,我在大一新生訓練就宣告出櫃。」
年輕藝術家人生沒有櫃子,但不知為何,講話有一種架子,一個字一個字拖得慢慢的,內容明明應該是輕鬆詼諧的,但他口氣始終是事不關己的,淡漠的。問他講話就是這樣子嗎?「應該是吧,我小學一、二年級上課都趴在桌子上,我們老師都叫我懶骨頭。我講話很慢嗎?我講話速度很快欸,我今天有告訴我自己講話一定要放鬆。大概昨天晚上沒睡好,吃了一顆安眠藥,藥效還沒退吧。」「我覺得你講話有一種架子,優雅的,像女明星一樣的派頭,有架子並不是壞事,你身處藝文圈,你得要撐一個專業的形象,去公部門開會,這個架子可以讓你跟舒淇當閨密,但不可能讓你收穫一個理想男朋友啊。」
「或許吧,我自己有想過我這樣的狀態在男同志界都是不優的,不好的,」對我的觀察,他不以為忤,淡淡地說:「大概小時候看了太多時尚雜誌的關係吧,我在高中會去誠品買《VOGUE》之類的外國雜誌,然後聞它的味道。時尚雜誌教了我認識很多名牌、名模,不只是牌子怎麼拼、怎麼唸,還有每個品牌、人物、甚至配件的故事。好東西是非常努力地打造出來的,不論是一個手工包包,還是一個讓人仰望的明星。」從時尚雜誌學會講話要得體,做人要優雅,所以當我問他誰是他做人處事的典範?他說張艾嘉,一點也不讓人意外,「我沒有真的很認識她,但她是那個會照顧人,會關懷別人的人,大器又得體,她沒有滿足於當一個女明星,當所有的女明星都停下來了,她還是不斷地往前走,金蟬脫殼好幾次。我的Role Modle都是這樣獨立的,堅強的。」「你跟林懷民合作過,也跟林奕華共事,不把他們當標竿,將自己投射在張艾嘉莫非是性向使然?」「我也沒有不把林懷民和林奕華當偶像,但張艾嘉比較美啊。」
因為喜歡張艾嘉的獨立自主,故而從懶散的創作者變成經營者也解釋得通了:他2010年自立門戶,創立狠主流影像公司,從3個人的工作室演變至今10個人的公司,在同輩的創作者並不尋常,他解釋有些大型的案子,就需要比較大的建置才能負荷,然而與他因《關於島嶼》有過合作的林懷民對此卻是憂心忡忡,「到底他是用團隊養創作,還是用創作去養團隊呢?這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他的創作都是手工的,勞力密集的,但市場太小,他隨時都把自己搞得很累,永遠都像一隻生病的貓咪。」
生活忙與盲 孤單想找伴
我向他轉述林懷民的說法,「還好誒,比我辛苦的人大有人在,每個人都有不容易的地方,不是我不跟你講,是我自己都沒去看到。」他不訴苦,回應依舊像女明星一樣雲淡風輕的,舉止氣質像是優渥家庭出身的孩子,但母親的說法又是另外一種版本:「我們家也不是很有錢的家庭,他爸爸身體不好,現在中風,我以前早上要送報紙,然後去幼稚園煮點心。他去英國念碩士是自己貸款,跟二家銀行一共貸款150萬元。他念博士班,我跟他爸爸覺得不行,幫他籌錢,念了一個學期,沒錢念下去,我們很自責,他反過來安慰我說:『媽媽,我念藝術是要美化人心,如果要讓爸爸媽媽辛苦那就不美了。』東彥從小就貼心,斯斯文文,乖乖的,小時候被同學叫周妹妹,我知道後很生氣,但他跟我說:『媽媽,我們不要理他,我們努力就好了。』他說自己是同志,所以更要努力,不要讓別人瞧不起。」
拿張艾嘉當標竿,希望當個獨立堅強的人,不被別人看輕,也把自己活成一首張艾嘉的〈忙與盲〉:「盲盲盲,忙忙忙,盲得已經沒有主張,盲得已經失去方向,忙忙忙,盲盲盲,忙得分不清歡喜和憂傷,忙得沒有時間痛哭一場。」手機上行事曆,五顏六色的色塊,各式各樣的工作排到明年秋天,問他最近一次痛哭是什麼時候呢?「二年前,世界劇場展在台灣辦頒獎典禮,我下午跟學弟聊天,彷彿上演《大象席地而坐》,覺得一切都很無力,晚上金曲獎工作人員找我吃飯,他們很能喝,我沒吃什麼,就一個止痛藥,然後傳來消息說學弟得獎了,我哭是為了他高興,但也為自己其他的事哭一哭。我很容易哭,但後來壓抑到哭不出來了。」
原來他講話低沉不是學習女明星的慵懶,就只是疲累。人至中年,其實不大會被性欲擺布,但寂寞偶爾還是會跑出來,逛街看見喜歡的酒杯,都是成雙成對地買,幻想有一天會遇見喜歡的人可以對飲,但總是平白無故打破杯子,只能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週末夜喝酒。每個跨年會許願改變自己嗎?「會啊,不論跨年或生日,都會跟自己說真的不要再鬧了,真的要找一個伴了。我沒有歸咎是工作耽誤了姻緣,我還有自己的問題,我太挑,不符合市場上肌肉、蓄鬍的需求。我應該在網路上勇敢表現自己,但因為我在很多工作場合已經過度表現自我了,所以覺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忙碌的青年藝術家最親密的關係大概是某連鎖按摩店的某號按摩師,「他時間很好配合,漸漸有點固定的感覺。我們不大說話,但他很貼心,我長得高,棉被蓋不到的地方,手腳容易冷,他會主動幫我蓋二條被子,這種細節他都注意到了。」於是,孤單的人到頭來只能仰賴陌生人的慈悲。他也覺得這樣不好,應該要改變,但人生充滿太多「可是」,「我也想學網路的人約抱睡,可是我每天都睡不好,睡覺大腦還處於開機80%的狀態,約抱睡怎麼會睡得好呢?」
他是矛盾的,那像喜歡男人穿白球鞋,採訪拍照的這一天,也穿著一雙刷得乾乾淨淨的白色球鞋,偏偏這天下雨,在積水的窟窿都踩髒了。
想太多的人活著就是自找麻煩,問他近日為追求愛情做出勇敢的事,他得意地說他有一天遇到了《美麗少年》的羅國宇,「他就是那種環境很好的台北小孩,前三志願 ,完全是我的型。我很積極地打招呼,並且加了LINE,但我丟訊息說:『嘿,有一天我們可以一起出外Hang Out(鬼混)。』卻打成了Gang Out。」 為愛踏出了第一步,明明是值得歡呼的事,他卻為了無傷大雅的錯誤,擔心對方以為自己邀約「群交」,自責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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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過世了,正在處理他的後事。」Q傳來訊息。
他在社群上貼出一張老家的照片,寫著,離苦的父親化作飛鳥在頭七這天返家,快樂且自由,身為子女的不孝遺憾遂得以稍加寬慰。
好幾年前去馬來西亞,Q 趨車帶我去他的家鄉。舊款的TOYOTA駕駛座在右側,我們駛上高速道路,吉隆坡的高樓越來越小,陽光少了大樓的遮蔽越發肆無忌憚地螫人,Q 看我穿起長袖亞麻襯衫擋陽光,笑著說「這裏是八打靈再也,到雪蘭莪了。」
他的老家在一個臨海的小農村,日頭炎炎,人口不多,是一個得以守望相助却同時必須忍受小道消息輕易流竄的地方。
停好車,Q 領我進他家。房子是以木板搭建的,看上去頗有歷史感,泛黃的天花板沁染了大海那一頭傳來的消息,房間裏密實的組合板留下了 Q 青春期的灰暗過去。
「這是我台灣的朋友。」Q 將我介紹給他父親,我立即應承上去,「伯父你好。」
「你好。」Q 父親說,他曬的黝黑乾癟的雙頰,嵌著因長期日照而呈現亮棕色的雙眼,表情不喜不怒,沒有歡迎也毫不排拒,好像被神奪去了展現情緒的能力。
才打完照面,Q 就急著拉著我往外走,說要去看夕陽,快來不及了。
50 c.c 的摩哆穿過廣大金黃稻田的中央,我拿著底片相機在後座按了好多次快門,頭髮被南洋的風撩撥,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與另一個時空裏的 Q 重疊著——我們高舉雙手感受風、共同因為快樂而放聲吆喝、甚至連側著臉望向夕陽的角度也相同,但還有一種更加深沉的感受,那是一顆青春期不被理解的沈默的心。
沙灘無人,夕陽及彩霞相偕沉到馬六甲海峽裏,夜幕高舉在天上,也在 Q 心事重重的臉上。我們騎著車回家,晚餐在外頭吃現撈的海鮮。
小農村的夜特別寧謐,吃飽了,就在昏黃的路燈下滑行。暖暖的南洋空氣穿過饜飽的喉頭,舒服的讓人昏昏欲睡。
洗好澡才九點出頭,但我們順行農家規矩,調整自己的都市時差回到臥房。
「這是什麼?」我指著房間組合板上的一個斑駁的拳頭印子問 Q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問我「明天早餐要不要吃村子口茶室的海南雞,是我們從小吃到大的故鄉滋味噢,還是⋯⋯另一家港式點心,那裏的腸粉在吉隆坡吃不到的。」
知道他內心有堤岸在阻擋情緒的浪,我也就不再追問。在我跟 Q 認識不久的時候就發現,彼此能夠感應到對方的什麼,不知不覺間很快便建立了彼此都很喜歡的默契。我們相信對方,只要彼此有話說,準備好了就會開口,所以從來不會逼迫對方。
「明天再說吧,晚安。」我們在潮濕的空氣中沈沈睡去。
隔天早餐,我們吃了海南雞,也吃了港式點心,因為 Q 下午必須回公司上班,我們必須盡快趕回吉隆坡。
我記得我跟 Q 父親話別時說了,「伯父,不好意思,打擾了一個晚上。有空來台灣走走,下次再見了。」當時的話別竟是訣別。
窗外是馬來西亞的熱帶景緻,一切看似都在燃燒,高速道路上有機車族表演特技,我看了真是稀罕。
Q突然開口,「青春期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歡男生了,但我們家很保守,不能說,所以那個時候很多對自己的猜測跟疑惑只能放在心裏,放久了形成很大的壓力跟憤怒,我也不曉得那個憤怒哪裏來的,但就是很常跟我父親起衝突,其實我每次跟他吵架都非常非常傷心,但我從來沒有對我父親表達過歉意,太難說了,我對自己也很失望,我沒有成為一個他強褓中期望的那個孩子。」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上有淚水,我遞衛生紙給他,想起昨天那個與我靈魂重疊的青春期男孩。
倘若見面時僅剩冷漠,那麼迴避也許才是愛的表現吧。
其實我知道 Q 並不是不孝,他是個對人間充滿懷想的人,他觀看人世的方式多情浪漫而節制。
年輕時因為理解父親,他不能承認自己的同性戀性向使父親下半輩子都感到煎熬;中年則因為理解自己,他無法對自己不忠,不願意以他人的幸福做自己的保護傘 —— 娶一個女子為妻却沒辦法愛她 ——只為了博取父親認同。這樣的他擁有不能說出的體貼,當他不願去傷害別人時亦是一種完美的善意,這樣的他並沒有讓百年的家族歷史蒙塵。
從歲月的側臉看去,事實或許單薄、片面而尖銳,一旦擺渡過人間,時間的全貌會告訴你,沈積在心尖上的悔恨、執著及矛盾,原來都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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