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念真聲助在土耳其蓋難民中心的裘振宇:「我這樣相信著,如果此刻我們能給世上某個地方正在飽受貧困,正在遭受戰火的摧殘,生命危機正在掙扎(的民族), 給他們一點資源、一點光芒,給他們一點光和熱的話,台灣在未來一定會被尊重,在世界的政治版圖上他會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我們都是難民/裘振宇》
一名敘利亞婦人說,她和家人在天色未光之時離開家園,一出門即被屍體絆倒,那是昨夜命喪於圍城屠殺的少年。另一名婦人說,一家人本在大馬士革安居,戰亂使人流離失所,某日,炸彈在臨時住處門口炸開,女兒被炸斷一條腿,小城封城了,沒藥物、沒食物,她只得帶女兒鑽下水道逃亡,在惡臭泥濘和汙水中匍匐前進,往盡頭的光亮爬去。
又有一名婦人說,她逃往土耳其敘利亞邊界,見邊界告示牌寫「歡迎來到土耳其」,她說,那是她人生最快樂的一天,理由只因她還活著;但那同時也是人生最悲傷的一天,因為踏過了邊界,家鄉、親人和敘利亞的回憶,將徹底被她拋棄了。
戰亂之地 創建台灣中心
42歲的裘振宇掀開筆電,為我們播放他錄製的敘利亞難民訪談影片。3年前,我們訪問過他一次,其時,他是土耳其安卡拉畢爾肯特大學(Bilkent University)建築系助理教授,在土耳其、敘利亞邊境小鎮雷伊漢勒(Reyhanlı)蓋難民中心,造價粗估一百萬美元,但他手邊只有台灣外交部贊助的40萬美元,他回台找錢、找建材,未料一毛錢、一塊磚全沒著落。3年後,竟也讓他在這無邦交的戰亂之地蓋出房子,建築以「台灣雷伊漢勒世界公民中心」(簡稱台灣中心)名之。他被小鎮市長延攬,從建築師變成該中心營運長,招攬50餘個NGO(非政府組織)進駐,負責該中心的管理和使用,同時輔導敘利亞婦女就業,此次返台便是為販賣難民編織的圍巾。
2010年底,突尼西亞人爆發反政府運動,推翻獨裁政權,隨之在中東國家相繼掀起革命浪潮「阿拉伯之春」,大勢所趨,敘利亞人走上街頭,釀武裝衝突,美、俄、土耳其、伊朗等多國勢力介入,內戰至今仍未停歇,奪走逾40萬條人命,同時也有560萬敘利亞人逃到國外,土耳其收容難民最多,多達370萬,7成是婦女和兒童。我們坐在台北咖啡館,裘振宇語速彷彿調快1.5倍,企圖在最短的時間,為我們補充最多的資訊。他的口氣哀戚而氣憤,說到一半,他又得中斷訪問,電腦連線到德國,為他今年夏天在慕尼黑策劃的台灣建築展進行視訊會議,他將難民婦女編織的狗狗圍巾披在肩上,聲音歡快,充滿正能量,越洋視訊會議結束了,跳回難民議題,他又是一臉哀戚,情緒起起伏伏,未免太大了。
感同身受 也給別人平等
問他何以台灣人要關注敘利亞難民議題?坐在對桌的裘振宇身體前傾,頓了一秒,惡狠狠地瞪視著我,抬高音量,彷彿我問了什麼笨問題而氣憤,「台灣不被承認是一個國家啊!我們某種程度是難民島,但如果台灣可以讓這些人(敘利亞難民)變得更平等,不也是一種台灣價值?我們祈求國際社會能正視台灣,跟世界要求一點點平等,但希望別人給我們平等之前,我們是不是也可以給別人平等?讓更多在下面的人更有生活的資格?」
建築師關注難民的理由很大,大到與國仇家恨有關,但關注難民的理由也很小,小到只是個人心結。他中原大學建築系畢業、服完兵役,24歲到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攻讀建築碩士,其後,他在澳洲墨爾本取得博士學位、在芬蘭博士後研究;他說在國際各大學院流浪18年,亞洲人身分無異於次等公民,和同學爭取獎學金、工作機會,學院中那些不動聲色的排擠和打壓,讓他深刻體認人從來不是生而平等,「我在很多時候覺得自己是難民,幾年前,我媽把舊房子賣掉,買了一個房子,裡面只有3個房間,我媽、我妹的房間,還有一個客房。他們把舊房子的雜物全部丟掉,也沒聯絡我,從小到大的衣服、照片、畫畫比賽的獎狀,都被丟掉了。」
他去年11月初返台,至耶誕節當天我們訪問他,整整2個月是他近18年來待在台灣最久的一次,然而他為著台灣中心和來年的台灣建築展奔波,2個月尚未與母親見面。上次見到媽媽是什麼時候啊?「6年前。」他淡淡地回答,口氣沒有惋惜,沒有傷悲,「對我媽來說,我做的一切都是不務正業,我應該算是她很失敗的投資吧。」他說父親在他出國讀書前病逝,父母感情不睦,2人卻不離婚,寧願用一輩子怨恨彼此,父親死後,母親也不發喪,怨偶在婚姻互相折磨無異於內戰;他選擇離開,和逃難的敘利亞女人一樣,將親人和故鄉的回憶拋在腦後。
陰鬱少年 變身戲劇女王
裘振宇從小立志當建築師。父親原是遠洋漁船輪機長,後來開營造公司,出身外省菁英家庭,卻因父親工作關係,在萬里鄉下長大。小學課堂上,老師發問,他永遠是第一個舉手,因為他國語講得比其他同學好,課堂上他的優越感輾壓同學,下課輪到他被同學霸凌,不是書本被藏起來,就是在走廊上被推擠、挑釁。先是省籍,後來是自己的同志傾向,成長過程中,他覺得自己和整個世界總是格格不入,故而在圖畫紙上畫各式各樣的房子,他迷戀宮崎駿,看了不下50次的《天空之城》,幻想打造一座飛翔的城堡,要當自己的造物主。
他念中原大學建築系,於迎新舞會做扮裝皇后,在蒂娜.透娜歌聲中,陰鬱少年長出一個熱情的社交人格。他真的熱情,初次訪問,他提早5分鐘站在約定的咖啡館外頭翹首盼望,見著我們就是熱情的擁抱。「他(裘振宇)情感表達很直接,這樣的人很容易引起誤會,很多人會斜眼看他,但他也不會被成見框住,非常不屈不撓。」建築師黃聲遠是他中原大學的老師,說數年前裘振宇跑來找他,拉著他在陽台上著急地說台灣在國際建築界被忽略,快沒時間了,裘振宇眼底的焦慮和真切,他至今仍記得。
鍥而不捨 像是夢幻騎士
那樣的焦慮和真切,正是裘振宇在博士後研究之後,明明有大半年找不到工作,還堅持在歐洲辦台灣建築展的理由。他大學做表演藝術之家的設計案,認識當時的雲門總監林懷民,林懷民說他:「他像是個奇怪的夢幻騎士,很神經的,黃聲遠、謝英俊在國外辦展覽,都是他弄出來的,他挨家挨戶拜訪建築博物館館長,鍥而不捨地敲門,有人不見他,他就拿著紅酒和玫瑰花去人家家門口堵。這個案子(台灣中心)也是這樣,他像是60年代長大的小孩,相信公平與正義、相信愛與和平,他掏了自己很多錢去做這件事,這需要能夠在當地周旋,那邊有政治的較量,還要組織很多人去管理(台灣中心),這是很大的夢想。」
5年前,他構思把黃聲遠展覽辦在土耳其,去拜訪台灣土耳其駐外使館,大使給他看外交部在土國邊境蓋難民小學的設計圖,問他意見,他脫口而出就是設計好爛喔,結果公親變成事主,這差事便落在他身上。後來土國強迫性的種族融合政策,硬性規定敘利亞學童與土耳其學童一起上課,建物改了方向,變成難民中心,「我4年改了10個設計圖,機能不對,造價不對,工法不對,施工品質不對。初步的規劃光是打地基就要新台幣1,200萬元,等於預算就爆了,後來找到邊界蓋邊境圍牆的預鑄混凝土,裡面是鋼模,底座很大,又防爆,我買了300顆,一顆才500美元。」
我們在歌舞昇平的咖啡館談論遠方戰火,空氣中有咖啡香與輕音樂,他突然中斷談話,問我可否聽見旁邊低音音響的震動?邊界小鎮時不時轟炸,深夜裡,從住處陽台眺望,黑夜的盡頭火光起滅,砲聲隆隆作響,因為聽久習慣了,死亡變成日常;他說,後來他聽見低音音響的震動都會以為是遠方的轟炸。按原訂計畫,公民中心去年秋天竣工,眼看履歷又可添上一筆豐功偉業,可以銷假回學校,寫完那本欠了劍橋大學很久的學術論文,但他9月又受雷伊漢勒市政府的邀請,擔任公民中心營運長,集結一幫難民婦女編織圍巾,開發文創商品。
留下故事 才能改變世界
裘振宇在畢爾肯特大學任教,月薪4千美元,5年來攢近6萬美元,他拿出5萬美元投入商品開發,簡直要花光所有積蓄,「如果我不把自己弄到一無所有,這樣別人怎麼會相信我?」不單是敘利亞婦女,他也扶植土耳其婦女投入生產。他說雷伊漢勒本來就住著近10萬名土耳其居民,但十年間卻湧進12萬名敘利亞難民,邊境小鎮工作機會原本就少,多了一倍的外來人口用一半的價錢來搶工作,土耳其人就算再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也都用完了,「無論土耳其或敘利亞人,只要沒有工作,每一個人就有可能是難民。」
他將在台灣停留到2月初,偶爾和他的敘利亞助理瓦力視訊聯絡事情,瓦力總問他何時會回來,說如果他不快點回來,也許他們再也見不到面了…。他說,肺炎疫情在土耳其完全失控,說好要幫他們生產肥皂的工廠因為疫情全部停擺,他們所在的哈塔伊省(Hatay)每天有將近3萬人確診,民眾一旦有確診跡象,醫院只會叫你回家待著,因為醫療系統早已崩潰。裘振宇總擔心著瓦力每天還是忙進忙出,忙著與不同的人打交道,單靠臉上薄薄的口罩,是否真能保護得了他?
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建築師死了留下房子,但先是內戰,而後是疫情威脅,即便在這亂世之中蓋了堅固的房子,也承諾不了永遠吧?「建築沒了,至少我還留下故事。台灣中心目前就生產2件事,工作機會和故事。我照顧很多人,很多人都有故事。只要這些故事藉由這些圍巾織品流傳下去,人心才會改變,人心改變了,世界才有好轉的可能。」咖啡館裡,他愈說愈悲憤,音量愈來愈大聲,見他脖子掛著無線耳機,轉移話題問他手機都聽什麼音樂,還聽蒂娜.透娜嗎?「每天這樣忙,哪有時間聽音樂!」
做人這樣戲劇化,快樂嗎?「我睡覺做各式各樣的惡夢,夢見沒趕上飛機,報告沒寫完…但只要沒有自殺,應該都是快樂的吧。」可若非這樣戲劇化和張狂,大概也蓋不出這樣的房子,成就不了這樣的志業。不免好奇張狂的建築師偏好什麼樣的居家空間?他說只要有4堵牆圍起來,可以擺床睡覺,容得下他買的很多書就好。但大概是這樣的回答太不專業,他連忙掏出手機,秀出他之前和男友在墨爾本住的房子,牆上的畫,客廳的地毯,簡潔而高雅,有北歐風。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無家可歸之人,但建築師在空間正中央擺著一張圓桌全然洩漏了自己的欲望:自比地球難民的人,還是期盼著和親人在圓桌上吃飯,一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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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稿的作者理由五花八門,從出版界的朋友那兒,聽過很多相當離譜的例子,幾乎可以彙集成《常用拖稿藉口實用手冊》和《急救用拖稿理由百科全書》聽說還沒有出版社願意出這類的書,如果有,我可能會上網訂購。
準時交稿的作者,乾脆俐落,絕不拖泥帶水,像是勤快的公務員,按時上下班打卡時間,每天消化固定的工作量,擁有不被情緒影響的自制力,絕不會先跑出去玩個痛快,截稿的死線逼近才臨時抱佛腳,還有可能找不到廟,準時交稿的作者是編輯合作的好夥伴,也是工作上的定心丸。
我承認自己是個經常性拖稿的作者,跟完美主義沾不上邊,純粹是我個人的心魔作祟,這個老毛病時常讓我的編輯處於焦慮的狀態,雖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錯全在我自己身上,我不敢假藉任何理由牽拖別人,但以下的例子真是狂到不行,每次想起拖稿這件事,我就會聯想到歐姬芙和她的鳳梨。讀完真是令人讚歎啊!(簡直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一九三八年歐姬芙在夏威夷停留了三個月左右。那時,珍珠港事件還沒發生,世界還在看似和平的氣氛下,播放著熱帶島嶼的音樂。女畫家被邀請來到島上免費旅遊食宿,全程費用由公司買單。哇靠!這種好康為什麼還沒輪到我咧?我也想去夏威夷島上取材(畫外音:等你寫完廿本小說再來研究看看吧),那家公司是製作鳳梨罐頭的大企業,招待歐姬芙的條件很簡單,希望她在島上的假期結束之前,畫出一張廣告可以使用的鳳梨畫就行了,這個條件實在太誘人了,要是一般的畫家應該可以輕鬆完成吧,然後跑去海灘游泳,在岸上喝冰涼的啤酒,做日光浴,豈不是人間美事。
但是偏偏歐姬芙小姐是個非常任性的藝術家,她開開心心搭船來到夢寐以求的夏威夷島,到處參觀並且進行寫生,而且盡可能的每個島上都去看一看,因為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新鮮的,好像心裡面某個通道被打開來,可以完全接收島上帶給她的新鮮事物,在此之前,她正面臨了離婚的低潮,當時她可能想著也許我接受了這個邀請,轉移一下注意力也好,否則一直沉浸在傷痛之中也不是辦法,於是欣然同意鳳梨罐頭公司的邀請。
她對熱帶植物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各式各樣的奇花異卉映入眼簾,唯獨鳳梨她完全沒興趣,雖然畫了很多很多的植物和花,可是假期都結束了,她還是沒把鳳梨畫出來,就這樣回到了紐約的寓所。
令村上先生匪夷所思的是,畫鳳梨絕不是技術上的問題,應該不會很難畫吧,如果換作台灣畫家隨便給它撇個幾筆交差了事就好,但人家是藝術家哎,藝術家跟你想的不一樣,村上寫道「不過她終究一張鳳梨的畫都沒畫,就那樣匆匆回到美國本土去了。藝術家就是這麼感情用事,或隨性,或難搞。也可以說只是不負責任。」重點就在後面,不負責任可能是我們對於藝術家的誤解或誤讀,也許藝術家有更崇高的理由,更冠冕堂皇的藉口,對於不畫鳳梨這件事有所堅持,只是平凡的我們並不知道而已。
後來呢,鳳梨罐頭公司內部應該抓狂了吧,這個企畫可是透過媒體傳出去了,連一張鳳梨畫都見不到,可想而知,面子上一定相當難堪,他們甚至還特地把整棵鳳梨樹送到歐姬芙位紐約的公寓去,這下子,再不畫真的說不過去,於是女畫家勉為其難的交了兩張畫作給罐頭公司,一張畫的是鳳梨花的蓓蕾,另一張畫的是紅薑花,如果是作文題目的話,老師的評語一定是文不對題,退回去重畫,但罐頭公司好像就默默收下來,因為這兩幅畫也不適合用在廣告上,所以就成了公司的收藏品,儘管後來畫作以現值來說價格不菲,不過罐頭公司始終未能在這件事上獲得實質的利益,而且明顯是吃了悶虧,後來當然還是不了了之。
說真的,開始有點同情那家鳳梨罐頭公司。
你不覺得嗎?他們看起來似乎很委屈呢!
世上能夠像歐姬芙女士這樣隨心所欲過日子的人實在讓人很羨慕,不過村上先生完全不是這樣的人,所以可能也很難理解女畫家的心理究竟是如何運作的,每次看村上先生配合雜誌的企畫去採訪,不管是希臘旅遊、雪梨奧運或是日出國的工廠,似乎都工作得很愉快,而且準時交稿,所以說看似難搞的村上先生,其實只是不習慣在人前曝光,卻是個滿好配合的工作伙伴,難怪他的工作總是應接不暇,寫作以外的時間還要翻譯、接外稿,還要跑馬拉松、喝威士忌,生活非常充實啊。
從這篇隨筆的文脈,可以判斷出村上先生應該沒有看過王家衛拍的電影,至少<重慶森林>這部片肯定是沒看過的,因為一看到鳳梨罐頭就會想起金城武的台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每個東西上面都有一個日子,秋刀魚會過期,肉醬也會過期,連保鮮膜都會過期,我開始懷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每次吃鳳梨罐頭的時候,總是想起這段台詞,好在過去我印象中不曾因為跟女友分手猛吃罐頭(好歹也選新東陽肉醬或是紅鷹牌海底雞)愛情如果過期的話,去超市買些新鮮食品回家自己煮來吃或許更實際,聽說如果肚子填飽的話,比較不會因為分手而憂鬱。
題外話,我喜歡吃整片削下來的新鮮鳳梨,
沾一點點鹽巴吃,可以增加甜度,風味絕佳。
文 / 銀色快手 2012.11.23 04:14
圖 / 宛如女神的歐姬芙
本文引用部分摘文收錄在
《村上收音機2:大蕪菁、難挑的酪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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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異之地》惡夢島(九)
就喺黃師父噠著火機嘅一瞬間,佢、愛姐、同埋昏迷緊嘅「我」同一時間轉移咗去第二度。而隨住愛姐嘅消失,警報聲亦都停咗落嚟,成間醫院頓時變到一片死寂。
「跟住呢?」見我冇進一步行動,如初好奇咁問。
「既然我當時暈低咗,梗係唔會知道之後嘅事。」我回應,一直盯住病房起火嘅嗰本書。
「假如真係好似你所講咁,照計呢段『回憶』應該已經結束咗。」如初明顯唔信,一個轉身開始行起嚟,「行啦,佢哋應該喺醫院外面?」
「果然女人都係鍾意尋根究底。」我無奈咁講,但都係慢慢跟上去。
「呵呵,唔好唔記得我都係你想像出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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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出醫院大門,映入眼簾嘅係一片猶如置身災難片般嘅景象──本身停泊喺醫院外面嘅汽車全部受到不同程度嘅破壞,其中一架救護車仲起火燃燒緊。再望遠少少,十幾米以外有三個男人正包圍緊愛姐,不斷展開攻勢。
「哈哈!不愧係『血之子』,喺無意識嘅情況下都可以擋晒我預先安排好嘅術法……」
最先講嘢嘅係陸師父,佢全名叫做陸孝虎。佢著住一身深藍色嘅道士服,手握一把桃木劍。正如佢一身打扮,陸師父嘅拿手本領就係斬妖除魔,特別係常見嘅殭屍事件,好多都係由佢親手解決。
「如果俾佢甦醒到真係唔敢想像呀。」陸師父邊講邊抽出一張天師符,先用力一揮,再舉起桃木劍一劍刺穿張符,一道光柱猶如炮彈一樣直衝向飄浮緊嘅愛姐,觸碰瞬間引起一場爆炸……
……但並冇對愛姐造成半點傷害。
「陸師父,睇嚟直接攻擊係傷唔到佢。」接住講嘢嘅係黃師父。
「我知呀,但越難打就越痛快!」
黃師父全名叫做黃天定。假如你夠細心同聰明,大概已經想像到佢就係「我」未來嘅師父。我有近一半以上嘅本領都係喺佢身上學返嚟。而喺尾東樓俾阿聰玩壞嘅打火機,就係師父金盤洗手嘅時候親手交畀我。
雖然睇落冇攻擊動作,但我師父其實係一個極度推崇「無招勝有招」嘅人。短短幾秒間,佢已經用咗幾種攻擊手段去對付愛姐,而同時間佢都保護緊喺佢旁邊昏迷緊嘅「我」。
「精神攻擊都無效。」黃師父講:「佢已經擋咗我三十招。」
「等我嚟。」接住出手嘅白師父。
佢全名叫做白笑燭。一身西裝骨骨嘅佢同另外兩位師父有著強烈對比。而佢正正就係青鹿口中嘅「BOSS」──即係「白色秩序」嘅創立人。雖然一直有出手,但睇得出佢每招都係明顯留力……
「喂,白兄,唔好諗住手下留情喇!」作為老手嘅陸師父當然注意到呢點,「最叻結界嘅司老唔喺度,你唔洗諗住活捉佢喇。」
「嗯。」白師父點點頭,「真係可惜啊……」
至於佢哋口中嘅司老、司師父……冇錯,正正就係我嘅老豆。多年之後我當然有諗過,佢當日之所以缺席,可能就因為知我喺度,唔想同我有任何接觸。
而陸、黃、白、司,呢四位師父,當年係被美譽做「四大天師」。每一位嘅異能等級都上到第八級,都係獨當一面實力非凡嘅大人物。但事過境遷,陸黃兩位師父已經先後金盤洗手,而我老豆就失咗蹤,只係剩低白笑燭依然手執權力唔肯放手。
「睇嚟真係要換個方法啦。」見下一輪攻勢都係無效後,陸師父終於停低落嚟認真思考,而佢隨即注意到『我』,「話時話,黃師父你點解要捉個細路出嚟?留佢喺醫院裡面唔係仲好咩?」
「個細路係隻怪物認識嘅人。」黃師父趁住白師父攻擊嘅空檔迅速咁點煙再放喺嘴邊,「而且,佢暈低嗰陣附近著緊火,留佢喺嗰度會好危險……」
「吓?火?」陸師父反咗下白眼,「黃師父,唔好撚化我喇,白師父咪講咗佢幫會嘅人會入去醫院救人囉……」
「嗯,我記得。」黃師父吸咗一口煙,若有所思咁講:「其實仲有個原因,應該咁講……我有個幻象,覺得呢個細路會係關鍵。」
「哈,又係幻象!」陸師父大笑一聲,「賢弟,我成日都懷疑你係食錯煙,總係喺唔適當嘅時候先嚟發作。」
「各位!唔好傾閒計喇。」白師父打斷佢哋,「佢睇嚟準備醒。」
語畢,佢再度出手,瞬間將旁邊一架的士分割成幾塊鐵片,再控制所有鐵片直飛向愛姐嗰邊,就好似當愛姐係一塊磁鐵咁用力壓實。假如壓住嘅係一般人或者動物,應該一瞬間就可以壓成肉醬……
但結果,下一秒所有鐵片就化成細沙隨風飄走,愛姐依然係成個人完好無缺。唯一唔同嘅,就係佢終於唔係合埋眼。而係好似啱啱訓醒一樣,半睜開眼。
「呢度……係邊度?」愛姐緩緩垂低頭,雖然佢呢刻係凌空飄起接近四五米高,但佢並冇感到驚訝,「地下……好遠……」
「睇嚟可以溝通到?」陸師父低聲同另外兩個人講。
但就喺佢講完一刻,腳底卻毫無預警咁發生爆炸,就好似陸師父突然原地踩中地雷一樣,成個人瞬間被炸飛。不過呢下爆炸並冇殺死陸師父,唔係因為傷害唔夠(實際威力係可以炸毀一架坦克車),只係三位師父經驗老到,早就做好晒保護措施。
「嘩……」雖然死唔去,但陸師父都係嚇一跳,「當我冇講過喇。」
「你哋……」愛姐一臉哀傷咁講,右眼流出血紅色嘅眼淚,「……點解要傷害我?」
「睇嚟佢頭先唔係冇意識,而係知道晒發生過咩事。」白師父講:「黃師父,你睇『人』最準,佢係咪已經上到第九級?」
「嗯。」黃師父點頭,「兩位師父,睇怕我哋今次真係危險喇。」
「咁又未必。」白師父意味深長咁講,將目光轉向黃師父身後。
「愛姐……?」黃師父身後嘅『我』竟然甦醒過嚟,「點解……咳!」
但只係撐起咗一半身,「我」卻口吐鮮血成個人瞓返落地,表情顯得相當痛苦,可以見到上衣近腰間位置開始被血所沾濕……
黃師父見狀顯得相當意外。佢當然冇諗到「我」會醒,更加冇預過「我」會受傷……但佢馬上就搵出筒中原因。
因為,負責整暈醫院入面所有人以防混亂嘅人,正正就係白師父;
而有能力暗中解開黃師父嘅保護再整傷「我」嘅人,亦只有白師父一個。
「阿義……」愛姐注意到受傷嘅『我』後,馬上激得睜大雙眼,「你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愛姐嘅痛喊聲響徹整個空間,可以聽到天空傳出猶如雞蛋殼裂開嘅聲音。睇嚟三位師父合力創造嘅結界隨住呢下喊聲開始土崩瓦解起嚟。
冇錯,其實成場戰鬥一直喺結界裡面發生。但如果唔可以喺結界完全破壞前解決成件事,就有可能傷害到真實世界嘅人。
「你點解要咁做!?」黃師父難以置信咁問白師父,「點解傷害一個無辜嘅人?」
「黃師父,你知我同其他人唔同。」白師父終於展露出一個冰冷嘅微笑,「我一直好相信你嘅幻覺……但更加相信我嘅直覺。」
「你……」
「不過,我哋首先要撐得過下次攻擊。」佢重新望向愛姐。
當愛姐嘅喊聲結束後,可以感應到藏喺佢身體裡面接近無窮無盡嘅力量不斷傾湧而出。身上有血根嘅位置開始飄出一滴又一滴鮮血,先係懸浮喺空中,然後喺彈指間裂開成為閃電般嘅形狀,向住四方八面咁延伸開去。
呢刻時間就好似靜止咗一樣,而我都係第一次用呢個角度係睇返成件事,如果你問我呢刻有咩感覺──
心寒。
「白兄,我後悔喇!」陸師父明顯有相同嘅感覺,「我收你呢筆錢係想早啲退休,唔係想早啲升天呀!」
就喺佢講完一刻,其中一道血色閃電迅速擊落地面,隨即觸發強烈嘅地動山搖,可以見到所有汽車、地上面嘅灰塵玻璃,全部通通被震起,遠處嘅樹木亦都一棵棵倒塌落地。
結界遭受到呢一擊之後終於被破壞。當一切暫時平靜落嚟,可以見到整個環境又恢復成原貌──所有汽車完好無缺,醫院嘅玻璃亦都一塊都冇爛到。
至於三位師父,雖然依然屹立不倒,表面睇落冇受到傷。但實際上,為咗抵擋呢下「爆發」,佢哋每一個都受到嚴重嘅內傷。
「咳……咳!」最先忍唔住吐血嘅人係陸師父,佢即刻為自己點穴道試圖止血。
「吐!」接住係黃師父,佢將鮮血連同煙頭一齊吐落地,「白笑燭,今次成功擋住咗喇,但跟住呢?」
白師父睇落係三個人受傷最少嘅一位。之所以咁,因為佢比起另外兩位師父更早預想到會有呢下攻擊。
「跟住,當然係解決呢件事。」佢左手一伸,本來仲瞓喺地下嘅「我」即刻隔空飛到佢手上,然後佢用力握住「我」條頸。
「唔……」『我』痛得睜大雙眼。
「白兄,你唔係想再激多次個怪物嘛?」陸師父大感錯愕,「你再係咁我真係走㗎喇!?」
「你哋望下,頭先呢下『血破』,呢個細路居然係一啲傷都冇。」
「咁係因為隻怪物識佢!」陸師父反駁,「但佢唔識我哋……」
「唔係,仲有原因。」然而回應佢嘅係黃師父,「因為佢嘅『情況』都係一樣。」
「冇錯。」白師父點頭。
望向愛姐,呢刻佢又重新聚滿能量,隨時又可以進行下一波攻擊。就算強如三位師父,亦都冇能力再擋多一次……
「白師父,你今日叫我哋嚟嘅『真正』目的到底係咩?」黃師父再問。
「一齊見證奇蹟嘅發生。」說罷,白師父喺腰間抽出一把刀,毫不猶豫咁一刀直插落『我』心臟。
呢一刀,將會喺我身上留低永不磨滅嘅傷痕。
「阿義!」
愛姐驚呼一聲,一道血色閃電立即轟落白師父身上,將佢揮刀嘅右手無情咁擊斷,隨即引爆一下震盪波將佢同「我」隔開。白師父足足被震到十幾米以外,而「我」就依然留喺原地,痛苦咁盯住自己嘅心臟……
當時嘅我,就好似發緊一場永遠都唔會醒過嚟嘅惡夢。
但我終歸都係會醒,因為一雙溫暖嘅手總會係我快要跌低之前抱實我。
「愛姐……」由於失血過多,當刻嘅『我』意識已經開始模糊,「我會去搵醫生……佢一定會救到妳……」
「阿義,唔需要喇,你已經好努力。」愛姐用力抱實『我』,本來只要輕輕掂一下就會致死嘅血色閃電,正溫柔咁開始包圍我全身。
然後,萬籟俱寂,身旁所有嘅事物、包括天空在內全部換成為一片黑色。唯獨地下,「我」注意到自己踩咗喺血泊上,而面前只係企咗愛姐一個人。
「我唔鍾意呢度……阿義你呢?」愛姐微笑住問。
「嗯,」『我』點點頭,「就好似返番去細個住嘅嗰間病房咁。」
「咁呢度肯定係有趣得多。」愛姐彎低身,用纖細嘅手輕輕拂過血泊,「我好似,突然理解到好多嘢咁。就好似我哋點解會存在,之所以存在又到底有咩意義咁。」
「吓?」『我』當然無法理解。
「但若果我可以揀,我都係想好似以前咁……只係,已經冇機會喇。」
「冇機會……?愛姐……妳到底講緊咩?」『我』不解,然後終於注意到自己心臟位置受咗傷,「我……係咪已經死咗?」
「本來應該係。」愛姐換個堅定嘅眼神,「但我唔會畀呢件事發生,唔會……俾你死得早過我。」
「吓?」
「阿義,」愛姐行過嚟緊緊攬實我,用最溫柔嘅語氣講:「應承我……」
你要好好讀書、
好好識朋友、
有夢想就努力去追、
一定要注意好身體、
幫我照顧好孤兒院入面嘅兄弟姐妹、
有餘力就盡量去幫下其他人、
啊,仲有……
搵一個好女仔拍拖、
將來同佢組織一個幸福嘅家庭。
唔好成日勉強自己、
盡咗全力就足夠。
我最親愛嘅弟弟,
要聽家姐話……
「……代替我,好好去做一個普通人。」
就喺愛姐講完嘅一刻,佢全身化成為血紅色嘅花瓣,隨住拂過嘅暖風緩緩飄散。
「愛姐……」重新經歷呢一幕,我並冇好似當年咁流眼淚。
因為我知道,為咗回憶而落淚嘅「人」,永遠只配做一個失敗者。
而我嘅眼淚,只會等到成功之後先會流。
「你記得呢段回憶,只係唔想諗起……」如初淡然咁講:「但呢段回憶永遠都存在喺你心裡面,就好似愛姐留畀你嘅『血』一樣。無二先生,就算你點唔想諗起,你喺潛意識入面一直完成緊愛姐所想嘅事──你開咗間公司、表面上係清潔、實際上係暗中幫人……」
「仲有一直努力去扮做一個普通人。」我終於回應:「我一直好怕自己完成唔到愛姐嘅期望。」
呢個,係我第一個惡夢。
「都係嘅,你唯一失敗嘅地方,就係唔聽佢話走去食煙。」如初偷笑一下。
「今次輪到妳想轉移話題。」我笑住講:「我嘅第二個惡夢。」
「嗯,我知你已經忍咗好耐。」如初回應。
「妳呢句嘢千祈唔好俾阿杏聽到,唔係佢肯定會嬲咗我。」
「呵呵,放心……呢個只會係我同你之間嘅秘密。」
如果我話,想要真真正正咁達成愛姐嘅「期望」,需要犧牲白如初嘅話……
……假如你係我,你會點決定?
事實上,我一直都有機會落手,只係我冇咁做到。
因為,我知道咁做嘅話,愛姐肯定唔會原諒我。
所以,我只好忍、
只好等。
等下一個方法。
明白未?
白如初係我嘅希望,
同時亦係我嘅惡夢。
*
等到一切結束之後,陸、黃、白三位師父先後嚟到「我」同愛姐面前。
呢刻,「我」同愛姐都瞓咗喺地上面一動不動。「我」依然係一臉痛苦,愛姐卻係展露出微笑……而三位師父都感應到,眼前只係剩低一個人仲有心跳。
「白兄,呢個就係你所指嘅奇蹟?」陸師父問。
「冇錯。」白師父露出一個狂熱嘅笑容,「可能你哋會覺得我想害你哋,但我冇……陸師父、黃師父,作為多年嘅對手同朋友,我係真心想同你哋分享呢個時刻,見證真真正正嘅『血之子』誕生。」
陸師父聽完本來都係半信半疑,但可能見白師父係傷得最重嘅一個,為咗呢次瘋狂嘅見證連右手都斷埋,往後實力一定會大打折扣,所以最後只係嘆咗口氣講:
「唔理點都好,三倍報酬。就當係補返我嘅醫藥費。」陸師父伸一伸懶腰,「啊……痛痛痛……」
「呢層當然冇問題。你呢……黃師父?」白師父問。
「我就唔需要啦。」黃師父冷酷咁講:「我對你嘅實驗同臭錢都冇任何興趣。今次之所以嚟幫你,都係怕個怪物會害到外面世界嘅人。」
「但你一定係有嘢想要,話畀我知……我一定盡全力去做。」白師父講,佢彷彿已經洞悉到黃師父嘅心中所想。
「既然係咁,你就答應我一樣嘢。」黃師父指向地上面嘅『我』,「俾呢個細路安安穩穩咁過埋佢嘅少年時代。」
「明白,我同我嘅組織絕對唔會騷擾到佢。」
「細路。」黃師父忍住痛楚抱起『我』,「好好瞓埋呢教,因為瞓醒之後……」
「……將來仲有大把惡夢等緊你。」
(待續)
下回:眾人的下場。
最後三集。呢期開始執緊書啦,希望四月同大家見面。預計實體版《無異之地》會加多一個章節,講無二同阿杏第一次見面嘅情況。記得到時多多支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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