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indler’s List：屠殺與酒神信仰 (3)
如果上一篇沒有嚇退你的話，以下的奧秘你可能有興趣。大屠殺與慶典，兩種表面看似相反的東西，藉著酒神的象徵而合一了。現代人對「醉」的了解過分傾向生理性，主張酒精麻痺理智，令人作出錯誤決定，借醉行兇。但請你聯想一下，在古瑪雅的石級金字塔上，俘虜們列隊登頂，逐個躺在祭台上，被戴著面具的祭師監生剖胸，在極度痛苦的瀕死狀況，親眼看見自己的心臟在烈日下高舉，卜卜跳動。意識因失血散渙，靈魂在踏進死亡前的片刻是怎樣的感覺？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但我肯定會看到平日看不見的東西。
血液沿著金字塔四角流下，族人狂歡跳舞，你可能會以為他們在慶祝勝利而感到快樂，但其實是陷入集體的醉。自我瓦解引發癡狂，他們向天舉起雙手，靈魂進入顛峰。活人祭打開了一條通往神聖的通道，鮮血令原本與人隔絕的神明敞開了。換句話說，族人因得以進入神的領域而興奮，意味他們克服了死亡恐懼，藉俘虜替死而得救了。
有了這個背景，昨天給你們看《Schindler’s List》的那一段就賦予更深的意義：https://www.youtube.com/watch?v=9alq4e9CCbs
一群猶太人低頭列隊，被納粹軍官Goeth問罪：「Who stole the chicken?」
沒有人認。沒有人偷還是偷者不敢認？沒有人知道，但事情不會就此告終。Goeth提起槍胡亂擊倒一個，副手隨即在其後腦補上一槍，鮮血湧溢出來，還是沒有人認。就在Goeth準備殺第二個的那一刻，一個勇敢的男童顫著踏前一步，抽泣面對魔頭。Goeth問是不是你偷的，他搖頭；問你知否是誰幹的，他點頭。然後，他指著地上的死屍回答說：「Him! Him!」
好聰明的小孩，把所有罪賴在死人身上，所有人都得救了。但戲肉是，這個情節令我看到非常原始的人贖信仰，人藉他人替死而得生，例如耶穌替萬人死在十字架上，或古代部落獻美麗處女予自然神為妻等等，意識上是同源的。人渴望與神打交道，方法就是殘忍的屠殺，神明接受祭獻，暫且不降禍予人，人就為這殘忍換來的平安慶祝。神飲血，而人則飲酒(豐收才可以釀酒)，互相舉杯添飲。
「血」在不同文化裡都是通靈的工具，道士要咬指頭畫符，耶穌肋旁噴出來的血開了持矛兵的盲眼，同時酒亦可以借代血，例如中國人在墳前奠三杯酒祭天地人。不過，要談到血和酒這兩個象徵相通的關鍵，就要借用支持納粹的哲學家海德格所提出的「四維體」概念。
四維體描述這個世界是一張由四個位格交織而成的關係網，分別是天、地、人、神。海德格正正用釀酒去解釋這種聯繫如何得以可能：人從大地模造陶器，接著天降下的雨，釀成了酒，然後歌頌大自然恩惠，那就是神。海德格強調意義放諸關係之內才可以被理解，例如鎚和釘本質上只是一塊有形狀的金屬，其意義要放諸「建屋」的關係之內，才引伸為鎚是用來揼釘。科學或機械理性都難以看見這種關係網，但透過四維體，「血」被賦予了新意義，就是人對神的反饋。酒與血同屬人神之往返，給予與歸還形成一個穩定的迴圈，人與神的關係確立起來。所以──容我直觀地跳到結論──沒有屠殺的人世，觸發了人神的隔絕，是不穩定的狀態。
基督信仰可佐證我這個說法。人與神的互通必須耶穌之死去成全，人藉著耶穌作活祭替自己死，那麼人就不需要找祭品代替自己，可以從這殘忍的關係超脫出來。然而，耶穌必須死，世界需要用他的血去維繫人與神的關係，獻祭命定仍然是牢固不破。我們都像那個猶太細路一樣，指著地上的死屍而得救了。很多基督徒都不會想到這個層面，單以為耶穌為我們死是因為他很無私偉大，而不知道「獻祭」概念是深深植入在每個人的潛意識中，耶穌的偉大在把這個殘忍象徵轉移到自己身上，償還了人的嗜殺，免它再束縛人類。
故此，信他的才會得救，因為不信他的就沒法轉移這個象徵，要自己背負這個重擔，在大地上尋覓替死鬼。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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