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在越動盪, 越需要安定自己的心】
這幾天台灣的確診數字明顯增加,網路上瀰漫的恐慌和焦慮,讓我回想起去年,病毒攻破歐洲大門大舉入侵時的氣氛。
當時大約是二月底三月初,英國開始出現確診案例,因為我從一月開始就已經在追蹤台灣的狀況,整個有一種「從遠方逼近的惡魔終於來到我家叩門」的感覺。當時我對出門上學越來越不安,在路上行走時還好,畢竟這個城市人口密度並不高,路人之間的距離平時就大於兩公尺。但是我發現我開始對進教室上課有明顯的不安,因為學校大樓少說也是有幾百人幾千人進進出出的密閉空間。
我很想戴上口罩,隨身攜帶酒精,可是電視上網路上時不時會出現戴口罩的人被攻擊的新聞,這裡的文化認為口罩是病重的人才會使用,而一個人病重還執意戴口罩出門根本是蓄意要擴大感感範圍。我陷入一個很兩難的局面,戴上口罩我很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但是不戴口罩讓我非常焦慮會得病。
還記得那時我反反覆覆交叉比對了了BBC,WHO,台灣防疫中心和日本厚生省的公告,想要找出一個最大交集的防疫建議來當指標。幾個小時之後我決定,在室外的時候不戴,但是戴著走進學校大樓。
我們上課時總共43個人,圍成一個大圈圈,就我一個人待著淺藍色外科口罩遮住半張臉,我想每個人都注意到了,也都在心裡有各自的解讀。我不想讓大家在私下各自猜疑,搶先在課程的一開始就發言,告訴大家:「我明白在這裡一般人戴上口罩的時機不同,可能有人會覺得不舒服,但是我對於病毒很焦慮,我也擔心我可能是無症狀感染者,所以為了保護我自己也為了保護大家,我今天開始想要戴著口罩上課。」
我的發言在班上引起熱烈討論。有的同學感謝我的行動,他們也早就在考慮是否要戴上口罩。有的同學表示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感謝我的提醒。也有的同學表示尊重我的想法,但是他個人認為口罩其實沒有什麼幫助,只是心安而已。甚至也有同學用自己國家以前的瘟疫來說明,大家都反應過度了,其實事情沒有這麼嚴重。
那天的討論讓我有很深刻的體會:就算我們居住在同一個地點,但是因為大家的背景不同、觀念不同、人生經驗不同,對於同樣的新聞的解讀和反應有可能完全不一樣。因此,我不可能去說服其他人都同意我的想法,甚至採取一樣的防疫措施,但是我可以平和地告訴別人我的想法和我想做出的行動,積極保護我自己。也說不定在我當了頭號先鋒之後,有其他也在猶豫的人也跟進戴上口罩和消毒酒精,願意這麼做的人就會開始增加了。
可惜,我始終沒有機會知道,那次討論是否有改變某些人對口罩的看法,因為四天後英國就宣布封城,日常就完全改變了。每天醒來,面對的都是更多的確診人數,更多的行爲限制。
電影院、劇院、餐廳、酒吧和所有商店緊急關閉,大眾運輸全面停駛,除了採買日用品或是去藥房、銀行和急診,非醫護人員或警消都不可以出門。蕃茄的幼稚園關閉了,公園的遊樂場被封起來,大專院校緊急停課,實習的諮商中心也全面關閉。
我們三人擠在家度過了惶惶不安的一週之後,我的課程重開,但是一切改為線上授課。我打開校方寄來的電子郵件,按照內文說明連上學校網站上的視訊平台,正式開啟我的防疫生活。
那是一段瀰漫著厚重焦慮的恐怖時光。
我滿心期待著在我們習慣線上互動之後,可以回到之前討論各國文化、諮商理論、或者人生反思的模式,但是一切都改變了。螢幕上傳來的是無止盡的憤怒、失望、焦慮和恐懼。有人謾罵政府反應不及,有人抱怨政府反應過度,有人揚言要學校全額退費付出代價,有人懊惱留學生活只剩下宿舍房間,有人咒罵實習中心毫無應變能力害大家實習時數無法累積,有人因為獨自在異鄉身心完全崩潰⋯⋯。
課程之外的生活也是一團混亂壓力爆棚。蕃茄不能上學了,每天24小時黏在一起又不能出門,我跟傑克根本沒有喘息的空間。同時他的個性也還不穩定,一天至少崩潰大哭五次。那也是我的「爸爸味」還很重的時期,只要蕃茄心情一不美麗就把我一腳踢開,我想要碰他他就放聲尖叫。我有課業上的東西要讀,但是又擔心傑克情緒負荷過重,搞得我做什麼都不專心。
與此同時每天的確診數一直在翻倍,臉書上對於英國政府的作為一片罵聲。網路上充斥各國政策分析比較、確診數字曲線圖和災情慘照。傑克問了我好幾次,什麼樣的狀況下我打算回台灣。他問一次我煩一次,這種事情誰有答案?雖然已經把出門購買食材次數降到一週兩次,但是每次傑克一進家門我們都還是會恐慌一次,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帶了一些新病毒回家。
在那段時間裡,網路上有很多文章建議,可以轉換心態把這段時間當作一個進修的好機會,但是對我來說毫無幫助,反而徒增焦慮。我每天睜開眼睛就要面對一個大喜大悲大呼小叫的幼童,就算他早睡,只要一把他放倒我就只想放空,哪來的奢侈去進修?這種建議也讓我想到我放空放懶的時候,沒有小孩的人都在進修奮發,善用難得的空閒時間,結果更加煩躁不安。
最後拯救我的,是「擺爛」。
我累了,這太不合理了。這個病毒的強大威脅擺在眼前,我們還因此必須封城整天足不出戶,整個世界的日常都改變了,為什麼我要在這裡勉強自己依照過去的方法活著?也許有的人可以,在這種危機的籠罩下心情不受影響,依然生產力積極度滿點,但那個人不是我。我只想讓自己活得輕鬆一點。
實習停擺?太好了那我剛好不用讀書沒有壓力。線上課程?太好了我可以坐在床上上課一邊吃零食,不想聽的時候就放空。整天跟蕃茄在一起?太好了那我剛好當作放假,可以跟他一起看電影做勞作。無法外食?太好了剛好來專心下廚。新聞不看了,反正也只是一堆謾罵跟壞消息。確診數字不研究了,反正不管數字增加或減少,確診的人在哪個區域,我該做的都一樣:減少出門,戴口罩,勤洗手。
完全擺爛,接受我現在的生活就是「不正常」之後,我的「無力感」消失了。因為我發現,把外面的雜音關掉之後,我有很多的選擇,可以讓我自己目前的生活更好。
我有能力降低自己對染病的焦慮。
家裡口罩和乾洗手的數量充足,我在一月初就已經先買好足夠至少半年的份量。我們只去超市和公園,每次進家門都確實洗手洗臉和漱口。同時我在網路上查好萬一有疑似症狀時的處理步驟存在手機,有需要就立刻可以查閱。最後我在班上的討論時間跟大家詢問,因為我們隻身在他鄉,如果有緊急事件需要送醫時是否有人可以幫忙。有兩位有車的同學表示隨時樂意,我把他們的手機號碼存好。這樣一來緊急狀況保證有人照應,我感到安心。
我可以在目前的生活中找到樂趣。
自從我把課業擺一邊,我可以專心跟蕃茄互動的程度增加了。我跟傑克擅長的領域不一樣,兩個人輪流陪玩,蕃茄隨時有人看顧,我們也可以輪流休息。同時也因為我跟蕃茄相處的時間大量增加,他開始越來越積極靠近我,不再像以前一樣一不高興就叫我走開。我感覺到我們越來越親近,蕃茄可以離開傑克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這讓我很快樂,覺得我很有貢獻。也因為現在都待在家,少了公車錢咖啡錢和外食的錢,我就多買了一些繪本和勞作材料跟蕃茄一起開心使用。
我可以改變自己對「損失」的看法。
原本我已經買了兒童劇場的票,想要帶蕃茄去看表演,但是因為疫情的關係所有的演出都取消。主辦單位有提供退費,但是仔細思考之後,我並沒有去辦理。我的想法是,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相關行業的人很可能都會受到影響。看戲的錢並不影響我的生計,但是一場演出如果收益是零,很多人的生活會受到影響。所以,我決定把那筆錢留給他們,希望能夠幫助他們渡過難關,以後還有機會讓我們看到錯過的演出。這個決定讓我很快樂,讓我覺得我的「損失」變成一種祝福,可以成為未來回歸正常生活的小小助力。
說了這麼多,我想表達的是,在巨大變動和不安當中,我發現,真正能夠穩定我自己的方法,是隔絕會勾出內心焦慮的資訊,靜下心來看見我生活中擁有的東西,還有能夠做出的選擇。
很多時候,變動對我們造成莫大的困擾,是因為我們內心有極大的抗拒,抗拒承認這是事實,抗拒接受我們必須改變,抗拒接受我們的生活受到影響。然而抗拒並沒有辦法讓變動消失,只是讓我們沈浸在痛苦當中,甚至開始產生怨恨,想要怪罪他人,找出那些害群之馬,相信把他們大罵一頓,或是除掉之後就可以解決問題。
但是在我的經驗裡,要等到「正義」到來,根本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而且也不保證問題就真的被解決,而我因為「抗拒」產生的痛苦也不會消失。我在英國的疫情經驗讓我發現,我真正的力量在於對我自己生活的掌控。無論外界如何變化,我都有能力藉由改變自己對當下生活的看法,找回安全感,還有生活中的樂趣,甚至還有可能有多餘的善念可以分享給別人,讓大家一起度過危機。
蘇格蘭過去一年多以來,從一開始的每日一百多人增加到四百多人,掉回每日十多人之後暴增到每日四千多人,目前維持在每日兩百出頭。我們一家三人在這裡,一邊小心地保護自己,也一邊努力享受著生活。
送給也許正在焦慮的你,祝福大家平安度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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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燒腦傷肝的工作(科技靈異故事) |
下圖是我們五年前在台灣的最後一場展覽,是與董陽孜老師合作的大型裝置展。這個展覽結束後,我就在這個領域中呈現退休狀態,為什麼?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承受這種巨大又驚悚的壓力了,今天來跟大家分享一下美麗展覽背後不為人知的辛酸與神奇的類靈異故事。
接下這個展覽時,我帶女兒在台灣唸書學中文。展覽合約書剛蓋好章、快遞寄出去時,我們台灣合作的技術夥伴建議我不要接這個案子,因為預算不多、布展時間短,他怕我們會砸了國寶級藝術家董陽孜老師的名聲。
我們當時的想法是在空間中設立7個旋轉結構體,結構體四面掛上董老師的巨型畫作,旋轉結構體用電腦程式控制隨機轉動停止,可以讓董老師精選的畫作片段有16384種不同的組合。
很簡單的想法,但是要找到承載一百公斤又能電腦控制的機械馬達,不訂做不行。而我離台已久,再回到台灣可以說是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裡訂做這樣的工業用旋轉機械馬達(還要會感應)。最後,我們決定在法國訂做空運回台。
朋友勸告我們的第一點預算不夠,在我們找到法國訂做馬達後就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些年下來,我發現很多東西在法國訂做的成本比在台灣便宜,為什麼?因為法國有很多專門為客人量身訂做的小公司,這種公司人數少、愛挑戰、不喜歡做大量重複的工作,相較於台灣習慣開模大量生產的工業化製造,有時反而預算低很多。
但是別忘了,朋友還有勸告我布展時間短,多短?三天。
三天的布展時間可能對一般的展覽算是足夠,但是對需要安裝、測試的多媒體展覽,是有些風險的。不過我們常常做一些商展的案子,也習慣極短的布展時間,基本上就是全在外面工廠做好、測試好,最後到現場組裝。
我們就這樣按著計畫執行,第一天將法國來的旋轉馬達底座就定位,我們開始牽線,同時木工進場固定底座、搭結構、上漆,我的工作就是趴在地上接線、焊接電線、電路板,我另一半則是在一旁做軟體的最後測試。
我們動作很快,布展第一天晚上就開始進行測試工作。但是,我們發現法國來的旋轉馬達少了一個像螺絲一樣的感應軸,不知道是我們拆卸過程掉落,還是原廠本來就少一個。第二天一早,我拿著一個法國來的特殊螺絲,先去工業螺絲行買了尺寸差不多的螺絲,再去興城街的打鐵鋪請師傅幫我打磨成跟法國一樣的螺絲。
我得意著自己完成了一個小有困難任務,但是第二天深夜的測試,喀喀,馬達的感應器不知怎的突然壞了,而且一晚的測試壞了二個!好險台灣是電子業強國,我們第三天一早馬上殺去光華商場找其他的感應器替代。然後我從原本的趴在地板上變成躺在地板上,因為我必須要伸手到木結構下安裝感應器。
熬到了第三天,我們還撐著測試,但是到了凌晨一點,我們從法國帶來的電路板突然燒了,整個無法運作。眼看著還有幾個小時展覽就要開幕,以董老師的身分,許多的達官政要都會來參加展覽開幕,還會有許多的記者媒體。
我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上台灣arduino的論壇深夜裡高聲求救,有沒有人有mega arduino電路板可以救命?沒想到深夜裡,還有五六個網友回覆,其中有二位有我們用的這種電路板,一位在高雄、一位在新北。
我和新北市這位網友見面拿電路板,已經是凌晨二三點了,然後我順便邀請(綁架)這位網友到我們布展現場。那時候已經熬了三天,我突然像昏倒一樣的倒在旁邊的椅子上,就是下圖參觀者坐的椅子上。
我昏昏沈沈間,聽到這位網友和我另一半的交流討論,為何電路板會突然燒掉、感應器也會突然壞掉,是不是焊接的問題,他們倆用電錶測試沒問題,但運作始終斷斷續續不正常⋯⋯他們說的話我全部都有聽到,但我就是身體很沉、頭很昏、想吐又起不來。
早上七點多我總算在昏沈中坐起來了,我另一半和那位莫名其妙被我綁架來的網友還在地上接著線測試,我驚訝又非常不好意思的去買早餐給他們。邀請我們來做展覽的朋友此時也陪我們熬了三天三夜,她說:「我帶妳去買早餐,順便拜個土地公吧!」
我記得台灣開工都要拜拜,我們整個忘了。拜完土地公、買早餐不到三十分鐘回到展場後,整個展場乾乾淨淨的如下圖,所有亂七八糟的線、電腦都收的乾乾淨淨。還有,那位網友也不見了!!!剛剛我出門前,他們兩人不是還一團混亂?此時我另一半從廁所洗臉,精神氣爽的跟我說:「都搞定了!」那位網友呢?我是在做夢嗎?「他說他不吃早餐了,他回去睡覺比較重要!」
然後我們倆衝回家洗澡更衣,再趕回展場若無其事般地開幕、上台致詞、拍照留影。記者會結束後,我回到休息區繼續焊接零件,有些不穩定的地方當天晚上展覽結束後要再做更替。來看展的朋友們只覺得有趣,我難得化妝、頭髮微捲、穿著洋裝符合「旅法藝術家」藝術家的優雅,但手上卻忙著焊接。
這個展覽就這樣有驚無險的順利完成了,臨走時,我買了一包綠色乖乖放在微電腦上。如果你有看過這個展覽,一定會看到這包乖乖,因為它實在藏不住,微電腦就在作品的正中央,乖乖比一個香煙盒大小的微電腦還大。
這個展覽之後,我發現自己似乎受夠了這種開展前巨大的壓力和累過頭昏迷的狀態,所以開始呈現退休狀態。今天會想到跟大家分享這個故事,是因為我們現在又在這種狀態下了,這次是個只有一個月的不可能任務。我不想參與也沒有辦法,畢竟我和我另一半不只是生活上的夥伴,也是工作上的夥伴。
而我這個星期已經出現使用螢幕過久就開始頭昏想吐的症狀,所以錄好的podcast遲遲沒有上線。昨晚在辦公室加班回家的路上,因為宵禁的緣故,短短一百公尺的距離還要給自己開張公司證明。而法國從週六開始下午六點開始宵禁,疫情中存在著各種問題,我們這次能不能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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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挑戰天天寫字 Day 21
(今天繼續寫小說,寫在喃喃自語後)
「只要持續21天做同一件事,就能成為一個習慣!」你一定聽過這句話吧。
我一直是這句話的粉絲,畢竟我這種射手座個性,任何情況下的持之以恆都是難事。但這次天天寫字挑戰,居然就這麼騰雲駕霧、恍恍惚惚來到第21天,還是覺得又神奇,又感激。雖然過程中不乏廢文,但謝謝你們一直都在,讓我有持續挑戰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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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陸續有人敲碗我正在寫的小說很久沒更新,也有反應之前的排版方式很難找到前一篇,所以這一篇來試試新的方式,看看大家閱讀起來是否舒適些。等著聽你們的意見。
🔔小提醒:FB 或 IG 都可以點擊「#大爺寫小說」或「 #大爺寫小說_腦袋 」這兩個hashtag,即能看到《腦袋》目前為止的篇幅,之後更新也都可以這樣操作。
然後每四、五個篇幅,我會合併為一篇,讓喜歡讀長文的人獨得暢快些。
以下就是1~4篇,前面讀過的歡迎直接跳到最下面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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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
▪ 1 ▪
有天起床,拉開窗簾,窗外的天好像特別亮,秋風瑟瑟,萬里無雲。看了看時鐘,上班又要來不及了,趕緊梳洗更衣,選了中性的木質調香水,一路恍惚地抵達公司。
突然聽到遠方的小會議室傳來了激烈的爭吵,看來是剛報到不到三個月的那個女生,又跟行銷主管起了衝突。我是不理八卦,獨來獨往的類型,公司的風花雪月、派系鬥爭與我無關,我只需要一份穩定的薪水。
我中午喜歡獨自吃飯,下了班喜歡自己回家。我不抽煙,所以少了很多到頂樓社交的時間,省力省心。「那個女生太強勢了,其實就留個面子給主管嘛,她都快50了,人生只有工作,難免情緒特別多,給她一點理解,很難嗎?」公司裡最愛當和事佬的A,這麼說道。
我多想把耳朵關起來,那些流言蜚語與我何干,但工作戴著耳機給人觀感不佳,基本的人際禮儀我還是懂的。
「但工作這種事,該據理力爭吧。如果什麼都講理解、講人情,那效率在哪裡?」美國回來的K說。「我看她是做不久了,開個賭盤吧。」愛看熱鬧的P語帶諷刺地說。
我們的辦公室其實很美,極簡主義,四面採光、大片清水模、擦得光透的玻璃隔間,每個人的座位被要求整理得乾乾淨淨,雖然也營業了7年,卻總是像一家剛開幕的設計公司,獨缺門前難看的祝賀植物。當時來面試的時候,不得不說,這個簡單漂亮的辦公室是我選擇進入這家公司的重要因素。
「碰!」會議室的門被大力推開,力量大到感覺玻璃要被震碎了。全公司的視線都投到了遠方的她,她手裡抱著整疊的文件,眼神表情滿滿怒氣。
「莫莫!妳進來我辦公室!」行銷主管突然叫到我的名字。我最討厭的,就是成為焦點,這個瞬間我幾乎羞愧到極點。但我心裡想著:「這個女生的事跟我有關係嗎?我們沒有合作的項目啊?我連跟她講的話都不超過10句。」懷著滿腦疑問和莫名成為焦點的羞愧感,我低著頭快步走進了許姐的辦公室。
許姐說:「這個case換妳跟。韓國廠商要求一起吃飯應酬,那個Zoey就氣成那樣。有一點社會經驗嗎?」
我很想把我的午餐全部吐在她的桌上,表達我的不滿,但我忍住了。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試圖在臨死前做一些反抗,說:「許姐,我現在手上兩場活動都蠻趕的,我下了班都還把事情帶回家做。我怕萬一要應酬,會壓縮到我的加班時間,加上目前兩場在我手上,再多一個案子,我實在沒信心都做得好。」我皺著眉頭,把眼睛擠成無辜的形狀,但我如果真有點勇氣,真想推開許姐後面的那扇玻璃窗,直接從15樓跳下去。
「我派個人幫妳如何?唉,說到這個Zoey,我當初看她青春洋溢、充滿活力和野心,想說公司多個這樣的新血應該很健康,沒想到這麼麻煩。被她搞到兩個客戶都快掉了,我快頭痛死了。我真後悔當時⋯⋯⋯」
我突然聽不見許姐的聲音,用力搖了搖頭,整個世界天旋地轉,許姐沒有停止說話,但眼前的她離我越來越遠。我用盡全身力氣抓著彷彿漂浮著的座椅,「天啊這是恐慌症嗎?」我心裡想著。
睜開眼睛,我醒了過來。那是一場夢嗎?那是一個安靜的午休時間,我其實很不喜歡趴在桌上睡午覺,從小就是。我不喜歡很將就地趴著,既不舒服也不放鬆,感覺只是一個無聊的儀式。但可能真的太累了吧,身體心靈都好累,昨天也沒有特別晚睡啊?我起身走向洗手間,卻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我頭髮怎麼短了這麼多?今天早上梳頭的時候還覺得頭髮終於長過了肩膀;等等,我今天出門穿的是這一套衣服嗎?
走到茶水間想沖杯咖啡醒腦,背後傳來了同事的腳步聲,逃不開。「ㄟ莫莫!妳知道今天整個下午許姐都要面試新人嗎?聽人事部的說,有10個人要來面試,不知道會找怎麼樣的新人?許姐好像想找男生職員,她說⋯」J話還沒說完,手機響了,用手勢示意我等等再聊。
我拿著咖啡走回座位,頭痛欲裂。有個女生朝我走了過來,穿著合身的白襯衫和及膝窄裙,踩著一雙尖頭平底鞋,臉上掛著淡妝,表情很是自信,開口問我:「您好,我是來面試的,請問要在哪裡報到?」
我心裡充滿疑惑,這不是已經上班快三個月的Zoey嗎?她還要面試?我還來不及答覆,櫃檯行政向她揮了揮手,她對我輕聲說了謝謝,便往門口走去。
午休時間剛好結束,到外頭用餐的同事們魚貫步入,P湊到我耳邊問:「剛剛那個女生是來面試的嗎?妳看到了嗎?」
我望著Zoey的背影,在夢境和現實間徘徊,我回到過去了嗎?還是我剛剛在夢裡去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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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覺得有點累。但不論我究竟在夢境中去了未來,或者在那個時刻回到了過去,喜歡的討厭的人都還活著,這個世界依舊運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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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壁上的時鐘,指針即將來到18:00,我開始收拾包包,準備下班。我通常會稍微加點班,至少等三分之一的同事先下班,我才會離開,堅持演好演滿我的認真合群,但今天真的累了。
我坐上18點15分準點的公車,腦袋還是昏昏沈沈。下班的公車是一個很特殊的場域,集合了所有人累積了一日的疲勞、倦怠;卻也同時乘載著其他複雜的情緒,有人興奮期待著晚餐約會,有人為了應酬倍感壓力,有人想孩子、想狗、想貓,歸心似箭;也有人餓了一天,滿腦滿腹的食慾,或者其他的慾望。總之那裡才是真實上演的人生,下了班,才開始每個人精心設計的扮演和追求。
我坐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座椅,那是我最喜歡的位置,可以不被觀察,又能盡情窺探整車的人生故事。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是個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上班族,我應該能成為小說家,或者漫畫家,但也不是特別出色的那種,頂多餬口吧,畢竟我始終欠缺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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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螢幕突然亮了起來,是Z傳來的訊息:「下班了嗎?我到餐廳了。」我足足停頓了大約10秒,等等,我們不是分手了嗎?三個月前,我們已經徹底分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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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生時代到現在,這個分分合合卻始終原地踏步的緣分,像個買了十幾年的洗衣機,難看的顏色,有點髒有點舊,啟動的時候,總發出很沈重的噪音;但還能運轉,衣服也洗的算乾淨,所以一直捨不得丟。電視廣告裡的新型洗衣機,總是光鮮亮麗又那麼高科技,我怕貴,怕我不會用,更懶得學。
我們分手了三次,也復合了三次。沒有一次是外遇導致的,但每次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個性啊、價值觀啊、對未來的規劃沒有共識等等。老實說,我也檢討過自己,為什麼每一次復合的原因,都是寂寞?
我是對自己相對寬容的人,我不喜歡獨處,更厭惡寂寞,於是分手後的夜裡,只需要一部愛情電影,某段和朋友的對話,或者只是幾杯紅酒的催化,都能把我變成一個意志力非常薄弱的人;而他,是個平凡的好人,心腸總是軟綿綿的,我的簡訊、我的電話、我的舉棋不定和膽小懦弱,他總是概括承受,於是復合像是我丟他撿的低俗遊戲,一直玩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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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早下了車,轉搭捷運,前往那個熟悉的景觀餐廳。今天是我們相識11年的日子,我們不慶祝交往紀念日,而慶祝相遇紀念日,不是因為分合太多次;而是我們都覺得17歲的時候,如果我們任何一方選擇不出席那場社團活動,我們永遠只是陌生人。
但我總偷偷以為,慶祝相遇,單純因為那是整段感情裡,最美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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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就看到 Z,隨性的髮型、不合身的西裝,還有那條灰色的窄版領帶。我一路看著他,緩緩走近,像電影運鏡一直由遠拉近,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看過他了,都忘了他曾經很好看。代表學校拍過招生的宣傳照,還拍過幾支電視廣告,然後用那些辛苦賺來的錢,帶我去環島。
「今天想吃什麼,好像有新菜單。」Z的聲音很溫柔,我想起以前,他問我最喜歡他什麼的時候,我都會說,我最喜歡你的聲音。「你決定吧。我們今天吃點不一樣的。」我按耐著內心的種種疑問,揚起嘴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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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看起來,如果我在夢境中去了未來,那分手就只是夢的一部分;但如果其實我回到了過去,那現在的我們仍然還在一起,而分手應該就在我們吃完晚餐,走路回家的時候會發生。
前菜、主菜、甜點,我們勉強地完成了慶祝相遇紀念日的儀式。也許 Z 覺得一點也不勉強,因為他看起來真的很開心。他今天喝的比平常多,我也多喝了一杯,在朦朧月色暈染的城市裡散步,其實是件很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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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牽著手,走過人潮,走過十字路口,走過杳無人煙的都會公園,我們沒什麼說話,但此刻的我沒有一絲想要分手的想法,我很想告訴他那個奇怪的夢,但正當我要開口,Z說:「莫莫,我有些話想跟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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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Z的表情很特殊,我說不出為什麼,總之心裡有些混亂。在公園泛白的路燈下,他停下腳步,尷尬地拿出了口袋的鑽戒,說:「我什麼都沒有,妳願意嫁給我嗎?」
等一下,我們不是要分手嗎?
我心裡想。可是看著他真摯又誠懇的眼神,我說:「好啊。」我們擁抱,我們看著彼此。我頭很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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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散文的時候,我總覺得,太浪漫的情節都是杜撰的。鮮花、現場演奏、煙火或者求婚,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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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這樣嗎?自己覺得混亂的時候,身旁的人卻特別冷靜,好似劇本都是他寫的。值得相信嗎?值得理解嗎?值得愛嗎?
我看著Z的臉,他的臉紅通通的。沒有電影裡那樣澎湃的情節,沒有音樂、沒有玫瑰,反而顯得他的態度特別真實,卻有點拮据,如同一碗什麼都沒有的陽春麵。我喜歡他,卻也沒那麼喜歡他。
他跟我求婚,我只覺得感恩。我是個沒什麼優點的人;不高不矮、不美不醜,求學路上向來沒有出色的表現,人群裡不起眼,幸運之神不曾眷顧我;如果人類的各種平凡需要一位代言人,我想那是我。
真的,謝謝他願意愛我。
那個去到未來的夢,突然在其他的思緒裡緩緩沈沒,好像一點不重要了。我要結婚了,但我為什麼一點也不興奮,一點也不想慶祝?我猜,那因為我很知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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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爸媽都睡了。自從哥哥出國念書,接著在里昂定居之後,我成了家裡唯一的焦點。退休的父母,你以為他們什麼都看開了,事實卻正好相反。
以前他們總是忙得忘了參與我的成長,更從未參與我的喜怒哀樂;我得獎的時候,我被課業折磨得想自殺的時候,我考上喜歡的大學的時候,我失戀的時候,我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時候,他們都像瞎了聾了,沒有一點反應。
他們總對外人說:「我們家妹妹很乖,從小就很會照顧自己。甚至連哥哥都是她照顧的。」他們好像除了「很乖」,擠不出任何一個形容詞形容我,因為不論他們多麼愛我,他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
他們退休了,少了工作上的比拼,只剩下朋友、親戚之間的競賽。誰的孩子賺得比較多?誰的女兒嫁得比較好、比較早?我開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爸媽不再說:「妹妹很乖。」他們開始對朋友說:「妹妹小時候太乖了,現在變得太有主見,說還不想結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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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哥哥去了法國,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房間。
那一天,我把哥哥的書和模型小心地收到紙箱裡,推到床底下,然後再在書架上擺滿我喜歡的雜誌。我買了人生的第一個香氛蠟燭、第一盆多肉植物,還有一盞白色的檯燈。
我不敢告訴我爸媽那幾乎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天,因為我不希望他們以為我在抱怨之前的生活,或者對於我們有限的財富而內疚;我也沒有告訴哥哥,畢竟跟他共享一間房間很好,只是整個房間都屬於我的感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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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吵醒爸媽,我躡手躡腳地洗完澡,躺在床上。望著貼滿星星貼紙的天花板,突然想起 Z 跟我求婚的表情,想到自己居然被求婚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明天該怎麼告訴爸媽呢?他們會為我開心嗎?
「莫莫,妳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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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習慣讓窗簾留一個隙縫,因為早晨的陽光是最好的鬧鐘。在曬得溫熱的被褥裡醒來,那是件很幸福的事,今天也一樣,我正準備緩緩睜開眼睛,卻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嚇醒⋯「莫莫!妳怎麼還在睡!快給我起床!」
「哥?」我的眼睛睜得很大,看著眼前的哥哥,我很想大吼:「哥你怎麼回來了?」但哥穿著成套西裝,對著鏡子抓著頭髮,一點也不像剛下飛機的樣子。我好想用力抱住他,因為他這兩年都沒有足夠的假期可以回家,我很想他。
「幫妳化妝的幾點要來?妳快點去刷牙洗臉啊!」哥哥轉過來看著我,拍著我的背,有些不耐煩地督促我。「哥我頭好暈喔。」我只說得出這句話。
「誰叫妳昨天不聽話。今天要結婚的人,昨天還敢喝那麼多!」
⋯⋯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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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我都覺得自己是個記性很差的人。但這兩天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已非記憶力好壞得以解釋。
我從不祈求乏味的生活多有生趣,也不奢望談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人生對我而言,就是一場不得不去的旅行,不論想不想出發,車票買好了,被幾千隻手推上了車,被幾萬句道德倫理簇擁前進,而我不曾有一絲反抗。這是老天對我向來麻木的一種懲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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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床上緩慢移動到鏡子前,鏡子裡的我,染了淺褐色的頭髮,頭髮長度剛好適合優雅地盤起來,彷彿早已為婚禮精心準備。
和打扮得體的哥哥並肩站著的我,看起來特別憔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感覺瘦了一圈?我的腦袋到底怎麼了?生病了嗎?還是我,其實一直在做夢?或者,在這些互不相干的時空裡,始終是我一個人孤獨地旅行。我不敢想。
哥哥勾著我的肩,像小時候那樣。什麼話也沒說,靜默著,看著鏡子裡的我,約莫5秒鐘。房門被輕輕推開的同時,聽見了A的聲音:「莫莫!妳該不會還在睡吧!」
A還是那個溫暖可愛的樣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學二年級就認識了。我喜歡她總是很快樂,總是樂觀,總笑得像能感染整個世界。我內心的那些陰鬱、晦暗,她不知道是怎麼也看不到,還是絲毫不在意,總之她從來也沒有嫌棄過我,在那些連我自己都快放棄自己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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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跟哥哥快速打了聲招呼,就把我又拉又推地趕到廁所,要我快點洗個臉,按表定時間,彩妝師就要到了!我的大腦幾乎要放棄運作,無能地想要單純倚靠我的心,度過接下來的每個時刻。我拖著沈重的步伐,走出浴室。A順手為我穿上外套,抓著我的手說:「剛彩妝師說會遲到10分鐘,走,我們下去買杯咖啡醒醒腦。」
我猶豫了,但還是開口說:「A,我跟妳說件事。」
「怎麼了?妳心情看起來不太好欸?」A的貼心,常常不著痕跡。買咖啡只是想讓我出來透透氣,陪我聊兩句。
「我覺得我的時間被偷走了。」
「什麼意思?被誰偷走?」A皺著眉問:「妳不想結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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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願意相信我嗎?我接下來說的話會很荒謬,但我希望妳好好聽我說。」我說。A非常誠懇地盯著我看,用她那又圓又大又天真的眼睛,想把我看穿、看明白。
「我最近常常會失憶。我的前一個記憶,是Z跟我求婚,然後隔天睡醒,居然就是今天了。妳懂嗎?有人偷了我的時間!我的人生不見了。」
A一動也不動。
天上的雲,街上的行人、車輛,就連紅綠燈號誌,分隔島上飛揚的旗幟,或者開到一半的便利商店的自動門。時間彷彿凍結。
而我也完全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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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眼睛,就坐在我的床上。穿著合身的露肩白紗,妝髮造型都完成了。彩妝師正在為我細心上蜜粉,調整著頭紗。但我全身都好不舒服,我好想吐。
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能倒杯水給我嗎?」彩妝師往門外走去。
A在門縫間露出她的小臉,說:「莫莫,妳準備好了嗎?新郎和伴郎們到樓下了喔!」我滿心滿腹的不知所措,我的表情痛苦不堪。
哥哥把門敞開了些,走進房,把門關了起來。搭著我的肩,直視我的雙眼說:「莫莫,怎麼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我突然被眼眶裡的溫熱搖醒,斗大的淚珠滑過雙頰,時間彷彿緩了下來,我好想跟哥哥說我的腦袋好像生病了。可是我說不出口,我怕我又要失去什麼。
「莫莫,妳開心嗎?」哥哥蹲低了身子,握著我的手問。
「我很不快樂,我在虛實之間的荒蕪活著。我想要踏實地哭、盡情地笑,我想要真實的情緒。我不想要虛幻的夢。」這些我都想跟哥哥說,但我一個字也沒有說。
我不願他的人生如同我的,被這樣粗糙對待,任意剝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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