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
早上推卻了臨時的工作,因為我得為讀書會做準備。如此想著,找來了《陰翳禮讚》之中的〈厭客〉一章,谷崎潤一郎說自己口才不差,成為作家以後卻為了不中斷思緒與寫作,漸漸成為沈默、厭客的人,甚至覬覦起貓的尾巴:
「不管怎樣,以尾巴作為回答,這是一種微妙的表現方法。發聲是很麻煩的,而沈默又有點不近人情,用這種方式作為答禮,意思是說:你喚我,我很感謝,但我眼下正睏著呢,請忍耐一下吧——一種既懶散又機警的複雜心情,通過簡單的動作,極其巧妙地表現出來了。而沒長尾巴的人,碰到這時候,就無法做出洽如其分的靈活的反應。」
抬頭望向貓,他也示現了我的心像:
一個厭客大叔,聚精會神地盤據書前,迴避視線。
不過,說是厭客,主要還是為了會客。日常裡有這樣一天真好,早起讀書,午後與人如約相見,沈浸於晤談中思考,直至夜幕降臨。
陰翳禮讚意思 在 Dung Kai-cheung 董啟章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明周專欄:契訶夫的槍
「契訶夫的槍」(Chekhov’s gun)這個著名寫作理論,幾乎已經變成陳腔濫調了。把它變成「理論」,本身就是對契訶夫的侮辱。要說反對理論、討厭概念,契訶夫在作家中可算數一數二。他主張的是「忠實地描繪人生」。話雖如此,要忠實地描繪人生,也不可以毫無章法的。所以,契訶夫的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契訶夫是讀醫科出身的,沒有接受過正式的文學訓練,年輕時似乎也不特別是個文學愛好者。上大學時為了幫補家計,在小報上寫滑稽故事賺取稿費,怎料大受歡迎,發現自己原來擁有寫作天分。以短篇小說和劇作成名之後,很多人慕名向契訶夫請教寫作之道,天性慷慨的他也不吝賜教。他在書信中留下了不少寫作意見,有人把它們集合起來,出了本叫做《如何像契訶夫一樣寫作》(How to Write Like Chekhov)的書。如果大家有心學創作的話,這本書我不建議大家讀,因為一點用處也沒有。(事實上這類書十之八九是沒有參考價值的。)不過,作為趣味性讀物,略翻一下也不算浪費時間。
書的前半部分叫做「理論篇」,很明顯違反契訶夫的本意。那個理論的精髓是「沒有佈局,沒有結局」(No Plot, No Ending),本來的確是契訶夫小說的特點,但變成了指導理論卻立即變了質。小說家的寫作意見經過分門別類,總共有八十幾項。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有「重點不是我看見什麼,而是我如何看」、「毫不留情地刪減」、「只要見證,不要判決」、「藝術不應該解決問題,它只應該提出問題」、「忠實地描繪人生」、「不要捏造你沒有經驗過的痛苦」、「在藝術中不要說謊」、「去除暴力和謊言」、「可以哭但切勿讓讀者知道」、「不要說教」、「遠離政治」、「別害怕寫廢話」等等。總的來說,選材頗能代表契訶夫的創作心得,但經過斷章取義,缺乏上文下理,編成了「即用貼士」一樣的「天書」,感覺卻甚為膚淺和滑稽。至於書的下半部,基本上是從契訶夫為流放地沙哈林所寫的考察報告裏截取抄出,與其說是創作意見,不如說是報告寫作示範。有趣的是,書中竟然沒有收錄「契訶夫的槍」這個最廣為傳頌的「理論」。這也可以說是本書唯一的「脫俗」之處吧。
契訶夫在不同場合談論過有關「槍」的意見,大意是:「如果在故事的開頭,在房間的牆上掛着一把槍,在故事的後面這把槍一定要發射。」這個看法同樣適用於戲劇,甚至有可能是先由戲劇情節的討論引起的。其實「槍」只是一個代號,真正的意思相當明顯──不作無謂的安排和描繪,在作品出現的事物要符合讀者或觀眾的預期,細節是有機整體的部分。老實說,這是很基本也很普通的創作原則。可是,不少寫作教程卻煞有介事大談「契訶夫的槍」,好像那是什麼高妙秘笈似的。如果契訶夫知道,也會搖頭苦笑吧。
印象中在契訶夫的四百多個中短篇中,極少出現槍,更沒有開過槍。(如果我記錯的話,請讀者指正。)契訶夫是個討厭任何形式的暴力的人,所以作品中幾乎沒有肉體暴力成分。(精神和社會暴力作別論。)跟他的前輩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開盡火力、槍炮交加,可謂大異其趣。可是,契訶夫的劇作卻一直離不開槍的運用。有論者認為,在台上出現槍械在當時是舞台的陳規,以槍擊解決戲劇衝突也不是高手的做法。但偏偏連號稱帶來劇場改革的契訶夫,也未能擺脫槍的誘惑。
在《伊凡諾夫》(1887)的開場,契訶夫安排管家把玩一支槍。結果他真的遵守自己提出的「理論」,在結局讓主角伊凡諾夫吞槍自殺,是不是同一支則不得而知。之後在《海鷗》(1896)中,又一次出現主角在結尾吞槍自殺。到了《凡尼亞叔叔》(1898),還是免不了開了兩槍,不過沒有擊中任何人。再到了《三姊妹》(1901),結尾出現兩個男人的決鬥,雖然在舞台外發生,但還是聽到槍聲,也有人死了。要去到最後一部劇作《櫻桃園》(1904),契訶夫才終於「棄械」,不再用槍擊解決問題。當然,因為沒有在第一幕掛出一支槍,他始終沒有違反過自己的「規條」。我倒以為,如果在《櫻桃園》的開場加一支槍,引起觀眾的慣性預期,結果卻沒有發射,會有更令人驚喜的效果。
我是契訶夫的崇拜者,絕無跟他唱反調的意思。他的寫作意見,在跟特定對象討論的時候都有特殊意義,但把它們變成永恆的金科玉律,恐怕契訶夫本人也不會同意。每一個時代,每一個社會,也有它應對現實的方式,這本身沒有絕對的對錯。不同時代,不同社會,以及其中的作家的對應方式,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但沒有必要模仿,更不應該盲目遵從。
契訶夫的這本書是別人編輯的,但作家自己總結寫作經驗,甚至教授創作之道,也有很多例子。近年有村上春樹的《身為職業小說家》,雖然不是說教,但很多人覺得可以偷師。再早點有大江健三郎的《如何造就小說家如我》,也是作家的現身說法,不過大江的書較艱深,相信沒有太多人想仿效。較舊的有谷崎潤一郎的《文章讀本》,寫於上世紀三十年代,是打正旗號的寫作講授書。書中論述了實用文章和藝術文章、現代文和古典文、西洋文和日本文的分別;還有文章進步法和文章要素的分析。不過,當中涉及許多日語知識,未必能通過翻譯疏解。也許,還是讀他的《陰翳禮讚》譯本比較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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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翳禮讚意思 在 [微好雷] 光:河瀨直美的陰翳禮讚從黑暗入光明- 看板JapanMovie 的推薦與評價
※ [本文轉錄自 movie 看板 #1PSA7JP1 ]
作者: g39958 (tim) 看板: movie
標題: [微好雷] 光:河瀨直美的陰翳禮讚 從黑暗入光明
時間: Thu Jul 20 20:27:58 2017
搭配劇照網誌版:https://pics.ee/rqdz
日本導演河瀨直美的新作《光》,參與今年坎城影展時的法文片名為Lumière。Lumière
在法文除了有「光」的意思,也與電影的發明者之一盧米埃兄弟的姓相同。這個雙關指出
《光》其實就是一部關於電影的電影。有趣的是,這部電影的主角卻是群看不見電影的人。
美佐子是專為視障者撰寫無障礙電影導覽的文字工作者,在新片的工作會議上,美佐子的
稿件收到盲人朋友的諸多指教,其中一位視障者中森雅哉的直率批評,更讓美佐子掉入寫
作瓶頸中。美佐子偶然了解中森雅哉是位視力正走向全盲的攝影師,介入了中森雅哉的日
常生活。美佐子陪伴雅哉度過生命中最後一段看得見的日子,也在尋找黑暗背後光明的可
能性。
河瀨直美的電影長期以來探索著生死與陰陽,並以紀錄片式手持攝影、自然光、以景喻人
的自然風格,在國際影壇受到矚目。2015年首次拍攝改編劇本的《戀戀銅鑼燒》,溫暖而
引人共鳴的劇情,讓河瀨直美似乎逐漸從探索生命歷程的創作者走向一位類型電影導演。
《光》是一部愛情電影,美佐子與中森雅哉宛如一對觸不到的戀人,雅哉眼裡的黑暗,是
這對愛侶必須面對的課題,單靠惺惺相惜無法繼續,必須找到能超脫肉體與苦難的方法,
才有辦法獲得救贖。電影在追尋答案的過程中,或許描寫的略微粗糙。一方面有意藉中森
雅哉的失明,來對應到「何為電影?」的命題,一方面又發展兩人愛情故事,時而交錯,
時而平行,在相同的命題打轉。
電影後段恢復穩定,尤其是,兩人站在山頭凝視著夕陽,雅哉意識到自己已經全盲,美佐
子擁吻著雅哉的這場戲。放棄意味著拋棄固有,稍縱即逝的夕陽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刻,兩
者狀態的總合,勾勒出全片的核心:事物在消逝的一瞬間是最美的,放手看不見的才可能
看見。整場戲景物、角色狀態、劇情掌控,都調度的十分到位,動人且溫暖,充分表現了
河瀨直美電影中獨特的靈氣氛圍。
東方人的哲學是用陰影表現光明,用無去表現有,《光》中角色的自毀也頗具日本文學式
的悲劇意涵。但這樣的自毀並不是同歸於盡,而是以嶄新的立基點看待人生,打開黑暗中
的第二扇窗。至於電影是什麼,美佐子為電影,寫下的最後一句描述,也是創作者的答案
。隨著電影尾聲暗下的黑幕上,觀眾將看見更多光明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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