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民主黨拋棄的的白人】
讀傑德.凡斯(J.D. Vance)的回憶錄《絕望者之歌(Hillbilly Elegy)》。這本書在2016年六月出版,不久,川普正式獲得共和黨提名。當時,美國媒體、專家、建制派菁英,因為川普崛起而感到意外,這本書立刻登上暢銷排行榜,被認為是了解川普支持者必讀的一本。
英文 hillbilly是對「鄉巴佬」卑賤鄙視的字眼,特別指美國大阿帕拉契山區幾個貧窮州的居民,他們正是上次選舉中川普的強力支持者。
作者凡斯就是出生在典型的hillbilly家庭,屬於蘇格蘭──愛爾蘭裔,有著鮮明且根深蒂固的次文化,凡斯形容:他們對家庭與國家都極度忠誠、全心奉獻,但不喜歡外來者,或者是長相或行為跟他們不同的人,尤其介意跟他們說話方式不一樣的人。
他們聽川普說話,很有親切感,一點都不覺粗俗:聽歐巴馬說話,不只是不同階級出身,根本就像不同國度的人。
經濟上,他們屬於勞工階級,「祖先是南方奴隸經濟體系中的臨時工,之後成為佃農,再成為煤礦工,後來又成為工廠黑手和磨坊工人。」隨著中西部工業製造中心逐漸落沒,逐漸失去經濟安全感、穩定的住所及家庭生活,困在「社會流動力低落、貧窮、離婚、藥物上癮……」的惡性循環中,成為美國社會中最沒辦法出頭天的一群人,這樣的絕望感由子孫世襲。
(書中寫到,根據數據顯示,他們不但比許多窮到令人難以想像的拉丁美洲移民更悲觀,甚至也比物質條件比他們落後更多的非洲裔美國人悲觀。)
每當他跟人提起這個族群的困境,總有人會跟他解釋說,問題出在經濟結構的層面,只要有更多好的工作機會,整體生活自然會隨之改善。
他以前也認同這個想法,但後來的一些經驗讓他認為,有更深層的文化因素。
在凡斯祖父母移居的俄亥俄州小城中,大多數居民是跟他們一樣從阿帕拉契山城移居而來的鄉巴佬,這是一個血氣方剛、火爆衝突的社區文化:對外,他們誓死保衛家庭(因此持槍文化在此永不衰敗),舉止粗俗,暴力是解決問題最容易的方式;但對內,他們同樣用暴力對待家人孩子。
在這樣家庭長大的孩子,根本沒有足夠的文化資本(情緒穩定度),去追求一個更好的人生,他眼睜睜看到「很多年輕人失去勤奮工作的能力,就算得到好工作也難持久。…被解雇時還會覺得是別人對不起他。」
凡斯的幸運是,他有姥姥(外婆)。青春期的凡斯,因為母親的毒癮、家暴、感情不穩定(至少換了16個男友,結過6次婚),正走向自暴自棄的邊緣,姥姥挺身而出,讓他搬去同住,條件是「拿好成績、去打工、以及幫忙做家事」,跟姥姥相依為命的三年,是他人生翻轉的起點,他成績變好了,自信心增加,打工讓他有機會觀察周遭的社會現象,注意到階級問題,更重要的是,因為這份穩定的情感支持,讓他也開始願意打開心房,結交到許多摯友,並且對未來有了盼望,一步步打破階級複製的魔咒,擁有了他自己從來都想像不到的幸福人生。
自由派菁英過度聚焦在種族議題,還把「白人特權、白人至上主義」的標籤套在他們身上,無疑是把他們推得更遠。這本書出版不到三個月,希拉蕊說:川普支持者有一半是「種族主義者、性別歧視者、恐同症、仇外症和伊斯蘭恐懼症者」,把川普的半數支持者,歸類成「一籮筐可悲的人」(the basket of deplorables),冷漠的認為他們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希拉蕊的話加深他們長期被「主流社會」拋棄、呼聲被壓制的感覺。
凡斯認為任何想解決工人階級問題的人,都應該直視問題中的「軟體」元素,也就是個人的選擇及責任。當他訪問社區裡的老師時,老師說:「政府希望我們當這些孩子的牧羊人,但他們都忽略了,這些孩子的父母是虎豹豺狼。」即便政府在結構上增加補助拯救貧窮學區,但如果孩子連一個身心安頓,專心學業的家庭生活都沒有,那麼結構的改變只是徒勞。
其實凡斯這本回憶錄最想強調的是家庭與個人的責任,需要改變的不只是制度。他呼籲他出身的hillbilly族群:別再耽溺於受害者心態而憤怒,或耽溺於自卑心態而報復,認為全美國都聯合起來排擠他們(這也是川普的陰謀論能打動他們的原因),或認為美國夢將他們排除在外。
凡斯用自己的生命故事一再指出:內山老粗式的混亂家庭生活、家庭暴力與毒品氾濫,永遠不可能給下一代往上爬的環境。Hillbilly確實面臨著社會、文化與經濟上的焦慮,但若不內省啟動自己的能動性(父母與孩子皆然),而是訴諸犬儒思想,或報復性地選出一個能幫他們打主流社會一巴掌的領導者,只會讓這我們世世代代在混亂和貧窮中無盡循環。這個族群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粗俗與不屑,不是空頭支票,而是腳踏實地的希望。
我過去所接觸的美國人,大部分是來自東岸西岸都會區、受惠於全球化的自由派菁英;川普當選後,我才幡然醒悟,這些菁英階層和他們所主導的主流媒體,是如何誤解或忽視了這群川普支持者,說他們沒見過世面,甚至妖魔化、弱智化他們,這麼做,只是更加深他們對體制的不信任,更激化社會對立。
歐巴馬在2008大選的一場造勢活動中,批評白人勞工階級「他們越來越充滿仇恨,所以他們緊握槍枝或宗教信仰,厭惡非我族類,反非法移民及反貿易情緒高漲,藉此表達心中的挫折感」(They get bitter, they cling to guns or religion or antipathy to people who aren't like them or anti-immigrant sentiment or anti-trade sentiment as a way to explain their frustrations.)。此話一出,立刻被各方批評他的菁英主義,而歐巴馬也反指他的話遭到曲解。此發言至今仍被反覆引用來說明美國菁英與庶民大眾之間存在的認知差異。
階級複製 數據 在 杰宇的法文邂逅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有意思的杰論|「窮人永遠只能是窮人!?從「富二代」到「富二十代」的故事 😱】
「階級」的概念在「台灣」跟「法國」有多明顯?過去在歐洲,我常常觀察到社會階級的問題,來到台灣後,發現台灣跟歐洲的社會很不一樣,所以想透過這篇文章多了解一下台灣的狀況。
目前,我覺得在台灣,好像不存在明顯的社會階級。不過,有個台灣朋友告訴我,如果硬要說的話,政治世家、醫師世家身份會比較顯赫。
在比較傳統的年代,家長會鼓勵女孩子長大以後,找醫師結婚,因為「醫師娘」是一個人人羨慕的身份。
之前,和台中姐姐一起看台灣的八點檔,也常常會看到類似的片段。兩個人的社會階級差得太大,常常在婚姻上出現「門不當戶不對」的爭執,而且可能「硬生生遭家長拆散」😅
「社會階級」這個概念最早來自歐洲。我曾經看過一份十幾年前,《 經濟學人》所做的一項調查:歐洲在500年前的有錢人家,跟今日的有錢人家是差不多的一群人,顯示出歐洲的階級流動程度很低!
我覺得社會階級的流動是一件重要的事。就算家裡很窮,因為這個社會給你平等的機會,未來也能出頭天;家裡雖然有錢,自己仍然要很努力,才能獲得名聲與權力。這是一個健康的社會該有的樣子。
以外國人的角度,我看不出來台灣有階級,不過,法國是一個很明顯有階級的國家。不只是從人的穿著、住的地方等,也可以從很多其他方面來判斷一個人的階級。所以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法國的狀況,下面會分成三個歷史、教育、語言三個部分來討論。請大家跟我一起來看看台灣跟法國有哪些差異吧!
👉 過去的法國社會把人民劃分成不同身份_這一段歷史居然延續到今天?😨
在法國,有兩種人的身份被視為與「普通人」有天壤之別,我想熟悉法國的朋友應該馬上就猜到了:第一種是貴族的後代,第二種是資產階級世家。
大家可能會疑惑,這些人應該在法國大革命之後就消失了呀?其實他們還是存在!只是現在已經沒有法律上或制度上的「地位」。根據統計,法國今日有15萬人、3000個家庭,屬於貴族後代,這些家庭被稱為 « Les familles aristocratiques »,佔法國人口的0.2%。
有時候只聽一個人的「姓氏」,就會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貴族的後代、身份高不高貴、「是從哪一個地區來的」。許多貴族會於名字後冠上封地名,並在名字與領地名中間加上助詞 « de »,代表他的地主身份,也彰顯跟農民之間的身份差異。比方說,法國家樂福集團有一位董事叫 Amaury de Sèze,同時是法國多家跨國企業的首席執行長、董事會成員,家族裡有許多祖先都是法國的政治家。
法國一直以來都有嚴重的城鄉差距、資源不足的問題。這其實有點像台灣的狀況,可能你是台北人,就會被認為有比較高的社經地位。在法國,如果你的「姓氏」明顯來自偏鄉地區,你就有可能會因為社會上的眼光,而受到不同的待遇。
「貴族」跟「資產階級」在法國受到比較好的待遇,也有比較多的資源,舉例來說,法國政府裡大部分的官員都是屬於這兩種社會階級:在2017年國會大選後,有76%的新任國會議員都是法國的知識份子、企業的管理階級;而馬克宏的政府中,32名部長級官員之中,就有15位是百萬富翁,被人稱為「富人政府」« Le gouvernement des riches »。這常常是法國人批評的問題!
在當代法國社會,還是存在所謂「階級鬥爭」的現象。每個政黨有特別依賴某一種階級。勞工階級是之前左派政黨的票倉,資產階級是右派政黨的票倉等。這也是為什麼,法國社會階級的差異到現在都還是無法被撼動。
👉 從教育上就註定的社會階級 一 幾乎跟台灣相反的法國菁英學校😥
我覺得台灣的公立學校跟私立學校,平均下來的表現都很好。台灣最有名的台灣大學,雖然是公立學校,但是它擁有的資源最多,學術表現也很優秀。在台灣,為了取得較好的教育資源,不一定要付出很高昂的學費去唸書。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如果我們來看看台灣的「教育」有沒有被社會階級影響,我覺得可能還是上面提到的,「城鄉差距」的問題。曾經在台灣媒體上看到一份資料報導,有一位台大教授的研究顯示:就讀台大的學生,大約50%都是台北市民跟新北市民,其中住在大安區的學生最多;而且台大學生的平均家庭所得,也比全國平均高出1.15倍。我覺得這其中的差異,很讓人深思🤔
那麼法國呢?
法國反而是私立學校資源非常多,最有競爭力的學位大多來自「大學校」« Grandes Écoles »,像是巴黎高等商學院« HEC Paris »。這些「大學校」的預備學校幾乎都是私立的,而且非常競爭。一般學生在高中或大學畢業後,要經歷兩年艱辛的入學準備班 « Prépa »,再通過大學入學競考« Concours »,最後,費盡千辛萬苦取得入學資格,還要支付4000~15000歐元的學費,大約是13.2萬~49.7萬台幣😱
大家應該可以想像,這些「備考」的準備已經花掉一個家庭的許多資源,更不用說每年要繳納超級貴的學費了。如果沒有一定的經濟能力,就讀不起這些私立學校,但如果不是這些學校的畢業生,就得不到那些超級好的工作機會,因此法國的教育制度,強化了法國的「階級複製」問題。
比方說「巴黎綜合理工學校」平均有三分之二的學生,來自法國高階管理階層的家庭,卻只有1%的學生家長是工人。與此同時,工人階級的學子,能夠進到入學準備班的比例也非常的少。也就是說,「大學校」的複雜制度,一層一層都在篩選出,來自菁英家庭的學生。
除了上面列舉的幾個「大學校」之外,「國家行政學院」« L'école nationale d'administration, L’ENA » 的制度也常常被法國人拿來討論。國家行政學院訓練法國的高級文官或者行政法院法官,是負責培養法國高官 « Les hauts fonctionnaires » 的殿堂。這些高官擁有很大的權利,卻都是由國家行政學院培養出來的人。國家行政學院的入學門檻非常非常高,能夠入學的人大多都是同一個社會階層的人,不僅無法真切了解平民百姓的生活,而且使用他們「同溫層」的單一思想,管理國家、協助執政,因此國家行政學院常常被批評為「文官機器」。前一陣子,有不少人主張應該要廢除這個學校,因為國家行政學院製造出一個「行政貴族階級」,而且能夠進入該學院就讀的人,本身就具有良好的社經地位,而導致「階級複製」的問題。
反觀,法國公立大學的費用每年往往只有200~300歐,稱為「註冊費」。也就是說,這些學校幾乎是免費的,只需要付出一些基本的費用,就能就讀。這跟台灣的公立大學有點像,但是,法國的公立大學不像私立學校有那麼多的資源,而且也有城鄉差距的問題。
所以,就教育面來說,我認為法國的階級差異比台灣明顯很多!
👉 一開口就知有沒有 一 法文的使用居然有這麼多種!?
法國人在不同場合下,會使用不同的法文,這被稱作 « Les registres de langue »,把法語分成好幾個不同的等級,包括典雅用語 « Le langage soutenu »,標準法語 « Le langage courant »,通俗法語« Le langage familier »,還有年輕人用的俚語 « L‘argot »、顛倒語« Le verlan » 以及其他外來語等等。
很多台灣人雖然法文很厲害,到了法國卻無法溝通,就是因為他們的語言有太多不同用法,尤其是流行用語,常常會有新的字出現。不過,在法文的外來語中,有一個現象,就是許多從阿拉伯文來的外來語,都是貶義詞 ⚠。這邊整理幾個常見的外來語給大家看,前面放的是一般大家會學到的法文,冒號後面的是外來語:
- le village (村莊):le bled(阿拉伯文的村莊,在法文變成偏僻,落後的村莊)
- le chien (狗):le clebs(阿拉伯文的狗,在法文變成很兇的狗,死狗的意思)
- l'argent(錢):le flouze (阿拉伯文的錢)
- aimer (喜歡):kiffer(阿拉伯文裡面的「樂趣」唸kif,我們再把他法文化,加上 -er)
這些字雖然有貶義,不過現在也有些年輕族群喜歡使用,例如 kiffer 這個字非常常用。不過,上流社會的人會看不起這些單字,似乎只有中產階級會接納阿拉伯人的外來語。一般如果說話都是用外來語或是俚語,可能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街頭長大的,社會觀感認為這種社會階級比較低。
所以,在法國,光是聽一個人說話,就能聽出他是什麼樣的「家世」,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如果他說話用 « le langage soutenu »,可能他的「身份不俗」,或是年紀比較大。
語言跟社會階級的這種關聯性,其實在台灣好像也存在。我的台灣朋友幾乎都是說中文,很多年輕朋友都已經不會說客家語、台語、原住民語了。比方說,台語會讓我們聯想到比較傳統的行業,在搭計程車時,我的朋友常常會自動使用台語,跟司機哈拉聊天。
👉 你覺得台灣在哪裡看得出明顯的社會階級呢?
我自己覺得,在台灣光是用聽的、看的,很難判斷一個人的背景,但是法國人一開口就很明顯。所以我認為台灣的社會階級,在各方面來說,都沒有法國那麼嚴重,台灣是一個很開放又有流動性的社會!大家覺得呢?
台灣人的身份有哪些明顯的差異呢?歡迎大家在下面留言跟我分享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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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
#台灣
研究數據參考資料:
https://www.monde-diplomatique.fr/2019/02/PINCON/59561
https://www.comptazine.fr/post/cout-des-grandes-ecoles
https://www.lexpress.fr/styles/familles-royales/le-vrai-pouvoir-des-aristos_1653341.html
http://homepage.ntu.edu.tw/~luohm/NTU.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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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視青少年工作風險 落實權益保障】
近年發生兩起未成年勞工被凌虐一死一重傷的重大社會案件,我今天出席台少盟記者會,呼籲政府相關單位成立專責平台,檢視事件肇因與現行制度缺陷,推動跨部會合作改進。
台灣有許多未成年者因家庭經濟或其他因素,以半工半讀或中輟形式進入職場。但數據顯示18歲以下的勞工只有2%曾運用政府提供的求職管道,,多是透過人際網絡、仲介公司尋找工作;同時,15歲童工約有11%進入工地營造業就業,高於16至18歲的年齡層,也就是說年齡最小、最需要保護的這群人,最容易落入高風險的工作環境。
這兩起案件又都是新移民第二代,新移民本身在就業上就會遇到很多歧視,但這個歧視又複製給第二代。職場歧視只是其中一環,這個事件也反應出台灣社會階級複製、文化歧視等問題,要改善這些問題,牽涉到內政部、教育部、文化部、勞動部,跨部會的合作。這兩起事件絕不是個案,而是可能有許多未成年勞動者仍處於相似風險中,只是未被報導揭露。
面對隱藏在社會底層的青少年危勞問題,我支持台少盟提出的各項要求,此外我認為也應持續推動落實勞動教育,透過立法以教育方式向下紮根,使每個人無論是成為勞工或雇主都能儘早對於勞動意識人權、職場安全衛生,以及勞動法令有正確與完整的認識。並督促中央政府盡速成立專責平台,協調跨部會、跨地方層級一起通力合作,保障青少年勞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