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黎一千零一夜 - G(柏林)|
*柏林
那年的冬天很冷,我卻從一個比巴黎少一、二度的南錫,又到了比南錫再少個一、二度的柏林。柏林的冷不只是氣溫低,而是那漫長的冬天,讓人有絕望的感覺。
我在隔年的三月,退了南錫的房子,從已經入春的巴黎拖著一個行李箱隻身來到柏林。柏林的空氣還透露著冬天的寒意,路上和公園還是積著白茫茫又厚又重的雪。如果你問我那時心情如何?我那時心裡只感到萬般無奈又逼不得已甚至有些傷心,一點都沒有想要去探索這個城市的慾望。原因很多,一是因為氣候過於寒冷,相較於巴黎,路上的行人實在不多。二是因為我才剛進入法國學校,連法語都還沒學好,就要到德國放生,幾個月後才剛練起來的法文可能又生疏了。最後,是那時我剛交了一個法國男友A,因緣際會我到柏林實習,他到北京當交換學生。所以我有些不情願的抵達柏林,找到公司幫我安排的公寓。
這間公寓是和一間廣告公司藝術總監分租的,他原本和女友同住,但因為女友要去距離柏林一小時車程的萊比錫工作,只有週末會回柏林,因此他將原本一房一廳的「房」分租給我,他自己住「廳」。
我拉著行李箱進入公寓,寬敞的樓梯、超粗的深色原木方柱扶手、挑高的樓層、比法國建築厚實又沒什麼裝飾的深色原木門片,德國人的規矩和德國製的堅固耐用在此展現無疑。我腦中浮現德國導演法斯賓達一部敘述柏林在二次大戰前的影片「亞歷山大廣場」,男主角住的公寓就是長這個樣子!
我的房間很大又挑高,一排的窗戶還有一個落地窗和陽台,是我巴黎分租房間的四倍大,然而房租卻比巴黎便宜很多。寬敞的空間裡,窗邊有一片五公分厚、二公尺長的原木放置在二個歐洲舊式縫紉機的底座上,是我的書桌。空蕩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個單人床墊,沒有床頭板,也沒有床組。床墊就像一片葉子,飄在池塘的中間。
那天因為是週日,我的室友和他女友接待我入住之後,我們沒有多聊,就各自關起房門過各自的生活。我因為太早起床搭機還有和A分開心情不佳,關上門就倒頭大睡,直到下午三點才起床出門覓食。
我住的公寓位於前東柏林,現在是時尚文青區Prenzlauerberg的一條超級文青路。公寓離地鐵站走路三分鐘,家樓下很多電音酒吧和設計小店,一條路上還有好吃的泰國餐廳、墨西哥餐廳、女同志德式餐廳和永遠客滿的日本餐廳,是非常生氣蓬勃又好逛的地方。只是我在寒冷的冬天,又剛和情人分開的情況下,看什麼都不順眼,隨便進入一家泰國餐廳點了一碗冬養公和海鮮趴泰,吃完也沒多逛就打道回府。
回到公寓,上了三樓,門一開,室友女友狂野的性愛叫聲震天,讓我以為公寓牆壁在震動,牆上的相框都要跌落。我的鑰匙還插在門上,尷尬的不知該進入屋內還是離開,演了幾秒鐘的卡門之後,我硬著頭皮進入屋內回到我房間。畢竟我還是得在這裡住著,沒有退路。
*工作
開始上班之後,我才知道我實習的公司是柏林屬一屬二的整合行銷公司。全公司正職人員有一百多人,隨著大大小小不同的案子再加上約聘員工一百多人,我進公司時大概有二百多人。這二百多人中,有自己的建築部門、設計部門、行銷部門、企劃部門⋯等,前西柏林地鐵動物園站旁一棟建築的三四層都是辦公室。
因為員工人數多,公司有自己的廚房,供應早中餐還有下午的蛋糕。每間辦公室裡最多四張辦公桌,四五間辦公室之間就有一個茶水間。我後來什麼都放洗碗機的壞習慣,就是這時候養成的。四五間辦公室分一個茶水間,差不多是十幾個人使用一個冰箱、咖啡機和洗碗機。大家一個咖啡杯或一個水杯喝了口水都要放進洗碗機,打掃阿姨不管洗碗機裡只有五六個咖啡杯或水杯,時間到了,她就會按下按鈕讓機器運作。所以我後來就跟其他人一樣,拿一個乾淨的杯子喝水,使用時間不到一分鐘,然後隨手就放洗碗機。
我被分派在當時公司最大的一個案子裡,這個案子是DHL波昂總部的展示中心。那時德國郵政買下了DHL,為了展示其物流的科技和效率,在波昂新蓋的總部中規劃出一個二千多米平方的空間做展示。這個案子從建築設計開始就是由公司團隊完成,整體建築正在施工中,現在我們要籌劃裡面的展示空間,要用最新的科技與技術展示德國物流能準確掌握每一個包裹運輸。
這個案子的參與人數一共有二十多人,我們設計部加上設計經理伍夫就有五個人投入其中,其他還有建築部門、美術部門⋯等。因為我的加入,在第一次團體開會的時候,大家禮貌性的用英語開會。聽起來真的非常體貼,但是在大家用憋腳英語詞不達意的交談十幾分鐘之後,技術部門的老大總算受不了的開了第一槍:「我們有必要為了一個實習生說英語嗎?」很快的,大家又說回了德語。
那時候的我很年輕又很客氣,完全不懂得為自己爭取權益。在這種大家都說德語的會議上,我既不能低頭畫圖(那個年代還沒有智慧型手機可滑),也不能因故缺席。所以我只能看著會議桌周圍,全部都是透徹明亮藍眼和綠眼的同事們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語言,幻想自己是二戰時的猶太人,心裡上演一齣又一齣的小劇場。這樣的情況如果換到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一定會馬上落下一句:「老娘不出席開會!」然後掉頭走人。
而我在設計部的工作,因為我不會說德語,反倒相對的單純,成了人人羨慕又嫉妒的單純設計工作。我每天就是在草圖紙上畫設計圖草稿,一張桌子可能畫個七八種不同的提案,然後伍夫選定後由一位同事做3D,一位同事畫施工圖,另一位同事負責聯絡廠商執行。短短的一個月時間,我就用掉了一捲草圖紙,可以說是非常的燒腦。想不出點子的時候只能翻翻雜誌書籍找靈感,或到茶水間喝杯咖啡抽根菸。在其他人看來我的工作真是個閒差,但其實是每天絞盡腦汁到幾乎被榨乾。此時我才感到後悔,為何當初沒有接受正職工作的o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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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一千零一夜 - G(實習)|
*實習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我剛到法東新藝術風格起源的城市南錫唸書。對一個在副熱帶島國長大的人來說,巴黎已經很冷了,沒想到法國東部內陸的南錫更冷,氣溫總是比巴黎少個一、二度。
我在租賃的公寓裡,對著窗台下那個開到最強也不暖的電暖器發愁,一房一廳的空間就靠它取暖,但它卻壞了。一夜的大雪過後,窗外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我原本應該欣喜,卻因為手腳的冰冷還有房東告知因大雪卡在家中無法來修繕電暖而感到沮喪。我打開電爐燒水,試圖用水蒸氣提高一點室內的溫度。電爐一開,書桌後面的電錶飛快的轉著。我知道法國電費不便宜,但是在冷死和貴死之間,我選擇被貴死。
藝術學院四年級要修的學分很少,和我大學修過的學分相抵之後,只剩下11個學分的課,哲學、設計方法、工作坊、英文⋯等。課程雖然看似輕鬆,但開學二三個月以來,我還是摸不著法國上課的頭緒。像今天的課從上午十一點開始,二個小時到一點結束,法國老師同學似乎都不會肚子餓,只有我肚子餓的前胸貼後背,完全無法專心參與討論,滿腦子想著下課後要吃些什麼。
老師今天說我們下學期要去其他國家交換,看是去其他學校當交換生或實習都可,這是我們下學期的學分。學校的秘書處有一些可以申請交換的歐洲學校資料,英國、荷蘭、比利時、丹麥、西班牙⋯等,看我們要申請去哪裡都可以。
聽到這些,我陷入自己的一堆問號中,我不是才剛來法國念書,怎麼又要去其他國家?法國的學校我都還沒有搞清楚,法語也都還沒學好,我要去哪裡?這些國家除了英國之外,說的都是自己國家的語言,要怎麼上課?我辛苦找到才剛簽約租下的房子要怎麼辦?天啊!好多的問題要解決,但是我不離開法國去交換,我就升不上五年級!
週末我離開寒冷又陰暗的南錫,搭火車回巴黎。嗯,還是巴黎好,巴黎熱鬧繁華,我分租的公寓溫暖得不得了!二房東是個法國老先生,他放了一塊超大的磁鐵在電錶上,讓電錶停止運轉,然後把家中電暖開到最強,我有時熱到穿短袖都還會流汗。其中一個年輕的室友聽到我得去交換,就強烈建議我去柏林,說哪裡有多好多好,是歐洲年輕創意人聚集的地方,反正一定得去柏林,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柏林?除了中學上地理歷史課有學到,我只有一次大學去義大利自助旅行時,在青年旅舍認識一位加拿大魁北克女生。她那時剛從柏林南下義大利,曾經不停的跟我說東西德統一的柏林百廢待舉,整個城市都在興建,天空中可以看到好多起重機。而她不停的說柏林,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在那裡認識了一個男生,讓她念念不忘。
好吧,就柏林吧!不用再多想了。
但是柏林沒有學校出現在可以交換學生的名單上,我只好厚著臉皮問我的德國朋友陶樂思,她研究所的畢業論文是嗅覺與設計,為此她曾經到台灣居住幾個月。回到德國拿到學位後,她很快就成為福斯汽車的設計部經理,然後一路高升。我在MSN敲她:「嘿,陶樂思,妳最近可好?我想去德國實習,妳可以幫忙介紹一下嗎?」
「好啊,沒問題,妳想去哪個城市實習?」陶樂思很快就回覆我。
「我想去柏林,聽說那裡不錯。」
很快的,陶樂思就幫我找到一間柏林的品牌整合行銷公司,讓我去面試。
*面試
我實習工作的面試時間,是12月23日,距離出發只剩下一個星期。我在網路上找機票和火車票,都因為聖誕節和距離出發時間太近而票價高昂。在歐元和新台幣匯率1比49的年代,巴黎柏林聖誕節前、最後一刻訂來回機票要將近一千歐,火車票也要六百多歐。最後在朋友的建議下,我買了從巴黎出發到柏林來回的歐洲巴士,票價只要150歐元。但搭過這次去柏林面試之後,我就暗自發誓此生不要再搭歐洲巴士,因為實在是太可怕了!
開往柏林的歐洲巴士深夜出發,途經比利時安特衛普,凌晨三點巴士停靠安特衛普金融中心一帶讓大家下車解手。黑夜中的金融中心大樓林立而且燈火通明,裡面是和亞洲、美洲工作的金融機構。我們像一群偷渡客在黑暗中上下車,有些人還在此轉車。離開安特衛普後,我們就一路往東往北。狹小又擁擠的座位讓人感到不舒服,無法闔眼睡覺也無法舒展雙腿,車上此起彼落的呼吸聲和各種語言夾雜著穿過德國冬夜裡凋零的森林。這趟法德之間的公路之旅,總共花了14個小時,我在隔天的中午抵達前西柏林的動物園車站。
我面試的公司就在動物園車站附近,下了車是熱鬧的德國聖誕市集。和法國聖誕市集賣熱紅酒和小東西的攤位不同,我發現德國聖誕市集裡的飲食攤位好多,尤其是各種賣烤肉香腸的攤位。經過14個小時舟車勞頓之後,我趕緊在這裡買個柏林香腸果腹。原來這就是柏林香腸啊,不過是加了咖哩粉而已啊!我邊吃邊在心裡說。
面試的過程相當順利,前後不到15分鐘。面試我的一位是陶樂思的大學同學伍夫,他是設計部的經理,另一位是公司的行政經理。他們兩人看完我的履歷和作品集之後,就問我要不要在公司「上班」,因為實習生只有250歐的薪水,然而我卻一心只想拿個實習證書好完成我法國的學業而一口拒絕。看著眼前這位坐了14個小時巴士來面試的傻蛋拒絕三千多歐月薪的offer,二位面試官也無法多說什麼,就簽了實習合約讓我離開。
傻蛋拿了學校要求的實習合約開心的離開這間公司,再去逛了逛聖誕市集,又喝了啤酒吃了烤肉才搭上回程的巴士。這趟回程的旅途比來時更像偷渡之旅,在比利時邊境遇到抽查證件,一對沒有簽證的亞洲夫婦下了車之後就沒再上來,車子又一路晃呀晃的過了14個小時才到巴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