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
這些日子,無論好壞都撐過來了啊,無比柔軟的心依然藏在牡蠣的硬殼裏,向世界靜靜地吐著沙粒,岸上的生活太乾燥了。十年足以生出一些類似鄉愁的心情了,那麼,你有時常回家鄉看看嗎?回家的風景都會是倒退的。
夥伴仍健健康康的吧,還記得剛迎接他們來到家裏,躲在暗處一副怯懦的樣子嗎,小小心臟的搏動至今仍舊未曾止息,像打著幫浦一般地也為了讓你安心地去生活。腳步再慢一些吧,若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在十年之後,對你而言也會依然重要的,會以相同的份量好好存在著的。
十年之前已然記不起來的細節,其實一如我們的生活常態,接下來的十年,應該也依然會是如此,無聊重複的時光就這麼逝去了,而你會記得的,永遠是那些起伏的差距,將你送往怎樣的雲間或谷底,身邊又總是那個誰一路相伴。或許你變得更老一些,人事物一再地穿越了你的生命,最後真正留下來的,就放在盒子裏,好好守護。
現在的你,越來越嚴肅了,而或許你的幽默感只拿來面對生命的苦痛和艱難。願未來的你,往後想起這些十年,心裏全是滿足與踏實;願現在的你,往前想像下個十年,心裏全是勇敢和堅毅。真正的幸福,都是在走了好遠好遠的路之後,才驀然想起的。
念舊的你,對這一切都好捨不得吧,正因為如此,才要更用力地去創造與珍視那些渴望捧在手心裏的一切。
且將你僅有的羊兒放走吧,面向一望無際的天空,鼓起胸膛,我們歌唱,我們走吧。
新的一年,會快樂。
2016.12.31
張豫〈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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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在台東服兵役,傍晚過後的天空,漫漫披上鑲滿星子的夜衣。時節漸涼,某日,身體卻像被火焰攫住般燃燒著,醫護官說要立刻送市區醫院,那是我初次進急診室的經驗。醫生說幸好及時,原來我曾離死亡如此接近。
死亡,究竟是什麼?
那天,智障手機四四方方低像素的螢幕裏,閃著亮光,顯示著L傳來的簡訊,內容就明白的四個字:易蒲走了。回撥電話給L,一切平靜,處於暴風中心,我們都默然不語,我們都找不到適當的表情。服完兵役至今已屆兩年,我卻從未去見他一面,總以為他只是隻身去了很遙遠的地方旅行,還帶著花和音樂。他走了之後,回頭再翻閱他臉書動態,看到他說:「知道有人需要你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易蒲、L、我,我們三人曾是室友,瘋癲的他總愛在深夜裏,扯開嗓門大聲唱歌(最洗腦的莫過於那首老母雞的復仇),他有隻黏人的橘色虎斑貓咪,眼神和thom yorke長得很像,偶爾要我擋他幾根菸,垃圾雜物堆滿房間,最氣他總是不洗碗,出門前會用電棒將一頭長髮燙大捲,接著轉頭問我說:我美嗎?(你當然很美。)他有的書本與電影不多,收藏的就那少少一些,也曾看過他的畫,把自己畫成了全身粉紅色的少年,四周圍還有白色的蒲公英絮飄啊飄的,畫裏少年的眼神總是冷漠,總是保持距離,和他拿給世界看的樣子不太一致。之後,他就不再畫了。
我們生命交疊的區間如此短暫,卻也已是他想盡辦法該如何好好活著的時候,灑脫不羈的背後有那麼大的黑洞。某次夜晚的閒聊裏,我們一一列出自己葬禮上理想的音樂清單,他說要放alphaville的forever young(L提醒我說還有coldplay的yellow)。三年過去了,日子只會越來越遠,不曉得若有機會,再和你提起那些我後來又經歷的離別與傷痛,你會以怎樣的幽默表情笑我真是個大傻瓜?
你知道嗎?無論這個世上是否有人需要你,你自身的存在,就已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一如你心愛的歌裏所唱的:look at the stars/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and all the things that you do…
張豫〈過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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