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驟雨 ◎宇多田光
方夢途之中睜眼醒來
即便闔眼，也再無法回到方才
歷歷鮮明的世界，已悠然幻去
將汗溼的我輕輕擁入懷抱──
這樣，無數最初的經驗深深鏤刻心中
比如向那搖曳新葉伸手而不意
放馳對你的思念之際
請告訴我要到幾時 悲傷才會消逝
如今的我已不是孤身一人
那麼一來也是幸福了吧。如此便好。
──即便我總這樣對自己說……
在無望的戰鬥中垂死喘息，日子
因慕戀著你而備受煎熬
可一旦遺忘，我就不再是我了
請告訴我 正確的道別方式
又或者當我向誰伸出了手
一瞬思緒猛然飛馳向你
現在想問你的事情有好多好多
滿溢而出、滿溢而出
木葉催芽，日月逡巡
不變的心意想傳達給你
縱然我有自由，選擇變得自由
送行者的身影它孑然佇立
不經意間，一眾回憶
將我亂暴攫獲不放
我愛你、深愛著你
盛夏的驟雨不停落下
方夢途之中睜眼醒來
即便闔眼，也再無法回到方才
方才那個有你的未來
我尋索著，邁向明日
永不止歇永不止歇的雨
永不治癒永不治癒的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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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宇多田光，日裔美籍創作歌手兼音樂製作人，嗓音厚實細膩。作曲、作詞、編曲、製作樣樣能行，有許多作品是他獨自創作兼製作完成的。作為日本人心目中的平成歌姬，知名度自不待言，她的First Love想必不是歌迷也都能哼上幾句。所以其實也沒甚麼好介紹啦！簡單一句：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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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雨倩賞析
真夏の通り雨 （盛夏的驟雨）是宇多田光2011-2015暫離樂壇後的復出作品，與同時發表的花束を君に（多譯「將花束獻給你」）可謂姐妹作。它們首先以單曲形式提供數位下載，作品一出即橫掃海內外各大數位平台排行榜前兩名，並分別成為深夜新聞節目《NEWS ZERO》的片尾曲與晨間劇《大姊當家》（とと姉ちゃん）的主題曲，後收錄於專輯《Fantôme》。兩首歌皆以回應母親的死亡為主題，前者寄情深沉，後者溫暖雋永。
歌曲從一次悵然的夢醒開始，鋼琴乾淨的第一聲音響宛若就是睜眼的隱喻。隨著旋律生長，「我」開始娓娓道來，一半自語，一半傾訴，在回放的記憶與無你的現實之間拉出時光恍惚的距離。告白的聲音好像一把刀，一刀一刀，逐漸鑿出對母親深深的思念。這樣的模式或許是最接近我們「心裡的聲音」實際活動的光景吧！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歌詞嘗試還原了最真實的心理活動，我們得以一窺，無論掙扎或告白都顯得格外真摯。
《盛夏的驟雨》音樂和文字間的配合度相當高。它編曲簡約，以鋼琴為主體，再漸次加入弦樂與節奏帶出情緒──自窗前點滴細雨始，繼而雨勢漸大，以呼應情感的漲潮。另外，如果我們細聽歌詞表現時光流轉的那一段，背景安排了兩部小提琴，其中一部以大二度的音程演奏；由於大二度音程屬於不完全諧和音程，音響上的衝突感強化了內心潛伏的躁動。
初次聽到這首歌曲時，便驚異於它是何其深沉而節制，欲節制而不能；鬱結與奔湧的情感，與驟雨的狂暴形成了對照。聽著聽著，原來窗外一派日光的午後，彷彿忽有雨的氣息。我們可以從她的歌聲中聽出一種向內收斂的力道，壓抑著什麼，終於還是如歌詞所言，溢出來了。與聲音相對，歌詞中用了數種方式反覆陳明著「我」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你」的心情；受苦而不願停止、有自由而不願自我釋放，這份愛在看似矛盾的選擇中尤其得到了深刻的體現。
宇多田光曾在一次訪談中分享這張專輯的創作理念：「我想要唱日文的『唄』（うた） 」。「唄」與「歌」在日文中共享了一樣的發音，但相較於「歌」指向和歌、或泛稱有旋律的歌曲，「唄」更常用來指民謠或傳統音樂，演唱者會手持三味線，在盛夏的蔭影、島濱的夕照下輕輕歌詠的那種。
除了作曲風格上的呈現，在作詞上也下了功夫。宇多田光本身擁有雙語背景，過去她以日語中夾雜英語短語的作詞方法聞名，並廣受好評（她的這種作詞風格曾對日本搖滾樂造成衝擊，有人視之為一種新發明的技術，但她本人則自認是一種慣性的逃避），從復出專輯《Fantôme》開始，她刻意放棄舊風格，展現「和風」的魅力。
「我只要用真正必要的詞彙，並且那是以滲透著自然之美的日語寫成的、被認為優美的歌詞」
她在〈真夏の通り雨〉中的實踐相當成功，這也是我在翻譯時力求重現的，留給大家自行體會。
日語有許多特質是和漢語大大不同的。比如容許在定語前安置非常長的狀語，句子與句子間的分界容易混淆，頗易以形害意，我們也許就需要用到迴行的技術使它貼近漢語的閱讀習慣。（想起自己剛開始自學日文的時候常常因此看不太懂歌詞中譯，如今終於恍然大悟）。又比如，日語有五段音（就是大家說的ａｉｕｅｏ），押韻相對容易，加上音響效果也往往牽動著一首歌的整體意境，翻譯時只能盡量照顧。又比如，曲折的語氣中言而未盡、搖曳如一縷細煙的，卻往往是最重要的，翻譯時只能在點破與不點破之間爭戰。
「手を伸ばす」，向某個對象伸出手，是個日語中慣用的表述。這樣的身體語言隱隱然已成為日本文化之中的某個符號。我們可以在日本動畫或電影中看見人對著某個背影、天空、樹梢伸出手，彷彿在空氣無聲的流動中，未道出的話語與情感便默默自指尖釋放、溢散。歌詞中文法的使用也暗示著動作的順序與情感的發動。「手を伸ばし（て）、あなたに思おもい馳はせる時」──此句式是表達先有了一個動作（伸手），在保留著的情況下，並立發生了第二個動作（思念你）。我將之視為一種「興」的動態過程：目光的投注，伸出的手掌，本身就還原了即景生情的始末，並且暗示了情感被觸發時的「不經意」與「身不由己」。在歌詞中宇多田光兩次使用這樣的句式，起初是向枝頭新生的嫩葉伸出手，勾起年幼記憶中與「你」肌膚相觸的暖意；第二次是將手伸向某個（可以是任何一個）不是你的人，而這個暗示著需索的動作便再次提醒了最深愛的「你」之缺席。幻影恆常在日常中伺機而動，出其不意地現身，因而「我」總是在道別的練習中失敗，無法好好向前行，只能沮喪地向虛空喊話。
日常各樣的道別本來不簡單，死亡尤然。宇多田光的這首歌也沒有解答，但它詩意的表演令我特別喜歡，也特別享受。驟雨雖則暴烈，也是仲夏時節的透明。
參考資料：連結請見留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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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編：林泱
驟雨日文 在 看板marvel - [翻譯] 日本夜行堂奇譚系列-無為驟雨 - 批踢踢實業坊 的推薦與評價
原文網址： https://kowabana.jp/stories/31130
原文標題： 無為驟雨
因為日文太差所以邊翻字典邊啃 看一看又會看了後面的忘了前面的 就乾脆硬著頭皮
打出來加強記憶了
渣翻 至少有三四個地方是我接近用腦補的打出來的 有錯有超譯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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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雨霖霖之中，我抬手擦去順著睫毛滑下的雨滴。有如絕對不會移開視線一般，
目不敢瞬地慢慢將注意力擴散，用眼角餘光瞥了倒地的友人一眼。
看來他到現在都還沒能醒來。這也難怪，從那麼高的地方直接墜到地上，就算斷了
兩三根肋骨也算正常。不，即使當場死亡也不是沒可能吧。本來就是要馬上送醫才對的
傷勢，但現在卻是只要一不留神，兩人皆亡的局面。
真是糟糕啊。雖然如此呻吟著，卻依舊毫無對策。
毫無從眼前站著的，兩個眼窩中探出烏鴉的屍體的手上逃出生天的對策。
寂靜的神社內，背對社殿的屍體一動都不動，只有烏鴉鮮紅的眼睛眨也不眨，
直愣愣盯著這邊。在先前大野木把視線移開的瞬間，他就被甩到空中，還來不及反應
就摔到了地上，不幸中的大幸是他沒有直接摔到堅硬的石地上。
冷汗從臉頰劃過，與雨滴一起落在地上。
不能移開目光－－如此種類的怪異嗎。
從袖子裡露出的蒼白的右手曾一度抓到過那東西，但在碰觸到的瞬間，就有了被拆成
碎塊的感覺。幻肢的回饋則是被詭異的壓力碾碎。應該不論實體還是幻肢都不可以接觸
到他吧。
「真糟糕……」
一邊低喃一邊觀察著眼前的怪異，明顯感覺死透了的屍體是年輕的男性，死亡時間
已經有數日了吧，四肢還都有大片潰爛存在。是成為屍體後才被憑依，還是被憑依所以
成為屍體呢。啊啊，無論是哪個，從眼睛裡探出頭來的兩隻烏鴉才是最大的問題吧。
直直望向這邊的兩對赤目仔細地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偶爾還會發出一兩聲與其說是
烏鴉，更像是小孩子的悲鳴的鳴叫。膿血似的眼淚從兩頰滴落石階，在茲茲聲中溶化著
地面。
戰慄悄悄爬上背脊。這有點超出我的處理範圍了。
早在之前就有抽身的機會的，但我卻沒能發現危險。太大意了嗎。
嘎。從頭上傳來悲鳴的聲音，我拼死壓下抬頭看看的想法。腦中不自覺閃過數十隻
烏鴉在頭上盤旋的樣子，牠們聚集過來了。
隨著時間流逝，情況越來越不妙了。
下一瞬間，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大腦晚了一步才意識到是雙眼被原本在頭上盤旋著的
烏鴉遮蔽了。於是同一剎那，身體不由自主地墜落到了空中，遙遠的下方能看見的是上下
顛倒的神社。
摔在石階上的剎那，飛奔而來的某人接住了我。後腦勺用力撞上了大野木的胸膛，
意識忽地一片模糊。
「嗚咕！」
呻吟在疼痛與衝擊中溢出牙關，他使盡力氣扛起我，並全速向外奔去。完全不敢
回頭，階梯也是一躍而下。儘管背後嘈雜的鴉叫聲泣血般鑽入耳膜，脖子卻如同鏽死一般
無法轉動，只能毫無遺力地一路奔逃。
跑出神社，越過橋梁，一路逃到屋敷町的某條巷子內時全身上下早已痛得動彈不得，
大野木應該也斷了幾根肋骨吧。
逐漸遠離的意識中，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呀，真是淒慘的樣子啊。」
我認得這個聲音。腦中才剛閃過這個想法，意識就驀然墜落到無盡的黑暗之中。
‧
敲在窗戶上的雨聲將我從淺眠吵醒。
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從未見過的天花板。脖子扭動了九十度，看到的也是毫無印象
的牆壁與拉門。又往回轉了一百八十度，房間的裏側是和自己一樣躺在棉被裡的大野木。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為了救你所以骨折了喔，總該說聲謝謝吧。大野木他啊，光是
肋骨就斷了好幾根，手掌的骨頭也裂開了。」
是什麼時候出現在房間裡，抑或者是一開始就待在房間裡呢。看到站在我腳邊的女性
的臉的瞬間，我不禁低低哀嚎了一聲。從某種層面來說，這是比先前的怪物還難纏的
傢伙。
「為什麼你會在這啊。」
「真過分，明明是你們自己跑來倒在咱的店前的說。咱把你們撿回來照顧，你還對咱
這麼惡劣，該道謝才對吧。而且對咱來說你只是贈品，死了也好，被什麼纏上也罷，
跟咱都沒關係。」
「喔。那大野木情況如何，還活著吧？」
「不是什麼會出人命的傷勢，痛出人命倒還有可能。不過對你來說還真少見吶，是
跑路的時候出問題，還是把對手看走眼了？」
「都是，這回從一開始就想得太天真了。那個委託人一開始就不該跟大野木見面的，
那傢伙的老好人性格更嚴重了。」
「真不像是你會犯的錯。所以說，那是怎樣的委託？」
「幫委託人袪除詛咒，這一類的事情吧。但是這次是難得一見的真品。我還從未見過
纏繞有這麼強大的詛咒的傢伙。看，右手的幻肢只是碰到一下就消散了。」
托它的福，現在兩隻手都廢了。不過比起血肉構成的佐手，右手應該多少會早一點
復原吧。
夜行堂的主人帶著淺笑將毛衣外套換成了羽織。
「把它帶來，咱來解決它。」
「我也有這麼想過，但是那個詛咒實在太強烈了。說真的，我還真的沒碰過那樣的
事情。第一次連咒具都樣子都看不清楚。可是你猜他說什麼？『我來承受這個詛咒，請妳
快點離開這片土地吧。』，有夠傻的，對吧？」
「真像是他會做的事。然後呢，大野木就這樣幫她承受詛咒了？」
「啊啊，一般來說的確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改變目標才是。會改變依附的對象，應該
是有某種目的存在才對。輕輕碰一下就能施加詛咒什麼的，怎麼可能。」
如果是碰一下就能轉移的詛咒的話，那把它轉移到素昧平生的人身上不就好了。會
這麼想的我還真不是個東西。
「委託人是市內的女高中生，內容是想要解除詛咒，她是這樣和大野木說的。然後當
大野木說要幫她承受詛咒的時候，她高興得跟什麼一樣了呢。啊啊，也不能說她就是個
壞人，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卻也不想隨便就把詛咒甩到親友身上，所以就找上門來
了吧。」
「他也真是太濫好人了吧。真難理想他的想法，完全不像正常人會做的。」
「是啊。她呀，怎麼說呢，腦袋一定有哪裡出問題了吧。對於助人一事已經是強迫症
末期了。即使自己出事的時候沒有人對自己伸出過援手，也能毫無芥蒂地幫助別人，真是
被他打敗了。」
剛剛的事也是，就算肋骨斷了好幾根也能把我扛著跑來這邊。雖然幸虧如此才保住
小命，但說實話還真有感感到窩火。
「但要是他沒有救你的話，你一定已經死了吧。」
「啊啊，所以說更火了。」
「在你眼中，那東西怎麼樣？」
「憑依在死人身上的那一類吧。依附於周圍的屍體，將對象與附近的活人都殺光，
方法是將人拋起來摔死。使人心跳停止和失明的詛咒也可以確認。這麼棘手的傢伙我還是
頭一次碰到過。我和大野木還都被他丟到好幾公尺高的地方過了說。」
「咒具是？」
「不清楚，再細看之前就被那傢伙幹掉了，根本無法靠近，應該是念動力一類的吧。
真的沒辦法處理啊，這傢伙。」
真的，只能雙手舉高投降了。
「為什麼會想跑去神社，難道想拜托神明？」
「不，本來以為只是在追蹤詛咒而已，離向神明求救的程度還早，結果大野木一開始
就被幹掉了，我也跟著就被幹掉。或許是神社深處的森林裡有人上吊自殺也說不定吧。」
「利用屍體的詛咒很多，但是會靠屍體來攻擊別人的就不是那麼常見了。大陸那邊有
驅使亡者的法術，或許就是那一類的傳承也說不定，你也聽過殭屍吧。」
「kyounji?那個兩手直直向前伸，額頭上貼著符咒的東西？」
是啊，她這麼說著，邊從從不知道哪裡摸出了一根點著了的菸斗抽了起來。
「符咒乃是道士用於驅使屍體時，在屍體上所貼上的東西喔。那些人原本的目的是
為了成仙，向他人施咒什麼的反而不是他們原本的意思。這次的那玩意兒是更原始一點的
詛咒。那個屍體上，有沒有被動物襲擊過的痕跡？」
「這麼說來，雙眼的地方，有兩隻死掉的烏鴉在那邊的樣子。」
「就是那個，咒具就是烏鴉的屍體。用動物來下咒有很久的歷史，從我開始觀察人類
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這麼做了。呀，好像不小心暴露了甚麼。」
「不，我什麼都沒聽到。所以說要注意的是那隻烏鴉嗎？」
「就是這樣。要是能反彈詛咒的話就太好了呢。」
反彈詛咒。那些烏鴉的靈魂被詛咒所束縛，要是有人能夠剝離或是解除詛咒的話，
咒術就會反噬術者本身。
「把烏鴉也幹掉沒關係嗎？」
「本來就已經死了喔，那東西。」
「那我的右手怎麼辦？」
「再說囉。但是，真的侵蝕很深呢。不覺得右手用得太過度了嗎？右眼應該已經
看不太清楚了吧？還是說，視力反而變好了？」
好像很開心似的，她的嘴邊拉起一抹微笑。
「回答我的問題啊。說教還請改日，妳這惡魔。」
「惡魔……嗎。稱呼什麼的沒有意義喔。至今為止，我被稱呼過的名號多不勝數，
但還真沒有一個能讓我看上眼的。跟你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那就來跟你說說吧。
而且，你究竟能活到甚麼時候呢。」
房間的光線黯淡了一些，影子的顏色彷彿更加深沉。
「我跟你沒有甚麼關係，也不想聽你說什麼。」
「哼哼哼，反正現在我只是骨董店的老闆。不相信的話就算了，我很中意現在的
身分，這附近的孩子也很有趣呢。」
「這樣的話，有什麼好的辦法？」
「對了，不如把大野木當成商品交給咱吧？」
「滾蛋，想要的話先殺了我。」
是因為體質吧。這個女的也好，葛葉也好，大野木也太容易被這種怪物看上了吧。
明明一點資質都沒有，卻整天惹上黑暗。要是被這裡的骨董一眼相中的話，被關在裡面
永遠出不來也不是不可能。
「像這樣的人類，他的魂魄咱可是想要得不得了吶。」
「柊這一類又怎麼說？」
「哼哼，是天敵喔。雖然她從來沒有來過，但是如果她來到咱這兒，無論什麼都會
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吧。我則當然會和她做上一場的喔，畢竟她應該也不會是來跟我
聊天的。」
「那我呢？我不是你想要的東西嗎？」
「很遺憾，現在的你已經是這一側的人了。明明以前找來了這麼多好東西的說。」
真可惜真可惜，她很遺憾地做出痛心的姿態，看上去給人一種小惡魔般的感覺。
「沒辦法了嗎。暫時把大野木寄放在這裡可以嗎？」
「沒關係哦。二樓隨便挑個位置就行。」
「原來還有二樓啊，這間店。」
「沒什麼，不過是個房間，要加幾個都行。要說的話，弄成像是無限迴廊那樣的也
不錯耶。」
「別學木山大叔那樣啊，畢竟那傢伙從一開始就走歪了。賭一把也好。」
我輕輕戳了戳旁邊還睡著的那傢伙，看起來還沒有要醒來的樣子，正好。
「總而言之就拼拼看了，再這樣等下去的話也只會越來越糟。他醒了的話就告訴他
乖乖躺著吧。」
「你也真是個好人吶。啊，好像一開始就是了。」
吵死了。
闔上拉門，走下樓梯。右眼還在發痛，眼睛還是很疲勞。頭也一定是因為盯著怪異
太久了而疼痛著吧。對於並非天生就是靈能者的我來說，大腦根本無法處理直視怪異的
情況。因此，一直盯著那種東西的話，狀況就會變得異常惡劣。
步出夜行堂的時候，雨勢已經有些減緩了，然而濕氣卻讓暑意愈發蒸騰。再沒多久
就要天黑了。
背負著那個詛咒，不知道大野木有沒有那個力氣去撐過一個晚上。
‧
我站在醫院的走廊上，黯淡的小夜燈靜靜照亮左近，消毒用酒精的味道混著淡淡的
血腥味飄散在空中。
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呢。視線與腦袋都如在五里霧中，混亂得無法思考。
忽然，嬰兒的哭聲響遍走廊。
走近聲音傳來的地方，「分娩室」的燈亮著。從門口的縫隙望去，可以看到忙碌得
不可開交的醫生們，和看上去像是母親，軟軟癱在分娩台上，一動也不動的女性。
一個醫生急匆匆推開大門，直接穿過我的身體向後跑去。走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
一名像是父親的男性，他帶著不安的表情跟醫生一起走進了分娩室。我不加思索也跟在
後頭走了進去。
看似母親的女性大概已經死了。分娩台的周圍四濺著血跡，在此走動的醫生的腳印
遍布房間，兩者構成了一副慘烈的景象。
抱著嬰兒的父親不斷逼問著醫生，質問著、詰問著、懇求著的姿態有如著了魔一般。
但最終父親還是放棄了，被抽去力氣似的跪倒在地。
『都是你的錯。』
低語喃喃，迴盪不休。
那個瞬間，刺耳的電子聲響起。母親的身體反曲弓起，驀然睜眼，在激烈的咳嗽聲中
大口呼吸著空氣。顏色大變的醫生一齊擁上前去，母親安然復活了。
在嘖嘖聲中，抱著孩子的父親無聲地倒在地上，懷中傳出了哭聲。男人瞳孔擴散，
表情扭曲，命喪當場。
父親以命換命，母親因而得生。
黑暗忽然覆蓋四周。
我在不知名的寺廟裡，與蘇生的母親和幼女一起在佛像之前。她大概有兩歲了吧。
長長的黑髮披散而下，大大的雙眼無感情地看向面前的住持。
『爸爸，你看，她有多厲害。』
母親開心地說著，一邊從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小的蟲籠，籠中裝著兩隻蝴蝶。
『你看。』
手伸入籠子，將兩隻蝴蝶的翅膀拔了下來。然後，她隨即摁死了失去翅膀的其中一隻
蝴蝶。被稱作父親的，住持似的人默默無言，看完了全程。
『來，把它復活吧』
話音方落，潔白的小小手指就輕輕撫上了還活著的蝴蝶。然後手指倏地射出了黑線。
黑線迅速伸長，最後啪地一聲從蝴蝶身上抽離。
抽出的黑線伸向了被摁死的蝴蝶。於是蝴蝶的肉片有如時光逆轉一般聚集在了一起，
長出了翅膀，最後輕巧地飛了起來。它拍動著新生的兩翼，向遠處飛走了。
『你看，很厲害對吧？她可以自由操縱生命呦。是死是活都只在她彈指之間！很棒的
力量對吧。』
『恐怖之極。一念為生，一念為死，令人惶恐之至。』
『爸，你聽好，她呀，不論是什麼生命都可以拯救。拯救生命呦。捧著鈔票請她幫忙
的人只會多，不會少呦。』
『那些被拯救的生命，會消耗掉多少條無辜的性命啊。這孩子不能拯救生命，她只能
讓其他生命來替死啊。』
被稱作父親的住持眼中帶著不解的恐懼，眨眼間閃爍著同情之心與慈悲之意。
『怎樣都好，一樣會有很多人求我們幫忙呦。」
『還請千萬別有此心。人之性命常自在，非他人所該操弄。如此恐怖，與我佛之意
相悖。』
為何事以至此，住持面泛苦痛，捫心自問。
『爸爸會逃禪都是因為叔叔吧？弟弟變成如此存在，很恐怖對吧？恐怖到了讓你捨棄
木山的姓，出家都要躲避。我真不懂你究竟為何會畏懼成這樣。叔叔他也有特別的力量
對不對？為什麼要這麼避諱這種事情呢？』
『我與他俗緣已盡。回到這孩子的事情吧，這種蠢事真的千萬別再做了。』
『她是我的女兒，要怎麼養是我的自由吧。爸爸，很遺憾。』
景色驟然扭曲。
寂寥的公園裡，只有鏽跡斑斑的鞦韆發出的悲鳴聲四野迴響。
撐著紅傘的黑髮少女腳邊，是痛苦的扭曲著臉地死去的，剛剛才看到的少女的母親，
渾身錦衣華冠，穿金戴銀。她如今倒於地上，泥水掩面，恐怖之情溢於表面。
與之相對的是旁邊站著的女兒。精雕細琢的面貌有著出塵的美感，面無表情更心無
波瀾地俯視著腳邊的母親。
少女毫無感情地望著從指尖放出的生命之絲。沒多久，絲線就溶解在了她腳邊的
小水窪裡，有如一滴墨水在水缸中暈開一般，很快地就與雨滴一起消失於水窪中。
少女的背後站著某個人。不，應該是吊著某個人。
在小小的公園的樹林裡的其中一棵樹上，有個男人上吊自殺了。
少女看了看四周，留意到了附近有兩隻烏鴉，於是緩緩的伸出了手指。瞬間，烏鴉
痛苦地跌倒在地，頃刻間就失去了氣息。她伸出的手指上纏繞著兩根黑色的絲線，有如
席捲而去般纏上了烏鴉。
然後，生命之絲就刺向了她背後的屍體。
屍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已經完全失去生命跡象的屍體，從嘴巴，有如洞窟吹出的
陰風一般，響起了低沉的聲音。俄傾，啵地一聲，屍體的嘴巴裡探出了兩顆烏鴉的頭。
在浸染著鮮血，嘎嘎怪叫著的異型前，少女的臉上裂開了一抹笑容。
她猛然回頭，看向我這邊。
對上眼了。
調和著紅與綠的虹彩的瞳孔，光是對上眼就已經渾身惡寒，有如沁入冰雪般的難受。
咿。少女的嘴微微張開，似欲言語。
終於明白了。
是啊，最初的犧牲者，是這樣被她所詛咒的啊。
‧
看到怪異的看到，與物理意義上的看到有很大的不同。
我可以知覺到怪異的起因，而其表現的方法就是視覺。正因此，我也能理解看不到
怪異的人的感覺。例如說有微弱靈感的人所看見的怪異，如此意義上地以視覺上看到。
但也大概僅止於此，有如靈異照片一般，可以如此看到不應被看到的東西。
看見怪異，即是潛入怪異的背景或過去，並且直視它的內容物。實際上也就是讓死者
透過通靈一類的伎倆降靈在自己身上，並且探索事件的原因、超度，或是請求他退散
一類的，但沒辦法的時候就只能直接逃跑了。一見到就想直接祓穢除惡的靈能者也是
有的，但我做不到這種事。因此，只要感覺情況不太對勁，我當下就會逃跑了。
老實說，我個人情感上會比較偏向怪異的一方。對於人類的惡性，或是說被汙染的
部分已經看到有些噁心了，甚至還對人類這樣的生物感到嫌惡。要說的話，比起怪異，
人類反而更加可怖。
但話雖如此，人類裡也有品格高尚的的傢伙存在，只是真的是非常稀少罷了。
大野木就是其中之一。那個好人真的就是所謂人類良心的化身。無論對方是怪異還是
人類，都會做到自身認為是正確的事情。為此他能無視律法，即使散盡家財也再所不辭。
這次的事就是這樣，說到底也是他當初自請要背負詛咒，所以才會碰到這樣子的
怪異，正所謂因果輪迴，報應不爽。所以無論何時，大野木遲早會碰到那個怪異的吧。
為了幫這個笨蛋老好人，這樣特別來單獨調查這個怪異的我也是腦袋進水了吧。至少
為了不浪費這條被救回來的命也好，該趕緊有多遠跑多遠才對。
「嘖，反正人生在世豈能長久，早死晚死終有一死嘛。」
種種原因加在一起，所以我回到了這個神社。雖然回來這個被吊著打的地方很蠢，
但是除了來這裡以外，我也沒有其他應對詛咒的方法了。
即使那東西緊緊追著大野木不放，只要在夜行堂裡他就是安全的吧。
「既然已經知道了咒具的本體，總會有辦法的吧……大概。」
只要是詛咒，一定會有個源頭，也就是所說的原點或是起點。如果沒有這個東西
的話，詛咒就無法成立。之前回收的，叫作外道箱的咒具就是如此。那是只要跟咒者的
家有關係就會被殺死，靈魂則是會作為狗神被血親使役的東西。那個情況的源頭則不是
收藏著詛咒的箱子，而是亡者的靈魂。還有，那個咒具，是除了只要不是術者的血親就
無法操作以外，如果是看不到怪異的人，就連打開都無法打開的玩意兒。
繼續深入神社調查的時候，雨勢又變小了一點。只是這樣被淋濕的話，就算現在雨
就停了差不了多少，但我終於察覺到雨聲不知道從甚麼時候就已經遠離了。
嘎嘎。鴉聲在左右響起。
和被雨淋濕的土壤的味道混在一起的，是刺鼻的血腥味。
參道外的竹林，於其草叢中立著的，是兩眼生出烏鴉的屍體。並非只有看得見的人
所能看得見的怪異，而是以人類和烏鴉的亡骸構築出的詛咒。
「三小，明明可以走進鳥居內側，卻無法走上參道嗎。」
屍體的嘴巴有如呻吟般抽動著。
我的雙眼直直盯著那邊，特別是右眼，連眨都不眨地注視著。
視線移開的瞬間，就會被拋到空中。
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到這個男性屍體的手腳都往奇怪的方向扭曲了，軀幹也能看到
很多奇怪的凹陷或是潰爛。被這個詛咒附身的的男的原本應該是跳樓自殺的吧，也因此
才會有讓移開視線的人摔死的詛咒。
「那麼，之前是我先頂不住的，但這次我絕對不會輸。該怎麼辦呢，總之是沒辦法用
右手揍下去了吧，還是說用左手試試看？」
空手接觸詛咒會讓詛咒轉移什麼的，都到這種地步了怎麼能說這種話。不把它在這裡
解決掉的話，就會一直追著大野木去吧。
一邊深呼吸一邊擦去從額頭流下的汗。
「仔細一點看。再仔細一點……」
右眼有如被炙烤一般發燙著，視界逐漸扭曲，轉變成為了只有淡淡毫光的世界。
斷斷續續的畫面浮現眼前。渾身染血的嬰兒、面朝下氣絕的男人、腐爛的卵、
荒無人煙的和室、燃燒的神主牌、紅傘、咬著指甲的中年婦女、乾枯的右手、
掉落在地的烏鴉、自縊的男人。
「咕、嗚咕－－」
頭痛加劇，嘔吐感上湧。畫面被浪潮持續拍上岸，還不到關鍵的地方。
全身著火的男人、被斬下手腕的女人，上吊的男人、跳樓的男人，無數種死亡的畫面
不住湧來。
根本就是死亡的蒐藏家。
思緒如此閃過的時候，畫面停留在全白房間裡的少女上。
少女有著雕琢而成的精緻面貌，她的眼睛望向了這裡。我看見了那赤紅、腥紅、如同
鮮血一般的紅色雙眸。這副瞳孔裡，映出了我的身影。
右眼淌下鮮血的流過臉頰，最後從下巴滴落。
完了。這隻眼睛廢了，眼前漆黑一片。
「唔哇啊啊啊啊啊！」
如此悽慘的叫聲從正上面傳來。
穿著西裝的大野木飛過了竹林，向屍體直直砸去，最後翻滾著撞上了屍體。
視線忽然消失，雙膝不自主地跪在地上，我用力按住了右眼。劇烈的頭痛讓腦海一片
空白，就連昏迷都成為一種奢望。
「大野木！」
竹林裡，大野木壓在屍體之上，面露猙獰，奮不顧身地將屍體按在地上。即使是個
上班族也能有這樣的力量啊。
「我把它拖在這裡，你快點跑！」
神經啪地斷線。
這傢伙，到底是來幹嘛的啊。
「你神經病啊你，跑來這裡幹嘛！」
「塊陶阿！」
「那個屍體只是容器，把那個烏鴉－－」
控制住。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我吞下去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現身的夜行堂主人一手撐著紙傘，另一手輕輕一拂，撿起一顆小石頭
般把屍體眼眶裡的烏鴉拎了起來，然後一氣呵成地把它的脖子扭斷，捏成一團，輕輕放在
嘴裡，最後在咀嚼聲中吞嚥下去，嘴角還升起了有如燒焦一般的縷縷輕煙。
好了，收工。在頓失言語的我們面前，她揮了揮手，如此宣告。
「這東西是有點超出你們的能力範圍。嗯，味道倒是不差就是。啊，可是這個屍體
可能會引起一點騷動呢。」
就這樣，我攙扶著半死的大野木去看病了。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會從上面飛出來？」
「是、是啊，我也搞不清楚狀況。我眼一睜開就想說要追出去，店長就說從這裡去
比較快，就打開了廚房的後門給我出去。之後就跟你看到的一樣，從石階上面直接走
出來了。欸痛痛痛痛……」
肋骨都斷了還這樣子亂來，活該。
「大野木，不要命也要有個限度啊。想也不想地就往怪異身上衝撞，別人擋都來不及
擋，害我心跳都漏了一拍。」
「店長才是，吃下去吃下去沒問題嗎？」
女店長沒有作聲，只是笑了笑。
「你看到什麼了呢？像是很漂亮的少女什麼的？」
「啊啊－－」
「我、我有看到，在夢裡……」
「你是因為承擔了詛咒才這樣吶。」
「那女的，誰啊？」
「她啊，是木山的姪女。而且，她身上的某個東西，我已經追尋很久了，只是她一直
沒有在這一側出現就是。」
「又是木山的親戚啊……」
明明是已經死掉的人，還整天在這些事件裡刷存在，有沒有點死人的自覺啊。
「他也是很有故事的人，都死了還是四處都有他的影子。不過他應該也不清楚自己的
姪女有這種能力才是，不然沒道理不在這個事件裡插上一腳。好，總之，大野木身上的
詛咒就到此為止了。」
我糊里糊塗地撿回一條命，作為罪魁禍首的大野木則是白眼一翻當場昏迷去了。
之後我手忙腳亂地叫了警察和救護車，並且想著可以的話先把他扛下山，於是我就揹
著他走下了石階。雖然體格勝於大野木，但是要扛著昏倒的成年男性走那麼一段路還是
累得夠嗆。
夜行堂的女主人不知不覺間就消失了，但這次真是托了她的福，也就沒甚麼好說
的了。事實上，要是沒有她幫忙的話，我一定會被詛咒幹掉吧，之前還真是瘋了。
我停下腳步。不行，沒辦法不去好奇。
那個夜行堂的主人在找的物品。
那究竟是怎樣的東西呢。
老實講，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但是總覺得這跟會跟我扯上一點關係。
「嘛，船到橋頭自然直。」
想了也是白想。
我重新揹起大野木，繼續往向下延伸而出的石階邊嘆著氣邊走。
咱倆都活著。
我這麼想著，兩眼不禁發痠。
猛然抬起頭來，只見雨後的屋敷町依舊閃耀著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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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折傷患還敢扛下來阿冰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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