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的閒聊：波特蘭青蚵嫂
週日晚上，我給家裡那挑嘴的女兒獨立做了一份義大利麵，加了蕃茄燉肉丸子和蔬菜，完成之後呼喚她上桌吃晚餐。
「好噁心。」她看了一眼盤中的食物之後說。
那個瞬間，以超跑衝刺之姿，我的怒氣從零急遽攀升至一百，換句話說，我直接當場爆筋。我筆直的看著她，輕輕端起一秒前剛放到餐桌上的義大利麵，並且說「那麼妳不需要晚餐了，你可以餓肚子，不用勉強。」一邊走向廚房，繼續生氣。「其實我做飯給妳吃我很累，我也想休息，如果你覺得我做菜很難吃，那麼從今以後你可以自己做，你做你想吃的，我得到休息時間，那不是很好嗎？win-win。我們從明天開始就這麼辦吧。」可能我怒氣四溢，還沒走到廚房她已經很害怕，於是我放她(和自己)一馬，把她的晚餐還給她，開始餵弟弟。
我餵食弟弟的同時，一邊用寒冰氣息吹拂姊姊，當然同時說教沒停過，氣到一個程度之後，我感覺自己很像某個娘娘要咳血了，於是便不再開口，只是平淡溫和地照顧寶寶。
表面平淡，內心drama地唱著悲情的台語歌，歌詞內容不外乎是什麼年輕無知時嫁入了遠方的一戶人家，黎明即起，灑掃庭除，日夜吃苦，冬天還要洗衣服，丈夫進京趕考，小孩不孝，長大以後還從台語歌變成周杰倫的歌，說不可以打媽媽(唱錯首了吧)。反正受傷的瞬間，我就是滿腦子傳統台灣女人那一套，不停回想這些年多累、多辛苦、多無私無我，卻換不到一絲感激，根本就是一個傭人。
文化置入行銷有多可怕，由此可見一斑。人都有瞬間脆弱的時刻，但我不希望自己一直往負面方向去想，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而且沈溺在裡面太沒有建設性，我也不是一個傭人。
這種時刻的出現也不是沒有好處，提醒你停下腳步，檢視一下無盡母愛所造成的荒蕪，想想這些年哪些做得對、哪些做得錯，又或者，僅僅只是回想一下，身為母親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事情。大家都知道，做太多不好，壞女人和壞男人一樣，都比較惹人愛，隨傳隨到的情況下，被無視那是遲早的事。我現在是兩個孩子的媽，事實上就是不可能像當年對待獨生女一樣招呼姊姊，她必須要學習獨立，必須要認知世界不是繞著她轉。而我在此刻，隨著一個孩子逐漸脫離幼兒階段，也該逐漸思考出新的相處模式，把更多的自理還給他們，把更多的自己還給我。我該多花時間關心自己，我可以寫寫blog、投稿專欄、為高中生提供申請大學的諮詢、做瑜伽和先生去看電影、看NBA，對兩位施行老莊之治，沒準對孩子的心智成長更好一些。
在母親節週日晚上，我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自怨自艾。希望唉唉叫完之後，可以活得清醒一點，不要老是只當媽媽不當女人，難道妳小時候的志願是當青蚵仔嫂嗎？不是嘛，既然不是，那就不要是。晚上躺著追個劇、睡個好覺，早上起來穿上乾淨的衣服、頭髮吹整齊、提個喜歡的包，讓他們自己裝便當、自己收盤子，看到學校老師就跟老師說：「有什麼事請交代孩子就好，不必跟我說。」然後轉身，啟程去過個好女人的生活。
至於那些還在夜奶的，一起雙手合十唸出佛號，總有一天媽祖會讓它過去的。
以上一串連綿murmur，在緊握雙拳、很想扁她之中，仍然預祝各位有愉快的一天。
圖為四年前的女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