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年果糖曾於90年代在臺灣攝製了幾支讓人印象深刻的電視廣告,包括1991年的「借糖篇」、1993年的「父女篇」以及1996年的「甜蜜蜜篇」,而由齊豫演唱的廣告詞「豐年果糖是好糖」也因此深植人心。
我尋找了多年,終於找到了「借糖篇」與「父女篇」(這應該是網路上的首度公開),並將它們與幾支之前我分享過的豐年果糖廣告剪輯在一起,與各位分享。
這段影片包括的豐年果糖電視廣告如下:
1991 借糖篇(導演:王獻篪;演出:蕭艾、鄧程惠、夏靖庭、「糖糖」蔡亞臻)
1991 樂搖搖杯促銷篇
1992 草莓篇(演出:王渝文)
1993 父女篇(導演:王獻篪;演出:唐語謙)
1996 甜蜜蜜篇(演出:曾豐林)
不過,果糖真的是好糖嗎?
對血糖需要控制的人來說,低升糖碳水化合物的純果糖的確是比葡萄糖要好得多,但再好的東西如果食用過量都會存在風險。事實上,果糖的代謝路徑與其他糖類不同,是直接經由肝臟儲存成脂肪,然後再引發如三酸甘油酯升高、胰島素抗性增加等對人體有害的生化反應。
美國杜克大學研究指出,食用過量果糖會造成肝細胞傷害,因為肝臟處理果糖的程序就像處理酒精一樣,會提高非酒精性脂肪肝的發生機率。而由於高果糖糖漿並不會刺激胰島素與瘦素產生,無法產生飽足感,所以很容易過量攝取。
以下介紹豐年果糖老闆石允文的文章摘錄自2008年7月14日發行的《今周刊》第603期,我們可藉以一窺豐年果糖成功背後的故事。
《角落富翁》
撰文:劉俞青
可口可樂的獨家供應商/台灣糖王 豐年果糖長銷20年的祕密
十幾年前,電視廣告裡,一個優美的聲音唱出「豐年果糖,是好糖」,成功打響了豐年果糖的名號。這瓶紅色瓶蓋的果糖,不僅甜了所有台灣人的嘴,也奠定了大富隱於市的石允文家族財富。
三十七度高溫的盛夏,令人很難抗拒便利商店裡的可口可樂,街頭年輕人更是人手一杯50嵐、85度C的冰涼飲品,甚至連五星級餐廳裡的飲料吧都坐滿人。只是,當口中啜飲著清涼飲料的同時,多數人都不知道,這些飲料裡的糖,並非來自一般人熟悉的台糖公司,而是幾乎全數由台南縣歸仁鄉的一家果糖公司提供。全台灣的飲料中,至少有一半以上出自這家名不見經傳的「豐年豐和公司」。
歸仁鄉(編按:豐年豐和公司應該是在仁德而非歸仁),一個連運將大哥聽了都忍不住要皺眉的地方,然而,全台灣人每天吃的糖(含砂糖),約有四分之一就從這家隱身在台南鄉下的「豐年豐和公司」,透過一輛輛二十五噸的卡車運送出去。而飲料市場中,每二瓶飲料,至少就有一瓶的糖是由豐年豐和所製造。在健康意識抬頭趨勢下,果糖還在一步步搶占砂糖市場,因此,豐年的市占,還在逐年增高當中。
豐年豐和是一家專門生產果糖的工廠,而掌門人,二十年來幾乎未在國內媒體曝過光。
他,是石允文。
搞創意/甜蜜行銷打動人心
糖,是最基本的民生必需用品,自古以來,誰能夠掌握糖源,幾乎就注定是富甲一方的鉅子。台灣五大家族之一的高雄陳家,當年就是以製糖起家,富裕稱霸南台灣。而馬來西亞最有名的「亞洲糖王」郭鶴年,當年就是拿著從糖業賺來的豐厚財富,造就了今日的「香格里拉(Shangrila)酒店」王國。而台灣的糖業巨擘,除了國營的台糖之外,有將近四分之一的市占,二十年來就一直靜靜地,掌握在石允文手裡。
石允文是何許人也?十多年前,許多台灣人的童年記憶中,都有一個共同的「甜蜜」回憶:電視廣告裡,一個優美的聲音唱出「豐年果糖,是好糖」,從此在大街小巷裡傳誦,成功地打響了豐年果糖的名號,也讓「豐年果糖」與「果糖」畫上等號。到現在,很多人還以為,果糖就是豐年果糖,而這則成功廣告的創意發想,與豐年果糖背後的老闆都是同一人-石允文。
直至今日,很多人家裡的廚房,一定要擺著一瓶紅色瓶蓋的「豐年果糖」,無論是十八歲的女生吃草莓、還是七十歲的阿嬤吃鹼粽,豐年果糖都是不二選擇。
這麼多年來,這瓶小小的果糖,不僅甜了所有台灣人的嘴,也甜了這個大富隱於市的石允文家族的財富。
重生命/不願為金錢犧牲生活品質
不過,石允文還有另一個身分,在國內最頂級的紅酒收藏家圈子裡,石允文早已是一位天王巨星般的人物。他在台灣的酒窖裡,藏有八萬多支紅酒,在美國加州聖荷西,還有另外近八萬支,合計將近十六萬支的收藏,數量之大,收集之廣、之完整,無疑是全台灣第一人,所有紅酒喜好者聞之,都要對他肅然起敬。他的好友聯電榮譽董事長曹興誠說,「每次聚會,只要是Stone(石允文)提供的酒,我一定到!」而一場清翫雅集的聚會下來,他曾經提供超過百萬元以上的酒,更讓在場所有大老闆們眼睛一亮!
他的書房裡,另有近八千幅的古畫收藏。前年,他首度在高雄美術館舉辦惟一一次的個人收藏展時,上海博物館與北京故宮派專業人員來台參觀。參觀後的研討會上,他們不禁讚歎:「很多過去只聽過、沒見過的藝術品,這次全都看到了!」
即使如此,石允文這三個字,在媒體上還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雖然他的驚世收藏,早已讓財經界老闆為之震懾。
但是,如果說起近二年來,以結合演唱會的方式,成功打進年輕族群的新飲料「le tea」,幕後老闆也是他,許多新世代的年輕人可能都會發出「哇!」的驚歎聲;如果提起二○○六、○七年,連續二年凱渥名模年底的年曆拍攝,全都出自石允文之手,所有的人可能都要眼睛發直。
這些,全都是石允文。
石允文的生命同時存在最前衛的流行藝術與古藝術的衝突,也存在社會與個人生活的衝撞。十多年來,他堅持隱身幕後不曝光,卻在《今周刊》的專訪中,話匣子一開,侃侃而談。
在他的王國裡,他無疑就是國王。二十年來,他堅持不北上,隱身在台南的古城市裡。對於財富的追求,他說三年前,元大證券與復華的合併案進行得如火如荼之際,有一次他與馬志玲兩人聚餐,席間,「我算一算,馬大哥一頓飯共接了不下二十通電話。」石允文說,如果賺更多錢卻連一頓飯都不能好好吃,我寧可不要。
當現代人的精神壓力排山倒海地向整個世界席捲而來,有人選擇棄世,有人還在夾縫中掙扎,石允文則選擇持續累積財富之際,同時專心追求自我的精神人生,安靜地在台南當他的「角落富豪」。
一九七八年,石允文以南一中第二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卻意外只考上逢甲經濟系,換作別人,可能嚥不下這口氣,選擇重考。但石允文不以為意,就像他堅持豐年不上市櫃一樣,他說:「我根本不在意別人怎麼看我。」
豐年果糖的廣告,只是石允文的第一仗。他從美國加州大學取得企管與藝術雙碩士回國後,主導這則成功的電視廣告,讓父親石水木就此放心讓他接班,「我砸五年廣告,吃二十年」,這場仗打得讓人叫好,「但你看到的,還只是表象」,石允文說這則電視廣告的效力,不僅奠定豐年在果糖的第一品牌地位,同時也拿下了飲料的供應商龍頭,而後者,才是廣告的主要目的。
拿第一 憑龍頭封號向世界搶單
一九八七年,百事可樂開始決定全球的生產線改用果糖生產,石允文隨即拿著第一品牌的封號,和百事的總公司洽談,成功拿下百事可樂台灣市場的生產線與供應商訂單。緊接著,石允文再向最大的灘頭堡-可口可樂進軍,也順利搶下可口可樂的訂單之後,豐年果糖在果糖市場的領先地位,幾乎就此確立。
「很簡單,因為當時台灣幾乎只有豐年在做果糖。」但隨後,台灣陸續出現上市的台榮與上櫃的環泰,先後加入果糖市場,豐年不是沒有面臨挑戰。其中,占台灣飲料市場近二成的可口可樂,當然是兵家必爭的一級戰場。
「可口可樂的單不是沒有被搶過。」一位台灣本土食品大廠的飲料事業群負責人說道。有二年時間,可口可樂也選擇向二家以上的果糖商進貨,但不久後,可口可樂就發現,豐年的規模經濟最佳,進料價格可以比其他廠商至少低上一成,同時,也只有豐年的產能,可以滿足可口可樂這位超級大戶,所以決定再度只與豐年合作。而豐年與可口可樂間長期穩定的關係確立,幾乎也就確立了豐年在果糖市場長年不敗的龍頭地位。
果糖是典型的寡占市場,國內果糖幾乎是由豐年豐和、台榮與環泰三分天下。其中,只有豐年透過盤商,擁有外銷海外的能力。因此,就產量的市占率來看,豐年的市占率高達七成,幾乎獨霸天下;若單就國內市場的使用量而言,豐年也以超過五成的市占,長期居於市場領導地位。
不上市 家裡的餐廳就是股東會場
其實,果糖市場不大,尤其最近受到玉米等大宗物資價格一路飆漲的影響,利潤也相對受到壓縮。豐年除了尋求樹薯等成本更低的替代品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利用期貨鎖單,但問到專業的期貨價格如何研判,石允文直截了當地說,「由我和我太太兩人決定。」也讓人見識到這位南部富豪的自信與果斷。
豐年目前每年維持三十億元的營業額,淨利率約一成,一年獲利約三億元。雖然稱不上獲利豐厚,不過二十年來如一日,市場雖然只是緩步成長,但豐年穩穩地賺,很難有新競爭者可以加入競逐。
豐年的資深員工說,過去曾上門遊說上市櫃的承銷商,可能有超過十家,「但從老老闆開始,就堅持豐年不上市。」事實上,別說公開上市,豐年豐和至今是石家獨資企業,連合夥人都沒有。石允文說,每天在家裡吃晚餐,餐廳就是董事會兼股東會。
豐年其實是做飼料起家,從老老闆石水木開始經營「駱駝牌」飼料,賺到了第一桶金。民國七十四年,台南幫侯雨利家族爆發海利事件,出現財務危機,當時老董事長石水木花了二千萬元,從侯家手上買下一百多甲的魚塭地。不久後,石家以自家的飼料餵養,也做起水產生意,在鰻魚等高級養殖水產狂銷日本的年代,狠狠地大賺一筆,也奠定了石家的財富基礎。
口袋滿滿後,石水木當時開始想,要做什麼生意才能長長久久,才是「無法被取代的」,於是,製「糖」的念頭開始萌芽。石水木靠著過去經營大宗物資的經驗,成立了果糖廠。果糖是高資本投入的產業,石水木投入了十億元的資本設備,在當時幾乎是天文數字,而那時台灣還沒有人聽過什麼叫作「果糖」,豐年是第一家引進技術生產果糖的工廠。沒多久,石允文學成返國,靠著在國外學的行銷概念,「豐年果糖」在石允文手上一炮而紅。石允文說,「我們做的是別人忽略的東西。」這也是豐年成功的關鍵因素。
石允文的行銷手法和他的收藏一樣令人眼睛一亮。豐年果糖「打五年吃二十年」的手法教人難忘,但近年來,第二仗悄悄開打,這一次,石允文進軍飲料市場。
二○○六年,MTV台封神榜萬人演唱會在小巨蛋舉行,由一瓶名為「le tea」的新飲料獨家贊助,進場規定是必須用兩個le tea的瓶蓋換取門票。結果,當天原本只能容納五萬人的演唱會場,硬是擠進了七萬人,MTV台總經理李冠樞也目睹了當天盛況。當天小巨蛋周遭的7-ELEVEN把其他飲料全部暫時性下架,換上le tea,後來更乾脆用補貨車載來滿車的le tea,讓想進場的觀眾可以直接購買。這一役,也在年輕族群中打響了le tea的名號。
隔年MTV台的大型演唱會移師台中體育場,石允文同樣獨家贊助,也同樣要進場觀眾拿瓶蓋來換,只不過這次的瓶蓋數從二個變為五個,演唱會一樣爆滿,le tea的名聲也從台北散播到台中。
le tea不走傳統超商通路的方式,在飲料界被當作奇葩,很多人質疑,為了一瓶二十五元的飲料砸下數億元行銷費用的作法簡直是「瘋了!」但對石允文而言,le tea恐怕不只是一瓶飲料,這瓶水果茶飲料的背後,代表的是一個飲料界的新品牌。從品牌的角度出發,如果可以就此在鎖定的年輕族群中,成功樹立一個獨一無二的新品牌,石允文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眼光遠 砸數億元換無限品牌價值
「相信音樂」國際有限公司執行長陳勇志說,石允文很早就抓到了這幾年「演唱會市場」取代傳統唱片市場的商機,他把年輕人喝的飲料和演唱會結合,「看到趨勢,也抓對趨勢」。
不過,le tea的銷售盛況似乎只有在演唱會時才能見到,品牌印象的建立雖然逐步見到效果,但後續的維持似乎有待觀察。截至目前為止,石允文已經投入了好幾億元的行銷費用,飲料市場究竟是計畫性搶攻的一級戰場,還是石允文玩票性地參與?一直是台灣飲料市場的熱門話題。
而透過le tea的延伸,石允文也逐步建立起他與娛樂圈的人脈;他投資內容產業、製作電視節目、他的le tea請凱渥名模當產品代言人,而凱渥在每年年底的年曆寫真拍攝,就是由石允文掌鏡並出版。
石允文說,學攝影是因為當年因緣際會收集到二千多張的古畫,必須拍攝圖檔留存,經過詢價後,才發現拍一張圖得花費六十美元,算一算,「拍完兩千張我都可以弄一個小型攝影棚了。」於是他乾脆自己努力學拍照。這一拍,不僅拍出興趣,也拍出成績。不過,會幫這些名模拍寫真,石允文則說,其實是水到渠成,「但很多朋友聽到我要去幫這些名模拍寫真,羨慕到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不斷拜託我偷偷帶他們一起去,哈哈!是誰我就不說了!」
比起很多知名的大老闆們,石允文實質的財富不見得最多,但他選擇用不同的態度面對人生。他不打小白球,因為一箱紅酒有十二支,搬上搬下就是最好的運動;每天晚餐過後,他獨自在書房裡欣賞自己收藏的字畫,一待就是二、三個小時。他自嘲說自己是「宅男」,但這位鎂光燈之外的宅男,卻同時擁有實質金錢與精神層面的財富,恐怕才是真正的富翁。
▉果糖辭典
果糖是從澱粉中提煉出來的,因為它是一種單醣,所以比葡萄糖或蔗糖更容易被人體吸收。果糖味道比葡萄糖或蔗糖甜得多,但它只含有一半卡路里,因此在瘦身、健康意識高漲的今天,在餐飲中越來越被廣泛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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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霞的鹼粽
我喜歡吃粽子,但在認識這些私娼以前,我都只吃肉粽。畢竟口味又重又過癮,當正餐吃著。反倒少吃那種傳統的,還要沾糖吃的鹼粽。因為已經吃飽了,也就將鹼粽繼續冰著。算是另類的挑食。
我到那裏的時候,只剩下一整排荒廢蒼涼的落寞。沿路的貨櫃屋已經嚴重鏽蝕,檳榔攤和崗哨亭的玻璃都已經破裂,地面冒起雜草。這裡離最近的交流道還要開上十五分鐘以上。現在是一排已經廢棄的建物,我到的時候是夜晚。旅社門口坐著一排濃妝豔抹的私娼。我就提著行李在這個旅社住下。
這個工地位置現今看來極為偏僻,但這些廢棄的貨櫃屋過去曾經是國道施工期間的工務所,據說那時候整條省道都是人。司機們來到此處,會停車下來吃飯,用餐,那時候還沒有行動電話,大家都要提前來到工地門口排班等著卸貨或是待命。那時候的台灣景氣正好。這些勞工一擲千金。整個國道施工期間的工人絡繹不絕。機械和車輛的聲音從沒停過。修國道的時候,也同時修省道。大大小小包商群聚於此。
這些偏僻的房舍就是那時候建起來的,原先只是提供中華顧問的工程師住,房間隔成一間一間的。那時候的工程師地位極高。都有獨特的隔間。後來成為旅社。旁邊一樓的民房則是保存著許久未更新的伴唱卡拉OK和沒插電的芭樂台,格鬥天王等遊戲機,店門招牌已經泛黃,上面的字全部模糊了去。只用簽字筆醜醜的寫著炒牛肉豬肉炒麵炒飯。現在只剩這攤,以及另一個早餐店在營業。另一家雜貨店則相隔50公尺。
阿霞姊告訴我,這裡曾經很繁榮,那時候的客人們年輕力壯,在領到薪水後就前來,到小吃攤買春,到快炒貨櫃買醉,到這裡買一個小姐過夜。那時這裏很繁榮。她年輕的時候待在這裡過幾個月,接著到處去其他地方。私娼不可能,也不可以總待在同一個地方。因為長時間待下的私娼會失去新鮮感,但換地方時總還能被這些店家雞頭稱為新貨,皮條客特別喜愛這樣推銷自己旗下的小姐。而在她們閒聊之中得知,在過去如果在一家店待久,名聲傳到管區那去會有麻煩,身在公門好修行,夜半白嫖是福利。
但她最後回到這裡,在這裡住下。因為她已經夠老。她的年齡比我母親還大的多,實際上應該稱為大姊。也因為這個原因,實在沒有機會再多賺一點錢了,樓上有一個房間是她的,我知道有另一個小姐也有這樣一個房間。那時她就已經超過50歲。
我來到這裡的一週週末,對於這裡的雙槽洗衣機實在無法上手。她好心的教我用了一次後我還是不會。所幸乾脆撒嬌請她幫忙洗。她倒是很快樂的應聲說好。之後我在那裏住下半年,都是她為我洗衣。那時工地做的是露天開挖,那些我脫下就不想再穿起來的衣服她會為我浸泡,接著用腳踩,隔天后再放入洗衣機,洗完晾乾,一件件摺好放在我房間門前,每周僅象徵性意義的收我兩三百。
旅社老闆已經過世,現在管店的是老闆娘和她的女兒。老婦人終日在對街新房子一樓內看電視,阿霞她們這些小姐告訴我,老太太會念她們簽六合彩和樂透。管事的女兒負責前來收房租,我的房間一個月四千,包水包電包冷氣。要是壞了什麼燈泡堵了水管,則等她丈夫晚上回家再前來修理。有時候,小老闆娘,也就是這女兒會跑來找這些「小姐們」告訴他們有什麼摺蓮花,包粽子,做香包或是摺紙盒的工作。
我的房間其實是最好的一間,即使廁所內沒有燈也沒有門,但確實是最大最好的一間。因為有電視和一個書桌,所以師傅們特別留下這房間給我。能辦公還能看電視。只是這旅社是多年搭建而成,實際上分成前棟後棟。我們往往從後門進出。前門留給小姐們接客。只是當我在洗澡時,也總還是能聽到從浴室管道傳來,這些小姐的職業服務,從稱讚好大好強要死了,到叫春聲中的制式,規律,誇大並且浮誇。都是她們專業的一環。有時經過她們,還會抱怨起現在男人們看了A片後,自以為是的鬼叫和炫耀。
我的工人師傅們分為兩類,年輕的寧願開車上國道,開半小時前往小姐較為年輕的店家消費。另一些年老的則與這些小姐年齡相近。住下來的同時也就在入夜後招來房內。這裡的行情是600或800,過夜則要2000。但相處久的似乎算起錢來也就亂七八糟了,阿霞會在中午時去對面的熱炒店幫忙,然後回來休息睡午覺,下午在出來梳洗整理後等著晚上接客。伴唱小吃店阿公店和妓院的這界線其實在這裏沒有如此清晰,有時候這些小姐從晚上就在招牌亂寫的熱炒攤,和客人嬉鬧著吃完飯後上樓辦事。有時過夜也有時結束後就離去。但從我手下工人們的話中,似乎這樣的溫飽思淫慾一條龍的客製化服務很「划算」,我猜想也就是這些小姐們給了折扣,又少賺了些。
這些大姊們住在這裡,也因為這裡有著奇特的氛圍,特別對這些人包容而友善,中午時刻這些幫忙的小姐們往往隨意從攤位上揀自己要吃的東西,隨意煮隨意吃,從不見熱炒攤的老闆夫妻們說什麼。這對夫妻沉默寡言。要到很後來我才知道這棟樓整棟是她們的,但也不對這些小姐從事的行業提出抗議或檢舉。我想是因為她們理解的比我深切,他們比我慈悲的原因。
那工地工作期間其實還是必須往來台北,休假,交代辦公事項,聯繫下一個案件並且確認投開標,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在中秋節前回來旅社,那時候正值颱風,晚上我到的時候旅社正要關門,畢竟沒有人會在颱風夜裡前來尋歡,我應時的拿出月餅,想和這些大姊們一同分享。她們倒是笑了起來,接著阿霞解說「哩乎姐呀過中秋,咱請你過肉粽節!」幾個大姊們從冰箱內拿出有點硬的鹼粽,然後從冰箱和廚房內挖出一連串的調味品:蜂蜜、豐年果糖、紅糖、白糖、花生粉、草莓果醬…「哩嘴甜甜,乎哩呷這甜甜甜」我頓時感到受寵若驚,笑鬧一番。我是隔天到早餐店,才知道這些鹼粽是端午節時,小老闆娘接下的兼差,前來找七八個大姊包鹼粽,完成後可拿三千。其中五個人包了兩天後市場的攤販跑了。想當然錢沒拿到,這些粽子,也就在端午過後沒多久,一直等到中秋。
隨著工程結束,工人們紛紛先我離開。我在一個晚上,逛了夜市後前往雜貨店,恰好與快炒店攤聊起。我才知道阿霞是人養女,在15歲時被嫁到台中工廠,那時的台灣習慣用女人當公司負責人,用女人的名義開票。當年的政府只要發現跳票時就抓人去關。阿霞19歲入獄,出獄後夫家已經人間蒸發,但身上仍有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債務,對這樣沒有家人的女性,當時的中華民國政府從地獄中垂下著蜘蛛絲,是誘逼她前往特約茶室自立自強。她沒有離開台灣本島,我也至今不知她是去了台北還是哪裡的831,只知道她的人生從此過著被追債,逃離,在被追債,再逃離的生活。聽完這故事的時候我感覺心裡一沉,我經過旅社時阿霞她們幾個大姊們正在門口,將剩飯集中拌勻後倒給路邊的流浪小狗,她怕傷心,堅持不給狗取名字,只知道有這些狗兒會前來要飯。
其他大姊們的故事大同小異,有的和阿霞一樣,有的是被男人所騙,有的也是所嫁非人。她們多半單身。即使還有家人往來的,也都極力讓工作的地點遠離孩子,彼此之間似乎好像也有這種默契。然而她們總碎念著以前的日子難過,著沒做多久就會被又怕遇上黑白郎君,只要被抓過,這些小姐大姊阿姨終身怕警察,又怕又恨的咒罵著。他們手中的警察會白嫖,要試車。會在正氣凜然的領了乾股分紅後說是為了社會秩序。此時話鋒一轉,回頭自嘲現在人老珠黃,不再年輕美麗的好處是免去了警察們的騷擾。這些大姊們的人生就是如此,不知道哪裡有了問題,但一踏入後,就極難有機會轉換工作。
他們這個年齡的女人既被傳統觀念綑綁,又被社會遺棄。對這個社會也不在存有希望。也不配得她們的希望。有些有了男友,也不願意再走入婚姻,畢竟法律是保護有東西可以保護的人。她們這樣的生命不值得社會憐憫。寧可就這樣的過下去,直到再也沒有對象。而我們對於這些女人就是歧視和漠視,少有的關注卻往往以獵奇方式窺探。既先入為主又嘲弄。在這社會上幸福並享有權利者。只要先定她們的罪,就不需檢討自我在結構中的行為。兩千年過去,人們還是不知道曾有救世主說人應該從被歧視者的身上回頭看清自己。
這些大姊們,現在就連自己的戶口也不知道在哪裡,也不需要知道在哪裡。這裡的人看病用同一張健保卡。騎同一台機車。年老的好處是發現那些害怕又討厭的警察們現在看來都成了年輕而善良的孩子,對她們這樣沒有戶口,沒有駕照的老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她們大概少有的快樂就是幾個人到處逛逛,有時候騎車,有時會隨小老闆娘搭車去廟裡拜拜,祈求來生投胎男人免去苦難。更多時候會齊聚起來對樂透彩。但她們始終沒有得到庇護和救贖。在這種環境之中諸神隱滅,基督未顯。我在這裡見到的,只有一個個被社會遺棄的人。
我的工地結束時,她們似乎非常不捨我們這樣的過客:這些工人雖說對話低級下流,但給錢豪爽並且毫無詭詐,住了四五個月以來也都相安無事,工人們請客喝酒時也不在乎她們賴過來包剩菜餵小狗,甚至偶有工地破銅爛鐵賣了也給她們吃紅....。我們只是不開單,不警告,不恐嚇也不白嫖。最重要的是把他們當人,將拜拜的東西分享,逛完夜市隨手帶點飲料,僅僅如此而已。
我離開時,我將多買的延長線,便宜買入的棉被和開車北上載不下,視為累贅的沐浴乳洗髮精全留給了阿霞姐,她握住我的手對我祝福:「你這樣好的人,你未來會娶水某!你會賺大錢!你未來會好命的!」我至今仍認為阿霞姐的眼睛很美,皮膚很白,年輕時一定非常漂亮,她的眼睛又圓又大,眉毛細長,聲音細膩而溫柔。如果在現在,怎麼樣也會是個自拍會有上千人追蹤的正妹。但現實就只是如此。我在離走前她還在顧那些小狗。她對我的祝福,我至今仍認為我配不上,那是她才應該擁有的。
我在這工地之後總喜歡在夏天時吃鹼粽,用很多種沾料來吃。用蜂蜜、豐年果糖、紅糖、白糖、花生粉、草莓果醬沾著吃。
那是她們教我的吃法,慢慢的,細細的,用不同的方法來品嘗。即使那時候吃的粽子已經久放,失去了新鮮。失去了彈性和應有的口感。但依然值得細細品嘗。
一如她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