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半輩子務農的黃伯,今年九十一歲,是香港的蕉農。眼下這農地和鐵皮屋,是他住了五十多年的家,是根之所在。其故事,跟大部分上一代新界農民無異:六十年代,他由鄉下來港,跟太太在香港古洞山頭找到空地,夫婦倆動手掘河沙建牆築路,搭起鐵皮屋定居,並且開地務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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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則消息,各位知道台灣有多幸福嗎?我們有自己的水果、食物種植,吃的到自己的食物,但在香港幾乎99%的食物都要外面送來,香港人吃不到自己的農產品,香港人總是在''他國''的控制下,完成了自己的三餐,如今港地新界的農業要被政府剝奪,開發成商業區炒地皮,黃伯是香港蕉農給台灣的借鏡,把握食物和土地,我們才有自己的生活和價值。
古洞種蕉
下午。古洞以南。
攀過一座又一座小山,來到麒麟村。夾在廢棄車場之間,藏着一片綠油油:山谷中的盆地,冒出盎然壯碩的果樹,荔枝龍眼黃皮番石榴大樹菠蘿⋯⋯全都掛滿果實,以亮麗姿態宣告盛夏光臨。
數量最驚人的,是蕉樹──錯落地覆蓋於山坡,合共超過二百株,或高或低;每當風一吹,又長又寬的葉子翅膀般柔軟地張開;站在高處鳥瞰,那畫面很是好看。這兒是麒麟村村民黃伯的家。屋後的大型果園,就是其數十年來悉心打理的成果。
然而,隨着退休後年紀老邁,黃伯體力不支,農地漸漸荒廢,雜草叢生;年前一群關注古洞鄉民的義工組織「農村復興運動」,自發替其將農場一點一點的修復,同時把果樹修葺,這才回復茂盛。一番努力下,今夏不同作物陸續打果;近日黃伯的家可熱鬧了,常有義工聚集,採摘時令水果──包括一梳梳本地香蕉。「別要不分就裏,甚麼也叫『香蕉』,其實分好多種的。」其中一位參與復耕的義工陳生澄清。
我們常吃的入口地捫香蕉,本地品種叫「青皮仔」,熟了依然青青的,幼幼長長,果肉結實清香;這裏亦有栽種牛奶蕉,圓圓胖胖,個子小但濃甜滑溜;還有霸氣十足的大蕉,三種中最為粗壯,中醫角度亦正氣,老少咸宜,不似別的蕉性質寒涼。這些土生土長的本地蕉,勝在新鮮,更好是天然:由於香蕉成熟後極不耐放,果皮動輒爆裂,也會長出斑點;為熬過長途運送及維持賣相,外國入口香蕉於六分熟就會採收,運輸後在果皮噴上化學催熟劑,成熟轉黃即可上架。由於經人工催熟,外面軟糯,但蕉芯仍然堅硬。
再者,農業用的催熟劑,本身有輕微毒性,一旦過量施用,有可能引起腹瀉、皮膚痕癢等中毒症狀。那末,毋須漂洋過海的本地蕉,該可待到樹上熟才採摘?「待到全熟就沒得吃了。」農夫黃伯瞇起眼,吃吃的笑:「雀仔會啄爛,還有好多松鼠來爭食。」
當看見大約八成熟,便要摘
下,要麼掛在通風處自然熟成,要麼將其催熟,但用的當然不是化學物。「放入木桶,點一支香,焗一晚就熟咯。」黃伯解釋。
城市人固然甚少看到樹上蕉,但更搶眼大概是蕉樹懸垂着、貌似毛筆尖的紫紅色蕉蕾,亦稱蕉花,正是香蕉的花朵。當蕉蕾長大,就會開出淡黃花兒,每朵長成一隻蕉;由分株下泥到開花結果,一般為一年時間;直到結出一層層迴旋狀的蕉,即可收成。
最優質的蕉,會結成「八托」,即八層果實;「愈上層愈靚,最低層那些通常瘦削,不好吃──即是大仔與細仔的分別。」黃伯指手畫腳地。
收割果實後,農夫會把蕉樹斬去,分株再種;斬樹前把樹上的蕉蕾留四五天,讓蜜蜂採蜜;好些小農也會把蕉蕾拿到市場發售,因為那是老一輩甚為鍾愛的養生食材──熬粥吃可清理腸胃,去肥消滯,中山的「蕉蕾雞絲粥」就相當有名。
相比其他作物,本地蕉不算流行,但種植的農夫倒不少,皆因工夫不多,平日稍作廚餘施肥便行,關鍵是水土:「又濕又熱的地方最適合,陽光也要充沛,否則只能結出『侏儒蕉』,發育不良。」義工陳生補充,這農地接近河道,濕潤的泥土讓蕉類特別強壯。而聰明的農民,會在菜田附近種幾棵蕉,水分都給引過來,滋潤其他作物。「蕉樹好『扯水』,種得多,塊田的泥愈黑愈靚。」黃伯如是說。
每次走進蕉林,黃伯總是格外精神,喋喋不休;只是沒料到,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果園,竟成為戰場,讓老人家不得不撑起柺杖,挺直腰板,捍衞屬於自己的收成和家園。
半輩子務農的黃伯,今年九十一歲。眼下這農地和鐵皮屋,是他住了五十多年的家,是根之所在。其故事,跟大部分上一代新界農民無異:六十年代,他由鄉下來港,跟太太在古洞山頭找到空地,夫婦倆動手掘河沙建牆築路,搭起鐵皮屋定居,並且開地務農。
剛開始時他曾經種菜,後來經朋友介紹轉型當花農,馬上幹出成績。「全新界第一個由東南亞引入富貴竹的,就是我們。」黃太說來很自豪:「『富貴竹』這名也是我老公起呢。」其時他們種花卉盆栽,同時養雞養豬;生活過得一直不錯,到了二十年前左右,黃伯正式退休,農場改為種植不用多作打理的果樹。
本來的平淡生活,兩年前突出岔子:東北計劃傳出,發展商積極收地,就連不屬發展範圍的麒麟村,也遭牽連:黃伯收到自稱回流原居民通知,表示農地屬其擁有,要求重新訂立租約,否則勒令一星期內把果樹移走。
黃伯一口拒絕,代價卻是失去最珍視的果樹及收成──兩年前,部分農地給人用鐵絲網
重重圍攏,入面的過百株蕉樹,就這麼給鎖住,無法打理和收割。
最可怕是蕉林被圍後,伴隨是一連串滋擾:家中狗兒遭毒殺、無緣無故被截水斷電等;更瘋狂是兩星期前,大門突然給人一整塊拆掉!
「好肉赤,無端端把我們的杉樹砍斷⋯⋯種了好幾十年,心血啊。」黃伯太太欲哭無淚:「頭尾一共報警十三次!」但黃伯沒打算退縮,已向法庭申請逆權侵佔(佔地者持續佔用私人土地至少十二年,就可申請逆權管有該土地),正排期打官司。
家中的硬仗還未開始,他已急不及待參與另一戰役:去年爆發的雨傘運動,黃伯是年紀最大的前線抗爭者,曾經先後被捕三次,成為新聞人物。意外收穫是,在佔領場地留守期間,結識幾位精通園藝和種菜的戰友,清場後自發加入「農村復興運動」義工隊,到黃伯家的山頭鋪路、拔草,利用沒被圍住的土地,把蕉樹分株和重新排列。
這個為古洞鄉民而成立的組織,目的就是要幫助這類年紀老邁、孤立無援的村民:「很多人只知道古洞北,因為那些碩果僅存的醬油行業;但其實古洞南有許多農夫,不時面對土地被強行收回,卻鮮有人認真關注。」組織成員傑仔說。
譬如在同一條村居住的何婆婆,去年就突然被地主派人用挖泥鈎機拆屋,屋內物品盡毀,最終鬧上法庭;結果拆屋者被罰款三千元了事。
「那可是村民住了大半世的家!」傑仔表示,待黃伯的官司完結,當鐵絲網解封,就會在這舉行導賞及摘水果活動,讓外面的人多一點了解鄉民實況。他們並計劃在古洞南成立農業教育中心,以有趣的師徒制形式,開辦耕作、維修、木工等課程,訓練新晉農民和工匠,推廣城鄉共生。
這場由生活做起的抗爭,目標只有一個:還新界農民權利,選擇喜歡的生活方式。
「我們這些外人( 非原居民),幾時受過政府庇蔭?靠自己,一樣死不了。」黃伯語氣輕輕帶過,聽不出卑微,只有勇敢到底的骨氣。
而他僅餘的蕉樹,也逆境蓬生:產量出乎意料地穩定,吸引有機小店入貨;不過黃伯種蕉純為還個心願,賺錢次要──長得最飽滿的,他會留起來,着義工代為送到市區老人院,給公公婆婆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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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kit chan專業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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