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四年前在“東方日報”的專欄文章,今天FB重弹,我觉得还是值得给行动党人参考,同意的话,歡迎大家share。
从“文化民主”看火箭的华教风雨路
文/丘光耀博士
民主行动党建党50年来,在促进社会民主化、捍卫宪政自由权、争取民族平等權和肃贪倡廉方面,都扮演中流砥柱的角色。
然而作为一个遵循议会斗争的选举党,民主行动党在街头抗争的表现被批评动员不足,力度有限;这除了党领导层的世界观使然(中央多是英文教育精英),也包括多元民族但社会两极分化(土著和非土著)的大马,对于动员群众上街的“政治成本”,难免有很多复杂的考量。
再则,欧洲社会民主主义的天然臂膀--工运,在大马却是“软趴趴”的黄色工会(yellow union)。而民主行动党在大马捍卫非土著权益的最主要平台----华教运动,从地方基层到董教总中央,亦并非铁板一块,其中有不少是由马华、民政和人联党控制的董事部,他们对巫统的亲和,对民主行动党的敌视,导致大马的华教运动数十年来,不断在“协商”和“施压”之间摇摆。
在这种既定的历史条件下,我们检视民主行动党的华教抗争史,既能看到局限,也要看到贡献,才能比较客观公允。
首先,民主行动党支持华教运动,是对巫统同化霸权的一种顽强反抗,目的是为了捍卫大马的多元民族/多元语文/多元文化特征,避免大马沦为一个由马来霸权主义支配的单元化国家。
回溯到上世纪60和70年代,凡是敢于公开捍卫华教享有宪赋地位的斗争,总会被执政当局扭曲成是共产主义的同路人,因为在巫统右翼份子眼里,华人就是等同于共产党,而华校就是培养亲共分子的温床。
而作为“非共左派”(当年李光耀的形容词),信奉民主社会主义的民主行动党,其抗争的理据不是建基在华人民族主义,而是文化民主(Cultural Democracy),这个抗争的理论基础在当年显然比许多华团都来得进步。但是,巫统依然将民主行动党形容为共产党,并将该党的华教领袖如陈国杰和陈庆佳当作共产主义的同路人,他们在“内安法令”下被扣留了四年八个月,是为民主行动党人坐牢最长的记录。
话说回来,“文化民主”这个论述的时代意义,在当年没有被高度认识。其实,和民主行动党意识形态同源同宗的欧洲社会民主党/工党,在二战后对民主社会主义的论述只有四大民主,即:“政治民主”、“经济民主”、“社会民主”和“国际民主”。然而,处在大马政治现实的民主行动党,在1968年已经在理论上有所突破,即是首倡“文化民主政策”。由此可见,当年的民主行动党领袖,如林吉祥、范俊登等人,包括他们师承的蒂凡那,这些英文教育左派的理论水平,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因为在社会党国际(Socialist International)针对“文化民主”的论述,一直要到1982年在墨西哥举行的“世界文化政策大会”才通过相关的宣言和建议。换言之,民主行动党提出的“文化民主”政策,比欧洲左派至少早了15年。
对比当年的其他大马左翼政党,如人民党内的马来民族主义者,他们醉心于大印度尼西亚(Indonesia Raya)的论述、独尊马来语、反对各族语文平起平坐,这跟巫统的立场基本一致;而劳工党内的华人领袖和干部,则深受中共文化大革命的影响,所以他们对华文教育的强力支援,主要是激进的华人民族主义使然,不如民主行动党那样,是建基于“文化民主”。坦白说,“文化民主”这字眼在上世纪60和70年代,都不是华社主流舆论界所习以为常的字眼和论述。
由此可见,民主行动党对捍卫华教的政治论述,不是从狭隘的华人民族主义出发,而是以争取“平等”的理念为基础。“平等”是民主社会主义的核心理念,它可以被理解为是民族地位的平等/文化自由发展的平等/各族语言在公共领域使用权的平等/华教作为母语教育应该享有国家资源制度性拨款的平等。
众所周知,联盟/国阵的马来同化主义幽灵,一直困扰着大马的建国政策。它所推行的一种语言/一种文化/一种宗教的所谓“三一政策”,不断威胁非马来民族的语言和文化之生存和发展权利,而华教运动作为大马华人捍卫其母语教育的一场跨阶级/行业/籍贯之社会运动,一直都被民主行动党领袖视作天然的盟友。
遗憾的是,因为大马华教运动的领导骨干,对前身是人民行动党的民主行动党,存有一种莫名的猜疑和敌意,这应该是延续自南洋大学校友对“雪茄社会主义”、“二毛子”李光耀的痛恨。当年民主行动党最高领导层的英文教育背景,以及被某些媒体蓄意炒作的党内派系斗争(华文教育派系被英文教育派系压制),都让民主行动党和华教运动的关系若即若离,组织和组织之间的互信基础不足,这也是1982年董教总“三结合”(派员参加民政党)同民主行动党冲突的隐性历史因素之一。
1990年8月18日,董教总精英参加民主行动党,这是“民权起义”的伟大尝试,虽然两线制在大选时功败垂成,但是华教运动在理念上已经大大超越1982年的“三结合”,因为“壮大反对党,促成两线制”是建基在“以权力来制衡权力”的民主理念,而“三结合”主要还是华社精英要同巫统精英周旋的权谋之计。
然而,参加民主行动党的董教总精英,也因为在1990年大选后对马哈迪推出的“2020年宏愿”,与林吉祥的认知有差异而闹矛盾。他们认为那是“假开放”,林吉祥则形容为“小开放”,这个矛盾最终导致1995年大选惨败后,柯嘉逊和李万千等领袖退党,柯甚至出书痛批林吉祥和民主行动党为“机会主义”和“尾巴主义”。今天看来,柯嘉逊的左派幼稚病(他的博士论文早就用欧洲极左的理论来数落民主行动党)以及李万千在世界观和情感上对民主行动党的不信任,是埋下双方分道扬镳的深层次矛盾之一。
事过境迁,今天的民主行动党和董教总关係很微妙。简单地说,民主行动党第一线的华教领袖,如陈国杰、陈庆佳已离逝,廖金华则退休多年。民主行动党新一代,再没有人旗帜鲜明地扮演陈、廖当年的角色,避免被人标籤为“华沙”,这又和该党近年来的“爱马来人”路线息息相关。所以民主行动党已经没有“华教发言人”,自然和董教总的关係也淡如水。再来,董教总近年来内斗连连,两边都有火箭的朋友,也有敌人,据此民主行动党中央左右为难,所以只被动参加受邀的饭局,不便主动表态支持哪一方。
回顾民主行动党半个世纪的华教抗争史,是大马社会多元属性的型塑史,“多元文化”随着国际大气候的变迁,日益被接纳为一股丰硕的建国遗产。换言之,如果没有民主行动党50年以来昂首走过的华教风雨路,今天的国家面貌或许早就被巫统的同化政策所彻底腐蚀,沦为苏哈多当政时的印尼。华文/印度文/英文(除了文字,也包括文明)都被马来单元霸权主义所边缘化,这无疑会严重打击大马在21世纪的全球竞争力。
当然,民主行动党的华教抗争路还没有走完,巫统一日不倒台,“马来支配权”(ketuanan melayu)就永远都会威胁其他民族的语言和文化之发展。所以,火箭的“文化民主”当延续下去,我期待民主行动党新一代领袖能堂堂正正地,旗帜鲜明地为华教运动(本质上也就是民族平权运动)当发言人,不要再忌讳什麽“华沙”的标籤。
能否推翻国阵,改朝换代,来届大选将是一场关键的战役。万一希望联盟的选战成绩不如505,甚至倒退到2004年那样让国阵重新以三份二优势执政,巫统的马来种族气焰势必意气风发,它和伊斯兰党联合的宗教霸权更大肆进击,而作为多元文化主义和民族平等象征的华教运动,将面对更严苛的钳制和打压。
我强调,“华教运动”不是,也不应该是“华教工作”,好比民主行动党的斗争不是“政治工作”;而是,也应该永远是“政治运动”。我们的理斗争念/论述抗争/社会动员都必须持续运动化,这一场抗争运动才能避免因某个领袖的离异或组织的官僚主义而被腐蚀或收编。
政治民主的落实,公民社会的勃兴,都是母语教育和民族平权运动永续发展的关键前提。来届大选则将是大马民主化能否转型的一次大抉择。希联盟党、民主行动党、华教团体以及其他社会运动组织,都肩负推翻国阵政治霸权的共同历史使命。让我们团结互助、协同步伐,以民主手段去争取更大的胜利。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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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Vietnamese author, blogger, journalist, and democracy activist Pham Doan Trang (born 1978 in Hanoi) was arrested on mid-night October, 6th in Saigon under Article 117 of Vietnam's Penal Code, which prohibits "conducting propaganda against the Socialist Republic of Viet Nam."
Pham Doan Trang, who received the 2018 Homo Homini Award from People In Need, was called "one of the leading figures of the contemporary Vietnamese dissent".
According to 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 (RSF), Pham Doan Trang was detained under de facto house arrest in February 2018. Her treatment by the government has been condemned by RSF.
On September, 2019, Pham Doan Trang was awarded by RSF’s Press Freedom Prize named The Prize for Impact.
Trang is the co-founder of the blog Luat Khoa Tap Chi (Journal of Law), an online magazine that specializes in providing information about legal issues, and she edits another, thevietnamese, which also helps Vietnamese citizens to defend their rights and resist the Communist Party’s arbitrary ru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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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我们用什麽核心价值吸引马来人?
文/丘光耀博士
我在上篇文章提到,行动党作为一个社会民主主义(Social Democracy)政党,其核心价值,如自由、平等、公正、团结互助、世俗、绩效、环保、女权等,和当代马来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有很大的距离。
这个认知上的距离,其实不是因为我们太激进(radical),而是马来社会整体太保守;也不是因为我们的进步政治(progressive politics)本质上反马来人,而是巫统和伊斯兰党不断妖魔化民主行动党。
众所周知,在欧美发达社会,甚至亚洲民主国家,今天的社会民主主义,相比一个世纪以前的古典马克思主义(Classical Marxsim)和传统民主社会主义(Democratic Socialism),經已自我“修正”到没有多大战斗力。有些参加社会党国际(Socialist International)的成员党,甚至连“左派”都不敢自我标榜,纷纷改称自己是“进步政治”,民主行动党正是如此。
第一,民主行动党这种自我“去红”的举措,可以被理解为避免吓倒马来人,因为马来社会长年被巫统洗脑,误以为“左”就一定是共产党,共产党就一定是无神论;并认为共产党就是听命予中共的华人党,亦是反封建马来皇室、反马来特权的极端主义政党。故此,民主行动党害怕这顶红帽子,甚至连在1999年假吉隆坡主办社会党国际亚太区理事会会议,我们都不敢通知媒体採访,担心被《马来前锋报》大作文章。
第二,马来西亚的朝野政治对峙,长年以来都不是以阶级矛盾为主轴,种族主义几乎掩盖了所有社会矛盾。我试举一个很现实的例子,一旦来到做选区结构分析,被各个党派首要关注的问题是“这一区有多少巴仙华人票?多少巴仙马来票?多少巴仙印度票?”,而非问“这一区的白领阶级、蓝领阶级、粉红领阶级、中产阶级、资产阶级、工薪阶层以及妇女选票各佔多少巴仙?”不仅政党,连民调公司的操作模式也如出一辙。所谓的“城镇”、“半城镇”和“乡村”在马来西亚的选举政治学,其实并非严格的地域概念,而是从种族投票的惯性出发所衍生出来的次概念。
坦白说,民主行动党这个社会民主主义党,和欧洲兄弟党的最大区别,就是半个世纪以来,我们在非马来社会获得强大的支持,从来就不是靠“阶级动员”,而是靠被巫统“制度化种族歧视”所激起那股要求“民族平等”的强烈情绪。这股情绪在华人社会内部是超越阶级藩篱的,从大老闆到打工仔,从华人新村到大都会,不论方言籍贯,不论东西南北,大家都同仇敌忾,就是要反抗巫统的民族同化霸权。林吉祥上个世纪经常在群众演讲中强调,“我们华人要当一等公民”,这就是民主行动党要求民族平等的一句概括性口号!
所以过去50年以来,民主行动党根本无需标榜什麽“社会主义”来反抗巫统的“资本主义”。因为巫统给马来人的一系列“拐杖”其实也很“社会主义”。五一三后制定“新经济政策”的两大目标:“消除贫穷”和“重组社会”根本就是“后东姑”的左拐路线,就连“新经济政策”这个名堂,敦拉萨都是抄袭列宁的。按斯大林主义的标准,巫统实施的是“社会沙文主义”,但马来人则理解为民族特权,是Tanah Melayu下的bumiputera所裡所当然享有的福利政策。
另一边厢,华人中小型企业的老闆也很害怕“社会主义”。因为即使最温和版本的民主社会主义,也是主张要抽重税,要给打工仔制定更丰厚的最低工资,要赋权工会享有“集体谈判权”等等。如果民主行动党遵照北欧的“进步政治”,那简直是将所有被巫统激怒的华人铁票,统统推送给马华民政和人联党。
所以,我认为马来人害怕民主行动党,有文化、宗教、民族、历史等深层次的结构性误解。民主行动党本来就不“左”,也很少讲社会主义,更一点都不激进,甚至“进步”的色彩也不算太鲜明。
行动党的斗争,其实自由主义(liberalism)得很。我们讲基本人权,讲三权分立,讲媒体自由,讲结社自由,讲学术自由,讲选举公正等等,按大思想家伊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的区分法,这似乎是西方“消极自由”(negative liberty)的内涵,即防止国家机关作恶,侵犯个人权利。我们其实鲜少讲“积极自由”(positive liberty)的政策,比如禁酒(会被理解是支持伊斯兰党的原教旨主义)、重税率(财富第二次分配)、压抑房价、大学免费、中小学免费课本校服文具、官办托儿所和老人院等,可见我们连社会自由主义(Social liberalism)都说不上,但马来人依然害怕民主行动党!
有政治学常识的人都晓得,社会民主主义是最温和的社会主义,而要建构社会民主主义,前提是先要殿下自由主义的基础。故有曰“社会主义就是有组织的自由主义”。遗憾的是在马来西亚,自由主义已被巫统和伊斯兰党污名化,他们污衊安华受自由主义歪风影响,指他不仅是“美帝走狗”及“以色列特务”,甚至还染上西方自由放任社会最颓废的同性恋文化。
伊斯兰还将自由主义的其中一个要义,即严格要求“政教分离”,视作无法解套的意识形态囚笼。自由主义必定是世俗的,世俗就是反对阿拉的神权大法;自由主义是要立宪的,立宪是人为的智慧,而人岂能傲慢到和神的意志对抗。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认为,《可兰经》应取代世俗宪法,成为指导和规范人们一切行为举措的根本大法。所以伊斯兰党执意要推伊刑法,其姿态是多麽的大义凌然,其法理是多麽的自以为是,因为“一切都是为了荣耀神”,而这正正是自由主义者所质疑和鄙视的。
在当前马来西亚既定的客观条件下,佔大多数人口比例的马来人如此保守,对于一个严格遵循议会选举来诉诸“改变”的民主行动党,当如何自我定位?
首先,我认为只要民主行动党不太过执着于转型当什麽“全民政党”(catch all party),就无需太过顾及保守马来人的对我们的“伪观感”和“假印象”。坦白说,目前的欧洲再也没有任何社会民主党要扮演“全民政党”的角色,因为选民多元分化到无法再被主流的“左”和“右”两大政党靠“趋同论”(the theory of convergence)来“中间通吃”。今天马来西亚的选举市场亦然。
我主张民主行动党当扮演好一个关键的马来西亚中左派力量,一个获得大多数非马来人支持,获得开明马来人信任,代表进步和多元主义,捍卫世俗宪法,不向马来特权屈服,不蓄意得罪但也无需讨好封建皇室的社会民主主义党。
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捍卫自己的党魂,千万不要为了讨好保守的马来人,却让原本支持我们的非马来人和开明马来人失望。
也拜託民主行动党领袖,不要为了试图开敌营的“选举蓝海”,而将自己“红海”的核心价值模糊化处理。我们当勇敢地再举起“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旗帜,我们应该让马来人明白,这个国家是多元的,这个国家的根本大法是世俗宪法而非《可兰经》。
要马来人“去保守化”,要马来人拥抱“进步政治”,要马来人排除神棍政治的桎梏和种族主义者的捆绑,短期内强求不来,这无疑需要长时段的民主教育(反抗专制),亦需要系统的人本主义(反对神权),他们的民族需要有自己的鲁迅和胡适。
作为非马来人,我们只要为这个国家和子孙后代,严守世俗宪政的基石,捍卫多元民族的价值,落实自由主义的前提,通过一届一届的选举,亦步亦趋地争取越来越有民族自信心,有现代化脑袋,有全球化胸襟的开明马来人,这才是“爱国”的上上之策也。
我人已退党,但忠于主义;虽无权无势,然无欲则刚。最后一句,积极的防守,胜过消极的擴張,我们的斗争不只是为了要赢得下一届大选,而是要捍卫一个自由、世俗和建构一个进步平等的新兴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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