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冒險號
娘炮不止你這家
中國大陸摧殘「花美男」、整肅「小鮮肉」,掃娘打炮,杜絕「畸型審美觀」,抵制下線市場的「不良飯圈文化」,可謂波瀾壯闊、任重道遠,是一項比文革「破四舊」還艱巨的思想改造工程。
五十年代初,知識份子思想改造,對付的只是讀書人。而且「四舊」多涉古典如字畫古蹟,屬於老一代中國人的價值觀。
但全國「掃娘打炮」,改造思想的對象卻以全國青少年與少女人口為主。吳亦凡黃曉明式的肉鮮偶象,背後還有一股龐大的富婆師奶勢力,消費力龐大,平時掃LV、搶Chanel。外國品牌看準了小鮮肉的吸引力,由瑞士名錶到英國Burberry包包,為榨取智商有限的廣大中國消費者,都請小鮮肉做形象代理人,掠奪外匯成功,中國小鮮肉居於中介,個個數以十億巨富之後,順理成章,移居加拿大美國,變成「外國人」。
中國認定:將中國人下一代「娘炮化」是美國中情局多年苦心策劃、中國影視買辦加工經營的結果,不旦無人再學雷鋒,意在裏應外合,閹割中國男性下一代「陽剛氣」,令他們失去性徵;改變下一代女性及其母親的情慾口味,「轉基因」之後的中國綺麗「娘炮男」,原來是外國勢力在大陸部署第五縦隊的一盤大棋。
此一全新論述,引起兩大問題。
第一,美國中情局雖被中方指摘以日本為試點,先「塑造」木村拓哉一類的「日本娘炮」,在日本成功反引入中國、形同推銷毒品。然而,荷李活自己也有「白種娘炮」:哈利波特的丹尼拉克里夫、鮮肉殭屍偶像羅拔柏德遜、飾演丹麥女郎的愛迪雷明(Eddie Redmayne ) ,都是白人影視市場的西方娘炮先鋒。似乎中情局售賣白粉,自己也要先吸幾口上癮、向遠東黃種人市場示範,此品是如何令人飄飄欲仙。
第二,中國自古以來,「娘炮」就是戲劇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份。生旦反串的梅蘭芳就是京戲的娘炮始祖。好好的男人不做,偏愛女裝打扮,演貴妃醉酒而成經典,清末民初興起了一股腐朽的欣賞風。
後來「文革」雖然終止娘炮,然而香港的尊龍、張國榮、黎明相繼接班。尊龍在美國經「中情局」加持,獲得賞識,參演黑幫「辱華」片「龍年」:一身白西裝,以柔麗姿態領導紐約唐人街黑社會販毒集團,美醜並列,令西方觀眾驚艷,此一超級亞裔娘炮,反而美化了八十年代紐約加州之華人猥瑣種族形象,令人欣賞。
至於張國榮和黎明,歌藝超卓、舞功優勝,靠的是實力,而不是中國的吳亦凡騷首弄姿的一身細皮白肉。
事實證明,「娘炮」在民國的京滬,「娘炮」在殖民地的香港,不但沒有問題,還一早領導潮流,示範東方文化的魅力,文化多元的奇葩,為何橘越淮而枳,一到了「改革開放」後,通通變成中國式的毒瘤?
由於掃娘打炮運動,動了中國下一代青少年和大媽的奶酪,引起相當民憤;但娘炮的億萬豐厚身家,在凸顯「為什麼六億人平均月入一千元」之下,其「憑什麼」,確實又令中國人嫉妒,紛紛圍觀叫好,大量外圍「肉粉」,可以在輿論引導之下,即刻變成紅衛兵,加入對偶像拳打腳踢吐口水的「肉醬」式批鬥,亦為人類奇觀。
在另一個較為正常的平行時空,「娘炮」也是「中國人民艱辛探索」的百年現代化部份過程,大可由騰訊主催一場網絡論壇,光明正大的全國垮世代討論。不過在這個國家,當然是天方夜譚。
最終,原來香港開埠一百五十八年之內,不止李小龍,畢竟出過一個尊龍。雙龍出海,剛柔並濟,西方許為「亞洲第一美男」,內涵豐富,悲情沛溢,之於後九七遍地浮現的太監,由西方加工的此一香港娘炮,品種實優越太多。而這個寂寞而傑出的香港人,雖亦以「無根的浮萍」自許,失去蹤影,如殖民地時代一抹夕陽。
丹麥 失 智 村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其實梅姨的電影我幾乎都很喜歡,無論早期或後期,主角或配角,喜劇或悲劇,也是最近才看完相當精彩的《讓他們說吧》,同時聊過十五週年的《穿著 Prada 的惡魔》,而於她 72 歲生日的今天,除了《時時刻刻》以外,想推薦個人非常獨鐘的兩部電影,一是 1978 年的《#越戰獵鹿人》,二是 1985 年的《#遠離非洲》,配樂都極為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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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nley Myers 的〈Cavatina〉尚在持續縈繞,優美的旋律帶著淡淡的陰鬱,有一點溫暖,有一點哀愁,緩緩渲染,緩緩滲透,彷彿喧囂之中的寂靜,熙來攘往的孤獨,如果落葉飄落、凋零會傳出聲響,這首歌也許就是幾度夕陽紅之後,山巒與森林依然在一旁靜靜垂淚的音符,飄散在歸來早已不是少年的風中昔日。在諸多經典越戰片,甚或出色戰爭片之中,Michael Cimino 的《越戰獵鹿人》長期以來一直保有獨特地位,那是勞勃狄尼洛與梅莉史翠普還在二、三十歲的模樣,然而,讓這兩位當今備受推崇的偉大演員相形失色之人,就是因此奪下該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的 Christopher Wal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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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荒唐戰役改變了這些人對於生命的認知,入伍前滿腔熱血為崇高政治理想、遠大軍事抱負而戰,回國後陰鬱安靜眼神黯淡,揮散不的恐懼持續籠罩一生,這就是戰火煙硝,有人半身不遂,有人戰死沙場,活下來反而成為最悲哀的事,被世界所遺棄,死神也不屑一顧,更看不見重生的喜悅,人人以不同經歷認識了戰爭,卻沈默了整個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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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這裏大聲合唱〈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驕傲的帶著戰利品舉杯慶祝,一如多數年少輕狂的日子,幾個大男孩可以揮霍的也就只有終將逝去的青春,情不自禁愛上同一個女孩,懵懵懂懂走入婚姻,嬉笑怒罵消磨時光,一廂情願嚷著報效國家,生活卻還是不出鎮日鬥嘴、彼此捉弄的情景,更在看似恬靜無憂的環境裡,隱約感受一股強烈到難以忽視的迷惘與茫然。一轉眼,Mike、Nick 與 Steven 三人已置身西貢戰場前線,在一個村莊不幸落入共軍手裡,那是他們第一次見識俄羅斯輪盤的生死遊戲,也是第一次把生命懸在毫無意義的賭博上,短短幾分鐘的時間理智被羞辱與恐懼淹沒,手指牽動身體每一根神經,分分秒秒窺視死亡的威脅,輕扣一次板機彷彿耗盡畢生力氣,決定自己生與死的剎那才明白,當初為國犧牲的偉大情操只是可笑的妄想,這樣的精神摧殘遠比戰死沙場還足以逼瘋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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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交關之際沒有人會束手就死,生命的光采卻已不復見,Steven 失去雙腳,Nick 成了一個空殼,Mike 憑著堅強的求生意志回到家鄉,曾經三個好手好腳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再回首,僅存輪椅滑動的聲音與抱殘守缺的空洞眼神,麻木疏離行屍走肉,生存意志折磨過後接著被道德觀凌遲不成人形,恐懼、內疚,日夜煎熬,人性、情感,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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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依舊,人事已非,每個人都無法忘記過去清晰深刻的美好模樣,但回憶卻已遙不可及,依然可以想起、回味、珍惜、感動這些曾經共同分享過的青春,但青春,這份年輕人獨有的特權,也只活在回憶裡,早已屬於過去的另一個世界,遙遠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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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年的時光,這幾個年輕人像孩子般被遺棄,又如老人般滄桑世故,認知中的生命充滿不安、死亡與恐懼,眼前所見只有痛苦、絕望與疏離,不禁想問,世界對他們的期望是什麼?等在前方的還會有什麼?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越戰獵鹿人》無聲訴說的彷彿雷馬克《西線無戰事》第一句,「並非控訴,也非懺悔,只試圖報導一個被戰爭摧毀的世代 —— 儘管有些人得以在砲火下倖免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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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非洲》則讓人深深沉醉於老片獨有的旁白,旁白貫穿首尾,旁白起承轉合,梅莉史翠普沉靜優雅的嗓音曾為許多不受時間侵蝕的永恆故事掀開扉頁,彷彿一扇大門緩緩開起,穿透歲月走過年華,從少不經事慢慢守到繁華落盡。縱使導演 Sydney Pollack 選角時曾認為她不夠性感,若以角色詮釋而論,《遠離非洲》會是梅姨早期作品中個人最喜愛的一部,以現今角度來看依然被非洲大地的山河壯麗與兩個人的相伴雨季所深深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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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編自 Isak Dinesen 的同名小說,同時也是作者的親身經歷,在還極為重視女性身家和名譽的年代,凱倫帶著不太流利的英語,從丹麥千里迢迢遠嫁一位在非洲開闢事業的男爵,即使他風流成性缺乏責任心,甚至沒有感情基礎,將凱倫的家產全數投入農場,在一個海拔較高之處冒險種植咖啡豆,但大半時間獨守空閨的她並不怨天尤人,踏實而堅忍、豁達又固執的個性促使她著手整頓農場,無論田裡、工廠裡、倉庫裡都能看見這個無比努力的身影,從無到有,一點一滴撐起整個家中經濟。超乎傳統女性的姿態,面對生活一切挑戰她毫無保留,不畏危險親自護送補給物資到前線,被丈夫傳染性病獨自返鄉接受治療,猛獸當前毫不猶豫衝上前去保護牛隻,沒有一句怨言,也從未瑟縮示弱,彷彿不問這條荒徑將抵達何處,一步一步走下去自會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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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丹尼斯出現,那時的勞勃瑞福英姿颯爽,奔放無拘,恣意徘徊於千山萬水之間,以自己的方式打從心底熱愛非洲的一草一木飛禽走獸,對大自然展現崇高的尊重與深邃的關懷,因為萬事萬物皆美,何須擁有,一如他的愛情。丹尼斯將凱倫的優雅堅毅盡收眼底,凱倫也徹底愛上丹尼斯的生之熱烈,一起翱翔天際,一起臥看夜空,一起登高遠眺,一起徜徉大海,一起享受天地的懷抱,高空中緊握的雙手彷彿流連山頂的那對獅子,在最美的年華深深相擁,以最真誠的靈魂聲聲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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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說,背上行囊,就是過客,放下包袱,就找到了故鄉。其實每個人都明白,人生沒有絕對的安穩,既然我們都是過客,就該攜一顆從容淡泊的心,走過山重水複的流年,笑看風塵起落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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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是剎那,轉身則成天涯,好似白落梅溫柔的筆觸,兩個持續傾斜的自我漸漸還是失去了平衡,一個將穩定婚姻生活看得很重,希望擁有身心都真正屬於自己的男人;一個已為了這段感情不得不放棄獨來獨往的生活,卻始終還是無法割捨對自由的渴望。然而,沒有風雨躲的過,隨著命運造化弄人,結局如此悲傷如此深沉,他們只是非洲的過客,我們只是彼此的過客,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終究會在某個渡口離散,日與月相互消長,山與水倆倆相忘,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謹慎的優雅的瀟灑轉身,好好道別冷暖交織卻橫亙一生的愛情、夢想與青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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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附上 2017 年這一席美麗的致詞,來自影史最偉大的女演員之一,人美心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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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是誰?好萊塢究竟是什麼?只是一個匯集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們的地方,我在紐澤西的公立學校裡成長,Viola Davis 在北卡羅來納一處佃農的小屋裡出生,後來才到羅德島的 Central Falls,Sarah Paulson 則在佛羅里達出生,被單親媽媽帶到布魯克林撫養成人,Sarah Jessica Parker 則是俄亥俄州一個家庭裡的第七、八個孩子,Amy Adams 的家鄉在義大利 Vicenza,Natalie Portman 則是誕生於以色利的耶路撒冷,而他們的出生證明又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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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 Ruth Negga 出生在衣索比亞,後來搬到愛爾蘭,現在正坐在台下,因為演出一位來自維吉尼亞小鄉鎮的女孩而被提名。Ryan Gosling,就像所有善良的人一樣,都從加拿大而來。Dev Patel 生於肯亞長於倫敦,現在也因為主演一位被澳洲夫婦領養的印度小孩而身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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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萊塢滿是外來者與異國人口,如果你把我們全都驅逐出去,將會只剩下美式足球與綜合格鬥能夠觀賞,但這些都不是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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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位演員,最終的任務就是,進入與我們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裡,設法體會他人的感受。今年有太多太多強烈的演出,不但激勵人心也充滿熱情。其中有一個徹底讓我震驚,並非它很好,甚至毫無優點可言,但它相當有效也盡忠職守,並讓自己的觀眾們捧腹大笑。這一刻,就是一位想坐在我們國家最位高權重之處的人,竟然正在模仿行動不便記者的行為舉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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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在公開場合之下出於本能的模仿羞辱,滲透到我們每個人的生活,因為這就如同變相允許所有人都有權利做相同的事。缺乏尊重招致更多缺乏尊重,暴力言行引來更多暴力言行,當掌權者利用自身優勢霸凌他人之時,我們全都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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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件事,有天我要去吃晚餐的路上,Tommy Lee Jones 問我:『妳覺得能成為一位演員真的非常榮幸,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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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確實是,我們也必須時時提醒彼此這項特權所帶來的責任,那就是設身處地的同理心。我們都應該非常驕傲今晚能共享好萊塢的榮耀,就像我已辭世的好友 Princess Leia 曾經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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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 your broken heart, make it into 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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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你破碎的心,將它變成藝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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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 74 屆金球獎終身成就獎
梅莉史翠普 Meryl Stre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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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反覆思量幾天、幾週之後,還是不吐不快。
前幾天因性別議題沸騰的《#消失的情人節》,對我來說,在性別意識這題需要更多檢視的,是近期造成「現象級」的國片《#當男人戀愛時》。以下論點,僅在上個月看完試片時和身邊友人提過,現在此片票房破兩億台幣,也不會因為這篇文章票房暴跌,該賺的都賺到了,就別扣我「阻礙國片發展」的巨大帽子了。
而這一次《當男人戀愛時》還在院線熱映,應該也就沒有上 Netflix 才討論的罵聲了吧。
——以下有雷——
這幾天陸續看到有討論聲浪指出阿成是「跟蹤狂」,從男性行為來檢視,邱澤飾演的阿成的確比《消失的情人節》的阿泰更為積極、侵略,甚至對某些人來說是符合地痞流氓「可愛」的示好形象,這樣的角色形象與《消失的情人節》類似,但本文先不談此議題,相對於跟蹤狂的粗暴示愛,我認為《當男人戀愛時》真正需要被指出的問題,是許瑋甯飾演的浩婷,其女性形象在導演殷振豪的視角中,全然地成為服務、伺候男性的存在。
簡單用幾句話講完浩婷的角色曲線。開場照顧臨死父親,而後遇上強勢求愛的阿成,相愛後因阿成自私地動用兩人金錢導致分手,分手後空窗等待,阿成回歸之後再度認愛,阿成死後照顧其失智爸爸(蔡振南 飾)。
浩婷幾乎似聖女般,「不斷地」、「無條件地」「照顧」和「等待」男性,為什麼浩婷會如此單一與神聖?若爬梳影像脈絡,編導僅給浩婷一個動機——「無從解釋的愛」,但在編導無力、或是無從(不想)解釋的「愛」的意義中,這樣的母愛完全服務了男性。浩婷所碰上的三個男性,相對意義都帶著「失能」,臥病、暴怒、失智甚至死亡,而導演是有意識地去「利用」女性,去論述這件事——「我愛你所以我接納、照顧你的一切,甚至連你的家人都是」。
必須要說,在這背後,浩婷的個人意識基本上是完全被抹煞、拔除,因此,觀眾看不見浩婷為什麼咬牙苦撐父親的債務與病況;觀眾看不見浩婷為什麼在遭遇真正的危機(錢財散去)時,仍執迷等待將「吃苦自己扛」視作男人浪漫的渣男;而當阿成死亡時,觀眾更看不見浩婷為什麼還無怨無悔地照顧根本稱不上是親人的失智爸爸。這些原因,編導僅卸責且便宜行事地推給了「無從解釋的愛」,而女性對男性「無從解釋的愛」,就深刻傳遞出呆板的窠臼——「我愛你所以我接納、照顧你的一切,甚至連你的家人都是」,但是其中,浩婷的意識空洞到近乎愚昧,血肉模糊到不忍直視。
而上述這些橋段的唯二功能表面、膚淺且可怕。其一在於騙取觀眾的眼淚和自以為是的關心;其二,若願意近一步探究浩婷遭遇的危機(片中稱為愛),背後的象徵意義,是肯認綑綁女性的「父權幽魂」。
從開場至結尾的角色發展,浩婷完完全全成為服膺男性的存在,甚至是臣服約束女性的儒家思想「三從」——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而這些所謂的「美德」,甚至還是浩婷尚未「過門阿成」的結果。這就是《當男人戀愛時》大受好評吹捧的愛情與親情,在我眼中看來,這兩種人際關係最終不過是淪為綁架浩婷(女性)的手段之一。
因此,我不禁要問,在 2021 年的當代,從《當男人戀愛時》回看女性姿態,是否急速倒退?還是這樣的意識形態,透過大眾娛樂載體傳遞而出時,台灣社會仍認為「台式浪漫」四個字就能化解?「不合理、不合時宜的意識形態」並非不能出現,但若沒有加以論述其成因如何服人(我只看到被架空的浩婷)?難道真能以一句「看電影何必認真」草率帶過?
進一步大膽點說,沒有阿成的存在,浩婷或許揮別父親的死亡之後,能順利開設手搖飲料店,成為「前程似錦的女孩」(Promising Young Woman),從這個意義上來解讀,《當男人戀愛時》中的浩婷,比起《花漾女子》中的女性受害者更為可悲。《花漾女子》的女性終其一生在對抗父權,甚至是與自我價值的拉扯,直至死亡,而死亡之後,仍能恣意地做自己,上演「公主復仇記」。
然而,《當男人戀愛時》中浩婷的前途被阿成親手毀滅,編導竟然還將「這就是男人之愛」的形象浪漫化,對我來說,浩婷縱使活著,卻如行屍走肉般欠缺自我意識,就此被禁錮於父權社會,永遠輪迴「等待照顧」下一位「失能」男性,這就是《當男人戀愛時》中告訴所有觀眾——女性的真實意義。兩片對照觀看,死亡的意義遠大於活著,而無論從戲中或是後設的角度來看,某程度上,我會說浩婷早已消亡在男性的剝削與消耗之中。
在 2021 年,長期由男性把持的好萊塢,能看見艾莫芮德芬諾(Emerald Fennell)將女性放在「主動進擊」的位置上,在台灣,觀眾則只能呆看著浩婷,在散場之後說出廉價且不明究理的「感人到哭掉一包衛生紙」,而我卻認為,這樣的不明究理,某程度上是根深蒂固的傳統陋習的幫凶。
而當電影的主題是「男女戀愛」,就不可免地描繪兩個主要角色,但因為在「男人」的大前提之下,編導完全單一工具化了女性的功能性,甚至是取巧地讓女性身陷泥沼,妄想召喚觀眾的同情(事實上以兩億票房的標準來看也真的做到了),對浩婷的想像來說,原來「愛情你比我想的閣較偉大」中的偉大愛情,是指無條件地犧牲、奉獻給男性,這樣的傳統規訓,不是瀟灑的兩個字「啥款」,或是浪漫化「給我一分鐘」能迴避的。
從上述的角度來看,《消失的情人節》、《同學麥娜絲》的性別議題,變得相對可愛。對我來說,陳玉勳流露出的是不知所措的中年異男視角,而黃信堯則知曉處理不了女性角色,乾脆雙手一攤,讓女性具象化為「女神麥娜絲」,成為男性侵淫的對象[1]。陳玉勳與黃信堯,都並非真正想「利用」女性做到什麼,但《當男人戀愛時》的女性本質與積極地利用女性做到的事,比起這兩部電影都劣化許多。
再相對來說,張耀升去年的《腿》反倒有點良心。他意識到男性,尤其是所謂渣男的可惡/可憐,因此讓楊祐寧不斷地犯錯,桂綸鎂則不斷地擦屁股(也和《當男人戀愛時》設計了同樣橋段——男性皆私動用金錢,自以為愚昧的善意能幫助女性),而在男性丟、女性撿的垃圾循環中,桂綸鎂卻尋回自我,端看桂綸鎂在片尾站在升降台上升的影像符號,以及在靈堂前的對話,就可清楚知曉張耀升賦予、點燃女性自身意識的意義,而在這個意義上,《腿》中的桂綸鎂是立體的、是有尊嚴的,當然就此與《當男人戀愛時》的浩婷拉開距離,而且是幾乎是光譜兩端。
最後,我要說的是,無論導演殷振豪怎麼思考角色和文本,我思、我寫與創作者皆無關係也不需有關,我篤信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的作者已死論,作品的話語權不僅限於作者本身,當代已然不是作者掌握單一溝通的方向與渠道,我從我的所思、所想之中理解作品,非從作者希望或引導的方式解讀,而若評論還有一點力量,能成為創作者與觀眾甚至是與自我溝通、對話的橋樑,那就仍然會是我下筆的主因之一。
而「電影不會是與道德分開的」,電影也並非「不須負起任何教育意義」,影像的危險與力量,上個世紀如德國納粹、義大利法西斯到當代的中國共產黨,甚至標榜自由民主的美國好萊塢,歷史上的各大政權都深諳此道,影像當中的意識形態,需要梳理,縱使在高度娛樂化的 21 世紀中,電影仍不可能僅是單純娛樂,電影更是傳遞意識形態的重要媒介,許多想法與思考,就在潛移默化之中,深植人心,引響後世,在這樣的前提下,一句「左膠」誤國、箝制創作自由的指控,是否太武斷與去脈絡?
備註
[1]同樣是四個男性中年危機的故事,丹麥的《醉好的時光》基本上舉重若輕地化解了黃信堯碰上的性別困境,目前還在院線播映。
後記
上個月在寶藏巖的山城廣場,看了「#石岡媽媽劇團」的演出作品《#梨花心地》,這是一齣動人的作品,是近期讓我傾心的戲劇/影像作品之一。與《當男人戀愛時》沒什麼直接關聯,但女性角色勾回了我的記憶。
特別喜歡《梨花心地》的收尾,透過所有女性團員柔韌且堅定地說出「我是女人」劃下句點。這句「我是女人」的女性宣言,同時回應了劇中激進哀嘆的這句台詞——「女人的命,沒有人看到,就像沒有影子的人」,劇中團員以「後設」的角度,褪去農村女性勞工的表徵符號(外衣、男鞋)以及燒毀用文字書寫而成的框架規訓,在完成某種儀式性之後,以全白的衣裳,擊抗了父權幽魂,進而表現女性的各種可能性,這是對自我的肯認,理解女性後的覺知與醒悟,於是在身份認同上,這齣戲的女性從此有了影子。
在這之後,女性可以是妻子、媽媽、阿嬤等等,更可以是農民、工人、老師、詩人、藝術家等等,女性的多重身份在劇場中透過石岡媽媽劇團的身體表現被觀看;透過對白臺詞被對話,劇場的場域也成了有機的雙向互動,這是富含力量的女性作品,女人就是女人。
《梨花心地》是 2021 年需要的劇,全劇緊扣女性在客家農村的處境,探究父權社會下女性群體與「土地」「語言」「婚姻」「家庭」「勞動」「生孩子」等面向的窠臼,時而悲壯、時而哀嘆,但最終是用一種樂觀的態度看待,而並非侵略與報復,更顯可貴。
這齣劇是由一群在戰後走過戒/解嚴、甚至是遭逢 921 災後而成立的大齡女性演繹,每個角色應該都是其真實經歷,她們汲取自己生命歷程,轉化為戲劇,格外動人。進一步對比當代社會,現下男/女性的厭女氛圍,當晚的寶藏巖因為石岡媽媽分外柔軟,療癒人心。
戲劇有如此力量,或說有什麼積極的實質影響,它能撫平災後傷痕,能搖動意識型態,是我在石岡媽媽身上看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