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症女孩】
我叫林嘉善,是一名演員。舞台劇、電影、電視劇、廣告…什麼類型的工作我都會接,可能在很多老闆眼中,我只是一個願意出現在螢幕前,觀眾又對我有印象的雜工。
說好聽點是爭取曝光機會,實際上只是沒有本事去拒絕任何機會。
在這個演藝圈就是這樣,有名氣去拒絕別人的請求就是明星風範,沒名氣就是裝模作樣耍大牌。
不過,我相信終有一日可以成為女主角。一直以來,我沒法得知應該做些什麼,做多久才能達成目標,然而就在今日,我接到一通陌生的來電,就像從天而降…不!彷彿有天使將「機會」綁在箭矢上射向我一樣。
「有一部舞台劇想找妳來演女主角。」打來的人叫唐老闆,他本來經營小生意,最近突然想辦一部舞台劇,連完整劇本都有了。
「是要Casting嗎?」我試過這種情況好幾次了,明明去面試女主角,但實際上人選早就內定了,最後只得到女配角或路人角色。
「呃……不需要Casting了,我們下個月就要公演,時間不夠,妳就是女主角。」
「女主角?我?你確定嗎?」我感到難以置信。
「請問妳是林嘉善嗎?」
「是,我是。」
「那麼確定了。」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你們是怎樣找到我的?」
「我也不太清楚,劇本上有寫妳的名字。怎樣,妳要來嗎?」
「我…可以的,請問什麼時候?」
「現在有空嗎?妳來排練室取劇本簽個合約就可以走了。」
「現在嗎?好……」
掛線後,我看著手機呆愣了幾分鐘,腦海裏不斷重播剛才的對話,我真的要當女主角嗎?為何劇本上會有我的名字?
而我真正擔心的是,他們對於那個真正的、危險的我毫無認知。
我曾經聽一個專業演員說過:「這世上最好的演技,就是沒有在演戲,全心全意相信你就是那個角色。」
所以,我才覺得自己適合做演員。但很多導演和製作人,都因為我的「病」而將我打進冷宮永久不會錄用。
看一看手機的時間,差不多該出門了,反正再想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我匆匆換好衣服後便衝出家門。
「要出門嗎?」我媽聽到我的腳步聲從廚房裏大叫。
「嗯,臨時有工作。」我蹬著腳尖把鞋穿好。
「記得準時回來吃飯。」媽。
「哎…我想應該趕得及。」
「要是妳晚了回來,妳爸又會生氣了。」
「別把我說得這麼小氣好不好。喂!嘉善…」爸把看到一半的報紙褶起來,老花眼鏡滑到鼻翼,他低下頭眼神朝上地看著我:「帶把傘子吧,今晚會下雨。還有…面試加油。」
「嗯!我出門了!」我穿好鞋子,便蹦跳著出門。
******
「不好意思…我想請問唐老闆在嗎?」依照唐老闆的地址來到排戲室。
「哦~妳就是林嘉善吧?我叫牛佬,是這套劇的副導演,我帶妳去見導演唐老闆吧。」
我跟隨牛佬去排練室的角落,一個身形龐大的中年男人眼神深邃地看著劇本,他穿著有點不合身的全黑西裝,肚子的部位鈕扣快要被撐破。
我還留意到牛佬與唐老闆都穿著同一樣式的服裝,牛佬穿得像社團大哥一樣…
「阿唐!女主角來了!」牛佬一叫,導演馬上回過神來。
「哦~唔,很好。」唐老闆從上到下打量我:「妳有什麼問題嗎?」
「咦?」
「我們決定找妳做女主角,妳對這套劇有什麼問題嗎?」
我連劇本都還未看啊,會有什麼問題,我將吐糟吞回肚裏。
「我想問,男主角是誰?」我。
「哦!關於男主角這方面…」唐老闆用力搔抓頭皮,以求救的眼神瞟了一眼牛佬。
「我們還未找到男主角,暫時只有幾個後台的工作人員,男的叫小白、女的叫小黑。劇本已經完成了,妳可以帶回去看一下。」牛佬揮弄雙手:「喂你們兩個,過來跟女主角打招呼。」
小白是個身材嬌小的男生,一臉陽光氣息,聲線卻很宏亮,:「嘉善姐!早!」
「別這麼大聲啦。」牛佬。
「嘉善,我們可以做朋友嗎?」小黑是個嬌小的女生,說話時像小鳥一樣,水靈靈的眼睛仰視著我。
「當、當然可以,這段日子就要各位多多指教了。」我。
此時,手機響起,是父親打電話來的,我向各人點頭,便走到一旁接聽:「喂?」
「妳把傘留在家了,今晚外面會下雨。」爸。
「哎!剛才出門太急所以忘了,不過我應該很快就回來。」我。
掛線後,才發現小黑拿著一套戲服站在我身旁:「導演叫我幫你度身,會為妳訂造服裝。」
「對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排戲?」我攤開平舉雙手讓小黑幫我量度尺寸。
「唔,我們還未找到男主角,所以妳先熟讀劇本,把男主角幻想出來對戲吧。」牛佬。
「幻想?!」我被這個詞彙觸動到了,全身猛地抖了一下,身旁的小黑也嚇了一跳。
「有問題嗎?」牛佬。
「沒、沒有,那…我先回去了。」
坐車回家途中,我把劇本拿出來看,通常我會先大概地快速看一次,瞭解劇情後在腦海先塑造出每個角色的個性,然後再細讀當中的對白。
但這…也許是我看過最奇怪的劇本,讓人在不知不覺間投入在故事中,故事講述一個男生與女鬼在住處的生活點滴,最後男主角得知他跟女鬼的前世關係。
「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我被巴士司機猛力搖晃才回過神來,所有乘客都下車了,巴士也停泊在總站,關掉了引擎。
「人生啊,總會遇上很多不順心的事,笑著撐過去就好了。」司機在我前面側身坐下,給我遞上紙巾。
下意識接過紙巾,我才發現自己哭得淚流滿面。跟司機道謝後,我下了巴士,背脊被汗水沾濕而變得黏稠,幸好有清涼的晚風迎面吹拂過來。
我一邊回想著劇本一邊從總站漫步回家,在腦海中慢慢建構出男主角的形象。
「我回來了。」我。
「怎麼這麼晚?晚飯都放涼了,妳去廚房拿出來吧。」母親。
「知道了~」我。
「對了,面試有結果嗎?」父親坐在餐桌,仍舊看著那份報紙。
「嗯,導演選上我做女主角。」我。
「嘩~那太好了!」父親。
「不愧是我的女兒。」父親笑起來眼角皺紋變得更明顯了。
吃過晚飯之後,我便返回房間打開劇本,看到女主角的位置寫上自己的名字,感覺一點也不真實呢。
*******
排練室,稍早之前。
「今天就這樣吧,你們收拾好東西先下班,我跟導演還有事要聊。」牛佬。
「知道。」小白。
「這手機是誰的?」小黑從試身室跑出來,手上拿著手機。
「是剛才林嘉善留下的吧?」牛佬。
「那怎麼辦?」小黑。
「我記得她住在我家附近,我去拿給她吧~」小黑。
「要我陪妳嗎?這麼晚太危險了。」小白。
「有妳陪才最危險…」小黑說畢就拿著手機離開。
小黑是個路痴,看手機地圖總是往反方向走,她在附近徘徊了好一陣子,卻在巴士總站竟發現林嘉善一個人坐在巴士上。
巴士已經停泊在總站,也關掉了引擎,車上的燈全都關了,大概是林嘉善坐在最後排低著頭,巴士司機沒注意到她。
周圍都找不到司機的蹤影,小黑只好走過去拍打車窗想喚醒林嘉善。
「嘉善!妳睡著了嗎?醒醒啊!」小黑大叫。
林嘉善誇張地抖了一下,抬起頭,哭得整塊臉都濕了。她呆望著前方說話,但她前方根本沒有任何人。因為隔著車窗,小黑聽不到她說話的內容。
林嘉善下車了,小黑心頭一凜,猶豫該不該走過去叫她,但又怕她有危險,所以便遠遠跟隨在後面。
小黑一直跟著林嘉善回家,她住在一棟平房的地面層,眼見她快要開門走進屋內,小黑決定硬著頭皮走過去。
「嘉善,妳把手機留在排練室了。」小黑大喊。
可是,林嘉善好像沒有聽到,逕自走進屋內。小黑追上去後,發現家裏沒有開燈,周圍漆黑一片。
「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晚飯都放涼了,妳去廚房拿出來吧。」
「知道了~」
「對了,面試有結果嗎?」
「嗯,導演選上我做女主角。」
「嘩~那太好了!」
「不愧是我的女兒。」
靠著街燈的光透射進屋內,小黑依稀看到……
嘉善一個人坐在飯桌,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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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工作紙段意 在 藝文青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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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號 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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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試解剖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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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朋友說我性格與某某不同,某某是楊受成,我是謝霆鋒。當然他的類比重點不在於外貌,他補充:楊受成擅於交際,謝霆鋒習慣被人崇拜。某某一年幾次,不止是過時過節,總會想起他,即或生活、生意再沒有交疊,也會送上禮物,寫上感人的話語。我說我不懂,也不太願意交際。他說:「我明,但謝霆鋒都要變。」凌晨的對話開展起來,斷斷續續,談到送禮應酬,談到收禮者會感到被重視,對自身有利無害云云。關了燈我竟然一夜無眠,朋友的說話擊中了自己心頭某處,反複思量,衡量了利弊之後,轉而問自己到底想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後來,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長袖善舞,我懂得基本禮貌,但討厭「儀式」,也順帶討厭「儀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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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想起這些年的公司聚會,我總是歡喜到場,行禮如儀之後,就自行站到後排。我在自己同事、好友身邊卻非如此,心底裡我還是頗喜歡熱鬧和大型聚會。但只要是同事、好友以外,就有坐立不安的感覺,總覺得寒暄之後,最多的只是表面的客套。有一年,有個前輩悄悄對我說,另一個長輩曾對他說,新年不見我主動提起去他家拜年,覺得我不懂這樣的「儀式」,頗為失望。聽罷我有點驚訝,然後回想起當年新春,我除了與自己團隊辦了春茗之外,放假三天竟和家人飛去韓國避年。別人來我家拜年送禮我都一一婉拒,生怕別人要張羅禮物,自己更是不願主動提出去人家拜年,只怕自己一番好意,卻對別人構成壓力。中國文化說禮多人不怪,但如果交情未至於彼此知心,送禮的動機、禮物的價值、送禮後的回禮,一切繁文縟節都是細碎但繁瑣的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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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還討厭這類細屑和繁瑣。有年我曾經叫助手準備新年禮物,還特意印上賀卡,連豔紅的紙盒也是特意訂造、自行摺砌。密密麻麻寫了長長的名單,準備妥當、送出之後,陸續看到別人公開感謝的帖子。有天我才突然想起,有幾個重要的人物竟然遺漏了!當初的送禮名單想得不周全,後補又不是,但如果他們看到別人的帖子,心底肯定不是味兒。最後只好不了了之。這年的「新年送禮大計」最後以失敗告終,也從此怕了這樣的禮節,不想再次勉強自己、傷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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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不太熟悉的朋友相約,我也總是匆匆到場、早早言歸。晚飯後的唱歌、喝酒直落我統統不合,久而久之他們笑稱我是「灰姑娘」。我私下對熟悉的朋友說,我情願回家打網絡遊戲。而不熟悉的圈子世界,話題都離不開金錢、物質,要不炫耀、要不吹捧,一席話興高采烈,但都沒有營養。而我在自己的團隊裡,總能擔任很「自己」的角色,有話直說,而他們的話題除了金錢、工作,也許因為年少,還有夢想的追求、愛情的想像、生活的觀察。這些不著邊際同時不夠貼地的內容,反倒很合自己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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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以為我八面玲瓏,想是擅於交險、長袖善舞的人,實則不然。我懂得看人眉頭眼額,但我討厭不必要的應酬交際,總會想方設法提早離場。當晚想了半夜,楊受成和謝霆鋒,在我心中橫亙像一條長長的樑子。第二天下午,我竟然收到某某送來的禮物,彷彿再次印證了朋友對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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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的對話有一段如下:「我知唔係你性格,但唔鍾意都要試下,對你好大幫助。你識咗一個人,呢個人對你有用,你想用佢幫你。Between 識 and 用之間,你就係需要做少少嘢,禮物好,食飯好,幫佢好。到你用佢嗰陣,你唔使開口佢都會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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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後,易地而處,我才想通成人的世界太多這樣的計算,精準無誤而且合乎人性。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為別人伸出援手,不因為他送過禮、給過我好處,而因為這事於我而言是正確、是該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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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一堆話,雜亂無章。希望透過這文了解自己多些,寫罷重看,又覺得這樣的論述表面清楚了,卻又複雜了很多。想起當晚我最後不負責任地總結說:
「但我總是故我,覺得明白的就會明白,不明白的多說無益。」解剖實驗失敗了,但起碼確認一點:解剖的人的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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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解剖〉
文/林溢欣 @yylamjay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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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號《藝文青》已上架,可在7-11便利店、OK便利店以及各大書報攤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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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有顆孤獨星:向1.5致敬》
這是最近在看的書,張曼娟的《天上有顆孤獨星》,透過白話的詩詞賞析,袒露孤獨的情境和價值。
值此同時,我也正和閘門1.5的爻辭奮鬥,塗塗改改,四處碰壁,寫著寫著昏睡過去,醒來時已是深夜。跑去廚房倒水喝,後陽台望出去的夜空黑壓壓的,沒有月亮,連星子也看不見。
握著水杯,突然想起了書的封面上,是這麼寫的:「天上有顆孤獨星,照亮世人獨行時」,某部分很接近心內深處,對於1.5的感受。
「1.5位於我的天王星,處於並列相位,也就是課堂上Joyce形容的『星星人』,一次具備上升與下降的特質,完整展現1號閘門鮮明又兩極的色彩。這也是我唯一位於5爻的閘門,如同浪蕩的梟雄流落在四爻村,年輕時,梟雄不聽勸管,白天黑夜,攻城掠地、鑼鼓登台。慢慢長大後,梟雄總還是壯年樣貌,只是變得安分,心裡覺得,沒有非打不可的仗,也不再貪慕舞台。如此踽踽獨行,少時荒誕、中年恬淡,把周遭的聲浪都走遠了,沒花太多力氣,前路卻寬拓起來。因為,這條路,是通往本來,不必去到大家投射的未來。梟雄投入許多時間,想證明武力蓋世無雙,殊不知光這麼存在著、前行著,已經是一種獨一無二了。」
把原本寫的爻辭刪光,我快速寫下這些文字。花了兩晚的時間摸索條爻,真正寫到心坎,只用了一杯水的時間。為什麼有時會覺得Ra寫的爻辭很隱晦高深,看看我自己對於1.5的體悟,想必也很多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現在我完全懂了,我們懷抱著對五爻錯誤的想望,來設想祖師爺爺的爻辭白皮書,以為是標記注音的國語字典,怎知拿到大英百科。可,這就是五爻,我們只能是自己原本的樣子,當認清這件事,保持真實,根本不用常常出兵,安安靜靜把自己做好,五爻以人生際遇的起伏動盪作為榜樣,就足以拯救坐困愁城的人。
我很慶幸,五爻座落在這個看似開天闢地的1號閘門。隱隱約約在提點我,如何與世間相生共處的智慧。過去,總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有「創意」的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奇怪的、一直跟全世界反向對幹的人。不知道為甚麼,我就是會這麼做,而且,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
我一路看著超齡的書,小學四年級參加全縣作文比賽,作文題目是「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老天鵝啊,這是甚麼爛題目,打從心底覺得迂腐,於是寫了一篇「人生,就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夢」來做為反諷,夢裡任生平,內容之萎靡,狠狠打了一記大耳光在評審臉上。
公布名次的時候,我很清楚名單裡面絕對不會有我。帶我去比賽的老師是個好好先生,圓鼓鼓的臉龐寫滿了對我的鼓舞,告訴我再接再厲,我永遠是他心目中最好的。
我嘴上說著抱歉讓大家失望、果然技不如人的虛假的話,內心暗自冷笑,不知道老師看到我那篇文章會有甚麼反應,我才不是甚麼明日才女,我只是個不期待明天的賣火柴女侍罷了。
上了高中,又有機會被推派成為演說代表。題目不記得了,好像是類似what ca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的勵志題目。我一直很喜歡這句話,但懷疑所謂”stronger”的定義,不完全是人們以為的正面意思。我在打擊霸凌輕視之中,最終學會了冷漠。
學校給了我一些正規的演說訓練,包括姿態、語氣、還有講稿的起承轉合。我真心覺得愚蠢。我不需要那些東西,對於這個題目,我有我想說的。
來參賽的都是一時之選,她們的表達精準又深入,內容也很切題。到了我上台,我把麥克風從架好的高台上拿下來,握在右手,準備好要歌唱的架勢。第一個評審露出驚詫的神情,其他的清了清喉嚨、推了推眼鏡。我看看全場,大家有的張開了嘴巴,有的忘了眨眼。彷彿在看一個沒有穿褲子上台的人。我只是想以舒服的姿態來表達我的觀點,中間還唸了一首詩,來詮釋甚麼叫做what can't kill you makes you stronger。
主未曾應允天色常藍,一個人在驟然變天的日子裡,會有哪些轉折、苦楚、埋怨,最後學會和惡雨對抗,習慣老是濕透的鞋襪,這些事實,才是真正的血肉。我不想只是歌頌強壯。強壯需要付出不為人知的代價、強壯也有很多不同的樣子。我們為什麼只鼓勵屢仆屢起的強壯,委身臣服也是一種強壯。
我的行為,老師並不欣賞,說我原本應該有更好的分數表現,光是把麥克風拿下來,就已經失去拿牌的資格,因為我破壞了規矩。
我並不在乎得獎的榮耀,讓我感覺有一點貢獻的,是看到後面參賽的選手,也有幾個改變了策略,把麥克風拿在手中,整個人柔軟下來,志在發聲,不拚奪牌。我聽得出來,她們也更改了部分演說內容,雖然不符合演講規範,有甚麼會比訴說真心,更為可佩可感?
我的青春歲月,也許被1.5的火星上升相位主導著,充滿「強大自我的頑強展現」,有一段時間,我是學校的風(問)雲(題)人物,大家都知道,有一個會寫很多字的女生,看起來柔和無害,開口卻能講出憤世駭俗的話來,大家看著我的眼神,帶了一點遙遠的崇拜。對於能交到一些朋友,我感到欣慰,但不知如何處理那些「崇拜」。
我陷入沒完沒了的憂慮,擔心再也寫不出任何有趣的東西。所以,我創作偏激又生硬的小說,連自己都迷失在故事軸線中,那些圍繞著我的人說,這是奇作,應該去報名文藝獎。小時候參加作文比賽的冷笑,再次響徹心中雲霄,沒有啊,我根本是亂搬一氣而已。那些文字,全無核心思想,只是擺著好看的陶瓷娃娃罷了。下降相位的「怪癖阻擋了延續性」,我再清楚不過了,為了特立獨行而特立獨行,心裡有說不出的疲累,覺得沒有人能理解、也害怕被人看穿。
大學畢業後,我形容自己像是從沒有出過道、就已經過氣凋謝的作家,進入販售「創意」的產業,平時埋首新聞稿,書寫創作呈現荒廢狀態。除了應付難纏客戶的驅力幹勁、以及面對荒廢專案的探奇心態,還能窺見1.5的影子,我感覺,過去從文字感受到的豐沛動能、還有無比歡樂,宛如白駒過隙,一去不再返了。
直到我接觸了人類圖,我的心靈導師Sina Ma形容,根本等於為那些擱淺在妳心裡的文字,找到再出航的港灣。沒錯,課程、工作坊、夥伴時段、哪怕是天書爻辭,都為我重新點燃創作的欲望。白天工作顧小孩已經疲於奔命,夜半停不了地寫,有時草草畫在紙上,有時洗澡前匆匆打在手機裡。
許多人問我類似的問題,妳要出書嗎?還是要經營網紅副業?目前沒有,我不想為了特定目的而寫,這是投射的開端。我寫,純粹為了自己,也獻給來這裡觀看與休憩的人。
又有許多問題是,妳會不會在意粉絲人數,按讚分享點閱那些?曾經在意啊,很難避免這種心理陷阱吧,不過很快就釋懷了,我知道怎麼投廣告衝人氣,但我不想這麼做,能夠維持這種,在相對安靜的場域、和大家保持相溽以沫的熱絡,就夠了。我不是神,只是平凡的人。經歷過一點事,有點想法,如此而已。
「獨特,並不代表要成為最好的那一個,而是意會到,自己是唯一的那一個。當能做到『展現靈感而不受限』,不拘泥世俗觀點、不迷惑外界評價,不逢場作戲,不對號入座,察覺、認知、揮灑個體的獨特,專注於此,向陌生又遠道而來的群眾顯示著:我忠於內在,勇於真實。這就是最大的意義。至於,能否青史留名、源遠流傳,並不是現在要擔心的事,時間,會證明堅守『獨特』的價值。」
以上,是我對於閘門1.5並列相位的結語,也當成向過往輕狂的自己,致上最敬禮。
我懂得妳,所以不需要再勉強假裝了。禁錮在心尖那側,血肉模糊的繩結,我們一起鬆綁吧。讓心裡的星星,閃爍著自己的歌,為更多獨自行走在本我路途的人,相應和。
*圖為NASA去年為了慶祝「哈伯太空望遠鏡30週年」,首次開放查詢每個人「生日當天」的宇宙星象,我擷取生日那天的影像來作為主圖。有興趣的朋友也可以點選連結去查找:http://go.nasa.gov/3bn7E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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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時許的荔枝角道,繁忙得很。車子也好,行人也好,都絡繹於途,遊竄於大街小巷之間。步履匆匆之間,有數雙腿駐足於一間小店門前。頭頂上的紅色小簷篷,殘畫着「金鳳大餐廳」數個黑字,默默為簷下的老人遮擋着陽光。店前的鐵閘緩緩上捲,一整塊落地玻璃被老套的白紗窗簾覆蓋着,右側玻璃門亦掩了一層薄紗,透出了點點昏燈。門前數人見狀,急忙鑽入店內,自顧自的坐於紅啡色的皮卡座位上,見未有員工上場,就徑自走到水吧前倒杯水,又回到自己位置靜侯,分明是老顧客。說老,又何止是人,還有這家小店,一九六九年開辦至今,屹立五十載,店主都已經是蒼蒼老人,八十有幾。老店兒啊,早就交予兩名女兒打理。時代轉幾轉,店子裏的桌椅﹑磚牆﹑擺設,一切恍如初,但最難得不變的,是那份炊煙裏的情懷。
有一種文化
小店算是方寸之地,左右兩排卡位之間,放了圓枱三數張。粉肉色的牆身在燈光映照下,都呈了暗黃色。分針指正了下方,剛好是十一點半,員工紛紛從後廚房步出,替席上客人落單。尚未到正午,已經人人點了一份扒餐,餐牌上亦沒有太多選擇,也對,反正來到這裏,大家都屬意鋸扒,而且是大件夾抵食的港式牛扒。此時,一名戴着眼鏡的短髮女生,手托着三份扒餐,逐盤送到客人面前。右方的老伯伯自動執起餐紙打開,擋在身子前,主動跟女生表示要黑椒汁,只見,她把銀壺裏的醬汁倒到燒紅的鐵板上,「喳」一聲,香氣四溢,白煙裊裊上升,還有點嗆鼻。見老伯高興地大口吃肉,女生趕忙為其他客人做着相同事情。不說不知,她其實是小店的兩位太子女之一,妹妹Noble 。
見招呼了大部分客人,隨即步回廚房。她當然不是廚子,但也事事親力親為,落單﹑出餐﹑收銀,甚至於廚房打雜。她一點不介意,因為她從來沒有看高了自己身份,倒是把小店當作自己家裏一樣,她笑言:「當你落手落腳去做,你會更明白客人同同事,佢哋嘅角度,需要啲乜,甚至辛苦嘅地方,會更了解呢度。」不是嘴裏說說,講起牛扒,她也真是頭頭是道。首先,港式牛扒的肉類都不是上等貨,貨品都來自紐西蘭﹑澳洲﹑加拿大或巴西,來貨後都要先檢查肉質,起碼要屬中品。接着拍鬆肉質,然後醃製。跟新鮮牛肉不同,新鮮肉愈早吃愈好,醃製過的扒類要隔夜才好吃,醃製中的肉扒都要雪藏,放一個晚上,隔天才可以煮用。繼而,煎扒的成數很重要,如客人要吃五成熟,就不能過熟。這類扒餐最重要的,就是鐵板。
鐵板要先燒紅,一來為食物保溫,二來為了香氣四溢。薯菜放底,扒放上方,表面會鋪放大量蒜茸,因為蒜味會令牛味更突出,跟牛肉很配。醬汁有黑椒汁及燒汁,每天新鮮熬煮,用鐵板上菜,淋上醬汁時會更香。此時,兩份扒餐已經完成,正當Noble執起食物之際,一名同樣戴着黑框眼鏡,直髮及肩的女生步進廚房,快手地拿走了兩盤鐵板,送到客人跟前。她同樣是小店的太子女,姊姊Mary。一旁的老侍應見有餐送到。即為其淋上汁醬,Mary則在一旁解釋:「我哋想做到色香味俱全,首先你見到外表,然後淋汁有香味,跟住先食,咁就係最正宗嘅港式扒餐。」說是賣花讚花香,她們也是老資格,因為此港式鋸扒文化,小店的老店主「阿叔」,可算是始祖。說着,她的目光就落在牆上掛着的舊照。
有一種廉價
照片已有點泛黃,但阿叔與蔡瀾的靦腆笑容,仍舊清晰可見。旁邊數個紅字更為顯眼「金鳳亞叔牛扒大王」。這位牛扒大王的宗旨是,做一般人吃得起的港式牛,這說起來,又是一個老故事。
一九四八年,十二歲的阿叔來港投靠姊姊,因為沒有能力賺錢,姊夫嫌他白食白住,藉機打了他一記耳光,結果他便離家出走。後來,他在酒店做學徒,努力學懂了英語,更拜了一個鬼佬廚師為師。喜獲賞識,他有機會去了外國深造廚藝,後來回流香港,就於太子開辦了這家小店。只是,最初阿叔賣的,並不是港式牛扒,而是酒店高級貨,一塊牛扒相等於平民半個月的薪水。這個地段賣高級牛扒,生意當然不會見好,更淪落到房租也付不起,被迫於鋪頭留宿。最後,連薪水也沒法付了,兄弟倒也不錯,願意分文不收地工作,但阿叔始終過意不去,惟有請夥計離場。於是,小店只剩下他與兩個夥計,由廚房﹑樓面﹑打掃﹑洗碗都要自己下手做。
終於有一晚,他於床上輾轉反側之時,想到了太子區,鬼佬遊客甚少,只有老街坊,但街坊又如何吃得起貴價牛扒?因為當時香港人很少吃西餐牛扒,大多在酒店或有錢人才吃得到,他就想到一個主意,將價錢定得低,改用中下貨,好讓大家幾塊錢就嘗丁扒餐,更加送西湯﹑麵包及飲品,實行把外國牛扒變成港式牛扒,平民不用去酒店,不懂點餐又不知道是甚麼,成為了現時人人吃得起的港式牛扒文化。結果如他所料,小店天天爆場,至今不變。阿叔為自己的牛扒及餐廳而自豪,舊時的熟客都知道,他曾把整條牛扒抬出來演講,跟客人講解牛的部位,如何烹調及食用。只是,後來年紀大了,也就慢慢退了下來,畢竟時代不同了,現時在網上已經沒有甚麼看不到了,老人家也要交棒予新一代。
有一種承傳
回過神來,午市稍過。姊妹二人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吃午飯。她們不約而同地吃着豬扒,因為這承載着她們的童年回憶。從小到大,二人都習慣了回來店裏幫忙,別以為她們牛扒任食,其實二人的母親都不准她們吃牛肉,故只能吃豬扒,吃飽了,還要幫忙工作。Mary身為大女,做的功夫較多,落單﹑水吧﹑收銀都不成問題;至於當時人仔細細的Noble,因為覺得爸爸很早開工又很晚收工,為見爸爸一面,甫放學就跑到店裏跟着爸爸,經常在店裏行來行去,猶如半個家。她笑着憶述:「到我大啲啦,就企喺門口派籌,有啲客人扮見我唔到,直接推門入嚟,然後我就好可愛咁追住佢哋,你幾多位啊?」因為這緣故,她跟客人也特別投契,不時都有客人認得她是太子女,問她阿叔的近況,她通常會回答爸爸身體很好,接着熟客又會問:「為甚麼他不來店裏走走?」她就直言,阿叔已經八十多歲了,作為女兒不願他辛苦,有些客人跟他不熟,會吩咐他工作。自己辛苦倒好,爸爸是時候享福了。
也許是自小培養,她們對這些工作,都不會嫌骯髒及辛苦,Mary更加享受與同事相處的時光,畢竟很多同事都工作多年,看着她長大。她記起,自己二零零五年正式回來接手,當時爸爸還未退休,姊妹二人剛來工作時,元老及長輩全都在此,她們也沒甚壓力,相處融洽。只是,工作難免辛苦。然而,金鳳養大二人,她們覺得責無旁貸,因為阿叔年紀大了,看見爸爸花了那麼多心機及時間,整個人生都為了鋪頭,為了家人而奮鬥,實在不忍小店就此結業。二人眼神流露出堅定,表示要將港式牛扒文化傳承下去,將爸爸一直以來的宗旨延續,Mary站起來道:「大件夾抵食!最緊要捨得畀客人食,只要夠出糧同開支,其他都冇所謂啦!自已開心,過得自己過得客人。」小店下一年就是五十周年,香港做到五十年的餐廳的確不多。Noble附和着:「細個好多呢類扒房,慢慢發覺愈嚟愈少,然後發覺自己仲做緊,唔錯喎。」
她們的心願就是,將港式牛扒一直保存,希望有一天成為百年老店。
願炊煙,緊緊守護着這一份情懷。
金鳳大餐廳
地址:太子荔枝角道102號金鳳樓地下
電話:2393 6054
營業時間:11:30am-11:30pm
詳情: http://bit.ly/2LnvBct
採訪:黃寶琳
攝影:胡浩賢、謝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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