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對你們的生活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呢?
停班停課帶來的不便與經濟壓力是必然的,但眼下無法立即回到過去的日子,已經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實;延長一次、兩次、第三次......。我們都知道,這可能也不是最後一次。
但生活還是得過,如同我昨天發的《老人與海》;再困難的日子也不要認輸,別去看你又失去了多少,去想想你現在擁有的可以用來做什麼。
最近在讀一本書《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裡面是作者房慧真所撰寫人物專訪。
附帶一提,房老師過去是壹週刊的記者,現在則是非營利網路媒體《報導者》資深記者。若不是因為閱讀這本書, #壹週刊、 #蘋果日報,在我既定的印象裡,就只是會報導藝人花邊新聞的垃圾媒體而已;若不是因為閱讀這本書,我不會知道原來自己那麼膚淺。
離題了,心情隨筆可不能寫太長啊(笑)
《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第一篇人物專訪,是香港知名作家 西西;她現在已經高齡83歲,從初中起就開始撰寫小說、散文或新詩等作品。
在我出生的前一年,1989年,西西老師因罹患乳癌而住院接受治療,但手術的後遺症是讓她的右手失靈,從此無法再寫字;那個年代當然不會有電腦可以打字,全部的作品都是她自己手寫。
右手失靈後,西西老師開始練習用左手寫字,並且繼續出書;為了幫助右手復健,西西老師也開始學習手工藝縫製玩偶,在她後期的著作中可以看見縫紉的元素。(留言附上維基百科查來的著作)
西西老師的右手失靈多少可說是醫療疏失,當年也有些朋友建議西西老師向醫院求償,畢竟對作家而言,不能提筆寫字那是多麽大的創傷。
但西西老師只是一句:「無所謂囉~」
我不是當事人,我只能夠去猜測不求償是為什麼。一但決定求償,可能要面對的就是走法律途徑,那絕對不會是三五天就能了事的,且最後的判決也不一定會得到賠償。
更重要的是,即使獲得賠償金,能換回健康靈活的右手嗎?
那太費時,也太損耗精神了;我若是西西老師,我想我也會選擇不求償吧。
右手不能寫字,那就先暫時用左手寫吧!可能是醜了點,但還是寫得出來的;畢竟手只是工具,用來創作的腦袋沒有受損就不用擔心無法寫文章。
反正都是得復健的,縫製一個玩偶就創造出一則故事、集結成一本著作;右手壞是壞了,但也因此獲得了許多不是嗎?
我自幼喜歡閱讀,特別是長篇小說,可打從我17歲生下我們家長子後,我就一直不斷地工作賺錢養自己;忙碌於生活,就為了那一口飯吃。閱讀變成了奢侈的休閒娛樂。
最初是沒有閒錢能夠替自己買書,而我的社交障礙也讓我始終不願意踏進圖書館;隨著收入提高,開始每個月能多個幾百塊錢閒錢購書了。但因為當時的興趣是健身,所以每次入手的也都是健身相關書籍居多。
接著我成了一名自由教練,那兩年可說是我整個人生中經濟壓力最小的階段,只是當時我正處在躁鬱症最嚴重的時期,工作以外的大半時間都是在發呆中度過;當時買了不少心靈勵志類型的書籍,希望自己能夠走出躁鬱症,但最後那些書都是被放在書櫃上長灰塵。
透過個體心理學走出躁鬱症這段故事講過多次了,今天就先不說了,我只是想跟大家分享自己走出精神疾病靠的就是像西西老師這樣的心態:「無所謂囉~」
困境,你就是遇到了。你閉著眼睛它還是在你面前;你辱罵它也還是在你面前,唯有你去試著解決它,才有可能逆轉它。
從我開始實踐個體心理學後,我就很努力的讓自己活在當下;我把每一天所要面對的問題都分類好,立即能解決的為優先;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完成的次之;今天肯定處理不了的問題就擱著明天再說。
好比說當時的我還在持續服用精神疾病的藥物,醫師曾經說過我必須一輩子吃藥,因為精神疾病藥物不是用來治療,而是用來控制的;我曾經為此感到很絕望,好像註定要當一輩子的神經病了,越是這麼想,我的行為就越像一個神經病。
「什麼時候能停藥」,這不是今天能夠解決的問題,先放著等明天再來思考;「訓練課表是練腿」,這是今天能就解決的問題,但因為訓練時間是固定的,時間還早所以繼續想想在這之前我還能做什麼。
「把今天來信的合作廠商邀約全部回覆完」
「把今天要上課的學生課表先拿出來準備」
「明天要煮的食材先拿到冷藏退冰」
「先把中午跟晚餐要帶的便當煮好」
「補一下廁所的衛生紙」
「挖貓砂」
以上這些就是立即可以做的事情,躁鬱症的期間我每天都很不開心,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順利,我認為生活總在跟我作對。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回信給那一個月前來信的廠商說我願意合作,結果廠商說他們找到其他合適的人選了。
想準備中午跟晚上的便當,打開冰箱裡頭只有幾條有點乾掉的紅蘿蔔,冷凍庫裡頭的肉放室溫退冰來不及,走水退冰又會變難吃;說好要飲食控制,結果最後又吃麥當勞,難怪瘦不下來,妳真是個廢物。
騎了半小時的車到教課地點,學生已經自動自發地在熱身,但我卻忘記帶到她的課表,只能憑印象去回想到底開了什麼給她。教課一整天身心俱疲,亂吃了一天又腸胃不適,趕回到家上完廁所才發現沒有衛生紙了。
諸事不順的一天終於要結束了,我現在只想躺在床上放空,我真的好累。結果走進房間就看見床單上面有一條貓大便,那是我的貓在抗議著他們的廁所太髒了。
真的是生活在跟我作對嗎?
這些小事明明都是我可以避免掉的,但我在能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在幹麼呢?
我在煩惱著自己的躁鬱症什麼時候才會康復;我在煩惱著什麼時候才能夠完全不用吃藥;我在煩惱著當時的男友為什麼要一直跟其他女孩那麼曖昧;我在煩惱著自己究竟要表現出多麽的不開心,男友才會明白他讓我多生氣。
我把時間全都浪費在無法解決的大問題上,以至於那些可以解決的小問題全部累積成巨大的負面能量,最終把我壓垮。
我現在是怎麼走出躁鬱症,甚至在醫師的同意下,已經超過三年沒再繼續服藥了?
我只是不再去想自己的病什麼時候才會好,不再去想自己的藥什麼時候才能停,不再去想為什麼他人總要做出讓我難受的行為;時間到了我就回診,時間到了我就吃藥,不想再繼續互相傷害下去了所以我提出分手。
就這樣而已。
躁鬱症是躁和鬱的兩種極端,鬱期階段我會情緒低落到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而到了躁期又會因為過度的亢奮與衝動做出一些不明智的決策;過去我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去善用自己的疾病,我只想擺脫它們,但能不能擺脫精神疾病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意志力有辦法控制的。
所以現在我是跟躁鬱症和平共處,利用躁症期間的精神體力大量創作,在這個階段裡我每天只需要睡四五個小時就足夠,且腦海會有源源不絕的靈感讓我創作。
鬱期的情緒低落與悲觀就拿來處理合作邀約,這個階段的我會比平常想得更加深入;我接下這個產品對我的形象會不會造成影響?我的粉絲們能夠接受我推薦這個品牌嗎?廠商提供的合約當中是否有些條文不合理?
這些問題如果是在躁症期間想的話,我可能就是直接簽名蓋章把自己賣掉了。
不論是精神疾病也好,或是現在的疫情哪都不能去也好,總有自己當下可以做的事情;除了怨天尤人罵藍綠怪政府詛咒那些不聽話至今還在群聚的人之外,你一定還有其他事情能做。
只要在這無法工作的期間、損失金錢是必然的期間,你有獲得其他過去沒有的收穫,那這些時間就不算浪費掉了。
那麼,這期間我都在幹麼呢?
我都在看小說啊。
前面就說了我很喜歡看小說,但以前有時間看時沒錢買,後來有錢買了沒心情看,現在這可是難得的大好機會啊!
除此之外,還有每天不厭其煩地向香吉士提出邀約,他也受到疫情影響休假變多了;我們這兩個月的相處時間,可能比這兩年交往期間還要多,反正今天拒絕了我就明天再問嘛,他明天休假喔~
楊梅香吉士 今晚咩修幹謀?
#花花的心情隨筆
在水裡寫字咒術 在 拎杯是大叔啦!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很多年以前在GQ上面發表的一篇文章這是追憶我那逝去的青春。
達叔走了,某種程度是帶走了我小時候,萬人空巷楚留香的那個港劇年代。
在我的記憶裡是把那個留著兩撇小鬍子,行俠仗義的俠客胡鐵花,跟周星馳年代,詼諧逗趣的達叔,分開得很徹底的。對我來說這是兩個人。
港劇陪著我走過無憂的青春年少,也也透過龍祥陪著我打發在中年創業,適合發呆舒壓的無聊夜晚。
實不相瞞,小弟我~~就是人稱玉樹臨風勝潘安,一朵梨花壓海棠的小淫蟲
Ps:大叔接下來的文,可能很多年軽的讀者,需要透過google才能了解我在說什麼,不然心裡會有很多‘哈囉’的問號?
但這是公平的,因為大叔們,幾乎每天也都必須在google上,才能了解你們在説什麼’哈囉‘。
大叔出生在1970年代成長在80、90。一個經濟起飛,藝術、娛樂、唱片、電視、電影、百家爭鳴的年代。
那年香港、內地的歌手搶著來台灣鍍金。
而港片、港星餵養著我們對國際的視野。
天星渡輪,油麻地果欄,旺角警署,淺水灣豪宅,中環寫字樓。
在當年比台東、花蓮還靠近我們這票少年。
然後我們說著:靚女、黐線、九唔搭八、冇有
浩南告訴我們‘仆街’是黑話、烏鴉說:‘冚家剷’就是要你死全家。
王晶説著:’揸波‘我們流行起稱呼大奶叫波。
葉玉卿、葉子媚讓我了解什麼叫做西瓜波和足球波。
在那個剛解嚴一陣子,民風尚純普,我們跟日本文化又停止交流的年代,三級片,無疑是我們這些慘綠少年的一股春流、專治下體瘀血、僵直性海棉體的良藥。
那年代,大概是那種光在戲院門口看海報,都深怕被認為豬哥好色少年的羞怯。
一進戲院第一幕就被《卿本佳人》一幕葉玉卿被湯鎮業幹死在桌上驚嚇不已。
於是葉子媚在《特區愛奴》的親餵奶,嬰兒臉擋不住36F西瓜波,
李麗珍的蜜桃成熟時讓一票開心少女、開心鬼崩潰。
陳寶蓮、邱淑貞、吳雪雯、鐘淑慧、吳雪雯。
在那個錄影帶年代不斷的虐待著家裏的迴帶機和磁頭,媽媽驚呼衛生紙用量怎麼爆増,而爸爸常要你拿著封面讓你害羞,他人側目的録影帶去還。
於是大叔開始心裡咒罵著,王晶這死胖子,長這樣,還能撿到這肥缺,
龍五的向家二兄弟到底上輩子積什麼德可以這樣幹遍港星。
也是那時讓我認真思考導演是個不錯的行業。
「做人如果沒有夢想,跟鹹魚有什麼分別?」
那年有一種戲院叫做一票看二片。
放映著二輪的影片,然後一次兩片不間斷輪流播著,不劃位、不清場讓你吃到飽。而大部份放的是三級片,原因就是,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閑人,最閒的當然就是阿兵哥,跟一些歐里桑。那全世界還有哪種人,比這兩個族群,還需要賀爾蒙解脫的。
當年一票洨滿到鼻子快溢出來的少年,就在每次買票,大家互相推來推去,然後一定要選在電影開始放映後,漆黑的時候衝進去,因為對於看三級片的我們來說,有沒有看到片頭,劇情完不完整已經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要再亮燈的時候去遇到熟人的尷尬。
而正片子輪著放,沒看到的片頭,只要你時間夠戲棚下站的久就是你的。
拎北還遇過同梯的,因為某一個鏡頭,到底有沒有看到露點,而又多看了一輪,總共看了八個鐘頭。你覺得這樣已經很強了嗎?沒有,絕對只有更強,不唬爛,拎杯還看過老兵,帶了兩個便當進去的。
我想那個股對三級片的狠勁。大概只有當年北伐,躲在壕溝三天三夜可以比擬。
青澀跟著港劇越走越遠了,龍祥電影台又勾起了我們所有的美好歲月。
我們這一代人對於香港是有一種很特別的情懷的,總覺得跟香港在意識上離的很近、很近、而大叔第一趟的香港旅遊。是沿著捷運線。太古一直走到香港大學,去尋找記憶裡的港片,在每個港片的地點裡去回憶他的片段跟男女主角所說的每一句話。
「銅鑼灣只有一個浩南,就是我陳浩南!」
而
只有我這間酒吧能聽到莫扎特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人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你的劍在我的咽喉上刺下去吧,不用在猶豫了!如果上天能給我一次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哪個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出來混,錯了要認,被打也要站穩。
在香港回歸20年之際,人民日報微博發起了一個小調查,網友選出了心中最經典的前十名香港電影
《阿飛正傳》/《大話西遊》/《英雄本色》/《無間道》/《倩女幽魂》/《縱橫四海》/《古惑仔》/《喜劇之王》/《東邪西毒》/《警察故事》
而也在回歸20年之際香港人找回來他們心中的
金句:,‘我要爭一口氣,不是想證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訴人家,我失去的東西一定要拿回來’
「為什麼我會流淚呢?原來是洋蔥。」
致青春!謝謝你達叔.美好了我的人生。
#你終於上車了
在水裡寫字咒術 在 政變後的寧靜夏午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一日囚:比終身監禁更可怕的酷刑】
這次推薦給大家的作品,是中國科幻作家柳文揚的〈一日囚〉。
故事講述一位新房客B先生,在外人眼裡的24小時,度過了長達10年的「同一天」。
比起空間上的終身監禁,B先生被判了更加可怕的時間監禁。
來看看這部有意思的短篇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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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囚 / 柳文揚
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進這座大樓不到二十四小時。
B先生是昨夜,不,準確地說是今天凌晨0點住進來的。那時夜霧彌漫,有兩個黑衣男子陪著他,拎著三個大提箱,敲開我值班的房門,要租一間不帶傢俱的房子。這個要求有點奇怪,因為大多數人都想要有傢俱的房間。
「請問你們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著B的光頭問。他戴著眼鏡,蒼白而又靦腆,臉上有種愁苦的模樣。
一個黑衣男人說:「最小的單元就可以了。一間臥室,帶廚房和洗手間。」
「請原諒,三個人住這麼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擠了......」我說。
黑衣人面無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還是一年?」我問B。
B先生低聲說:「一天......」
「什麼?」我沒聽清楚。
黑衣人說:「租一個月吧。這是你們最短的租期?」
「對。」我拿出登記簿,讓B寫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個月租金,然後我帶他們上電梯,到了大樓16層的那個小套間。
B先生對客廳表示滿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視野太狹窄了。黑衣男人們冷淡地沉默著,把大箱子打開。裡面竟裝滿了簡易傢俱——折疊的帆布衣櫃、充氣床墊,還有一些換洗衣服。最後,B安頓下來,一個黑衣人看了看表,說:「8月18日了,現在是凌晨0點整。」
兩個黑衣人走了。我對B說:「早點休息吧,希望您在這裡住得愉快。」
他點頭說:「是啊,愉快......我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您說什麼?」
一瞬間,他眼睛裡流露出虛弱和渴望,好像要說什麼。我被嚇住了。但他馬上恢復了常態,也就是說,恢復了那種靦腆和愁苦的模樣。
「麻煩你了。請讓我休息吧。」他客氣地把我送出門外。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昨夜。
僅隔二十幾個小時,B就死在房間裡。他死後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兩個黑衣人穿過夜霧走進大樓,還帶了一位醫生模樣的人。我現在還不懂,他們是如何預知B先生的死訊的。當他們要我打開那間屋子的門,發現B毫無生氣地躺在客廳地下時,他們一點也不驚訝。醫生走過去,翻開B的眼皮,然後摸摸他的脖子,轉身對兩個黑衣人點了點頭。
「他死了。」
他們想抬起B先生的屍體,我攔在門口說:「等一下,我應該去報警。還有,我都沒有發現他已經死了,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一個黑衣人走過來,低沉地說:「不必報警。」他拿出一份證件給我看,那是種讓人無法懷疑其權威性的身份證明。我沉默了。
他們在房間裡翻來翻去,把所有簡易傢俱拆開,每一件衣服都抖開來看——我發現那些衣服都很舊,而且都是一模一樣的套裝。B在這兒住了還不滿一天,難道能在房子裡藏什麼東西嗎?最後,他們將屋中的一切裝進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門外。只剩我一個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間裡。
對這個死去的人,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認識他只有二十幾個鐘頭,但卻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細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見我都表現出老友一般的熟絡。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單看外表會被欺騙的,他蒼白憔悴,仿佛弱不禁風,但是他整整一天頻繁地出入於大樓內外,僅僅被我看見的就有十幾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間出現在這裡,又突然間出現在那裡。
自從午夜安排好房間,我第一次看見B先生竟是在半分鐘後。誰知道他是怎麼樣飛快地、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樓,無聲地站在我旁邊。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他眼睛紅紅的,仿佛換了一個人,急切地問我:「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莫名其妙地說。
「現在是幾點?幾號了?」他夢遊一樣問。
我幾乎被他嚇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他沒有理睬我的問題,呆了呆,說:「哦,是這樣......謝謝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點鐘,我竟透過窗子看見他在樓外。他佝僂著身子,從霧氣裡慢慢地移動過來,蒼白的臉像一盞昏燈。我趕忙出去,打開玻璃大門。他疲倦地走進來。
「您才安頓下來,不好好睡一覺嗎?」我說,「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什麼?」他愣了一下,然後說,「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時候,你沒看到?」
我遲疑地說:「可是,樓門一直是鎖著的啊......」難道他是從十六層的窗戶中爬下來的嗎?
「是麼?」他微笑,「你記錯了吧。我是從這裡出去的。」
他的背影蹣跚著走進電梯,我鎖好樓門,回到值班室裡打盹。
早晨七點半,他經過前廳,對我說:「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驚訝,他只睡了這麼一會兒,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過了幾秒鐘——至少在我的印象裡,只過了很短暫的時間——又看到他經過前廳向樓門外走去。他沖我打招呼,就像剛才沒見過面似的:「早上好!」
我詫異地望著他,他走出了樓門。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乘著一輛計程車停在樓外,慢慢從車上挪出來,疲憊不堪地走進大樓,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電梯。
B先生怎麼了?他在外面這一個小時做了什麼?我想得走了神,卻又看到他微笑著從我面前經過,道了一聲:「辛苦!」就去按電梯的按鈕。
我捧住頭,使勁閉上眼睛又睜開。我瘋了嗎?我的大腦提前老化了嗎?我在做夢嗎?
我在前臺上趴了一會兒,想養養精神。一抬頭,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廳裡走動著。我下意識地彈了起來!他對我羞澀而淒涼地笑笑:「我丟了件東西......」他茫然地說,「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您丟了什麼?」我問他。
他搖搖頭,走出了樓門。
我跟著他走到門外,身後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差一點叫我跳起來!
原來是住在1608號的那位老寡婦,她非常神經質,而且,說起來她還是B先生的隔壁鄰居。
「他叫什麼?」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頭,遠遠指著B先生的背影。
「B。怎麼啦?」我問。
老太太低聲說:「他很怪!」
這我知道,但怎麼跟她說呢?
她看見B消失在拐角,把嘴湊在我耳邊說:「剛才我聽見他的房子裡有人在哭!」
「哭?」我覺得她太敏感了。
「沒錯!我趴在門上聽到了!」她忽然轉向裡面,臉上皺起驚恐的紋路。
B先生又從裡面走出來了。
我也百思不解,但是客氣地問了一句:「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
「什麼?」他抬起頭來,驚疑地望著我,「什麼東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樓門。老太太拉著我跟出去,停在陽光下面,悄悄地說:「一個妖怪!」
B在遠處上了計程車。我轉過身,想著老太太的話,無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見十六樓上,B先生房間的窗內有個人影。我退遠幾步,用手遮住陽光重新分辨。沒錯,是他的房間。那個清瘦而衰頹的人影移到了窗簾後面。我嚇出一身冷汗。
「你看見了?你看見了?」老太太激動地念著。
我扯著老太太,在她的心臟和腿腳允許的情況下儘快跑到管理室,拿上電棍,乘電梯上了十六層,在B的門口站住。我們緊張地傾聽著。
「B先生!您在裡面嗎?」我輕輕敲門。沒有人回答。
老太太尖利的手指掐得我生疼。我拿出備用鑰匙打開了門,必須搞清楚。我手握電棍,走進寧靜狹小的房間。
裡面空蕩蕩的。
老太太乾癟的嘴唇哆嗦著。「他是個妖怪,他是幽靈......」她驚惶地轉動腦袋四處張望,好像這間屋子裡真的有什麼看不見的幽靈。
「我們快離開吧!」她使勁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這樣。我確實在今天一天裡看到B先生十幾次出入於樓門內外。而且,他的容貌像霧中的貓頭鷹一般不可捉摸,一會兒蒼老,一會兒又變得比較年輕。他的衣服也時新時舊。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幽靈的,但我拿不准B先生是什麼。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拿著一副紙牌走到前廳,要跟我玩一會兒。
我無法拒絕,他明顯的蒼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暈,目光仿佛是發高燒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驚嘆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徹底,他還是能記住每一張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個隱藏在現代城市裡的巫師。
最後,他把牌丟在檯子上,說:「這一點也不神秘,我不是什麼魔法師。年輕人,去買一副偏光眼鏡吧。這牌留給你。有些時候你會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換一副眼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托人去眼鏡店幫我買了副便宜的偏光鏡,戴上它再看那副紙牌,原來每一張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著標記。
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許他另有用意,但我沒有猜破。
吃過午飯,我發現他站在樓門口,呆望著對面的路燈。
「天氣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氣每次都是這樣。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見下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然後他奇怪地說,「你瞧那盞路燈,」
「路燈?」
「對,它一直在那兒嗎?」
我仔細看了看路燈,又看看他:「當然,它早就在那兒,一直在。」
「它......沒有......沒有被打破過?」他耳語似地問我,仿佛心懷恐懼。
「沒有吧。」我搖搖頭。這是拿不准的,附近的頑童很多,而我來這兒當管理員才兩個月。
他問出一個令我渾身發冷的問題:「你沒看見過路燈碎片從地面上飛起來,自動地重新組合好嗎?」
陽光燦爛,他的臉還是那麼蒼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見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進去了。
老實說,才認識一天就能讓我這樣害怕的人,B先生算頭一個。
我不敢再主動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見他進進出出,來來去去。有時也跟我說話。但沒有特別奇怪的事情發生。
夜裡,他就死了。
兩個黑衣人把B的屍體和屋子裡所有東西都搬走以後,我站在他的臥室裡茫然四顧,雪白的牆壁,一塵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間中搜尋什麼?B先生難道真的在這裡藏了東西嗎?回憶著B的種種詭異之處,我感覺這房間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這裡留著他的靈魂,我荒唐地對自己說。
突然,在靈機一動之下,我從衣袋裡取出那副偏光眼鏡。戴上它後,我驚呆了。
老天哪,牆壁上寫滿了字。
毫無疑問,這是B先生特意寫給我的,他成功地瞞過了那兩個黑衣人。我把門從裡面鎖好,回到臥室激動地讀著牆上的字。這兒寫著一個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我寫下這些,是因為我預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對人說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現在,我用這種方法告訴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在牆上寫字是因為:1,他們在最後會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牆壁;2,用這麼原始、簡單和不可靠的辦法才能騙過他們。你很聰明,理解了我對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後沒人能看到我的墳墓,讓我來悼念自己吧:B,65歲,死於長久的孤獨和生命力枯竭。他是個罪人,然而又是個可憐的犧牲者。我在這個地方,在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夢是這樣開始的,由於人類共同的弱點,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裡,在你還沒有見到、無法想像的世界裡,我得知自己將接受什麼樣的懲罰。
法官說:「你被處以一日無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將永遠過著同一天—我們為你隨機選擇的那一天,2008年8月18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動都只限於這二十四小時之內,直到自然賦予你的生命結束。作為一種人道主義的優待,你可以在一座熱鬧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間,你不能對周圍的任何人提起關於你和你所受的刑罰,否則,我們將把你轉移到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內,在孤獨中度過刑期。」
你理解嗎?朋友,這是無止境的噩夢。
據說我是第一批被處以時間囚禁的罪人之一。他們還不能瞭解這一技術的全部內涵,我們算是實驗品。
一開始,我對這刑罰的可怕之處還沒有真正的體會。這是座熱鬧繁華的城市,處處充滿生機。我住進自己的房間,對置身於開放的大世界裡感到高興,我透過玻璃窗觀察下面的人群,不準備擔憂以後的日子。
第一天——我這樣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其實我度過的這十年,這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對你們來說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這座都市的空氣。我的鄰居,1608號的那位太太——她真是個細心人——熱情地問候我。
「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我把早已編好的謊言對她說了一番。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在樓下我對你打了個招呼:「早上好!」你對我報以關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處的報童手裡買了一份報紙,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頭版的新聞很吸引人。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對,我是剛剛搬來的。」我回答。
「喜歡我們這裡麼?」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來我去公園散步,看場電影,吃午飯,在市政廣場坐著喂鴿子,逗弄躺在嬰兒車裡的小孩。
吃過晚飯後,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家。我躺在床上睡覺,一覺醒來,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第二天(還是按照我的習慣說的),我在同一時刻出門。1608號的太太站在樓道裡問:「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說了那番話。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問候了你,在街拐角買了同一份報紙:2008年8月18日的日報,頭版的新聞對我來說早已是往事。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還是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這一切都像鐘擺一樣準確。
我說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個無意間走進一部老電影裡的客串者,我知道電影裡發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卻對此一無所知。
公園、電影、午飯、鴿子、嬰兒車裡的小孩......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事,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不,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這個日子我已經是第二次度過。這感覺真怪,2008年8月18日,這一天是否像錄影帶一樣永遠保存在某處,保存在宇宙的一個神秘角落?而我則被施了咒語,一次次地進入這盤錄影帶,帶著瞭解一切的心,卻被迫重複著一成不變的情節......
在開始的幾天裡,我並不沮喪,也沒有害怕。甚至還抱著一種優越感和好奇的興趣,觀察這發瘋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時間表過日子,我記熟了在每個時刻、每個地點將遇到的人,以及他們將做的事情。我背誦著自己的臺詞,還在心裡替對方念出他想說的話,我暗自對他說:「嘿,我知道你下一分鐘要做什麼。」
但我很快厭倦了。如果你覺得生活中的某個日子是快樂的、豐富多彩的,那只因為它是唯一的,是轉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會由新鮮變為陳舊,變為腐爛,變為惡毒。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個星期,我快樂;第二個星期,我累了;第三個星期,我憤怒;第四個星期,我想到死;第五個星期,我知道自己將會發瘋。
真不可思議,在同一個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載這麼多的眼淚、憤怒、掙扎、絕望和瘋狂。我躲在房間裡痛哭,用力咬著自己的手。時間囚禁之刑,無法打破、不能逃脫的監牢。
有一種魔力籠罩著我,每當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週期即將過去,我似乎要追隨著時間之流,衝破牢籠;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時之前。於是一切周而復始。我又開始見到昨天見到的人,重複昨天做過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這一切,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我多羨慕他們,多嫉妒他們!對他們來說,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這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萬個平凡日子之一。他們將無知無識地度過這普通的一天,然後把它忘記,走進我永遠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還要在循環往復的苦刑中掙扎下去,得不到一點同情和援助......
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餘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變的,在每一次迴圈當中比原子鐘還更穩定。所以,我必須注意每一件事的準確時刻,以免與這個世界脫節。我有一個固定的時刻表,精確到秒。在這鐘錶般的世界裡我是唯一可變的因素,但我卻要強迫自己成為鐘錶裡的一個零件。我是罪有應得,但我要告訴你,這種刑罰過於殘酷了,即便是對我這樣的罪人。
時間的囚徒,比空間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與你無關,只有你獨自在不變的時光中老去,日復一日地重複著比死亡還蒼白的生活。
時間是多麼可怕、偉大和不可駕馭的東西。我是想說,當猴子學會了一種把戲,它只能想到憑藉這把戲來換一點食物。人,只有人,才會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權力和知識都用於「懲罰」。
在無數次孤獨的發作之後我決定破壞規則,看一看能給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煩。我扔掉了時刻表,故意在頭一天的早上七點三十分整出門,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點三十分十五秒出門。我在比平時晚半分鐘的時間進入咖啡館,要熱麵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個迴圈中,再晚半分鐘進去,要蛋糕、檸檬凍和香草霜淇淋。我選擇不同的時刻——但相差不超過一分鐘——從報童手裡買報紙。我在每個迴圈中換著看不同的電影。我這次踩死一隻蝸牛,下次卻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放進草叢裡。出於一種可笑的倉惶失措,為了逃離牢籠般的感覺,我曾經到處亂跑,跑到城市的邊緣,再乘坐計程車回來。
我在郊外過夜,仿佛希望這能幫助自己奇跡般地逃離被困於今天的命運。我蜷縮在草叢中,看著星星。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鐘都在心中撞擊出宏大的迴響。午夜十二點,我激動地坐起來,在星空下奔跑。我狂喊著:「計程車!計程車!」我上車就問司機:「現在是幾點?今天是幾號?」
「0點十分啦。您喝得夠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機說。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車穿過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霧籠罩的大樓前,已是凌晨三點,我還要回到那間小屋,回到監牢中的監牢裡睡覺。
我的歇斯底里症發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著,在某個特殊的時刻「再次」進入大樓,就能打破魔法。我從郊外回來,在午夜十二點整走進樓門,問你:「幾點了?今天是幾號?」
小夥子,記得嗎?你說:「十二點啦,您住進這兒快有一整天了。今天當然是8月18號。」就是這個時刻,魔法的轉捩點,我要在你的見證之下突破了......我激動萬分,盯住你,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又問你:「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僅隔幾秒鐘,你就像完全忘了剛才的事。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我說:「現在是幾點?幾號了?」
你驚訝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你知道當時我是多麼絕望嗎?
我還有過更瘋狂的主意:我想帶著幾個人走得遠遠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時分講一個故事。當時鐘越過12點、又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瞬間,我會看到什麼情形?那幾個人會像幻影一樣消失嗎?他們又會看到什麼?他們會發現自己忽然從家裡的臥室中來到了野外嗎?
我不敢做那樣的實驗,風險太大了,可能會傷害別人。我只能用自己作實驗品,給世界找一點小小的麻煩。
世界沒有垮掉,無論我怎麼躁動,都像籠中困獸的掙扎一樣無濟於事。只有寥寥幾次,我從你和別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詫異與恐懼。你們發現了嗎?我不清楚。
本來我有種可怕的猜疑:這刑罰只是一種心理層面的感受,只有我的「靈魂」(我只能這麼說)被硬生生地剝離出來,拉回一次次迴圈的開始,而肉體則像行屍走肉一樣,僵硬地重複著比鐘擺還準確的固定行為。也許為了打消這種恐懼,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動中做了一點變化。沒有遇到阻礙,而且,我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衰老,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外部行動被限制在一個小範圍內,那麼你會發現,心靈的活動將變得十倍百倍地豐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學愛好者,但現在卻對時間這個東西產生了興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0點。我還想知道,時間是什麼,被困在時間中的人又如何與世界發生關係。
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在觀察和思索。這樣反而不太難過。我列出了幾種被拋入時間迴圈的方式。
第一種,像那些物理學家所說的,每當我被「拉回」一次,時間就在這裡產生了一個分枝,出現了一個新的「平行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裡,除了我本人,其餘的一切都與原來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證據否定這種理論:這個新世界中的人將不會知道原來那個世界在8月18日發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問我:「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我大惑不解。想來這是因為在後面的某次迴圈當中,我將丟失一樣東西,而時刻卻在此時之前。後來證實了這個猜測,我的錢夾丟失了,時刻是上午九點。
還有一種最簡單的解釋:8月18日這一天是固定不變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這天當中,重複我的生活。但這會造成一個難點,我反覆地度過這二十四小時,度過了三千六百五十次。我一個人在此期間所耗費的物質,比如水和電,會超過整個大樓中其他居民用量的總合。難道沒人發現這樁怪事麼?
有一次,我一言不發地走到大樓對面的路燈底下,脫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燈。然後我穿好鞋走回大廳裡。當時你驚訝極了,你一定認為我發瘋了。不,我在思考問題。
在路燈被打破後的整整一天裡,我記住了每個人看著我的神情、對我所說的話。次日(我習慣的說法),我一早就發現路燈好好地立在那裡,當然啦,我還沒有去打它呢。這一天真的與前一個迴圈大不相同。
我的存在使世界變得充滿悖論。我在這次迴圈當中,在上午九點打碎了街上一盞路燈,那麼在別人即旁觀者眼裡,這盞路燈在九點之後就應該不存在了;但在此次迴圈之前的那些天裡,路燈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結束。旁觀者究竟會「記得」那一種情況呢?
記得我問過你,在一個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過路燈。
我的最後一個猜測是:每當一個迴圈結束,我就仿佛被單獨拉出這個世界,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縱時間的力量,使整個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二十四小時之前的初始狀態,然後我又被扔進世界裡面,一切重新開始。那就是說,無論我在服刑期間做了什麼,把路燈打碎多少次,旁觀者都只會「記得」最後一次迴圈。
不知我猜的對不對,多想向某個旁觀者詢問一下啊。
但丟掉錢夾的事,還有你看到我不按時刻表行動時的詫異,又如何解釋呢?
大概,在旁觀者眼中,我在若干次迴圈中的行為,像立體空間的物體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樣,被疊加於一天裡面,於是形成了這麼一種情況:你看著我走出大樓,然後又看見一個我走出大樓,而緊接著,你可能發現我的房間裡仍有一個我。我所處的微觀時間迴圈被嵌套在整個宏觀的時間之內,於是在外人看來就有了一種粒子態一般測不準的「閃動」。
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觀察者俯視這座城市,他會發現我就像一個做布朗運動的粒子那樣,狂亂而無序地出現在各個角落。這一秒鐘在東邊,下一秒鐘又到了西邊,甚至在同一秒鐘裡出現在幾個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蹤,一定會被這奇怪的現象搞瘋的。
我很遺憾在將要死去的時候才發現了思考的樂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燈塔上的人不會瘋狂,因為他們是思想者。
但唯一不公平的是,他們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我仍然沒有明白時間是什麼,被困於時間中的人又怎樣與世界發生聯繫......再見了,朋友,你將幸福地進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遠忘記。而那個明天是我絕對無法想像的。再見。
我摘下眼鏡,牆壁又變得潔白無瑕。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我又戴上眼鏡,B先生寫下的字跡佈滿了整面牆。
應該把這些字塗抹掉。誰知道以後的住戶會不會戴起偏光眼鏡來看這牆壁呢?B先生此時已經死了,但在此時之前,在2008年8月18日凌晨0點到夜裡10點,他依然活著,永遠活著,一次一次地活著。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洩露。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11點半了。
我忽然激動起來。
B先生是今天0點住進來的,他的死亡時間是今夜10點,而現在是11點半,距離一個迴圈結束還有半小時!他在牆上寫著,他曾在午夜12點從郊外回來,希望由我見證他突破時間的牢籠。我有辦法驗證他的猜想了。
「一個」B先生已經死了。如果在12點,「另一個」B先生從外面回來,那就至少能證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種情況會多麼詭異、恐怖和激動人心啊。
如果是那樣,如果「另一個」回來了,我應該對他說什麼?B先生,您已經死了,現在的您是無數鏡子裡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這樣認為:當我們這些幸福的人無知無識地越過了今天午夜,進入B先生無法求得也無法想像的明天;在被我們超越、拋棄和遺忘的這一天裡,還有一個、兩個、無數個B,無可奈何,循環往復地永遠被困於此。我對這些道理一點都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懷著莫大的期望和恐懼,坐在大樓門口的管理員室內,望著窗外的夜世界。
我頭一次注意到時間是這麼奇妙,每一秒鐘都仿佛在我心中跳躍著流過。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迴圈當中,B先生此時此刻還坐在由郊外趕回來的計程車上。我心亂如麻,等待他穿過夜晚的濃霧,蒼白的臉像一盞燈一樣往大樓裡走來;等待他從時間的某個角落佝僂著走來;等待他迷茫絕望地一邊尋找一邊走來。從未知走進未知,從無限走進無限,從幽暗走進幽暗,從牢籠走進牢籠。我要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我要緊緊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過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鐘。如果這樣,我能夠把他帶進明天嗎?或者是他把我拉進那迴圈的魔咒當中?天哪,我在想些什麼?
12點鐘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窗外,夜霧茫茫。
在水裡寫字咒術 在 五悠人!!可以告訴我你們都去哪裡看糧嗎- 咒術迴戰板 - Dcard 的推薦與評價
最近真的大愛五悠️,好久沒有這麼喜歡一對cp,真的太可愛了!!!,目前常在看的有,1.在水裡寫字的五悠文(推推百獸之王獻給你的告白情感真的鋪陳的 ... ... <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