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會表達情緒?男孩容易誤解扭曲性?】
#男孩與性
#男孩情緒教養
即便如我常寫親子議題,跟家裡三個男孩談到性愛問題,也不見得自在,孩子的爹屬老派的X世代,大約也很少想到要和孩子聊聊性愛問題。
在談年輕男孩性愛問題之先,我首先比較想關注的是:身為男性的孤獨與無助。
多數男生的情緒是沒什麼出口的,是很悶的,因為典型的雄性世界幾乎不大聊心事、不喜歡聊私事、不善於體察自我,當然相對的,也不善於體察或關心別人,這或許跟典型男生的天性有關,他們多半傾向關注「事物」勝過關心「人」。
但《男孩與性》、《男孩情緒教養》等書都提到雄性世界有種「兄弟規範(情結)」,男性在心底有揮之不去的刻板印象,認為「揭露自我內心」是一種懦弱無能的表徵,是比較「娘」的男生才會做的事情。
此強勢雄性文化終於讓男生從「不感受」弱化成「不會感受」,從「不表達」惡化成「不會表達」。
當然,在性平時代,我們欣見有愈來愈多「暖男」產出,他們懂得關注別人的情緒、也擁有關心別人的技巧,但這並不意味暖男在低潮傷心時,也敢隨意向「兄弟們」吐露真心,因為這種行為在雄性世界可能不安全,意味著缺乏男子氣概,換來的多半是兄弟們的嘲諷與不自在。
不論男孩在陽剛或陰柔特質的光譜上落在哪一點,多數男孩傾向不輕易吐露情緒,特別是負面的情緒,如「我好害怕」、「我沒辦法」、「我心好痛」。
在《男孩與性》一書裡,有個十八歲的男孩羅伯就說,他遇到難關時,他的爸爸就會要他「Man up(拿出男人的樣子)!」,他父親所呈現的就是整個傳統雄性文化的縮影。
羅伯說:「我不跟任何人談我遇到的問題,我認為,如果自己處理不來,那就不算個男人,代表你不夠努力,是個婊子。」羅伯所說的,也代表了多數男生的真心話,包含大男人、小男生,儘管性平教育已推展了這麼久、這麼廣。
「他們把情緒藏起來不讓他人看出來,甚至連自己也感受不到。但這些感覺不會消失,只是埋到心靈更底層。」(男孩情緒教養p.136)
不會消失的情緒,最後很有可能拐彎抹角地變形成「發洩式行為」,比如攻擊或是霸凌別人,或成癮於菸、酒、3C、毒品。
我和家裡的三個男孩談過,他們也都同意這個論點,他們說,男生之間互訴心曲也不是真的沒有,但極為稀有,除非是特別信任的死黨,不過多半心情不好時,死黨最常貢獻的也就是陪你瘋狂打電動、打球、打屁,成年之後可能就是去喝一點小酒,亂掰一通,很少集中火力正中情緒標靶。
「那心情不好時怎麼辦?」
兒子們說,女朋友、紅粉知己此時就變得很重要,她們是訴衷腸的最佳人選,在她們面前可以不需用力地掩飾自己的脆弱,但也不是每個男生都願意在女朋友或紅粉知己面前揭開自己的脆弱。
小子之一曾跟我分享過,他曾有個很願意傾聽他、也善於分析心理狀態的紅粉知己,兩人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成為男女朋友,但每當他心情低落時,他很自然地就會找這個女孩出來吐吐苦水,他在她面前不必顧慮會被嘲笑,因此總是能得到極佳的療癒效果。
只是此紅粉知己在交了男朋友之後,為了避嫌,就再也無法擔任小子的心靈伙伴,這讓小子難過了好一陣子。
「那怎麼辦?心情不好時找誰呢?」我問。
「所以有時候就回來跟老媽吐苦水了啊!要不然跟室友看看電影、打打屁稍微轉移注意力啊!」
可見家有男孩,直至他們青春期、成人,親子的關係都相當重要,因為男孩有苦無處訴時,如果和父母關係夠親密,或者夠信任父母,至少還有一處安全基地可以訴訴衷腸。
而另一方面,男孩在陷入情緒低潮時,或許不太能分析自我、感受自我,但是若懂得排遣情緒,也至少能把自己從亂七八糟的情緒風暴中拉出來。
因此,我實在不反對男孩們偶而聚在線上打打電動、胡亂喇勒、講些芭樂話,因為這至少是他們轉移壞情緒的某種低階、但有效的方式。
不少青春期男孩聚在一起還是打打鬧鬧,感覺非常幼稚,但,這就是他們趕走壞情緒最單純又方便的方式。
了解自己的情緒狀態是需要不斷挖掘與練習的,男孩從小就不樂於此道,雄性文化又強化他們避開這一塊,這當然對男孩的情緒發展極度不利。他們沒有機會細膩的分析自我情緒,當然,對於別人情緒的體察就更加薄弱。
我記得有一次去一個國中演講,輔導主任談到她也是住在「男生宿舍」,當時她的父親過世未久,和爸爸感情相當好的她非常難過,常常在家裡想著想著就哭起來,然而,家裡的老男人(先生)、大男生、小男生(兒子們)唯一做的,就是把她放在一邊任她盡情的傷心哭泣。
「你相信嗎?從我老公到兒子,沒有人過來安慰我一聲,抱我一下都好啊!這讓我更絕望更傷心了。」主任說。
「我真的很能體會妳的落寞,因為我家也是如此啊,我也適應了好久!不過,我必須說,你家男性們真的都非常非常的~正~常,因為當他們難過時,他們自己也是這樣處理自己的情緒:把自己關起來,沉默不說話、自己調整、自我消化。所以他們以為把妳放在一個角落,不去打擾你,讓你自己去消化情緒,就是善待你的最好方式。」
天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是暗示、明說、示範了再示範,才讓家裡的雄性動物包括兒子們懂得在我難過時大方走過來、擁抱媽媽的。(擁抱爸爸目前還是天方夜譚,爸爸也一定會被驚嚇到。)
男生不善體察自己和別人的情緒,甚至被男子氣慨文化塑型成「不能示弱」、只能當「強者」、甚至不惜以「攻擊」、「霸凌」作為真男人的象徵,這顯然已經變成「毒性男子氣慨」。這在男孩發展性意識、性行為會產生什麼影響呢?
在「男孩與性」這本書裡呈現了美國年輕男孩對性事不可思議的態度。作者Peggy Orenstein是紐約時報暢銷書作家,專研男孩、女孩對性議題的不同態度。
她說「有毒的男子氣概」這個凳子有三隻腳,第一是情緒壓抑,第二是貶低女性,第三則是拿「性征服」出來吹噓。
她舉出最有名的一段「男生更衣室對話」乃出自美國前總統川普。川普曾經吹噓自己曾經如何強吻女性,並引以為豪,宣稱「當你成為明星的時候,她們會讓你這麼做,你做什麼都行,甚至抓她們的陰部都沒問題。」儘管川普這番話引來極多反彈,包括男性,不過也真確反映了純男性性心理的有毒思維。
Peggy Orensteiny在書中舉了很多例子來呈現年輕美國男孩(特別是傳統異性戀男孩)扭曲的性觀點。在美國,青少年乃至大學都流行「勾搭文化」,這和我們所說的「一夜情」意思差不多,男孩很容易限於一個迷思,也就是把「性征服」當做「男性氣概」的表徵,征服的數字愈高代表愈具男性氣概。
性事,已無關乎愛與連結。美國東岸就有「曲棍兄弟(lax bro)文化」,內容大抵就是誇耀性事勾搭,貶低女性、厭女、物化女性。
男大生將性愛視為純粹肉體經驗,將女性當成「玩物」,當成征服的「標的」而不是「人」。能贏得多少火辣的女生,就能展現多少雄風、社會地位、自我價值。
書中指出,男運動員被控告性行為不當或是對親密伴侶暴力相向,比例是其他男生的三倍,「運動員文化」強調拚勁、競爭、強壯、勇氣等正向特質,但也成為一股煙幕彈,掩護運動員霸凌、奪權、性征服、以厭女語言為樂、貶低女性傾向的氛圍。
而也有很高比例的非運動員年輕男孩因為欠缺對情緒的體察、對女性心理的理解,再加上A片與媒體的錯誤示範,因而把「性」當成一件男高女低、控制女性身體的行為過程。
「如果只有男孩在,那麼你聽他們的對話,可能會分不清他們剛才發生親密行為、還是剛從建築工地回來。他們會說釘釘子、用力敲、碰碰撞、把東西打碎、砰地一甩、撕碎她、毀了她。」
這些都是以侵略女性身體為樂的描述,他們鮮少講述到彼此的心理連結、相互依戀理解、珍惜疼愛的滿足感,如果讓年輕男孩繼續依賴傳統而陽剛有害的雄性文化,他們可能很難學會看清楚「女生也是人,女生值得尊敬、需要尊嚴」。
此外, 現在的孩子是廣大A片實驗中的白老鼠,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很多異性戀A片都是透過「男性觀點」來拍攝的,性愛被描述成男人對女人「做」的事,而不是「和」女人做的事,這會有很可怕的影響,也就是更強化男孩把性當成控制女性、貶抑女性的過程。
然而研究顯示,青少年比大人看更多的A片,而且內容比大人更低級扭曲,可想而知男孩們性道德、性意識在比父母所知更早之時就已開始扭曲。
研究結果顯示,會在早年看A片的,無論男女,都可能比同儕更早性活躍、性早熟,比同儕更多性伴侶、懷孕的機率有比較高,最嚴重的是,「把性侵略看得更正面、把女人看得更負面,更容易從事A片所描述的那些冒險、非典型的行為。」
很多無知的年輕男孩因而犯下了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性騷擾、性侵害行為。
書中就舉出一個看來無害的男大生在勾搭一個玲瓏可愛的女孩之後,軟硬兼施,不斷引誘女孩到他寢室,儘管女孩在過程中一再表示不想、不舒服,甚至幾度用藉口推託表示想離開,但礙於恐懼以及對方高大的身軀,最後被迫替男孩口交。
在這個男孩既有成形的思維裡,自己並無勉強女孩,更遑論性侵害,他還驕傲地認為是自己引導有步,而一廂情願地以為最後是女孩同意且自願的。
這也是作者Peggy Orenstein在多方訪談後發現的兩個事實,那就是:男性普遍會高估女孩對性活動的興趣和熱情,也太常把自己的愉悅看得比女生的感受還重要。
前述的男大生萬萬想不到,那一夜,他對女孩造成無可泯除的傷害,女孩之後避不見面,也無法療癒自己,直到多年後女孩勇敢地提出控訴。
這正是因為男孩在成長過程中普遍缺乏對女孩身心及性心理的理解,甚至早已在心裡塑造了牢不可破的扭曲的「男尊女卑、女生須屈從」的性道德框架。
事實上,也有很多男孩從頭至尾都不認同物化女生、貶抑女生的性事思維,但是在整個兄弟文化沆瀣一氣時,他們會退縮,而認為自己的想法是不值得一提的邊緣思維,而跟著大夥沒頭沒腦的哈哈大笑,以求得認同感。
事實上,專門研究青春期男孩行為的研究指出,大部分男孩比較喜歡的身體親密對象,是自己認識、信任、相處起來自在的人。男生追求性愛最大的動機並不是肉體,而在情緒層面,是因為想要對女生表達愛意或慾望。
自從交友軟體夯起來之後,「勾搭文化」在全世界默默的沸騰。我聽過太多年輕孩子把性與愛分開思考,把「滿足肉慾」當成一件紓壓的方式,或許連我們做為父母的可能都未必清楚孩子對性的看法。
這些我們可能無法理解或認同的新興性潮流也意味著,我們做為父母的,真的必須花點心思和時間好好的和孩子們談性說愛。
「#me too」反性侵、反性騷擾運動雖然引發全世界一同把「偏差性行為」、「男性特權」及「有毒陽剛特質」攤在陽光下一同省思、徹底清算。但是,在固化的純男性世界,卻未必真正翻轉了有害舊思維。
要把男孩教養成懂得尊重女性、灌輸他們「經過對方明確同意才能進行性探索」的性道德之前,首先得先把男孩教養成懂情緒、有同情心、尊重男女平等、尊重多元性向、尊重他人界線、允許自己也允許別的男孩示弱失敗、可以表達情緒、也能體察別人情緒的人,這是懂愛的前提。而懂得愛,才可能發展並維繫真正健康愉悅有連結感的性。
想要更了解男孩的情緒教養以及他們對性與愛認知的發展嗎?推薦以下兩本書。
【書訊】
•《男孩與性:改變青少年一生的九場對話,培養情感與性關係的尊重與同理心》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98257?sloc=main
•《男孩情緒教養:引導他好好說話,遠離恐懼、憤怒、攻擊行為》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79264?sloc=main
同時也有2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3,310的網紅JADE EYES孔雀眼,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孔雀眼 Jade Eyes 2020首支防憶黑情歌〈未撥來電 Schrodinger’s Call〉 就像唯有吐司機彈起的那一刻,才會知道烤好的吐司是完美金黃還是一片焦黑。 在你接起這通電話前,我忐忑得像還沒烤好的吐司,不知道你會拾起手機還是視若無睹。 然後不甘心地發現,我連烤吐司的勇氣都沒有……...
悅刻菸彈 在 烏烏醫師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關注產後憂鬱這麼久,我終於等到這本好書《孩子,我好想成為你最好的媽媽》,作者鉅細彌遺描述自己生產、產後低潮、憂鬱演變到產後精神病,以及如何靠著醫療與親友的愛走出來的心路歷程。鼓起勇氣寫下這本書,是他給自己最後的處方,希望藉此療癒自己以及讓更多人理解產後憂鬱的真實樣貌。
作者寫實的內容,讓我在閱讀過程中數度哽咽,許多清晰的場景和情緒也讓我不斷回憶起過去憂鬱的媽媽們和我的分享:「生了一個孩子,我的身體的某部分就此被割去」、「還好月中的窗戶是鎖死的,不然我好想跳下去」、「生完後覺得心好慌,不敢和自己獨處,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麼」有次聽到最後情緒太滿、胸太悶,我竟反過來和產後的朋友吶喊「到底為什麼我們女人得承受這些!」
另外,作者發病時的幻聽、偏執暴怒和疑心病也讓我想起一位朋友,產後一年仍在網路上有許多負面、破碎的情緒發言。回想當時我心中竟浮現殘忍的疑問「怎麼這麼久憂鬱狀況還沒改善,生一個孩子性格變得好奇怪,」又讓我流下羞愧的眼淚。我這所謂專業人士實在太狹隘、武斷、無知,才會有這種毫無同理心的想法。
我認為這本書不只是寫給媽媽族群,作者針對產後照顧提出的多元面向,更適合每一個被媽媽生下來的我們閱讀。
**產後憂鬱症有時候就是沒有原因
首先,作者強調產後憂鬱症未必有明確的病因。她是白人中產階級、衣食無缺,產後有先生二十四小時強大的支持、母乳量充沛、也沒有婆媳衝突或世代間的育兒矛盾,英國醫療體系更提供多次產後到府的探視照顧。
在各項條件近乎「完美」的狀況下,她還是發病了,單純是因為她「剛好生了一個孩子、運氣又不太好」。
的確,在過去很多人認為產後憂鬱單純是新手媽媽育兒沒經驗,壓力太大才會發病,把孩子給別人照顧、睡飽就會「好」了。然而當醫療端漸漸了解此疾病後就發現,產後憂鬱受生理、心理和社會影響的複雜疾病,觸發的因子除了孕期、生產過程的不順、支持資源不足,還包括個人荷爾蒙的變化(例如曾有嚴重經前不悅的發生率也較高),甚至有生產經驗的孕婦發生比例還較高。
但我要提醒的是,統計疾病成因,是讓我們對疾病的發生更警覺,提早預防,降低傷害,而非硬把每個憂鬱的媽媽做分類。因為就是會有一些人和作者類似,找不出任何風險因子。執著於歸納原因,反而會適得其反,讓她們自我懷疑而不敢求助。過去就曾有女生和我說,她的先生是神隊友、寶寶是滿月就睡過夜的天使,產後兩個月體重就恢復正常,但她還是覺得心情很糟、動不動就想哭,後悔結婚生子,覺得整個人生都被改變。但她和朋友訴苦時卻被冷回「妳明明沒怎樣啊!想太多了吧!」讓她不敢再和他人抱怨,甚至指責自己不知足。
**當媽媽呼救時,不任意評價、給建議
因此我認為要幫助產後低潮的媽媽不進一步惡化成憂鬱、精神病,第一步就是要認知到任何人都可能發生,即使她看起來好好,風暴仍可能無預警降臨。就好像不菸不酒健康生活的人也可能罹癌一樣,當朋友呼救時,請先別急著質疑、否定她們。
作者也建議,對於產後的媽媽最好的方式就是當她的啦啦隊,相信媽媽的能力與直覺,讓她來決定你能幫她什麼,而不是急著和媽媽搶工作。
即使你是出於好意,也請等媽媽主動開口,再給意見。就算你生過好幾個健康的孩子,也不要把自身的經驗強加在別的媽媽身上。好比「我們以前都是這樣帶小孩的啊!妳以後就懂了!」、「這個妳不行啦,我有經驗,妳先休息讓我來,」原因很簡單,因為寶寶是她的,不是妳的。
這也讓我想起,許多媽媽憂鬱的原因來自於餵母乳的各種困擾,好比奶不夠、塞奶、漲奶痛、睡眠不足,當媽媽求助時,很多人都是安慰「太累就別餵了,不懂妳在堅持啥!」、「餵母奶也沒比較好,妳這樣根本沒時間陪孩子,」雖然出自好意但不僅無效還可能讓媽媽更退縮,更無助。
我覺得比較好的作法應是先表達對媽媽的支持、並理解她糾結的原因。最近我就有一個哺乳媽媽,回診一坐下來就哭,說自己頻頻塞奶、發奶食物吃一堆仍不夠寶寶吃,不曉得該怎麼辦。我聽著也眼眶泛淚,除了握著她的手說「要不要繼續親餵,我們都支持你,」我也試著了解她堅持親餵的原因。原來她覺得大家都說母乳最好,所以希望能給孩子最好的,卻沒想到自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是不是沒資格當媽媽。我後來告訴她「餵母乳一點都不算小事,母奶也不等於母愛,不需要靠餵奶證明你愛他、把他生下來你就是最棒的媽媽。」我相信這些話絕對比一句「那就別餵了」更有效果。
**男人也可能會有產後憂鬱
最後作者也強調,產後憂鬱絕非媽媽的專利,爸爸同樣會發生。在陪她度過這場風暴後,她的先生也產生創傷症候群,因此角色互換,輪到她來陪伴先生,夫妻間的關係也更親密。反觀台灣,對男性產後憂鬱症的關心和資源更少得可憐,爸爸不僅沒產假、經濟壓力變大,也因為無法在產後提供長時間陪伴與支持,在育兒的起點就被邊緣化。有些爸爸會感覺太太的注意力全轉移到新生兒,家中「地位」不保,再加上華人社會過度強調男兒有淚不輕彈,即使憂鬱也不敢說。各種壓力炸鍋下,負面情緒往往扭曲成憤怒、不滿、冷漠、逃避,這也就是為什麼很多夫妻在孩子一出生後,就開始衝突不斷、互看不順眼。
我認為要化解這些矛盾,除了政策上應儘速調整讓爸爸也有產假,縮短育兒進度落差外,更重要的是社會要給男人更多哭與脆弱的權利,性別分工不該如此刻板,伴侶之間本來就是互相照顧,彼此安慰,沒有誰該永遠堅強。
回到醫療本身,過去當然也有很多針對產後憂鬱的研討會,但多半偏向純學術的分享。若產科醫師、助產士、產後護理人員、精神科醫師和心理師能多方交流遇到的實際案例,或許更能促進一線人員對疾病的了解,幫助到更多媽媽。好比書中提到英國到府關懷的助產士,第一時間發現作者白天在家畫大濃妝、神色有異,無需倚賴任何評估量表就將她列入高風險族群加強關懷。但在台灣,多半只請媽媽自填一份「愛丁堡產後憂鬱量表」一位產婦就說,產後心情就夠煩、夠混亂了,表單文字生硬難以理解,看了根本一個頭兩個大,只覺得壓力好大又要被打分數,憂鬱指數瞬間爆表。
最後我想說的是,面對產後憂鬱,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衛教單張與口號,而是讓更多人理解產後混屯的狀況,用更溫柔、更健康的心態去面對每一個受傷求助的媽媽。這本書,或許就是個最好的開始,推薦給大家!
#孩子我好想成為你最好的媽媽
#防疫讀好書
悅刻菸彈 在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
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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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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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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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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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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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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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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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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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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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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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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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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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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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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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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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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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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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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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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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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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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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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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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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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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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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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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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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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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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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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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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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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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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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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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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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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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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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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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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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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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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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
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
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
「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
「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
「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
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
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
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
「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
「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
「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
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
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
《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
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
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
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
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悅刻菸彈 在 JADE EYES孔雀眼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孔雀眼 Jade Eyes 2020首支防憶黑情歌〈未撥來電 Schrodinger’s Call〉
就像唯有吐司機彈起的那一刻,才會知道烤好的吐司是完美金黃還是一片焦黑。
在你接起這通電話前,我忐忑得像還沒烤好的吐司,不知道你會拾起手機還是視若無睹。
然後不甘心地發現,我連烤吐司的勇氣都沒有……
這通只在我腦海中撥出的電話,最終還是沒能成爲你手機裡的來電,不被你接起也不被未接。
而我只能模棱兩可地待在這裡,小心提防著有關你的任何回憶。
Ultimately the call which I had only made in my mind
did not get to be a call to you
This “Schrodinger’s Call” was neither picked up by you nor missed
And all I can do is to watch out for any memories about you
#孔雀眼 #jadeeyes
#未撥來電 #schrodingerscall
單曲現已在各大串流平台數位發行。
Schrodinger's Call is now available on all streams.
→ https://ffm.to/jadeeyesschrodingerscall ←
——————————
〈未撥來電 Schrodinger’s Call〉
我沒有這種演技可以 讓你 自信
你卻用這種演技讓我 無法 看清
感覺你就站在我的床邊
輕輕摸著我在裝睡的臉
但都只存在我腦海裡面
剩下貓和我在這房間
想像我有按下撥出按鍵
然後聽著你的聲音入睡
直到來不及 才發現
我沒有這種演技可以 讓你 自信
你卻用這種演技讓我 無法 看清
Sunshine surrounds me
Feeling circling me
Won't you just come around me
Do me like you miss me
你又在我的床上抽菸
配上那張要笑不笑的臉
就算只存在回憶裡面
卻好像真的回到那一天
如果我有按下撥出按鍵
會不會現在你就真的
躺在我身邊 才發現
我沒有這種勇氣可以 讓你 自信
你沒有這種勇氣可以 讓我 看清
我沒有這種演技可以 讓你 感到自信
你卻有這種演技可以 讓我
Lyricists 作詞: Ling Chin 令晴 & I-Hsuan Lin 林依璇
Composers 作曲: Ling Chin 令晴 & I-Hsuan Lin 林依璇
Produce 製作人: Jade Eyes 孔雀眼
Arranger 編曲: Jade Eyes 孔雀眼
Mixing Engineer 混音工程師: Yuhsin Yang 楊雨欣
Mastering Engineer 母帶工程師: Brian Elgin
Mastering Studio 母帶錄音室: Sentient Sound Labs 覺知音樂工作室
Special Thanks 特別鳴謝: Joshua Lee 李詠恩
——————————
Director & Screenwriter 導演/編劇: Ling Chin 令晴
Director’s Assistant 導演助理: Yuhsin Yang 楊雨欣
Production House 製作團隊: Y/S/F Film Studio
Producer 監製/製片: I-Hsuan Lin 林依璇
Producer’s Assistants 製片助理: Rax 羅悅慈 & Jenny Lin 林靖宜
Starring 演員: Chloe Yen 閻雲韶 & Nick Wu 吳哲宇
Director of Photography 摄影指導: Zong-Yi Xie 謝宗益
Camera Operator 攝影執行: Shane 張喬翔
Assistant Cameras 攝影助理: Nick Wu 吳哲宇 & Young Lin 林揚朕
Script Supervisor 場記: Nick Wu 吳哲宇
Art Director 美術總監: Jason Tsai 蔡傑
Assistant Art Director 助理美術指導: Rax 羅悅慈
Art Assistants 美術執行: JOJO 黃子芹 & Jenny Lin 林靖宜 & Tim Lin 林晉廷 & Young Lin 林揚朕 & Nick Wu 吳哲宇 & Shane 張喬翔 & Wingo Chen 陳運祥 & I-Hsuan Lin 林依璇 & Zong-Yi Xei 謝宗益 & Yen-Yu Liu 劉彥妤 & Cheng-Ju Yu 余承儒
Gaffer 燈光師: Jason Tsai 蔡傑
Best Boy Electric 燈光助理: Nick Wu 吳哲宇 & Young Lin 林揚朕 & Tim Lin 林晉廷
Costume Designer & Makeup Artist 造型/梳化: Hu Ning 胡寧
Still Photographer 劇照師: SSU I Chen 陳司儀
Editors & Colorists 剪輯/調光: Zong-Yi Xie 謝宗益 & Shane 張喬翔
Computer Animation Designer 數位動畫設計: Choco Tsao 曹恆誠
Special Thanks 特別鳴謝: Y/S/F Film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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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本段內容文稿:
每到這個時節,很多人就會開始盤點自己過去一年,到底做了什麼?又或者是什麼事情該做,你卻沒有去做?
最明顯的就是,你可能在今年的年初,為自己設下一些好習慣的目標。比如說,我要每天讀英文啊等等之類的。可是呢,過了一年這一切好像又煙消雲散了!
又到了一年的結束、又到了新的一年即將要開始,你是不是彷彿都在這樣的一個輪回裡循環?
你知道呢,你應該為自己設定目標,可是每一次哦都設定的很無力,因為幾乎沒有一次能夠有效的達成。
那麼我今天喔,要跟你分享的這個內容哦;就是呢,怎麼樣幫自己建立一些好習慣。然而關於「習慣」的建立這件事哦,我們多數人為什麼會失敗?
很簡單!因為我們的內在都會直覺的告訴自己,我應該要做某件事、我應該要讀英文、我應該要養成閱讀的習慣。
你聽出來了沒有?關鍵字不是「英文」跟「閱讀習慣」,關鍵字是「應該」啊!
其實呢,我們之所以能夠養成一個好習慣,或者是去除一個壞習慣,我們就必需要先瞭解,我們的大腦是怎麼運作的?
如果呢,你給自己的方法,儘管你很努力,甚至於你很用力,但是違反我們大腦運作的規則;它很有可能就會為你帶來,一個所謂的越努力、越挫折的結果啊!
所以呢,我們來談談大腦喔,在我們的大腦裡面有一個部位很特別,叫做「杏仁核」。「杏仁核」呢,它是我們的情緒中心。
它除了讓我們去判斷外界的刺激,給自己什麼樣的主觀感受之外呢;其實「杏仁核」還有一個部分,叫做判斷舒不舒服、愉不愉快?
然而呢,如果我們要能夠持續一個好習慣,或者是要戒除一個壞習慣;最重要的關鍵就在於,我們是不是能夠符合「杏仁核」的運作機制?
簡單來說,你想要養成的事情,你要把它跟「愉快」連結在一起;你想要去除的事情,你要把它跟「不愉快」連結在一起。
比如說吧,學英文你可能不會覺得很愉快!可是呢,把時間用在玩手遊,你就會覺得很愉快。
你要減肥、控制體重,你就會覺得蠻不愉快的;可是呢,吃甜點、吃甜食你就會很愉快。
然而回頭你想想,為什麼在年初你為自己設下要養成那些習慣的部分,總是到最後半途而廢呢?
很簡單啊,因為你的思維出發點,並不是幫自己設計出一個讓自己愉快的環境跟流程;你只會不斷的告訴自己「應該、不應該」啊!我應該做什麼?我不應該做什麼?
你要知道一件事哦,「應不應該」這樣的一個思維模型,這是你的杏仁核最容易反彈、最容易反抗、最容易不爽、不做的主要原因。
所以呢,如果你想要養成一個好習慣,你是不是能夠幫自己設計一些方式,或者是流程;把這個習慣跟你在感受上的愉快,要能夠連結在一起。
講一個我自己過去在求學時代的例子哦,回想我高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非常的愛玩、非常的不愛念書。
我每一科的成績都非常的爛,唯獨有一科的成績還蠻不錯的,那就是國文。為什麼我國文會好呢?
很簡單,因為老師上課的方式讓我覺得很有趣;因為呢,這一個老師長得非常有喜感、講課又好笑。於是呢,引發了我對國文的興趣。
你看!一個老師讓我感覺到愉快,是不是愉快跟這個老師,跟這個老師教的科目~國文,連在了一起?
於是呢,高中時期的我,其他的科目都讓我痛苦萬分;但是國文我從來沒有被要求,或者是我從來沒有被規定,但是我國文卻讀得很好。
然而你聽到這裡,你可能又想對呀!你這樣講是沒錯啊!可是我要學英文這件事情,我找不到一個讓我賞心悅目的老師;如果是林志玲或金城武來教我,我當然學的好啊!
那找不到林志玲,或金城武當老師也就罷了,偏偏呢我也找不到一個妙語如珠,能夠讓我覺得聽他上課,是很享受的一個老師,那這時候我該怎麼辦呢?
其實喔,這一點也幫你想到了,如果你找不到這樣的老師,那還有另外一個更簡單、卻更有效的方法,那就是「改變你的語言」。
什麼是「改變語言」呢?比如說,從小到大求學的經驗,你一聯想到「學習」這兩個字,你是不是通常都會感覺到壓力呀、考試啊、不愉快啊?
所以呢,「學習」這個詞彙在你感受上的連結,就是不愉快的!
可是如果我換一個詞彙呢,「學習」的同義詞當中,有沒有哪些詞彙,是讓我會感覺到愉快的呢?比如說「自我提升」!
你看哦,在過去的經驗學習有可能是被逼的;但「自我提升」是發自內心,自主自覺的一個行動啊!
所以呢,如果你每次要學英文,你都告訴自己,我現在開始學英文,你可能就會有一種下意識的厭惡、下意識的反感。
但是呢,如果你現在告訴自己,我從現在開始「自我提升」英文能力。
當你的語言有做這樣的改變的時候,其實你的大腦就會從一種厭惡、逃避的反應,變成是一種開心,而且願意趨近的反應。
那如果這樣子延伸來看的話,假設你想要在新的一年控制自己的飲食,你覺得自己總是不忌口,特別喜歡吃蛋糕。
那這個時候,我幾乎可以確定,蛋糕在你心中的主觀情緒連結,一定是開心的、一定是快樂的。所以在這樣的狀況底下,你要怎麼樣捨得下這個蛋糕呢?
很簡單哦,如果一樣用「換個語言」的方式,來形容同樣一件事情,這個時候你把蛋糕變成是「一堆脂肪」。
你看喔,當你告訴自己我現在要吃蛋糕,是不是開心的要命,儘管你很有罪惡感,但是你還是會多吃兩塊。
可是如果你把語言換成,我現在要吃「一堆脂肪」!
當你的語言是這樣的時候,我想啊,你可能對這所謂的「一堆脂肪」沒有什麼食慾吧,甚至有一種做噁的感覺。
所以呢,談到這裡,你有想到什麼樣的一個方式,幫自己置換語言嗎?
其實呢,幾乎所有的研究都告訴我們,改變語言有時候會比改變行為來得更容易。但是當我們開始改變語言的時候,我們的大腦就會受到引導,而我們的大腦受到引導,我們的行為就會開始改變。
最後喔跟你分享到這裡,我就想到一位我很喜歡的相聲演員,叫做馮翊綱。
有一次我在某個節目裡面看到他的訪談,他就說到自己過去戒煙的經驗;因為他從年輕的時候開始抽煙,所以已經是個老煙槍。
但隨著年紀漸長喔,他知道抽煙對自己不好;而且相聲很重視自己的發音啊、口條啊,其實抽煙呢,就會影響到自己聲帶的部分。
那他每一次哦,要戒煙都不是很成功,一直到最後一次,他終於戒煙成功了。你知道他怎麼做嗎?
他不是拼命的規定自己不要抽煙、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抽煙;他只是告訴自己,我從現在開始去扮演一個不會抽煙的角色。
你看哦,扮演一個「不會抽煙」的角色,他本身是一個很熱愛表演的人;所以他扮演任何角色,對他來說都是「愉快」的經驗。
在那一段訪談裡面他就說道,他從告訴自己,我從現在開始要演好一個不會抽煙的角色;從那一刻之後,他果真是一根煙都沒有碰。
所以呢,其實有時候改變沒有那麼困難,關鍵在於你有沒有真的弄懂,我們的心智是怎麼運作的?
希望今天的分享,能夠帶給你一些啟發與幫助,我是凱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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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如果你對於啟點文化的商品,或課程有興趣的話,呼應今天所提到的習慣的建立;其實啊,我有一門線上課程叫做【時間駕訓班】。
這一門課呢,會用有系統的方法,教會你怎麼樣管理好自己的時間,而且是回到你的心智運作的原則。而這裡面喔,其中有一個最重要的關鍵,就是在教你怎樣去建立好自己的習慣。
所以我相信透過今天的分享,如果你再加上【時間駕訓班】的學習,我想新的一年,你真的可以好好期待,自己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時間駕訓班】期待你的加入,而詳細的課程連結和內容,在我們的影片說明裡都有,我很期待能夠跟你一起成長。
歡迎你的加入,那麼今天的內容就分享到這裡了,謝謝你的收聽,我們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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