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楊牧
(給名名的十四行詩)
1
一些些風雨之後,強大的
日光照醒苜蓿,地丁,薇蕨
我們相扶持走過草地,巡視
潮濕的圍牆,發散着早春的
氣味,往朝北朝西的方向
移植一棵冬青,順手將角門
釘牢。然後又是徹夜的風雨
在我們生命巨大的古琴上
拉緊預言的絃,張開一片恢弘
嚴肅崇高,豐盈的三月天
我們在凌晨的小寒中依偎
互相期許等待,傾聽最遠處
雨雲在海面漸漸聚集,分裂:
莊嚴的號角聲,準確的鼓點
2
在那個完整的日子裏,我們
目睹冬寒節節向春暖讓步
破曉爆炸的聲響,在長橋
兩側,濺起廣大的湖水和烟
當生命以超越的端毅,挾貫耳的
萬鈞雷霆在那選擇了的日子
那個完整的日子裏向我們宣示⋯⋯
朝陽後迅速下過一場細雪
豪雨乃在午間洗滌清醒的大地
山脈升得更高,河流急急
蒼松在狂風裏喧嘩催促,瞬息
瞬息間,一群白鳥掠過萌芽的
原野,飛雹敲打面海的大窗:
你選擇了一個完整的日子來到
3
我聽到宇宙震動如橄欖葉
當它感受歸來的春風,海浪
在無限的空間裏以時間的
面貌將過去,現在,未來
雍容地延續——超越感官的
真實的聲音;我看到天地間
久久堅持的一份光明如爝火
如北斗七星,如劍訣,如電
如哲人無垢之鏡,一燈心傳
長照除卻灰塵苔綠的寶殿
——超越一切的,眞實的炫耀
在東南之東,北西以北——
我們聽見,看見,當生命
以大無畏的聲音和光明呈現
4
面向萌發的葉芽,巨樹
森嚴的手勢,我的大門洞開
羣鳥從草地上躍然飛起
啁啾相呼於牆裏牆外,搶據
新綠的枝頭,叮噹搖響的
簷角,所有的蓓蕾都提早
迸裂去年的寒衣,蚯蚓
在土壤裏迅速翻了一個身
小蛾焦躁,頂撞著金色的蛹
以他正成形的翅膀;古典的
和浪漫的書在架子上爭持不下
應該朗誦幾首詩?以甚麼程序
進行?中文先呢還是英文?
迎接他們啼聲宏亮的小主人
5
這是你的王國,牛乳領域
最初的家園譬如草莓小島
風波萬里——牢記蓊鬱一片
萬里風波外的才是鄉土
模仿它,億萬倍廣闊偉大
牢記香蕉鳳梨的南溫帶
藍天大海的西涯,美麗的
火山連鎖裏突破雪線的峯巒
而所有河水都向四方奔流,齊赴
仰望,等待的汪洋。這就是
你的王國,是我們集結的
營盤,在多雨微涼的北溫帶
我要你認識這小院落的經緯
草莓和牛乳。你從這裏出發
6
我們比你自己性急,中午
凝視你在蒲公英的手推車上
驚喜如對鏡,眉毛逐漸成型
逼向日光的眸子聚滿遼闊的天
你不知道你在何處,我們知道
夜裏我彷彿打開一盒粉蠟筆
看你進行偉大的顏色試驗
在燈前,黃與藍調和為衝刺的
新綠,紅與黑互相砥礪,構成
歐洲最深刻,不朽的古典
我甚至讓你肆意將光的七色
揉碎在一面鏡子上,看你如何
對著暗淡的後果納悶,體驗
性情,一次放縱想像力的失誤
7
並且自一次小小的失誤中
領悟夢幻以外的經驗,準確的
線條和顏色如東籬新栽的
菊苗。小滿黃昏淺淺的天——
雲霓忽遠忽近,在雨後搬弄
一些樓臺和城堡,嘽嘽揚塵的
馬匹,武士的旗幟——瞬息間
化為古琴,團扇,刀尺,秋千
或者這些將證實為經驗以外
帶著夢幻色彩的現狀,然而
透過落花的小院,北窗高處
若無聲息一架軍機,筆直
由西向東飛行,穿破解散的
秋千影,讓我們神馳傾聽
8
七重天外,宇宙的起點
和終點,永遠閃爍著的
是我們認同的星海。如此熟悉
你的聲音和面貌,如此熟悉
許久許久以前,在另外的
一個世代,我們曾經是一體
結伴而行的形和影,流浪過
在無比沉寂的七重天外
以一份不可追懷的意志,反抗
人間愚妄的制和哲學體系
向激情的權威挑戰,以冷漠
以不可詮釋不可模仿的微笑
我們曾經並肩,跋涉千山萬水
搜索人間的公理,正義,同情
9
你必將認知,通過一些喧囂
誇張的歌詠和頌讚,認知
人物和事件的舞臺;倘若可能
在歡呼聲中保持我們的沉默
用理性的心靈去觀察體會
逼視冗長,一再重複的戲劇
帶著不妥協的眼光,永遠永遠
卓越地,堅持我們傳承的三一律
則你將認知,一切空間時間
和角色都必須和諧統一如神諭
事件的虛實可以辨別,根據
大自然,日月星辰和山岳河川
根據宇宙開闢的法則和秩序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必容許
10
遲遲的夏陽在蘋果林外
渲染歲月連綿,風從山谷
從鮭魚的家鄉吹來,擁向
大海,濃厚的針葉林的氣味
我們將為你說明,一般的
洋流方向,廣闊汹湧的姿勢
亘古而然——歸向一條抽象
威猛的子午線,由北極以北
垂直向南切入企鵝的冰山
你將飛越這永恆的抽象和威猛
感受,且旋轉尋覓親切的
北回歸,西東不斷的走向
在上升的氣溫和濕度中,葱龍
快綠,平生最美麗的島嶼
11
風也吹向山谷,河水來自
原始的寧靜。刺青,鳴蟬
那是我們秘密的世界,充滿
無遠而弗屆,不是你有限的
粉臘筆所能描摹,有一種
焚身的炙熱,從童年的彼端
傳來,曾在我生涯裏挫折冷卻
又導回童年的此端,熾熱如昔
你不必畏懼,往檳榔樹開花的
方向走去,使用簡單的方言
有禮親善的手勢,在適當的
場合,以微笑回報族人的好奇
他們將擁戴你如部落的兄弟
故鄉,我們不可凌辱的土地
12
這一切都是眞實的,蘆葦花
如此,容許它在鐵路橋下飛奔
過車聲和心血的脈搏,眞實
凝重跌宕,不是異邦的白雲
它閃過你學習認識的眼睛
復停留在磊落鏗鏘的記憶
海岸線曝晒的漁網,容許它
張開我們先人求生的信念
蹈向無窮的波浪,如同憤怒的
雨點,寧為浩瀚天地之一霎
碎落虛無深處,見證擔當
一份意志之揮舞,又如彎刀
砍入黑暗的森林。這一切都是
眞實的,我們不可凌辱的先人
13
你是會喜愛,我們的鄉音
甚至積極聆聽寺廟的鐘,鼓
焚唄,微風吹過甘蔗田,瑟瑟
悠遠,甜蜜的信仰。是的
人們曾經失落在交談和議論
在不實的消息和忿怒之中
我們找尋到穩固的立足點
冷眼觀察竄走潛伏的灰塵
輕薄可笑的宣言和控訴,因為
我們也曾經失落,卻在認眞的
思考之後,選擇了青山巍巍
流泉的冷冽和充沛,我們
從鄉村進入都市,又回歸
鄉村,清潔亢奮如新鼓
14
這是出發,在號角聲中
鐘鼓齊鳴的日子,微風細雨
充足的陽光是你的被褥,啊春天
水仙和蜜蜂已經廣泛散開在
你快速成長的領域。你揮動
有力的雙手,佈置滿天燦爛的
音符。你必須認識這些
進而加以支配。讓飛雁的行列
嘎嘎為西經,鯨魚噴水是北緯
月色安詳着色,小星星亮晶晶
裝飾你學習抬頭翻身的床
車馬和船舶都在驛站上等候
準確如音樂交響,如篆如隸
如黼如黻,如一組十四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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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利文祺賞析:
〈出發〉寫於一九八零年。前一年的十二月發生了美麗島事件,以及接下來的美麗島大審和林宅血案,這些事件皆標誌了台灣民主運動進入新的里程,更多的台灣人覺醒,發現國民黨的惡行以及渴望更自由和民主的社會。寫於這樣政治背景之中,楊牧的〈出發〉不僅只是寫給未出生的兒子名名,亦透過兒子,表達下一代的政治面向的期許,以及對於台灣未來社群 (community)的想像。
楊牧以很特別的體裁來寫這首詩,因此有必要花點時間討論詩的形式。和這首詩連袂的是寫於八零年一月的〈海岸七疊〉,也是獻給未出生的兒子。〈海岸七疊〉有七段,每段七行,同樣地,〈出發〉為工整的十四首十日行詩。我們或許可以用楊牧喜愛的愛爾蘭文學解釋這樣的手法。學者Tara Guissin-Stubbs發現,愛爾蘭詩人似乎常寫十四行詩,但溯及傳統,十四行詩應為沙士比亞以降的英格蘭產物。這樣的僭取(appropriate),除了表現愛爾蘭文學的混雜性(hybridity),也表示這體裁如何在愛爾蘭生根,從「英格蘭的」(English)成為「愛爾蘭的」(Irish)。Helen Vendler也注意到葉慈的十四行詩有類似傾向,她將葉慈的作品稱之為「僭越性的十四行詩」(transgressive sonnets)。熟悉英語文學的楊牧,將這樣外來的文學形式套用在台灣本地,書寫美麗島事件後對自由的想望,可以說體現了台灣文學的「混雜」,以及如何將中西文學在地化,成為「台灣的」(Taiwanese)。
在內容方面,可謂典型的「台灣情節」。陳芳明認為,楊牧在美國寫的詩都是在回盼花蓮,如〈瓶中稿〉這首詩,因此陳芳明稱之為「花蓮情節」。有趣的是,〈出發〉確實展現了類似精神,只是從花蓮放大為整個台灣。在詩的一開始,地點是西雅圖家中的花園,楊牧和妻子盈盈將角門修好,等待兒子的誕生。他想像如果兒子出生,他將開始以西雅圖作為經緯,教他認識世界,如第五首:「我要你認識這小院落的經緯/草莓和牛乳。你從這裏出發」。他也將讓孩子拿起粉臘筆畫畫,並允許他放縱想像力(對比國民黨戒嚴時期不給予太多自由)。第七首最為關鍵,透過飛機飛出窗外,從西雅圖,飛到第八首之後的台灣,進入台灣的情境描寫。
第八首開始楊牧的「台灣情節」,從這裡開始,不再描繪西雅圖那邊屬於童稚時期的歡樂場所,而是在台灣,討論兒子長成青年之後(或者廣義的說,所以下一代的台灣年輕人包含我長大之後)所要面對的期許和課題。第八首提到楊牧他們那一代,也就是那群「黨外」人士,曾經「反抗法治」、「向權威挑戰」、「搜索人間的公理,正義,同情」。雖然是回顧過去,但也期許了下一代能繼續擁抱其精神。在第九首,楊牧提到下一代將在喧囂時刻「保持沉默」,「用理性的心靈體察」,「帶著不妥協的眼光」,頗析這個社會。在這裏我們彷彿聽到楊牧曾說的「右外野的浪漫主義者」,亦是保持距離,隨時警醒,觀察社會動向。除了社會正義,楊牧也提到了族群正義。在第十一首,楊牧寫到對於原住民的尊重,這些原住民也是「兄弟」,他們的土地「不可凌辱」。在第十二首,楊牧想到了本省人,他們跨過黑水溝而來台定居,有堅強的意識,然而他們的後代,在國民黨時期被外省人排斥,本省人和他們的祖先應也是「不可凌辱」。
在這首詩歌,楊牧描繪了對外來社群的想像,他希望下一代比他們更勇敢、睿智,挑戰國民黨的權威,熱愛民主和自由,他也同時描繪了族群和解,不管是本省或是原住民,都不應該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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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泱泱
圖源:https://pxhere.com/en/photo/1452645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楊牧 #社會關懷 #利文祺 #臺灣大學楊牧詩文研讀課程
戰尊歸來葉輕雲 在 文茜的世界周報 Sisy's World News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夜.語錄.戴高樂重回祖國》
* 走得突然,我們來不及告別。這樣也好,因為我們永遠不告別。—-三毛
*《榖雨》—-鄭板橋
不風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節柯。
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松蘿。
幾枝新葉蕭蕭竹,數筆橫皴淡淡山。
正好清明連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間。
*《愛的哲學》—雪萊
泉水與河水交匯
河水與海洋相擁
空中的風兒永遠伴隨
甜蜜的柔情
世上沒有孤單的事物
萬物必須遵循自然規律
互相交融
為何你我卻獨異?
你看那高山親吻天空
海浪也相親相擁
如果姐妹花輕蔑弟兄
將不能得到寬容
陽光擁抱著大地
月光親吻著海波
而這些吻又有什麼價值
如果你不肯吻我
* 我被我的命運所欺騙,
它沮喪多變而又滿帶惡意。
這是最後相見之歌吟。
我瞥一眼那晦暗的樓房。
只有蠟燭在臥室裏閃亮
那燭光冷漠而又昏黃。
—-阿赫瑪托娃
* 我不曾看過一座單獨的山,山的族群合力鎮住大地;也不曾看過一條孤單的河,水的千手千足皆要求會合。不曾有過不凋萎的桃花,它們恪守生滅的理則,讓四季與土地完成故事。榮,是本分的;枯,也是本分。—-簡媜《一株行走的草》
* 死亡最終是一場孤軍奮鬥的戰役,每個人都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超越。
——白石一文《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
* 一個個的人在世上好似園裡的那些並排著的樹。枝枝葉葉也許有些呼應吧,但是他們的根,它們盤結地下攝取營養的根卻各不相干,又沈靜,又孤單。—-里爾克《給青年詩人的信》
* 世上既有怎麼都恨不起來的惡人,也有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好人。雖然表面上我們以善惡對錯來判斷是非曲直,但事實上我們心裡清楚得很,人心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可不是以一兩個既定標準去衡量世間萬物的。—-谷川俊太郎《一個人的生活》
* 不管你曾經被傷害得有多深,總會有一個人的出現,讓你原諒之前生活對你所有的刁難。——宮崎駿《幽靈公主》
* 知音,能有一兩個已經很好了,實在不必太多,朋友之樂,貴在那份踏實的信賴。—-三毛
* 我們的個性並非如我們樂於想像的那般密不透風,我們自以為只歸我們獨有的很多東西,其實根本沒那麼私密。—艾倫德波頓《無聊的魅力》
* 我不想再花時間去習慣另外一個人,接受他的好與不好,然後,再互相傷害,重復又重復。—-羅蘭·巴特《戀人絮語》
* 今天所記憶的,就是明天會遺忘的,就是未來無從追憶的。所以,清醒恐怕是另一場夢,夢見自己並沒有做夢。而睡夢不過是夜夜歸來的死亡。—-博爾赫斯
* 有時候真實比小說更加荒誕,因為虛構 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往往毫無邏輯可言。 —-馬克·吐溫
* 戴高樂勉強飛到了卡薩布蘭卡,被邱吉爾說服後留下一張照片,戴高樂和吉羅兩人握了手。
戴高樂握手的目的是什麼,他後來說了:「為了我的祖國。」羅斯福對於戴高樂堅持必須按照他的想法來做,也很生氣,他發一封電報給邱吉爾,後來美國國家檔案局公佈這封電報。羅斯福建議邱吉爾:「我真不知道拿戴高樂怎麼辦,我看你最好把他任命為馬達加斯加島的總督。」他看不起戴高樂到這個地步,這是二戰期間不得不依靠美國,戴高樂承受的羞辱。
一連串的過程中,戴高樂知道他需要美國人,他不只需要邱吉爾,他也需要小羅斯福;於是,他在日記裡對自己寫下一段話:「我們不能忘記,我們是一群在外人之中,必須要別人協助的人。」
他本來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男人,受到羞辱之後,他寫下日記勉勵自己的話。當他飛到阿爾及利亞和吉羅握手,他做到非常澈底的讓步:第一、兩個人共同組織臨時政府;第二、共同出任總統,兩個總統。
可是戴高樂這麼做,後果是什麼呢?
全北非,原來支持「自由法國」運動的大多數人都不服氣,因為基本上這個臨時政府還是票選出來的, 兩個人共同出任總統是戴高樂的提案,投票還是由臨時政府委員會進行投票,總共有三百多人投票。投票之後,吉羅不只沒有當總統,連任何政府職務也沒有,直接把他排除。
但做手腳的不是戴高樂,完全是因為在北非的法國移民認為美國總統羅斯福很離譜。
吉羅最後因為北非法國人移民的堅持而出局了。
如果這個決定由戴高樂自己做或自己動手腳,執意對抗美國,他便得不到美國的支持。
所以我們常常說,小不忍會亂大謀,戴高樂的二戰經驗完全證明這一點。
一九四三年六月底,戴高樂已經成了法國人心目中最重要的領袖。之後隔年就是大家所知道的,盟軍發動了一個叫D-DAY 的行動,在一九四四年六月六日,同盟國展開人類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最壯觀的軍事作戰行動。
在那一天,總計超過十三萬的部隊登上法國海岸,有一萬架盟軍飛機提供空中掩護。從D-DAY 開始,就是納粹德國敗亡的倒數之日。
D-DAY 之後八天,六月十四日上午十一點,一艘法國驅逐艦從英國啟航抵達法國,離德軍佔領巴黎已經四年了。這艘軍艦其實是從北非開到倫敦,再從倫敦開往法國。
這艘驅逐艦上載的人就是戴高樂。他離開法國已經整整四年,已經四年了,他沒有見到摯愛的祖國。
當時的報紙描述,一九四四年六月十四日下午兩點,戴高樂從軍艦走下來,踏上法國的領土。如果有看到歷史性照片的人,你們可以看到他臉上沒有笑容,只有堅毅,好像目睹母親往生一樣。他的臉充滿痛苦,高昂的身軀看起來如此脆弱,疲倦及複雜的感受交織臉龐,沒有任何過度激動的表情。
戴高樂跳上一輛吉普車,抵達當時盟軍所光復的最大城鎮,叫貝約鎮Bayeux,後來的紀錄顯示,一路上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看著法國的領土,他的雙眼除了悲傷,還是悲傷。
當他抵達貝約鎮時,居民們蜂湧而出,對他歡呼,投擲花朵;好像如今我們看到當紅歌手明星一樣,法國人民希望能夠撫摸他的大衣,任何可以碰觸戴高樂的機會,他是當時法國人最大的驕傲。
戴高樂在貝約鎮裡發表一段簡短的演說,沒有長篇大論,他只是提醒當地人,法國還未到真正歡欣慶祝的時候,因為戰爭尚未完成。
說完這些話,他突然唱起了法國國歌馬賽曲(La Marseillaise),他唱的時候哽咽失聲,然後高舉雙臂比一個很大的V字,勝利姿勢的V。
那一天, 所有貝約鎮的法國人,與他同哭。—-《文茜世紀典範人物》
—-圖片好久不見藍天白雲
戰尊歸來葉輕雲 在 羽茜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我還沒有出《宸汐緣》的坑。累積長評兩萬多字了到底是還想怎樣,欠這齣劇到底欠了多少啊😂
本來不好意思分享在這裡,但被發現了也不想再隱藏覺得太矯情,今天看書看著又寫了一篇特別喜歡(因為這本詩集跟宸汐緣的連結讓我好喜歡好喜歡)就分享在這裡了。
想看圖片的話(劇評總是圖文並茂的好),可以看第一個留言的豆瓣連結~這裡貼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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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詩集讓我懂了宸汐緣的渡劫與情
週末借了一本修道者札西拉姆.多多的書《當你途經我的盛放》,還沒看三分之一就感動的無可復加,但這篇不是要說書的心得,而是要說她恰好提到了我在宸汐緣里看到,當下似懂非懂的東西。
《宸汐緣》是個設定在仙界的故事,裡面的人物都是活了好幾萬歲的神仙,其中有一段下凡渡劫的設定,就是說神仙過了幾萬年,當因緣際會,就會下凡,忘卻仙界自己的身分,以肉體凡胎度過一生。
而下凡渡劫的神仙,注定這一生會多所磨難,因為度劫就是要體會人間的七情六苦、貪怨嗔痴,若是能夠不忘初衷、找回本心,度劫就等於是提升了修為,將得大造化。
但渡不過這些苦難而終究墮入輪回、無法重回仙班的神仙也所在多有。
劇中女主下凡渡劫,算是旁白的司命就屢次說了「這是劫,也是她的機緣,一但她成功渡劫,六腑明,丹田開,九竅通,肌骨重塑,涅槃重生,神魂歸位,魔氣自散,靈汐不旦能重回仙班,還能得大造化。」(這段出自30集)
屢次提到的鳳凰涅槃(劇中都是神仙,都有真身,女主角的真身就是鳳凰,除了對照她的一生磨難,生劫、死劫、情劫,也有浴火重生之意),我那時看不太懂。但是在《當你途經我的盛放》書里看到印度教的梵學,有點領悟。
節錄書中的說明:「梵,指宇宙精神,我,指個體靈魂…個體靈魂我與宇宙精神梵,在本質上是同一的,眾生因為與梵的割裂而流轉於輪回,借助恆河女神聖水的加持,靈魂將重新與梵重聚,而那就是涅槃。」
雖然我這解釋大概不算太好,畢竟我沒有真正在修行,但總之我看到這段,就連結上劇中神仙渡劫的解釋。
神仙本與天地同一,身而為仙,初心是天地的初心,劇中的人物那些修為高深的神仙,講的都是善、守護天地,但不能出手干預凡人的因緣。
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劫。任何一件事情的發生,無關看起來好或壞,都是劫,卻也都是讓你看破這世間表象,從此不受我執所困囿的機緣。
***
就像劇中女主,第一個渡的是生劫,劇中說明「生劫斷親恩」。乍看之下都會想說斷親恩有什麼好的,卻是深入思考之後才會領悟,一個人如果不在生前斷親恩,這段不是指恩斷義絕,而是指切斷受父母親恩的保護,又怎麼能算得上獨立自主、走出屬於自己的人生呢。
這段女主因為出身不祥,而讓父親不得不親手把她推入水中,試圖了結她的性命。雖然她僥倖逃過活了下來,卻因此得知原來自己非父親親生、向來疼愛自己的父親在被要脅選擇她或選擇全家時,即便不忍,還是不得不選擇了殺她。
疼愛自己的父親原來並不能真正守護自己,知道自己是孤兒後,也無法在自小成長的家繼續待下去,女主悲傷了一夜之後並沒有選擇怨懟,而是選擇原諒保護不了自己的父親、告別一直以為是家人的家人,這是斷親恩。
看起來只是磨難,為什麼要說是機緣,就是因為一件事情的好壞出於選擇,存乎一心。
佛家說一起心動念,就是一個世界,她遭遇這種事情,可以選擇怨憤,從此看待世界都只覺天地不公、怨恨親人放棄了她。但她也可以選擇感謝父親這十多年來隱瞞她是孤兒真相、把她當親生女兒撫養,感謝這段緣分,走出獨立自主的人生。
掙脫緣分的羈絆(原本她是要以這家女兒的身分出嫁),所以是斷親緣。
所以說是劫是緣,全看一個人當下的起心動念,善惡只存乎一念之間,沒有別人可以代為指點。
這劇還有一個有趣卻頗有道理的設定是,同為神仙的男主雖然一直在身邊守護,但不能出手干預,也不能指導她該怎麼做,傳達的正是這樣的訊息:與別人的感情再深,每個人的人生路,都是個人自己的選擇。
***
然後講到渡劫時,另一個被提到大概兩次的是涅槃,我看書上講的才懂,原來涅槃是個人靈魂的我,和宇宙精神的梵,重新連結歸於同一的狀態。
凡人生生世世輪回,就是因為放不下我執,就是以「我」為中心,對世間人事物的執著。而既然看事情總是以我為出發點,就沒有辦法做到考量通盤的善,沒辦法也為整體、所有人所考慮,因此個人小我雖然有愛、有善,格局卻是小的,只在自己為中心畫出的小小範圍,比不上大愛、大我。
脫離不了個人小我,就是一種自私。因為追求的是自己的幸福完善。就像劇中的桑南星君,本來應該一世情劫,渡完就該重返仙班,他卻因為忘不了妻子,而生生世世不斷徘徊在凡間找尋。這樣的執著,讓他看不破情愛的束縛,因為太想要找回和妻子那段相愛相守的時光,所以失落了本心。
當然這出劇還是一部仙俠愛情劇,不是在講渡完劫之後就該看破紅塵,一切都是我執。
所以兩個對愛情執著的主角,編劇還是給了一個解釋,什麼情況下,對愛的執著不會讓人墮入輪回或是魔道,就是心懷大愛、對對方、對所有人抱持祝福。
主角在面對生死關頭的選擇時,即使誤會對方不愛自己,還是選擇犧牲小我,不去怨恨對方,甚至是以性命成全。
因為不是追求自我滿足的愛,所以雖然是愛情,畢竟是比不甘心不放手的愛,硬是高出一個境界,靈汐能夠用這種眼光看待求而不得的情傷,就算是渡過情劫了。
而九宸的境界還要更高。劇中兩次要讓他面對去救蒼生,還是去守護女主的兩難,兩次他都選擇守護蒼生和女主,雖自言是身而為神的責任,卻也是因為他身為一個十幾萬歲的老神仙,早已看破世情,不受天下/個人的表象所迷惑。
從他與師尊論道,就可以知道他始終知道群體和個體只是互為表象,實則同一,所以他守護天下蒼生,守護群體,就等於是守護了當中一個個的個人,也等於是守護了女主的平安。
這是不受小我和大我所執的境界。
然後同樣在這本書里,看到幾首讓我想起宸汐緣的詩,節錄來和大家分享。
「不是我看得太輕
而恰是我看得太重
化城雖可暫寄宿
畢竟有情還未盡劫波
我自當來回往復」
這一小段讓我想到九宸在凡間和天界來回,乍看是靈汐的劫,卻也是他的劫,當局者迷,旁人以為他看的清,其實他也因靈汐受苦而苦,青瑤以為九宸果然修為不凡,做得到在一旁看心愛之人受苦,可是這段詩我感覺像九宸的心聲:不是看的輕,而是看的重。
詩的下一段也好
「所以他們走了我也不走
不是我已了悟
而恰是我根本不懂
所以流入你的大海成為你的火焰」
九宸那熊熊燃燒的心啊…他十幾萬年只專心做一個守護天下的戰神,凡人渡劫的苦他也理論上懂,實際上,也是第一次體會到,眼見親愛之人渡劫受難,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那種有心無力的苦吧。
還有一段很像靈汐在知道九宸在縛靈淵擔任魔界守門人之後,自己也一躍而下的心情
「我信任你攤開的掌心
也信任你交疊的手印
如同我信任你的憤怒
和你的寂靜
於是我勇敢進入了
這片無人之境
這片人潮洶湧的無人境地
萬法歸於心
而心歸於幻」
前陣子還在幻想著要做出天界最美的嫁衣的靈汐,這下因為夫婿又跑去守護蒼生,做那沒有人要做的魔界守門人,而選擇跟隨著下到魔界。但是萬法歸於心,心歸於幻,兩個人真心相守,在哪裡拜天地、穿什麼嫁衣,是仙氣繚繞的天宮還是魔氣繚繞的縛靈淵,又有什麼不同呢?
又一首詩讓我想到九宸和靈汐在一起,情感逐漸加深時,都會抬頭共賞明月
「如果今晚
如果長空突然感念千江
感謝你讓我看見
原來有顆明月
在我心裡盈虧損滿
感謝你讓我看到
那最終的皓然」
其他人總是說九宸愛上靈汐,是天界第三號人物看上了一個尋常小仙,但我想九宸心裡是感謝的,就像這首詩。如果不是靈汐,他的石心不會重新跳動,那顆心早在神魔大戰不得不含淚斬殺部屬時,因滿是傷痕而變的冷硬,是靈汐讓他重新活了過來。
還有一首讓我想到九宸要離開,隱瞞著靈汐要自己去下縛靈淵的心情。乍看愁腸百結,但他知道守護了蒼生,就等於守護了靈汐,所以儘管哀傷,心裡是光輝明朗的。
「你的憂傷眼看就要
越過眉頭 淹沒
我的雙肩
我的哀愁 卻無法讓你看見
相信我是愛你的
如果有從前
如果有永遠
我的愛從最古老的從前固執到
最浩渺的永遠
現在為了這曠世的愛戀
我必須躍上馬
趁著月色離開
從你的夢境離開
請你
也從你的夢境離開吧
我的愛
其實在這個夢之外
在生死之外
不哭了吧
天亮時我將拈花
你會微笑嗎?」
九宸臨走前只有跟師弟雲風告別,看雲風哭,九宸還笑他「我是去守縛靈淵,又不是死了」(說真的九宸對身邊人有夠寵溺的,平常不怒自威,但內心的關愛流露出來,我覺得他不只護妻魔人,也是寵弟狂魔)
雲風哭說「生別離,從此不復相見,和死有什麼差別!」(原文忘了但大致是這樣)
但九宸的愛就像這首詩,「在生死之外」,要對方「從你的夢境離開」,也有愛不拘形式、靈汐所求的長相廝守,他此時看來也如一夢,即便夢醒,兩人無法朝夕相伴,那愛卻不會因此消失而是依舊存在,就是由他守護的這花開花落,宛如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切如常的人間和仙界吧。
也是因為九宸的愛是如此,所以即使最後,靈汐連「在縛靈淵一起當魔界守門人」的心願都破滅,九辰讓她封門,自己和魔君被關在魔界里。靈汐也還能不丟失盼望,用著守望的心情,一個人帶著孩子等待了三百年。
從小愛的境界來看,能等下去,是因為九宸最後給她一句諾言:「不論我在哪裡,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會回到妳身邊。」
而從大愛的層次來看,是即使九宸歸來無望,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永世被困於魔界,她知道這六界平安是因為九宸的守護,所以只要日月照常運行,他對自己的情和愛,就如同是天地間守護著她和念兒的萬事萬物,從這個意義來看,九宸永遠不會消失,就像她對九宸的心。
那段「不哭了吧 天亮我將拈花 你會微笑嗎」讓我想到了靈汐回到浮雲殿,手撫晨汐樹,這原先斂了氣息,是自從九宸歸來,才又重新開枝散葉的樹,在九宸生死茫茫時依然持續生長,就好似一個訊息,九宸並未消失,無論他的個人小我如何,是生,是死,其實都是永存。
最後一首真的很像很像九宸守護靈汐在凡間渡劫,他不插手干預過多,雖然還是忍不住借了凡間身分,讓自己成了她的情劫,卻自始至終是守望著她那份心情
「如果你願意相信
那混沌 雜染 堅硬的
本不是你的質地
如果你願意將你
全然地交付我的掌心
我將在月色中跏跌而坐
將全部的鮮白、調柔、清淨
傾注於你
無論水 無論火 無論著色 無論留白
我願你能
不冷漠 不惱熱 不著諸相 不執頑空
我願你所有的傷痕
最終都能成為莊嚴生命的
了了弦紋
於是當晨曦初現
你將照見
那溫潤、輕巧、淡定的
如如本然」
連詩中都有「晨曦」,讓我聯想到宸汐也是很正常的。這就是九宸守護著靈汐的那份心情和祈願啊。
不知道節錄這麼多是否能發長評,但同時推薦本書也推薦宸汐緣。一切都是緣也是劫,我一直沒辦法出坑看什麼都想到宸汐緣,這果然我的劫啊!
可是這對應上書所得到的醒悟,那一份留存在心裡澄靜美好的感覺,就是我渡劫所得的造化吧!
#當你途經我的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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