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發了一篇文。那時我看見了，可是我止於看見，對異樣的情景懷抱一種樣本觀察的心情。四月十四日的新聞出來以後，我在想二月的我是不是錯了。當時的我是不是能多做什麼。我選擇相信友人的決斷，是不是一種鄉愿。我選擇尊重而非試圖阻止，會不會其實是以自由意志至上為藉口的冷漠。我這種「從萬事萬物吸收有意義的結論」的基本思考假設，與其連帶的旁觀，是不是使我忽略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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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龍囂張嗆檢警 原來連警官也有他的「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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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大筆資金奉上 少龍躍升科技新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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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先不管你有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總之，最近有個叫少龍的人說，他的歌聲可以化解武漢肺炎病毒，越相信地去聽效果越強；他同時也說疫情之所以爆發，是人類作孽、顛倒是非，崇尚科學、不敬天地的緣故。
我第一次知道少龍，是大學朋友傳來的 LINE 訊息。「若無靈修需求，則可忽略這個訊息。」我沒有靈修需求，但也沒有聽話地忽略，因為實在太有趣了 ── 花一整個下午逛了名為「少龍粉絲團」的臉書專頁和 YT 頻道，找到幾則關於他的新聞片段：少龍是一位董事長，喜歡唱歌，聽他的歌聲讓人獲得正面積極的能量，最近要出唱片了。那時的敘事裡，少龍還只是個事業有成之餘回頭追求曾經夢想的角色，基本上和每日溫情新聞時段固定出現的故事模板沒有太大差別。讓我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少龍粉絲團賣唱片時丟出來的一套說詞：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相信只要聽他唱歌就能改變人生；事實上，大部份人看到這樣的說法都會先抱持懷疑的吧？這樣一來唱片就賣不出去了。於是，他們發展出了一個 slogan：「版權所有，翻印無效」── 意思是，你聽那些放在 YouTube 上的少龍音樂當然沒有用，你必須購買正版唱片、放唱片來聽，才能感受到少龍粉絲們所謂的感動與功能。
印象深刻，因為這個敘事包含了好多元素。一是 slogan 本身為了保有在宣傳時自我複製、琅琅上口的功能，將原本就存在的「版權所有翻印必究」改了幾個字，試圖用「無效」這個可以做不同解釋的詞，悄悄偷換字面下的概念。
其次，「買正版唱片才有效」這個說法也讓我模模糊糊感覺到一種當代感，就像「黑膠的音質才是最好的」或者「串流音樂的音質又比 CD 更差」這些各執一詞的都市傳說，少龍的說詞掌握了這類表述的神祕化特質，乍聽有些玄乎但又不是沒有道理，而且還頗有一種藝術家的浪漫。此外，這個說法也讓少龍粉絲可以簡單地回擊外人的質疑：你聽了沒效果，是因為你沒買正版唱片呀 ── 我不確定到底有多少人為了賭這口氣而真的買了一張少龍 CD 來聽，反正我沒有那麼做，但影片裡少龍粉絲們在大禮堂齊聚、輪流上台分享聽少龍歌曲的心得，最後不忘舉起手來叫大家一起喊一遍「版權所有翻印無效」的畫面，倒是讓我牢牢把少龍這個名字記了下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再看到少龍，事情有些不一樣了。
應該是某個忘記名字的颱風來的時候吧。可能因為看過少龍那些影片的緣故，演算法讓我的 YT 首頁出現了少龍的一支新影片，內容大抵是，台灣是地球上唯二兩個能量之眼，少龍在這裡誕生正是因為股能量。而少龍的真實身份是五教共主，也是新任的玉皇大帝。基督教、佛教、天主教、道教、伊斯蘭教，都應該加入少龍的行列 ──
不知道為什麼，後來這支影片刪掉了，所以我記得的內容大概和影片可能有些出入……不過，基本上就和他們現在說聽少龍唱歌可以抵擋武漢肺炎差不多意思。看完那支影片，有點想要回訊給當初傳訊息給我的朋友，但又不知道該回什麼。
還是有些可愛的地方。比方說，在少龍的發跡故事裡提到，少龍在某次歌唱比賽裡拿了第二名。我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五教共主、新任玉皇大帝、創造歌聲造化身心靈健康的歌唱先祖真主少龍，在那次比賽只拿了第二名，那當初拿了第一名的人到底是誰啊？
可這麼老實地說自己是第二名，也太老實了吧（詞窮）
少龍後來在忠孝復興站附近開了他的唱片專賣店。好幾次經過，嘴上嚷嚷著要走進去看看，終究被待在舒適圈裡的引力所制約，跨不出那一步。
然後就看到了少龍的歌可以防感染的消息。
影片裡，一樣是不知在哪的禮堂，主持人請上曾在 SARS 流行時期在和平醫院工作的護士上台分享。我看著那人拿著麥克風，聽起來事前應該做了不少準備的稿子，但是再也沒有當初「版權所有翻印無效」帶給我的，那種看見語言策略的企圖的興味了。
少龍後來還是放了幾首歌在 YouTube 上，或許無法抵擋時代的潮流，也不再密集看到必須買實體唱片的推銷。
我三不五時仍會去看看少龍專頁，期待他們又一次丟出精彩的行銷。這樣一想，我好像真的成為少龍粉絲的一員了。去年初旁聽張君玫的課，她說：人們看到錯誤或荒唐的訊息，或者僅僅是轉台瞄到八點檔的爛劇情，我們總是對自己說「我不會去看那些。我不會被那些影響」，但其實，我們就是看進去了。然後被影響了。
我不認為自己是少龍粉絲。但看起來怎麼有點虔誠。
就像每個被騙的人都不認為自己被騙了一樣。
但我當然不相信聽他的歌可以抵擋武漢肺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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