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共濟會的陰謀
幾經辛苦,所有救生艇也下海了,但有兩艘在混亂中掉了下海和損壞了,其餘的救生艇在絕對武力下勉強補回損失。
一時二十分,船首快被海水覆過,劉俊文收到了最新點算報告,大約還有一千一百人在船上,幸好,在場的女人和孩子都坐上了救生艇。船員仍在發派食物和烈酒,每個人也穿上了救生衣,盡量的集中在船尾位置,一千人的體重希望可以多撐一分鐘,但其實也是聊勝於無。
正在趕來的加洲人號,應該會在兩點前到達,但也太遲了,即使加洲人號能夠接載到乘客,但乘客要轉移到加洲人號上,也需要時間,兩者體積相差太遠。
加洲人號需要放下救生艇,乘客登船需要時間,更麻煩的是在鐵達尼號沉沒時,會造成拉扯效應,小船上的人很可能會被拉扯進海底,加洲人號在沉船前需要離開鐵達尼附近。
也就是說,大部份人需要在水底堅持一定時間,最原本的記錄是,只要在水下待上兩分鐘到三十分鐘便會死亡。
計劃趕不上變化,保鮮紙的效用先不說,數量本來都不夠,他只好下令,讓願意早點下水的人包上保鮮紙,整整一千人都在船尾待著極不實在,當船體沉沒時,能立足的位置便更少,而船體開始傾斜便更少地方能站人,在電影中很多人是拉扯不住,在高空撞擊到船,又或者掉海而死。
船長史密斯死亡後,整艘船的指揮權便落在大副亨利和備受敬重的安德魯身上,但兩人都看著劉俊文,因為他一直的未卜先知,佈局和控場讓他們開始倚賴了他。
「所以情況就是這樣,我們需要分成三批人,第一批是當加洲人號到達時首批登船的人,其次是包上保鮮紙,在沉船前提早下水堅持的人,最後是沒有保鮮紙,待在船上等待完全沉船再求生的人。
我估計第一批人數量最多是四百人,而第三批人,能在沉船時堅持到最後的應該不到三百人,所以要提早下水的,便是餘下的五百人了……
問題是,誰是第一批,誰是第二批,誰是第三批……」劉俊文深呼吸了一下,吐出了這艱難的決定。
在場的幾人也默不作聲,在女士和兒童優先後,這班成年男人,誰更有權利活下去?明顯第一批人是最安全,其次是第三批落水時間最後的,那誰會肯當第二批存活率最低的?
誰都想活下去。
為什麼不是我活下去?
你有故事,你有家人,你有苦衷,我沒有嗎?
難道我是個平凡人,便要優先去死嗎?
劉俊文回想起論語中,不患寡而患不均,公平,從來都是最難。
有槍在手,這裡是劉俊文說了算,亨利和安德魯不作聲,因為執行比起決定,罪惡感相差太遠,誰想下一個別人會因此而死的決定。
即使劉俊文不屬於這世界,但也讓他沉重萬分,這畢竟是條人命,他彷彿能看到,下水的人在死亡前狠狠盯著他的眼神,裡面控訴著,為什麼是我?
時間已不容許劉俊文再思考,他裡海突然浮現出李倩盈的說話:「劉俊文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猶豫和拖拉,有些事你是必須做的,便不容你想太多,愈是拖拉,你的選擇便愈少,倒不如乾脆的下定決心,人生不是你寫程序,可以做到完美,當刻是最好的,問心無愧的便做吧。」
他拿起了威士忌,狠狠的灌下半瓶:「所有船副都過來,以下的事,我只說一遍!你們只有十五分鐘去執行!
把所有有家庭的男性乘客聚集起來!當加洲人號到達時,他們第一批登船!年老者優先!這批人集合在船的右側,加洲人號會從那個方向前來,將他們排成三條隊,先到先上船,上不了船的,便是天命了,不服從者,你們處置!
服務員長,把其餘船員集中在船尾,他們需要堅持到最後,與船共存亡!但能活下來的機會不低!不服從者,你們處置!
其餘的人,便是中途下水的人!你們要保證他們能拿到最少一瓶酒,告知他們每隔一分鐘便喝一小口,還有下水前要吃得足夠,保鮮紙給他們用,下水後不要亂動,找一些浮木穩住,我會讓加洲人號在沉船下優先救這批人,而這批人集合在船的左側!
這批下水的人,如果不幸身亡,我會讓他們得到五百英鎊的賠償,而能活下去的人,可以獲得二百英鎊的獎金!要他們寫下想交付的親人名字,我妻子的養父是美國的金礦富豪詹姆斯布朗,我以性命保證這筆錢是有效的!
第一批和第三批的人,不置獎金!但任何身亡,我也不會讓他們的親人難受!
我不敢說自己這個決定是不對每個人都公平,我只有一個保證!
第一個自願下水的人,會是我!」
最後一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驚,原本聽著有質疑的人,也不再作聲,下決定的人,站在最危險的位置,就像一個站在最前的將軍一樣,要死,他也是最大機會先死的,既然沒有更好的決定,倒不如跟隨一個不怕死的人,勇敢的戰下去。
安德魯補充了一點:「各位盡量要人群以十人或二十人組成,下水後圍在一起求生,方便搜救隊伍救援!」
劉俊文感激的看了安德魯,有他在,他並不是孤獨一人。
下了決定後,劉俊文給安德魯遞上一支香煙,不抽煙的他也拿起一支,安德魯說:「你是第一個,我是第二個,你並不孤單。」
劉俊文搖了搖頭:「不,你不可以下水,我妻子生死未卜,要是我有事,請你照顧好她,這是我的心願,還有,記得我之前給你提過的事,第一艘船,請以我的名字去命名。」
安德魯欲言又止,最後平靜的答應說:「第一艘船,下水禮你要在場!你的構思,你要親眼看到!」
「不不不,你覺得我還有膽子再登上郵輪嗎?我想我連冰棍也不敢再吃了!」劉俊文笑說。
兩個視生死於道外的人,在混亂中,抽著煙喝著酒談著笑。
突然劉俊文想起了一件事,他在甲板上找尋了一陣子終於找到了,他想親耳聽聽,那四名音樂家的最後演奏。
悠長的琴聲,在漆黑冰冷的太平洋中迴盪著,帶著悲傷,絕望,冰冷,像說著一個故事。
劉俊文是唯一一個認真聽著他們音樂的人,當他們奏完一首時,劉俊文上前道:「紳士們,能讓我再聽一次Canon in D嗎?那是我和妻子在結婚時的進場曲。」
為首的小提琴家頓了一頓,看向另外的三位同伴,他們都知道劉俊文,微微的點頭後,小提琴數著一二三四,一首悠揚的樂曲演奏起來。
劉俊文坐在甲板上,心道,現場版只有我能聽到了倩盈。
一時五十二分,加洲人號靠在鐵達尼的旁邊。
二時十四分,加洲人號接載了四百多人便駛到另一邊船側。
海水沉沒到船中央,劉俊文穿著救生衣,拿著船上最貴的威士忌,將煙頭熄滅,大喊:「諸位,人死有命,富貴由天」然後便走進了水中,一邊下水一邊心想,到底這句翻譯成英文,他們聽到的是什麼?
一陣刺骨的寒意讓他完全清醒,他深呼吸一口氣,盡力的游到浮游物上,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他找到了一塊巨型的木板,勉強的翻了上去。
漆黑的海洋只有月光和加洲人號的探射燈照亮。
平躺在木板上,仰望星空,浪漫,要是有暖氣便好了。
慢慢下水的人也靠攏起來,還在一早準備了大量的木材,近乎所有人也可以找到浮木,但要能躺上去便要看運氣了。
鐵達尼的船身很快便斷開兩截,一端沉入水中,另一端留守的人,在尖叫聲中緊緊抱住了船體,不到五分鐘,整艘船便沉進海底,這是二時二十八分,比起原定時間,遲了八分鐘。
沉船時帶起的浪,讓劉俊文再次沉入海中,他凍得完全沒有感覺,只能咬牙的喝了一口酒,連叫喚的力也沒有了。
這時傳來了系統的聲音。
【恭喜宿主完成主線任務,見證鐵達尼號沉沒,正在計算完成度……
完成度為92%,獲得S級隱藏獎勵,宿主可隨意選擇一件鐵達尼號世界內的物件,只項物件可由宿主完全支配。
支線劇情計算中,卡爾的戀愛,完成,恭喜宿主獲得卡爾的饋贈,海洋之心,宿主需要再次進入鐵達尼世界領取,是項物品不能帶出電影世界外。
支線劇情計算中,安德魯的救贖,完成,恭喜宿主獲得安德魯的饋贈,加勒比航海圖一張,宿主需要再次進入鐵達尼世界領取,是項物品不能帶出電影世界外。
隱藏劇情,露絲與傑克,請作答以下問題,期間宿主將獲得系統保護。
題目:在沒有奇遇之下的傑克和露絲,最終能否走到一起,構成愛情的因素是什麼,讓兩人走下去的原因,又是什麼?】
暖和起來的劉俊文無奈的想吐糟系統,在冰海中作答題目,已經不是不夠體貼來形容,而是不禮貌了:「最終走在一起了,系統你也看到了,而構成愛情嘛,長話短說好了,愛情需要緣份,需要爆發點,需要溝通,需要衝動,還需要大量的傻!
兩個人的生活,並不是結合起來享受大家現有的東西,而是認為對方可以在未來和自己架構起屬於兩個人所期待的世界。
露絲有自己的世界,傑克也有自己的世界,要讓誰進入自己的世界,也是不可能的,唯有創造出一個適合兩人生存的世界,這愛才能成立。
只要相信,那愛情便出現了,最終是否有好結果,不重要。
怎樣,系統,在這冰冷的大西洋,能作答出這樣的答案,算不錯了吧!」
【正在判定宿主作答……宿主通過考驗,系統將會回歸後進行升級,屆時將開放鐵達尼世界,宿主可隨時花費積分進入世界】
【觸發連續任務,共濟會的陰謀,進度0/7】
系統保護在說完後立即消失,劉俊文再次被冰冷充斥全身,心中暗罵了系統的祖宗十八代,但這冰冷也讓他清醒起來。
共濟會的陰謀……這是什麼鬼,在鐵達尼的世界中,有說過共濟會嗎?他想起了在網上看過的零碎資料,加上可疑的幾點,史密斯船長的死亡,四位不擇手段的殺手,這一定有什麼聯繫。
「原來如此……鐵達尼號的沉沒,不足的救生艇,消失的望遠鏡,罷工事件,首富之死,逃過一死的摩根……這佈局,真是妙啊,共濟會,難怪可以控制世界……」劉俊文念念道。
隨後一盞燈光照射到他身上,加洲人號的救援到了,安德魯在救生船上喊著他的名字,躺上船的一刻,他便暈死過去,這一冷一熱的系統照顧,真是他媽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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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終於終於完成了,拖了這樣久,不是我懶,而是我真的太累了……
每天一篇的《長傾不見》,再加上《好久不見》,再加上開通Patreon後的《獨家長傾不見》,因為大家支持而衝動開始的Patreon每天獨家《兩個人的酒吧》
我真的盡力了,為了自己,也為了大家,今天我寫了下午的散文後,我想吐,腦子不斷說很累很累,近乎不能工作
但我知道,這些東西,這幾年我任性享樂的期間,早就應該寫的,現在只是還回債而已,作為一個作者,現在的我還是不夠稱職。
《離婚革命系統》暫告一段落,短期內不會更新了,而往後的主線也會是電影世界,我寫得很開心。
下一部電影,這段時間你們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超完美社區(Vivarium),這是一部驚慄電影,謎題超多,而共濟會的陰謀,希望有生之年我能寫完,至於……西遊記,會有,但會在超完美社區之後!
為什麼我這樣心急,因為……我明天要連載另一個新故事了
《是我,殺了奶奶》
盡力了,大家,支持我的,可以Like comment and share,留言可以問問想知的問題,想真金白銀支持的,可以訂閱Patreon!!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連結:https://www.patreon.com/maydreaming
今日我仲有三篇文要寫,多謝你睇完呢一部
同時也有3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1,230的網紅李吳兄弟Li Wu Brothers,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從無到有的點點滴滴...感謝你們都在!! 成軍以來漫長的等待 x 創作能量大爆發! 「親手足全能唱作男團 」李吳兄弟! 「2019首張同名作品集」正式發行! ♫ 各大數位平台線上聽→ https://orcd.co/thefirstalbum 「2019最讓人感動的歌曲」再創K歌奇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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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你 孤單 你 會 想起 誰 英文 在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一覺醒來180】【如果是身高就好了】
目前最新消息是
紀州庵昨晚剛剛宣布閉館
閉館到何時似乎是看情形,換言之目前等於是沒有開放時間表
我的表定第一場新書座談(我自己一個人講)是在6/5紀州庵
這個薛丁格的新書座談目前會不會有呢?
不知道
大概還是在有與沒有之間
而且我覺得沒有的機率好像滿大的
但算了,沒關係啦,隨便啦←自暴自棄😂
無論如何病毒都要阻止我們的連結就是了(?
‧
剛剛突然想到,如果本週末大家想宅在家裡防疫的話
一不做二不休
我乾脆把《零度分離》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
完整的全文1.5萬字直接全部貼上來啦
願意讀的朋友們宅著正好讀
(閱讀時間估計約25分鐘)
比網路書店的試讀部分都多一倍多
而且是完整的第一章整個故事
(我們只好來構建人與書的連結?)
‧
# 可以接受FB版面的人可以直接在這裡讀
# 可以存回自己的版面慢慢去讀
# 已經讀過的朋友們想分享感想也可以
# 配圖部分是當初在聯合副刊發表時可樂王的作品
# 想看比較好看的版面的人可以去鏡文學網站讀,我把連結貼在留言處
#以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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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說一次我愛你|Say I Lov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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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們所知,起初,沒有任何人會將一代傳奇科學家、動物行為學家兼鯨豚專家Shepresa與「人類的未來」或「人類心智」此等議題連結在一起──起【初,她只是那個**能和鯨豚說話的人**而已。她生平的起點似乎不甚特別:西元2206年,Shepresa生於美國康乃狄克州一普通中產階級家庭,父母均為美籍華裔科學家,分別任職於康乃狄克大學(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與輝瑞藥廠(Pfizer, Inc.)研發部門。她是家中獨女。十歲時,Shepresa的父母因故離異。這似乎對她造成極大傷害;她一度被確診患上嚴重的創傷後症候群。長達七個月期間,她保持沉默,拒絕說話,拒絕原先所有人際關係;不意外地同樣拒絕任何親友與心理輔導人員之關切。幸而她隨即復原。是的,根據她後來的說法,是海豚拯救了她──祖母帶她去看海洋遊樂園裡的海豚表演。那或許稱不上是全然愉快的經驗(「那真的太療癒了......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牠們。但我那時已經夠大,不再像更小的時候毫無保留地接受這些了。」Shepresa 如此回憶當時的自己:「我很快開始質疑海豚能否從這些『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者牠們終究只是得到一條果腹用的魚而已?」),但依舊帶給她相當程度的心靈撫慰。那對正經歷著生命中首次重大創傷的Shepresa何其重要。也正是在當時,她主動要求父母允許她茹素;並開始思索:如果她自己曾感覺遭受命運的冷遇,那麼動物們也會有被遺棄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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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是否擁有如同人類一般的情感?這是個再古老不過的爭論;同時也是後來被視為激進動保人士的Shepresa最初的智識啟蒙。第二次啟蒙時刻很快接踵而至──那是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事實上,於過去數十年間,無數閱聽大眾早已透過媒體聽聞Shepresa多次提及此一歷史事件,此一她宣稱改變了她一生的真實故事──西元2018年8月10日,亦即距今約250年前,北美洲西岸一仲夏傍晚,時年29歲的西雅圖機場地勤人員Richard Russell單獨走向停機坪,闖入一小客機駕駛艙,於未經航管許可下擅自將它開上天空。除了Richard Russell本人之外,這架設籍於地平線航空(Horizon Air)的90人座龐巴迪(Bombardier)Q400螺旋槳小飛機並無任何其他乘客。換言之,他等同於竊取或劫持或了一架客機,並以其自身為唯一人質。於長達75分鐘飛行期間,這位溫柔而憂傷的劫機者依賴於模擬飛行電玩中學到的有限知識獨自操控飛機,並始終與塔台保持友善通話。事實上,也正因為這些通話紀錄,人們才約略明瞭他劫機的原因(當然,自另一方面來說,人們或許從未真正理解他的犯案動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黃昏空域漫遊中,塔台航管人員以小名Rich稱呼他,持續耐心安撫他,試圖引導從未受過正規飛行訓練的Richard Russell成功降落。然而他顯然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某些報導節錄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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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我們只是想給你找個安全降落的地方。
> Rich:我還沒想降落呢。天啊,我想我不能再盯著燃油表看了,油用得太快了──
> 塔台:好了,Rich,可以的話請向左轉,我們會指引你往東南方向飛。
> Rich:我這樣得被判個無期徒刑吧?但也沒關係啦,對我這種人來說,那可能也不錯。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聽你們對我說些好聽的廢話。你們覺得如果我能成功降落的話,阿拉斯加航空會不會給我一份飛行員的工作?
> 塔台:如果你能成功降落,我想他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工作的──
> Rich:我知道有很多人關心我。他們知道我做了這樣的事,一定很失望。我該向他們道歉。我只是個壞掉的人......或許不知道哪裡有幾顆螺絲鬆了吧?(Just a broken guy, got a few screws loose I gu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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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鯨豚專家Shepresa本人的說法,她始終清楚記得首次聽聞此一故事的情境:2217年初冬10月,她剛滿11歲,就讀於美國康乃狄克州榭蒂‧蘭恩小學(Shetty Lane Elementary School)五年級,父母已於一年前正式離婚。她剛剛對自己立下再也不理睬數學老師E. Bonowitsky小姐的誓言──前天她在課堂上指出她算式中的錯誤,然而她認為Bonowitsky小姐並未給她應有的尊重。這誓言後來僅僅維持了三天。但在那三天期間,她可沒閒著:她自行破解了教室的網路密碼;每逢數學課,她一面心懷怨恨,拒絕聽講,一面瞪大眼睛盯著自己視網膜上的植入式顯示投影,偷偷瀏覽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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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在那時讀到Richard Russell和J35的故事的......」2248年1月,於接受台灣媒體Labyrinthos專訪時,Shepresa再次提及此事。畫面中,她與採訪者正重回康乃狄克州臨海的榭蒂‧蘭恩小學;芒草原上海風獵獵,變幻的光、潮浪與大片雪色芒花遍布;嶙峋怪石下,大西洋的海水升起又破碎,化為藍色與玫瑰色的泡沫。對於後來長期被視為爭議人士的Shepresa而言,那是個難言的,無比柔軟的時刻;因為在與塔台的通話中,劫機者Richard Russell主動提到了那隻虎鯨。是的,虎鯨,又稱逆戟鯨或殺人鯨;那是當時的另一則新聞──海洋動物學家發現,一隻編號J35的母鯨在自己的幼鯨寶寶甫出生即告夭折後,背著牠的屍體,與之相伴,在廣漠的北太平洋中迴游了整整十七日,歷經長達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哀悼之旅後方才放手,任屍體沉入深海,隱沒入無光的黑暗中。記錄顯示,於劫機者Richard Russell的最後航程中,他曾向塔台表示想去看看那頭悲傷的母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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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台:如果你想降落,目前最好的選擇是你左前方的那條跑道。或普吉特海灣──你也可以在海面上降落。
> Rich:你和那裡的人說了嗎?我可不想把那弄得一團糟。
> 塔台:說了。我,還有我們,所有人都不希望你或者任何其他人受傷。如果你想降落──
> Rich:但我想知道那條虎鯨的位置。你知道嗎?就是那條背著她的寶寶的虎鯨。我想去看看那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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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課堂上,11歲少女Shepresa就此得知了Richard Russell與母鯨J35的故事。據報導,在這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悼之旅結束後,研究人員原本對母鯨J35的健康狀況感到憂慮,但隨即發現牠看似活動如常,並未過渡自溺於喪子的哀傷中。那是二百多年的21世紀初葉,理論上,人類對此類海洋動物的了解與現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然而Shepresa不厭其煩描述此事對她幼小心靈的震撼──教室中她將這則故事看進眼底,四下無聲,淚水暈開了光線,周遭景物如鉛筆素描般無限退遠,然而視網膜上的幻影卻無比清晰,彷彿心象,彷彿有人在她腦內深海中對她低語。許多年來她在公開場合多次引述此則古老報導中一位網友的短評──「我們總有未竟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可以確定就是這樣......」於Labyrinthos專訪中,Shepresa強調:「對,就是如此。**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完全認同。不,那不是悲傷......那不純然只是劫機者Richard Russell對母鯨的憐惜或同情,不是;至少不僅僅是共感於牠失去幼子的傷痛......不是。那是某種快樂,某種寧靜,某種幸福。我不知道人何時會有這樣的情感......」畫面中,海風吹起了她厚厚的黑髮,無數稜角分明的沙粒自她語音中剝落。「我們總在生命歷程中面臨各式各樣的傷害:生老病死,情感的無償,內疚、罪惡感,心懷不平,孤單面對際遇的隨機、凶暴與無理......我們總難免悲傷、憤懣、徬徨、恐懼;或者相反,因這些負面情境的消解而暫時感到喜悅......當然了,我必須說,動物同樣也會──許多人遲遲不肯承認這點;但我知道那不是這樣......」她稍停。「Rich......Richard Russell並非因為痛苦或恐慌的暫時解除而感到喜悅。那太淺薄了。那不一樣。我知道他的墜毀是世上最美麗幸福的死亡......然而正因為人類的妄自尊大、自以為是,我們不肯正面承認這樣的情感,不肯承認那其實暗示了人類或動物心智最好的可能性,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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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最好的可能性」、「心智最後的歸宿」?對此,小女孩Shepresa似乎從未懷疑。許多嚴謹的科學家主張不應率爾將動物的某些儀式性行為(例如母鯨J35長達一千六百公里的哀傷巡遊;例如象群們對死去母象遺體的「瞻仰」)視為動物具有意識或情感的證據,因為其間難免存在太多尚待實證的環節。然而針對此類說法,Shepresa 向來嗤之以鼻。「我不是說他們的『嚴謹』是錯的。不是。」她在各種場合重複強調:「科學原本必須嚴謹。但這件事與其說是個科學上的爭論,不如說根本是個語言問題。動物當然有意識、有情感──幾千年來人類親眼目睹這麼多證據還不夠嗎?我們頂多能說:對的,動物所擁有的意識或情感,不見得與人類『近似』或『相同』......所以說,我們確實不宜直接斷定牠們擁有**同於**人類的情感──在這層面上,這句話是正確的。但即使是在那時,在我們對動物遠不如今日了解時,我們也早該承認,動物毫無疑問擁有牠們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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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維根斯坦討論過的語言問題?」2269年,Shepresa 63歲冥誕後不久,距她首次發表那五篇震驚世界的論文整整22年後,德國柏林近郊,我首次與Shepresa 的獨生子Mike Morant會晤,聽他轉述他母親此一早年看法時,我如此提問。「她的意思是,類似維根斯坦的概念──許多哲學問題,其實只是語言問題?」
‧
「對,就是維根斯坦。就像維根斯坦說的那樣。有些科學問題,本質上也只是語言問題。」Mike笑得爽朗。「你的反應居然和我完全一樣......」
「嗯?」
「我的意思是,我曾向我母親提出過一模一樣的疑問。她的回答是,她小學時就想過了;然後她接著說,你想想,維根斯坦多久以前的人了?居然有那麼多人到現在還在爭論這個問題......」Mike稍停,看了我一眼。「她說,你看,人類就是這麼笨,怎麼可能會比鯨豚聰明?」
‧
我想到了濠梁之辯。那是中國古代哲學家莊子與好基友惠施之間的爭論。是啊,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很快樂呢?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你不是動物,你怎麼知道動物有沒有屬於牠們自己的「心智」呢?但我想有許多事本質皆是如此──例如,如何令加害者等量承受被害者的痛苦?是的,時至今日,我們必須承認,許多時候,人類文明社會的基礎共識依舊不出「以牙還牙,殺人償命」的範圍;我們與西元前二千年漢摩拉比法典的時代其實相去不遠。那或許正是人類此一社會性物種的基本規則吧?如此大腦,這樣的中樞神經系統,搭配群居性文明,為了維持群體秩序,必然形成以「以牙還牙」為思想核心的律法。聖多瑪斯‧阿奎那(St. Thomas Aquinas)筆下的**自然法原則**,或許是數學上、文明結構上的必然?問題在於,如何「以牙還牙」?如何於兇手身上產製同於受害者所承受的,**等量的痛苦**?
‧
答案很明顯:事實上,等量的痛苦從未真實存在,因為對任一相異個體而言,痛苦與快樂必然是客製化的。個體們終究擁有彼此相異的,無法與他人共享的感官強度與個人體驗;而更為巨大的鴻溝則存在於人與動物之間。事實如此斬釘截鐵:因為我們並非動物,是以我們原本便無法體會動物的感覺;同樣地,我們永遠難以確證動物是否擁有所謂「心智」──至少我本以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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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為如此。我們都曾誤以為如此。然而我們全都錯了。一整個時代的人,全都錯了。但請容我為自己辯護:這是非戰之罪;未能親訪Shepresa本人並非我個人失誤──這顯然牽涉某些不可抗力因素。作為一位鯨豚生物學家,她原本不應如此聲名大噪。2223年,17歲的Shepresa 考入麻省理工學院,主修動物科學;2229年,年僅23歲的她以海豚中樞神經系統演化史相關研究獲博士學位。她的求學生涯堪稱一帆風順──除了因天賦極佳而深受師長賞識之外,她的人際關係似乎也極為圓滿。她待人有禮,親切熱情,不吝於與他人分享資源,對一切挫折皆樂觀以對。幾乎所有曾與她共事的人都對她持正面看法。說她是動物科學界的「零負評女神」,亦不為過。就我們所知,至少在當時,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失語似乎沒有在她往後的人生中留下任何痕跡。(啊,這像不像是母鯨J35在那一千六百公里遠的,漫長哀悼後的奇蹟復原呢?)然而詭異的是,這何其類似於當年啟發她親近鯨豚、走向海洋的Richard Russell──毫無疑問,劫機者兼自殺者Richard Russell在各方面都是個一般意義上的「好人」──他待人溫柔和善,熱心助人,擁有再正常不過的社會連結;同事們公認他為人善良正直,工作認真負責,且事發前未曾表露任何負面情緒,也未有任何相關蛛絲馬跡。他的家人則表示他與妻子感情親密和睦,婚姻美滿,既不憤世嫉俗亦無憂鬱徵候。他是忠誠而負責的丈夫,關心父母的兒子,溫暖慷慨的友人,鄰里街坊的好鄰居......然而所有這些,都未能阻止他浪漫絕決的自毀;一如無人能阻止Shepresa對鯨豚的偏執與愛。2234年她與Bertrand Morant結褵;2236年,30歲的她生下長子Mike Morant,同時自伊利諾州羅德理格茲學院(Rodríguez College)轉職至美國西岸西雅圖華盛頓大學(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任教。十年後,2246年,時年未滿四十的鯨豚科學家Shepresa發表了她生命中第一個震驚世界的研究成果──**她宣稱她破解了虎鯨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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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愛**是個令我感覺非常矛盾的概念......」首次採訪中,Shepresa的獨子Mike Morant(他長年旅居德國柏林,於市郊Sachsenhausen納粹集中營遺址附近一所中學擔任英語教師)如此向我談及他母親。「對, 我小時候不常見到她。她確實就是一般人知道的那種工作狂的樣子......每日早出晚歸;許多時候她必須出海追蹤鯨豚,一去至少幾個月。」Mike的眼睛黯淡下來。他身材清瘦,長手長腳,一頭淡黃色茂密鬈髮,嶙峋的臉和顴骨,一雙神經質的眼睛。他說話時似乎總有些習慣性傴僂,帶著曖昧的憂傷。「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在我身上......」他苦笑。我們正漫步於Sachsenhausen集中營外的鄉間道路上,鐵絲網於灰色石牆上攀行,腳下礫石摩擦,冰冷透明的光線自周遭穿行而過。
「你恨她嗎?」我說:「就你的感覺而言──」
「對。我當然恨過她。」Mike Morant凝望著遠方正隱沒入暮色的天際線。「她對婚姻也並不用心。她和我父親的婚姻失敗,我想多數責任在她身上。但我知道她是個『好人』......她的研究夥伴、實驗室團隊、她的學術界好友、她的學生們,全都愛她。」他稍停半晌。「當然了,我相信那些鯨豚們──她其他的『孩子』們;也都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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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母親能否真正讀懂自己的孩子?對Shepresa 與她的虎鯨寶寶們而言,這完全不是問題。她關於虎鯨語言的論文共計五篇,於2246至2247年間陸續發表於包括《自然》、《細胞》在內的三種權威期刊上。這是史上首次有人宣稱成功破譯其他物種的語言。不意外地,虎鯨語言以波形與頻率之排列組合呈現意義;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Shepresa先是細膩區分了虎鯨的**歌唱**與**日常語言**,接著又在日常語言中解析出了明確的文法規則。這原已前所未見;但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套文法規則中,居然包含了海水溫度與海流速度的變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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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聽之下,這完全匪夷所思──」於2261年首播的世界國家地理頻道(WNGC)紀錄片《聲與愛之形》中,時任中國北京師範大學講座教授的動物學家黎玉臨如此表示:「是啊......我記得第一時間裡學界其實非常懷疑。打個比方,這相當於告訴你,人類說話時,可以因應空氣濕度與溫度之變化而改變發音,以求傳達精準。這怎麼可能呢?」訪談中,這位中國演化生物學泰斗如此回憶這位他執教於麻省理工學院時的得意門生。「但當解剖學證據出現後,科學界由懷疑轉為驚嘆。這成就太不可思議了。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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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的解剖學證據於第五篇論文中出現。Shepresa與廠商合作,以訂製的**研究用類神經生物**植入虎鯨之中樞神經,成功截獲關鍵證據──當虎鯨發聲時,其大腦語言區神經細胞與職司海流偵測之部位有著固定模式的連動。Shepresa將此固定模式歸納為39種,並逐一指出這39種模式如何與語音的波形、頻率和文法產生關聯。結論是:一頭成年虎鯨的語言複雜度,約略等同於一15歲人類青少年;而在某些特定方面(例如對海洋環境、洋流、水溫與色彩的理解與辨識,以及**某些謎樣的、人類並不熟悉且未獲實證的情緒反應**,其語言程度則可被確證為超越人類甚多。「請看看你的手。」她甚至在論文註解中語帶譏誚:「請寶愛、珍惜你的手,這雙拇指與其餘四指可對握持物、可勞作的手──要不是這雙手,要是虎鯨擁有的是手而不是鰭,人類幾乎確定無法稱霸地球;因為一頭虎鯨的心智能力很可能超越你甚多。牠們比我們更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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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Shepresa 聲名大噪。無數邀約如雪片般飛來,而她的後續舉動則將她推向一難以測知且無比凶險的未來。這確實令人意外,因為此前從未有人將她定位為「激進動保人士」或「激進素食主義者」;而事實上,她也未曾公開提出任何與此有關的政治倡議。「對,所有人都嚇呆了。」Shepresa的獨生子Mike Morant如此描述:「包括我的父親。後來他告訴我,在此之前,他唯一聽她提起過的相關說法,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鯨豚確實比人類聰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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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獨子Mike Morant年僅九歲。他始終清楚記得母親以他完全陌生的形象於媒體全像畫面中現身的情景。由於缺乏陪伴,他與母親從來並不親密;即便如此年幼,敏感的他早已察覺自己與母親之間的鴻溝。「我後來有種說法,」Mike Morant自我解嘲:「我說,我和她的關係要不就是『溫柔的疏離』,要不就是『彬彬有禮的親密』......」
「是嗎?你還那麼小......你小時候就對你那麼冷淡嗎?」社區球場邊,孩子們嬉鬧著彼此推擠,一顆足球跳呀跳地滾到我們面前。
「噢不,沒有。沒有。那時候......嗯......」他遲疑起來。「對,嚴格來說,我們不親,但那並不代表我對她有什麼嚴重的負面觀感。負面情緒是後來的事了。」Mike解釋,當時的他對母親孺慕依舊;然而母親的公開說法卻完全把他給嚇傻了。「我和父親在家裡看她上電視受訪。她居然說,人類這種肉食者社會根本徹底養壞了所有小孩,而人類文明本該受到大屠殺或種族滅絕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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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人類需要受罰?因為懲罰人類對文明有益,對地球有益;而被這低素質文明養壞的小孩們則一點也不值得同情──這是Shepresa的基本論點。平心而論,她的某些論述並不新鮮──例如她主張人類食肉是極不文明的殘忍行為,其罪堪比納粹大屠殺。「動物們當然擁有心智。我就不再重複那些一百年前老掉牙的論點了。」Shepresa 如此強調:「我要說的是,第一,現在,就是現在,我們已然聽懂了虎鯨的語言,我們可以,也應該和牠們溝通。第二,我們用在虎鯨身上的那些研究用類神經生物,其構造、其運作機制根本和人類大腦非常類似。那實質上就是以人類大腦為模版──而現在這些類神經生物能幫助我們理解動物。一些非我族類的動物。」攝影棚白色燈光下,Shepresa的表情扁平而嚴厲。「所謂『非我族類』。你知道這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說,我們和牠們的中樞神經樣態非常類似,甚至能透過這些類神經生物彼此互通。告訴我──對,看著我的眼睛:你認為我們真有權利圈養牠們、屠殺牠們,然後若無其事把牠們的屍體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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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presa 的尖銳毫無意外引起軒然大波;但她並未就此退卻。數月間,她持續發聲,起手無回,變本加厲,且對動物的同情似乎漸漸延伸為對人類的憎惡。「有些人認為蜥蜴的中樞神經構造極其粗陋,魚、豬和雞的中樞神經也太過簡單,簡單到僅具備求生與繁殖功能,不可能有所謂情感或意識......」2248年3月,於接受英國BBC《世界大運算》新聞節目直播訪談時,Shepresa 再度語出驚人(顯然令主持人尷尬不已):「我也不再重複批評這種看法多麼自我中心了。我要說的是,人類嬰兒或胚胎的中樞神經根本就比太多動物還要簡陋,事實上,他們比豬更缺乏『意識』。然而殺豬被視為理所當然,殺嬰卻是文明中最大的禁忌。為什麼?很簡單,那只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自我保護**而已。人類竟發展出了如此自私自利的文化......」
「那......殺狗呢?」被嚇壞的主持人勉強擠出一句話。「人類真那麼自私?但那些虐狗虐貓的傢伙同樣受到大眾譴責......」
「殺蟑螂呢?殺蚊子呢?」Shepresa很快反駁。「殺蟑螂、殺蚊子也受大眾譴責嗎?你覺得呢?說來說去,一切無非以人的喜好為唯一標準。貓貓狗狗長得可愛,所以人類放他們一馬。蟑螂蚊子長得醜,惹人厭,所以人類毫不留情。豬呢?牠對人類有用,所以留著殺來吃。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人類的惡劣也並不意外──記得佛洛伊德的《圖騰與禁忌》嗎?」她進一步挑釁。「當然,這樣的黑暗與自私同樣存在於人類群體內部。記得上次被同事陷害的感覺嗎?記得那些明爭暗鬥、巧取豪奪,因蠅頭私利而毫不在意傷害他人的人嗎?記得那些以羞辱、貶低、霸凌無辜他人為樂的嗜血者嗎?記得那些發起戰爭、策動種族屠殺,摧毀一整個世代文明的魔頭們嗎?人類根本是咎由自取。這種文明,這種低級文化,如果有一天被滅絕,我一定會額手稱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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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Shepresa 原本恰恰是個在人際關係與社會連結上極為成功圓滿的人;也正因如此,她對人類偏激的敵視更令人意外。她迅速爆紅,瞬間毀譽參半;而她的言行則將周遭較親近者全數捲入一場始料未及的風暴中──當然,包括丈夫Bertrand Morant與兒子Mike在內。「我們開始察覺,總有人在監視著我們。」Mike Morant回憶,當時除了狗仔隊明目張膽於住家附近守候外,他也開始察覺周遭人異樣的目光。這令幼小的他既害怕又困惑。也正是在那時,他與母親的關係急速惡化──因為母親未曾帶給他任何受保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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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太脆弱了......」Mike Morant眼眶泛紅。「對,我太脆弱了。我很害怕。但我的個性使我也沒向父親求助太多。我太壓抑了。但我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啊......」他提到,母親和從前同樣忙於工作,早出晚歸;新開的戰場(動物權利)更嚴重壓縮了他們相處的時間。他感覺自己像一艘暴風雨中的孤單小船,慘遭遺棄。某次,一夜凌晨,惡夢襲擊,他驚醒下床,推開房門正巧撞見母親回來。他已超過三個月未見到她,怯怯喊了聲媽(惡夢的寒意猶在,母親竟已令他感到陌生不已);而母親儘管臉上盡是疲態,意識卻依舊不知神遊何處,僅僅看了他一眼便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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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某些更激烈的母親。我知道。」2269年12月,德國柏林Tempo e amore咖啡館,Mike Morant眼眶含淚,窗外側光的暗影正蝕刻著他臉上的紋路,幻變著深淺不一的痛苦。「比如那些蓬亂著頭髮,滿臉淚痕向孩子們嘶吼『都是你們,是你們在吸我的血』的母親。比如那些因過度疲累而心不在焉,將幼兒禁鎖於密閉車輛中轉身離去的母親。比如那些情緒失控,無來由搧孩子巴掌、扯孩子頭髮、拿菸頭燙他們、拿髮夾或筷子戳他們的母親......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母親。現在的我也早已不再恨她。但那時,不知為何......我想她那時的態度更令我難受......」Mike哽咽起來,嘴唇顫抖,毫無血色。「我寧可她激烈斥責我或體罰我......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經知道,在我與她之間,所有的親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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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始終懷抱著巨大使命感的Shepresa 並未停下腳步。2248年11月,她召開記者會,宣布啟動「忒瑞西阿斯計畫」(Tiresias Project),宣稱研究團隊將以五年為期,分階段達成**與虎鯨對話**的目標。忒瑞西阿斯是古希臘神話人物,天神宙斯賜予他聽懂鳥語的能力,他也因之而能預見未來。「我說過:我們已經聽懂了牠們的語言。」Shepresa 強調:「那接下來呢?答案是,接下來就是和牠們說話的時候了。這將是對虎鯨語言相關論述的再次檢證。在演化史上,自百萬年至數十萬年前,我們的祖先連續滅絕了直立人(Homo erectus)與尼安德塔人(Homo neanderthalensis)等其他類似人種,在地球上建立了智人(Homo sapiens)唯我獨尊的霸權,延續至今。如果人類與動物、與其他物種之間的藩籬能被撤除,我必須說,那必然是人類文明史上嶄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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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歷史終究證明,Shepresa 所言非虛。「忒瑞希阿斯計畫」的結果幾乎撼動了整個人類文明;說無人能置身事外,並不誇大。歷史學者、哲學家、文化研究學者等人文學界知識份子對此多所討論,生物學界、演化學學者等科學家社群內部亦對此熱議不斷;後續則進一步啟發了人工智慧與數學、邏輯學、量子力學等領域連篇累牘的研究與討論。量子力學?是的,關於「觀測者」之意識:一頭虎鯨算是有意識嗎?如果虎鯨伸出牠的鰭打開了箱門,看見了內部,那麼箱子裡薛丁格的貓是生是死?抑或依舊「既生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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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種種自不待言。然而在此一後續效應徹底發酵之前,令Shepresa 再度攻佔媒體版面的,卻是一場離奇刑案。2250年,於忒瑞希阿斯計畫期間,44歲的Shepresa結束了維持16年的婚姻,由獨子Mike的父親Bertrand Morant取得監護權。即便已極盡低調,媒體依舊發現了此事並追蹤報導。然而始料未及的是,這竟使她被捲入一樁神秘又荒謬的連續殺人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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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真沒想到......」2270年3月,我在紐約布魯克林與美國聯邦調查局退休探員 K. Fortress會面,20年前他正是此一「殺手T案」的主要負責人。「對,這殺手T就是那種囂張的『預告犯』。他自居正義,專殺名人,而且習慣通知媒體事先放話預告。但說真的,這種狀況我們相對輕鬆;因為你好歹有個明確的保護目標......」所以最初的目標就是棒球明星S.D.和食品商Schmitz?「沒錯。S.D.是涉嫌賭球,收錢放水性招待,但最終因罪證不足而被判無罪。」受訪時已67歲,一頭白髮的K. Fortress如此回憶往事:「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你一定也清楚。他用可疑的、簡化的基因組合法孵育劣質生物做高級人造肉,獲取暴利;結果也無罪。我們原本以為殺手T選的都會是這種人人厭惡且逍遙法外的目標,沒想到第三個預告,赫然就是Shepres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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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單就殺手T事件而言,在當時即已引起軒然大波。棒球明星S.D.於馬里蘭州住家附近被發現遭人以球棒毆擊致死,而食品大亨P. Schmitz則因嚴密保護而逃過一劫。「S.D.是第一位死者,但並不是『被預告』的死者。」透過酒吧玻璃窗,深夜街燈與霓虹照拂著K. Fortress阡陌縱橫的臉。「殺手T是在殺死S.D.死後才公開投書媒體,承認犯行;接著預告他將懲罰P. Schmitz,執行正義。但這回他就沒得手了。」K. Fortress探員皺眉苦笑。「所以我說這種張揚的『預告犯』反而好對付。對,破案壓力超大;但媽的,至少在保護當事人時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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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無例外,眾人對於鯨豚科學家Shepresa居然成為獵殺目標都感到訝異萬分。然而,對於Shepresa與Mike Morant母子而言,那卻是一次意外的契機。「這好像有點奇怪......但事實是,知道母親正遭受著生命威脅,我感覺自己與她的距離反而拉近了。」Mike似乎有些羞赧。「對,我領悟到,這同樣是她為個人信念做出的犧牲。父母離婚後,我和母親已不住在一起,而是跟著父親住;但警方依舊派出了編制人員保護我們。發生這種事,我和父親當然也受影響;雖然殺手T的威脅明顯並不直接針對我們......」
「壓力很大吧?」
「相當大。現在回想,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真是辛苦你了......」
「嗯,但說真的,或許也不比更早之前來得嚴重。能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對吧?大概就是這樣。」Mike平靜下來。「從母親破解虎鯨語言、投身動物權利運動開始......你知道網路上總是各種奇奇怪怪的臆測和傷人的不實謾罵。罵她、罵我的父親,莫名其妙地罵,天花亂墜地罵。那當然也影響到我。我可能在那時就已經被徹底『訓練』過了?」Mike苦笑。咖啡館中燈光昏暗,植栽枝葉扶疏,鄰座原本埋首書頁的灰髮平頭青年突然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右手指腹於頰側下顎骨處摸索捏弄,不知是否正嘗試調整植入的類神經通話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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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突然就理解了一件事:我的母親是位不折不扣的勇者。」Mike Morant聲音沙啞。「對。她是勇者。當然,直到現在我依舊這麼認為......原本在父母離婚後,我幾乎已和母親形同陌路。他們剛分開的一段時間裡,因應她提出的會面要求,我們甚至曾見過幾次面,但──」他欲言又止。
「怎麼?感覺如何?」
「呃......我只能說,非常,非常彆扭。」晦暗的光度中,Mike Morant凝視著自己的掌紋,彷彿此刻長在他手上的是一張張陌生的臉。「我不自在,她也不自在。我能感覺她的歉疚,但歉意反而令彼此神經緊張。我尷尬起來,不再答應會面。」他稍停。「我想這也讓她鬆了一口氣吧?但後來發生了殺手T的那件事......我記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我似乎更能理解母親的言行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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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探員探員K. Fortress所言,事件以一種令眾人難以索解的樣貌「進場」。2250年10月26日,署名為「殺手T」的嫌犯投書媒體,公開承認棒球明星S.D.命案為其所為。2250年11月16日,S.D.死後三週,食品集團大亨P. Schmitz遭到殺手T公開點名。12月10日,時年61歲的P. Schmitz於視察工廠時遭到狙擊,幸而子彈並未擊中要害,僅輕微損及其小腿,表皮與肌肉擦傷;凶器疑為一類神經生物無人機。12月14日,殺手T承認自己對P. Schmitz「行刑失敗」,但強調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兩天後,12月16日,殺手T卻突然再次宣告,接下來的處決對象為「**反人類份子Shepresa**」。在一段向媒體與警方投遞的錄像中,一名背對鏡頭,頭戴黑色頭套、著深藍大衣,背景畫面與語音皆經亂數運算變化處理的殺手T宣示,Shepresa是數十年來僅見的極端反人類者,卻以科學家、動保人士與素食主義者等虛假形象作為包裝,「看似對動物充滿溫情,卻對家人冷漠以對」、「這樣的虛假、狡猾與殘忍,理應遭到身為萬物之靈的所有人類唾棄」,因此宣告將對Shepresa實施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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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時間,整個城市都炸了。」探員K. Fortress點起一支菸。「我們內部輿情單位做了數據分析。結果不意外:Shepresa 的公眾形象雖然難免爭議,但畢竟與棒球明星 S.D. 與 P. Schmitz這類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像P. Schmitz這種人如果遭到『處刑』,我們可以確定必然有許多人認為他罪有應得;但說要『懲戒』Shepresa──」
「太誇張了?」
「當然。一定的。不就是個主張動物權利的傢伙嘛?還是個有貢獻的科學家......再怎麼不喜歡她的言論,也不該說要殺她呀?更何況她的知名度和S.D.或P. Schmitz這些人也根本不屬於同一個量級......」
「確實奇怪......」
「沒錯。所以更多揣測就來了。」微光中,菸頭明滅,酒吧內螢幕上的無聲球賽像一場荒謬的偶戲,K. Fortress的臉隱沒入煙霧繚繞的藍色暗影中。「媽的,你也知道這個世界,神神秘密的......許多人,包括我們內部人員,開始懷疑殺手T的精神狀態......」
「嗯?精神狀態?什麼精神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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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我們懷疑,或許他比我們原先所想像的更**瘋**、更不合邏輯?」他摸摸臉。「我記得當時也有線報說殺手T根本和Shepresa素有私怨,只是藉機報復。這當然從各方面說也都站不住腳。接著沒過幾天,又開始有人把矛頭指向媒體,因為Shepresa正好也就是當時新聞圈的焦點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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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人物?」我追問:「什麼意思?和媒體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說不定殺手T的選擇根本非常『隨興』?」K. Fortress稍停。「說不定他其實只是想到什麼幹什麼,想到誰就殺誰?他其實根本像一組想殺人的**亂數程式**?畢竟Shepresa根本和P. Schmitz一夥完全不一樣啊。所以,或許T原先壓根沒想要殺她;純粹只是因為那陣子,她離婚的消息傳出,引來許多八卦媒體開始報導,說她對待家人並不親切──」
「所以才想到她?」
「對。T可能就是看了媒體報導才想到她?或許T本人對家庭關係這點有些什麼嚴重的心理創傷?或許他是個自小受到母親冷落的小孩?否則就常理而言,我相信多數人不會認為Shepresa是個『夠格』的獵殺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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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諸葛,K. Fortress提及的猜想或許正確。而當時Shepresa採取一極尖銳之方式應對來自T的「獵殺令」──她召開記者會公開反擊,態度強硬。「對,我從來就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合格的妻子。」她坦承:「我從不否認這點。但那並不代表我沒有資格對我的主張負責,更不代表任何人有資格以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威脅我。」她咬牙切齒,近乎挑釁。「對,我早就說過,人類的文明就是如此品格低劣;而我現在知道,你本人,殺手T,你本人,就是這種低劣最完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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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方十分擔心此舉將激化殺手T的行動,然而結果卻急轉直下。事件以一莫名其妙的方式意外結束:殺手T居然未有任何反應,就此銷聲匿跡。我們必須承認,這可能驗證了某些揣測──T的行為完全缺乏邏輯與一致性;他是無法預測的。「對,居然沒有後續。」K. Fortress似乎有些赧然。「或許T還真是個精神失常的傢伙?......這說來還真沒面子;S.D.和P. Schmitz的案子也跟著T的消失而石沈大海,沒能查出什麼結果。媽的這根本是丟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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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恰如前述,這場不了了之的刑案卻意外為Shepresa與Mike Morant的母子關係帶來新生的契機。Mike主動與母親聯繫,二人試圖修補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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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太天真了......」Mike Morant苦笑。「我想,我的母親終究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為什麼我會有這樣的母親呢?又為何,有這樣的母親的我,竟會如此平凡呢?」他臉上淚痕縱橫。我幾乎能感覺那淚水的鹹腥與冰冷。「開始時她給我的感覺也很好。她有誠意,我感受得到。但後來卻又逐漸疏於聯絡......不,不是,我不會期待能和她彼此享有真正的親密;我們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時刻,即使在我幼年時也是如此。我沒有不切實際的期望。但這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我自己也有部分責任,因為我長大了,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並沒有認真思考過她的期待。我原本以為她也就是在忙著做研究,忙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Mike雙手掩面,終究抽泣起來。「她寧願試著去和她的殺人鯨講話,卻不願意跟我講話嗎?......我想要的,不過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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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e Morant表示,Shepresa顯然愈來愈忙於研究工作,消失的時間愈來愈長,即使他嘗試與她聯繫,卻總是找不到人。這使他修補母子關係的希望再次落空。當然,當時他完全不可能知道,母親竟是獨自身陷於那樣的「狀態」之中。Shepresa已騎虎難下,她的忒瑞西阿斯計畫誘使她隻身涉險,而她的熱情與偏執則使她做出了難以想像的極端行動,甚至蓄意欺騙了整個研究團隊。事實上,當時她並不僅僅是透過發聲器以波形、頻率等變項試圖模仿,或再製虎鯨的語音而已──2251年,她首次秘密訂製了以虎鯨大腦語言區為藍本的類神經生物,將之**植入自己的中樞神經**,並輔以特製神經元連接自己的聲帶、耳內聽細胞與大腦聽覺區。
**她自己當了白老鼠。她打算親自和虎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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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決定這麼做的原因。起初,也沒有任何人發現此事。「那年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了手。」Mike Morant接續述說:「聖誕夜我喝得爛醉,福至心靈撥了通電話給母親,居然接通了。她說她可以給我2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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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麼巴巴跑到她的實驗室。一個街區外尚且亮著兩棵大聖誕樹,無數閃亮的全像投影如雪花般漂浮在空氣中,路邊一隊隊笑鬧著的年輕人和唱聖歌報福音的小朋友們......但不知為何,實驗室門口一片漆黑,街燈故障,青白色微光彷彿一場將散未散的霧。
「我的母親在黑暗中向我走來,她看著我,視線卻閃爍不定,彷彿穿透了我的臉、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質問她為何忙著和她的動物溝通卻不想跟我說話。我崩潰大吼,說,我知道那些虎鯨是你的孩子,但我同樣也是你的孩子、你的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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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些很奇怪的話......」2270年2月,我陪同Mike Morant重回現場,於事件過後整整19年再訪Shepresa團隊位於美國西岸華盛頓州橡港(Oak Harbor)的實驗室。實驗室建築本身已遭廢棄,原先屬於虎鯨、連通著北太平洋的大池已被抽乾,自上方俯視,落葉與塵土於其中靜止,細雪正緩緩沉降,像一個因過度清寂而橫遭中止的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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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心不在焉。她喃喃說,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一直在索求著的,到底是什麼呢?**......」四下寂靜,我們空洞的腳步迴盪於空間中,水光在Mike Morant的瞳孔中無聲明滅。「然後,就在那彷彿籠罩著全世界所有暗影的街邊,她伸出手撫摸我的臉。但我幾乎打了個寒顫,因為那指尖如此冰冷,全無體溫,幾乎完全不像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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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包不住火。半年後事實遭到揭發。Shepresa 已完全變了一個人。她的外在形體維持原貌,但長期植入的,仿虎鯨大腦的類神經生物顯然已侵入並重組了她原本的中樞神經。她已離人類愈來愈遠。她能發聲,但語音或句法本身已無意義;她能說話,但說出的卻已不再是人類的語言。再沒有人能聽懂她、真正辨識她的語意。少數時候她或許能說正確的英文或中文,然而僅限隻字片語。但當研究夥伴以先前的「虎鯨39種語言基本模式」為藍本試圖逆向理解她時,卻也並不成功。(弔詭的是,那不正是Shepresa本人的研究成果嗎?)已無法與人溝通的她無疑已完全失去了領導團隊的可能性。然而研究人員卻發現,Shepresa顯然與她的虎鯨寶寶更親密了──她時常在船上,在大池岸邊,或貼近池底連通道玻璃凝視著牠們,透過擴音器對牠們發出既尖銳又溫柔的吟唱。而虎鯨們也明顯有所回應:牠們或者群聚在她面前,或者在船舷旁迴游繞圈,或者以規律的噴氣與跳躍譜出節奏、海水與浪花的鼓點;或者應答以同樣溫柔而聒噪的語音......
沒有任何人類能再和Shepresa說話。但也沒有任何人類會懷疑,她正在與虎鯨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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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預料,當初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忒瑞西阿斯計畫**竟會以此種方式收場。2252年9月,Shepresa 與虎鯨「交談」的畫面正式曝光,立刻引起轟動,躍登全球頭條。全世界為此陷入混亂與瘋狂。媒體逕以「瘋人科學家」、「鯨女」、「能和鯨豚說話的人」稱之;談話性節目全炸了鍋,社群網站沸騰熱議,評論家與學者們紛紛發表長文,而各國領袖則在輿論壓力下被迫回應。「這是斬釘截鐵的重大事件。」精神分析學者、哲學家兼文化評論人 A. Chufurst如此述寫:「七百年前,哥白尼將地球從宇宙中心的神壇上踢下;三百多年前佛洛依德則摧毀了人以自己的理性與意識為絕對中心的錯覺。這是人類史上的兩次重大認知革命。而現在,Shepresa 跟隨達爾文的腳步,再次無情毀棄了『人類為地球中心、萬物之靈』的妄想,接力完成了人類史上第三次認知革命。身處於一鉅變時代,歷史巨輪轟然前進,所有合格的文化與政治領袖,都必須對此做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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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忒瑞西阿斯計畫的成功嗎?客觀上我們很難如此認定。然而時至今日,我們也不再能知曉Shepresa心中的真正看法了。她拒絕受訪,同樣拒絕與任何人溝通(一如她童年裡那長達七個月的沉默?)──事實上,這兩項任務對她而言已力有未逮。她和她的鯨寶寶們的親密時光也並不長久──侵入的類神經生物很快開始破壞她中樞神經的其餘部分;病症以一種類似漸凍人混合阿茲海默症的方式蠶食了她的生命。2252至2254年間,逐漸喪失記憶、失去生活自理能力的Shepresa接受了共計八次奈米機器人手術,試圖清除在她體內與其自身中樞神經嚴重沾黏、綰合,爬藤般交纏共生的仿虎鯨類神經生物,然而終究失敗了。2255年4月,Shepresa 死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附設醫院,得年僅49歲。而陪伴她走過最後時日的,依舊是她的兒子Mike Morant。
‧
「我最遺憾的是沒有再和她說話的機會......」Mike Morant哽咽起來。「但無論如何,我感激那段最後的日子。我甚至不曾認真考慮過她疾病的進程。我有點逃避吧?但......那算是疾病嗎?不,那是她的瘋狂、她的偏執、她的信仰,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病,她只是做了和一般人不一樣的決定。而且我們當然也不會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世界上還沒人得過這種病不是嗎?」無疑,在這位傳奇科學家與她的獨子Mike Morant的最後時光裡,外界的紛擾對他們已不再具有意義。熱議持續經年,討論方興未艾;學術界與科學界姑且不論,因應此一事件而生的社會運動、政治倡議,甚至新興宗教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隨時有人為此自殺,隨時有人因此獲得重生的勇氣;甚至有激進倡議團體主張,動物與人類心智的混種結合才是人類心智演化的必然道路,是最終且必然的結果。然而喧囂之間,我們甚至無法確認,在生命中的最後時光裡,Shepresa是否真正「知道」這些因她而起的「後果」。
‧
「我還記得那天......」2270年2月,北太平洋東岸,橡港冬季,我與Mike Morant已漫步至海邊。潮浪來回,狂風呼嘯,暴雨般嘈噪的回音,水與浪在近處粉身碎骨,而遠處,隱沒於無光中的夜海正以純粹無雜質的聽覺向我們展示著大自然龐巨的力量。「那天清晨時分,我似乎心有所感,突然驚醒,發現病床上的母親已自行坐起身來,空洞的眼瞳正凝視著窗外某處。我感覺她似乎想看看外面的什麼,於是慢慢扶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面光的落地窗前......」Mike Morant形容,那是個清冷一如夢境的清晨,窗外雲層高而厚重,然而天光雪白明亮,樹與樹的枯枝構成了美麗的抽象圖案。他攙扶著母親蹣跚步行至窗前,看她側臉將耳朵貼上窗玻璃,像是在專心傾聽著什麼......
‧
「原本沒有任何聲音。但我隨即知道了答案──那是一架孤伶伶的飛機。
「很奇怪,我已經看見了那架飛機,但我的母親似乎並不想**看**。」夜海轟鳴中,Mike Morant呶呶述說。「她只是持續在聽著它。聽著那些我不可能聽得見、不可能聽得懂的。我心裡想,難道那和虎鯨的語言類似嗎?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微笑,雙頰酡紅,如癡如醉;像是被某種此生從未親歷的,無比巨大的寧靜與幸福感所淹沒......我忽然想起了她一提再提的,那位兩百多年前的劫機犯,那曾經『啟發』了她的Richard Russell......」
‧
> Rich:我準備降落了。我會先翻滾幾下。成功的話我就會開始下降。今晚就這樣了吧。
> 塔台:Rich,如果可以,請儘量把飛機貼近水面。
> Rich:我有點頭暈。哥們,景色變化得太快了;我想好好看看它們,享受這一刻。一切都很美,但如果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就更美了。
> 塔台:你能看清楚周遭嗎?能見度還好吧?
> Rich:很好,沒問題,一切都非常清楚。我剛才還繞著雷尼爾山飛了一圈。太美了。我想剩下的油還夠我飛到奧林匹克山去看看。
> Rich:我不知道該怎麼降落。其實我根本就沒打算降落(I wasn’t really planning on landing it)──
‧
那正是29歲劫機者Richard Russell最後的遺言。250年前,於黃昏的天空中獨自漫遊75分鐘後,西元2018年8月10日夜間約9點20分,Richard Russell與他的螺旋槳小客機於西雅圖近海普吉特灣海域一荒島上墜毀。該小島全無人煙,是以除了駕駛者本人如願喪生之外,並無任何人員傷亡。那是北太平洋東岸的夏季,西雅圖的黃昏時間漫長,於白日與黑夜間曖昧的交接地帶,空氣與流動的雲彩折射了高緯度地區的稀薄陽光,致使天色絢麗多變一如一場未境的幻夢。Richard Russell不會知道他此生最後的航行如何影響了一位生於二百多年後的小女孩,更不會知道這位特立獨行的小女孩如何改變了人類的文明發展。「飛機消失後,像是過了很久很久......」Mike Morant說:「她回過頭來,對我說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她說什麼?」
「我當然聽不懂。」Mike Morant微笑,無限神往。「但她重複說了好幾次,所以我手忙腳亂把它錄了下來......」
「那是什麼?」
「我愛你。」
「什麼?」
「『我愛你』。意思是『我愛你』。」海水在遠處轟擊著礫石海岸。Mike Morant已熱淚盈眶。我看見無數細小的雪花,或雪花的幻影在他眼中緩慢融化。「那居然有意義......我事後把錄音拿給研究人員聽......他們查了論文,告訴我,那是虎鯨語言裡的『我愛你』......」
‧
那也是Shepresa最後的遺言。2255年4月18日,在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代傳奇科學家、鯨豚專家兼動保人士Shepresa 面帶微笑,平靜中止了呼吸。說話對人很重要嗎?愛或親密,對人類而言很重要嗎?人們持續在索求著的,究竟是什麼呢?我不知道;我相信古往今來許許多多人們,也不曾知道。然而我似乎能夠親見那個場景:醫院窗前,雪白的寂靜,一架不知何來的飛機,一段失去了終點的漫長航行。「**未境的夢想,無法付出的愛**」。我彷彿看見她心中那位在西雅圖絢麗多變的黃昏中孤獨遨翔的青年。青年未曾死去,他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而我們終將在這個被Shepresa改變了的世界裡繼續自己的生命之旅,像一隻永不落地的鳥,像一架孤獨的飛機。
#再說一次我愛你
#零度分離
【書介】
「人,真是一種對神蹟成癮的生物嗎?」
華文版《黑鏡》,AI末世的「類神經生物龐克」
一部盪氣迴腸,重新劃定小說疆界的小說
‧
《零度分離》以探索將「類神經生物」植入人體改變行為模式、與「愛」相關的思索辯證為兩大主軸,敘寫人類(或非人類,或其他物種,或AI)置身於時間洪流中,如何解剖自我與存在的虛妄性。整部小說讀來既是溫柔旖旎,又見深刻荒涼。
‧
小說中虛構一名為Adelia Seyfried的未來作者。
她精選議題,深入調查採訪,撰寫了六則深度報導,收入一名為「零度分離」的訪談錄中。
書中不但置入虛構的未來名人推薦序,更虛構後記、虛構作者與其他未來人的對談;形式特殊。
〈再說一次我愛你〉中,沉迷鯨豚研究的專家Shepresa裝置類神經生物,蛻變為人/鯨混合體;
〈夢境播放器AI 反人類叛變事件〉則講述夢境播放器Phantom以不可思議的方式發動人工智能叛變,事敗被剝奪高階運算,永遠深埋地下。
〈來自夢中的暗殺者〉敘及醫師陳立博偵知一患者夢境中的不法企圖而先發制人,以夢剋夢,成為「史上最後一位良心犯」;
〈餘生〉裡台灣影星郭詠詩與日本導演松山慎二陷入愛河,入戲太深,不知所終。
而〈二階堂雅紀虛擬偶像詐騙事件〉則描述日本婦女癡戀虛擬偶像不能自拔,甚至拋夫棄子;
還有〈霧中燈火〉述寫發生於二十一世紀中葉的一場神秘邪教集體自殺案件,並延伸至對靈魂的質疑與叩問。
全書銳意創新,張力十足,情節曲折,敘寫流暢,允為科幻小說里程碑之作。
‧
神秘的事件、難以靠近的心智、不可思議的犯罪(不可思議到,連「罪行」究竟為何都是個難題),而總是停留在那個不可能處。他走到想像力的邊界,邊界之外了。這一直不是容易的事,猶如潛進了無意識的領域,回返,並記得且說出,他做到了。
──朱嘉漢(小說家)
‧
什麼力量能打破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讓六度分離成為零度分離呢?從六到零的距離,是不是就是一整個宇宙?還是其實,只是我們意識的幻象?
伊格言在《零度分離》一書中,實現的就是這樣的,創造的力量。
此書終將在歷史留名。
──黃健瑋(演員)
‧
這是繼《噬夢人》之後的野心之作。私心認為,入選二○一九年年度小說選的書中首章〈再說一次我愛你〉是台灣當年最好的短篇小說......《零度分離》最後,那位神祕的Adelia Seyfried像一個埋伏暗處已久的殺手,身份揭露時,幾乎給了我致命一擊。我知道這本書還有後續,如此,更令人拭目以待了。
──張貴興(小說家)
當 你 孤單 你 會 想起 誰 英文 在 李儀婷的薩提爾教養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親子關係:青椒的報仇】
養育孩子越久,父母越有一種「不知道要怎麼和孩子聊天」的感觸。
孩子在學齡前,父母的話題圍繞在「養成孩子生活習慣」上,飯前洗手,上床洗澡,睡覺前刷牙,講話要有禮貌,插頭危險不要玩,要愛弟弟妹妹不能打架。好不容易拉把孩子進了小學,父母的與孩子的對話,成了圍繞緊盯功課的提醒機:功課有什麼?數學練習幾題了?國語字彙練習幾遍了?英文有聽CD嗎?快去洗澡了,快上床睡覺,早上要遲到了快起床。
長久下來,父母張口想聊的,成了孩子最害怕的時光,因為父母不管詢問功課或日常聊天,父母都帶著教育孩子走在正軌上的責任心,即便想漫無目的的聊天,父母都有一份擺脫不了的牽掛與擔憂,經常藉著聊天之名,展現大人的教育機會,叮嚀孩子什麼該作,什麼不能作,久而久之,孩子什麼也不想說了,因為不管說什麼,總是會被訓斥,這麼吃虧的事,聰明的孩子哪肯就範。
父母該如何在聊天與說教的兩端,拿捏好平衡?
我想起日前三三日前和我談及的「青椒的報仇」事件。
三三在學校有個很要好的同學小U,兩人最近吵架了。
小U不知為何開始討厭起三三,日常生活裡經常與三三為敵,兩人在短時間裡交惡。
三三每天放學回來,都很痛苦的講述小U今天又對她做了什麼事,以及對她說了哪些不中聽的話,甚至還拉攏其他同學一起排擠她,她實在搞不懂小U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每天都活的很痛苦。
每天,三三都會講述許多關於小U對她做的惡劣或殘酷的行為。
我總是聽的多,說的少。
我想起以前,我對父親若有訴苦時,父親總會回我:不用理他們、你把你自己讀書的工做作好就好,那些無聊的交友遊戲,你不必參和其中。父親會建議我許多實質的應對辦法,但每每我聽完之後,我總會感到特別孤單,因為根本沒有人能理解我。
所以,面對三三的痛苦,我選擇聽的多,說的少。
三三的情緒,受小U的牽引,三三痛苦的時間很多,我就只是陪伴著她,謹守著不給意見,不為她想辦法,因為我知道這些都是成長的過程,她得自己想辦法面對,用自己的方式讓自己變得好過一些。
幾天之後,三三放學回家的心情大好。
我:今天跟小U和好了?
三三:沒有阿。
我:那今天怎麼心情這麼好的感覺?
三三:對,我今天心情超好,因為我終於對小U報仇了。
我:報仇?
一般父母聽見「報仇」兩字,應該會在道德上有所微詞,但我習慣把故事聽完,再下教養的判斷。
三三:今天中午,換我幫同學打菜,今天的菜裡有一道青椒炒肉絲,我看到小U來的時候,我特別挖了一大杓青椒給她。
我:為什麼?她愛吃青椒?
三三:當然不愛,她最痛恨的就是青椒。就是因為她不愛,我才特別挖給她阿。
我:哇!那她肯定要生氣了?
三三:對阿,她看到立刻說,「我討厭吃青椒,不要給我」。
我:那你怎麼處理?
三三:我就對她說「不行,老師說不能挑食,什麼都要吃一點」,然後還是給她了。媽媽,這就是我的報仇,我太開心了。
看著終日為友情所苦的三三,為了青椒,展露一些開心,我也笑了。
我沒有對三三說教(怎麼可以這樣對同學,她對你不好你要對她更好才對),也沒有對三三訓斥(怎麼可以報仇,我們要寬宏大度,對人要和善),我只是聽,並細細觀察三三的神情。
孩子在友情裡受苦,她正在為自己戰鬥,她願意將自己的不堪坦露在我面前,願意將她不堪的心思告訴我,這代表她信任我。當父母是受孩子信任的,親子就有所連結,即便進入青春期,孩子也不至於過於疏離。
父母無法取代同學、朋友的意義,也不太可能會像朋友一樣哈拉、漫無目的的聊天,說些無關要緊的閒話,但即使如此,父母仍有無法取代的聊天意義,那是父母對孩子的一份支持,一份陪伴,是誰也取代不了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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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你 孤單 你 會 想起 誰 英文 在 李吳兄弟Li Wu Brothers Youtube 的最讚貼文
從無到有的點點滴滴...感謝你們都在!!
成軍以來漫長的等待 x 創作能量大爆發!
「親手足全能唱作男團 」李吳兄弟!
「2019首張同名作品集」正式發行!
♫ 各大數位平台線上聽→ https://orcd.co/thefirstalbum
「2019最讓人感動的歌曲」再創K歌奇蹟
首波唯一抒情主打歌曲「思念那無聲」
「記憶伴著音樂聲,心怎樣行來這」
思念該如何定義?是該悲傷?或是難過?還是就選擇遺忘?
那間轉角麵包店的菠蘿依然賣到缺貨.白色花店依然每天都會經過。
當我開始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卻總還是會想起二個人的時候。
然而「思念」其實不難,原來難的是「放下」
「李吳兄弟」從知名選秀節目『超級紅人榜』脫穎而出,歷經發行單曲『我想要大聲唱歌給你聽』及『台語新浪潮2−飛過天河』,到今天終於發行屬於兄弟三人的作品集, 儘管平時各自從事著不同的工作,但始終沒放棄音樂這個夢想,還是努力朝目標前進著。
「李吳兄弟」想透過這張作品集的發行, 除了自我期許,也同時鼓勵來自各行各業的小人物們,只要秉持心中的的那份堅持和努力,相信一定會有收穫的一天。
作品集中的唯一抒情主打歌曲,由大哥「潤恩」填詞,由三弟「鴻恩」譜曲,特邀「音樂鐵人」團長「莊景雲」老師擔任製作人。編曲上加入大量的弦樂,透過「李吳兄弟」三人不同聲線的詮釋,讓整首歌曲的氛圍呈現得更加淒美感人。
這張作品集李吳兄弟從一開始的企劃、文案、詞曲、編曲、拍MV、到後期的剪接後製,全都不假他人之手,皆由「李吳兄弟」親手完成。不僅要讓聽眾在聽覺上聽到「李吳兄弟」,更在視覺上也能感受到「李吳兄弟」不一樣的魅力。絕對是2019年最令人期待的一張專輯!
Song Lyrics
詞 李吳水門王
曲 李吳鴻恩
看到窗仔外 白色花店擱置遐
思思念念代替你陪伴我
你送我的衫 不甘穿不甘拆
惦惦陪我想你的笑聲
記憶伴著音樂聲 心怎樣行來這
思念不敢放下 驚你底找我 只是自己騙我
思念哪會無聲 原來眼淚伊知影
你若無我你甘有人甲你來作伴
寂寞替我隱瞞 孤單生活
原來悲傷寫做一條歌 思念那無聲
記憶伴著音樂聲 心怎樣行來這
思念不敢放下 驚你底找我 只是自己騙我
思念哪會無聲 原來眼淚伊知影
你若無我你甘有人甲你來作伴
寂寞替我隱瞞 孤單生活
原來悲傷寫做一條歌 思念那無聲
心內欲乎誰住 心刻誰的名
你的愛寄置這 永遠保護我
思念哪會無聲 原來眼淚伊知影
你若無我你甘有人甲你來作伴
寂寞替我隱瞞 孤單生活
原來悲傷寫做一條歌 思念那無聲
歌曲製作 Credit
作詞 Lyricist : 李吳水門王 Maddux Wu
作曲 Composer : 李吳鴻恩 Li Wu Hong En
製作人 Producer : 莊景雲 Chin Yun Chuang
配唱製作人 Vocal Producer : 劉明峰 Ray Liu
合聲編寫 Backing Vocals Arranger : 邱彥誠 Yen Cheng Chiu
合聲 Background vocals 李吳兄弟 Li Wu Brothers
編曲 Arrangement : 吳思毅 Szu I Wu
木吉他 AC.Guitar : Josa喬莎宏
電吉他 E.Guitar : Josa喬莎宏
弦樂編寫 String writing : 黃馨穎 Serin Huang
弦樂 String : 黃馨穎 Serin Huang
電腦後製工程師 Computer Post Engineer : 邱彥誠 Yen Cheng Chiu
錄音師 Recording Engineer : 柯嘉森(阿耀) Jia Sen Ko
錄音室 Recording Studio : 強力錄音室 Mega Force Studios
混音錄音室 Recording Studio : 超空間音樂 X-MUSIC
母帶後期工程:Dr. Moon (Beatz Monster Studio @Taipei)
OP:大潮音樂經紀有限公司(Touch Music Publishing)
OP:大潮音樂經紀有限公司(Touch Music Publishing)
MV 製作 Credit
導演:李吳兄弟
編劇 : 李吳鴻恩
製片:李吳兄弟
場務:吳潤恩
攝影師:李吳鴻恩、林伊文
攝影大助:吳仲麟
燈光師:吳邦崴
燈光大助:吳潤恩
妝髮:李吳兄弟
MV後期管理;
剪接:李吳鴻恩
後製:李吳鴻恩
特別感謝
于崇秋 小姐
JG Flower 傑群設計 謝垂展老師
更多李吳兄弟消息:
李吳兄弟Youtube頻道
https://pse.is/KDCVB
李吳兄弟facebook
https://www.facebook.com/LiWuBrothers/
李吳兄弟instagram
https://www.instagram.com/liwu_brothe...
李吳兄弟微博
https://weibo.com/u/721457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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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吳兄弟」從知名選秀節目『超級紅人榜』脫穎而出,歷經發行單曲『我想要大聲唱歌給你聽』及『台語新浪潮2−飛過天河』,到今天終於發行屬於兄弟三人的作品集, 儘管平時各自從事著不同的工作,但始終沒放棄音樂這個夢想,還是努力朝目標前進著。
「李吳兄弟」想透過這張作品集的發行, 除了自我期許,也同時鼓勵來自各行各業的小人物們,只要秉持心中的的那份堅持和努力,相信一定會有收穫的一天。
作品集中的唯一抒情主打歌曲,由大哥「潤恩」填詞,由三弟「鴻恩」譜曲,特邀「音樂鐵人」團長「莊景雲」老師擔任製作人。編曲上加入大量的弦樂,透過「李吳兄弟」三人不同聲線的詮釋,讓整首歌曲的氛圍呈現得更加淒美感人。
這張作品集李吳兄弟從一開始的企劃、文案、詞曲、編曲、拍MV、到後期的剪接後製,全都不假他人之手,皆由「李吳兄弟」親手完成。不僅要讓聽眾在聽覺上聽到「李吳兄弟」,更在視覺上也能感受到「李吳兄弟」不一樣的魅力。絕對是2019年最令人期待的一張專輯!
Song Lyrics
詞 李吳水門王
曲 李吳鴻恩
看到窗仔外 白色花店擱置遐
思思念念代替你陪伴我
你送我的衫 不甘穿不甘拆
惦惦陪我想你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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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無我你甘有人甲你來作伴
寂寞替我隱瞞 孤單生活
原來悲傷寫做一條歌 思念那無聲
歌曲製作 Credit
作詞 Lyricist : 李吳水門王 Maddux Wu
作曲 Composer : 李吳鴻恩 Li Wu Hong En
製作人 Producer : 莊景雲 Chin Yun Chuang
配唱製作人 Vocal Producer : 劉明峰 Ray Liu
合聲編寫 Backing Vocals Arranger : 邱彥誠 Yen Cheng Chiu
合聲 Background vocals 李吳兄弟 Li Wu Brothers
編曲 Arrangement : 吳思毅 Szu I Wu
木吉他 AC.Guitar : Josa喬莎宏
電吉他 E.Guitar : Josa喬莎宏
弦樂編寫 String writing : 黃馨穎 Serin Huang
弦樂 String : 黃馨穎 Serin Huang
電腦後製工程師 Computer Post Engineer : 邱彥誠 Yen Cheng Chiu
錄音師 Recording Engineer : 柯嘉森(阿耀) Jia Sen Ko
錄音室 Recording Studio : 強力錄音室 Mega Force Studios
混音錄音室 Recording Studio : 超空間音樂 X-MUS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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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李吳兄弟
編劇 : 李吳鴻恩
製片:李吳兄弟
場務:吳潤恩
攝影師:李吳鴻恩、林伊文
攝影大助:吳仲麟
燈光師:吳邦崴
燈光大助:吳潤恩
妝髮:李吳兄弟
MV後期管理;
剪接:李吳鴻恩
後製:李吳鴻恩
特別感謝
于崇秋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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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主題:「映初圖書館」新書介紹
專訪作者: 吳艾庭
內容簡介:
◎十年磨一劍,用十年的生命時光寫下直入人心的初試啼聲之作,今夏倍受矚目的新銳無冕作家。
◎十個章節,九個角色,獨特的敘事方式,編織出跨越世代的動人故事。
◎與同類型的《流》放在一起,擁有絲毫不遜色的故事張力!
我們渴望未來,沉湎過去,
在能做什麼與想做什麼之間,
被現實逼迫做出抉擇。
泊一
「贈與映初圖書館予陳小銳……。」
我打開父親鎖在生鏽信箱裡的遺書,發現父親將名下一座荒廢封存二十幾年的「映初圖書館」指定贈與一位自己完全陌生的女孩,於是我在阿水伯的引導下鑿開圖書館的密室,試圖從父親遺留在裡頭的信件、日記中找出關於女孩的蛛絲馬跡……當我看著一張背面寫著「小銳,泊一,一九八七年。」的兒時舊照片時,才發現好像有些埋藏在深處卻未曾遺忘的記憶在我腦中漸漸甦醒……於是我寄出了一張又一張的邀請函。
小銳
「將過去,還給擁有它的人。」
最初收到時,看到上面寫著「時空膠囊邀請函」,我以為是廣告手法,可是看到裡頭的舊照片,卻發現小時候的自己竟然在上面,所以我按照邀請函的資訊前往映初圖書館一探究竟,那裡有個人說他叫泊一,說要聘請我當館長,說是他父親的遺願,還說我的Bachan跟他父親是好朋友,可是他說的我全都聽不懂……Bachan已經不在了,瑪爾得也失蹤了,這世上愛我的人都離我而去,胡安,你也是。
Bachan
「小銳,Bachan走了,妳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給小銳留了遺言,把我這輩子隱瞞她的事情都寫下來,想讓她知道,Bachan最疼愛的是她,最放不下的也是她。我不太清楚那個男孩叫什麼名字?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個很不錯的人,才會讓我聰明的乖孫女這樣喜歡,可是我很不忍心,常常看著她為了他累到莫名其妙昏倒,每次看她這樣受罪,我心裡就很難受……所以我為她做了一些安排,也去見了江教授最後一面,把這些年來埋藏在心底的話都告訴他,不想帶著這些祕密一起進棺材。我希望最後跟她說這些,能讓她原諒她的阿姨,我的女兒地心。
陳地心
「別想了,誰沒有過去。」
那天艾娜對我這麼說,我沒想過會再見到她,就像我沒想過映初圖書館會死而復生,所以我跟方哥把那張邀請函給擱下了。我痛恨過去,因為那造就了現在痛苦不堪的我,可是當我再次見到艾娜,我禁不住想起自己與她初次相遇時,那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自己。但我永遠不可能回到那個時候,只要小銳還在,這輩子我只能不斷憎恨別人,也憎恨自己,所以我告訴她,妳不適合和瑪爾得那樣的女孩子交朋友。
瑪爾得
「妳說,什麼樣的母親會背叛自己的女兒?」
小鋭問我的時候,我說,「很多母親都會背叛自己的孩子的。」沒錯,我的母親艾娜,她背叛了我,我和她的關係因為一個身上流著中國北方血液的男孩小金而決裂。我痛恨她的滿口謊言,看到他們,我就快要不能呼吸,所以我必須逃跑,越遠越好。小銳對不起,我只能先離開妳,我需要找到我的爸爸,還有另一個我。
小金
「有些人,冒險一次就毀了一輩子,你不是瑪爾得人生該出現的角色……。」
一開始我不太懂艾娜對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可是當她激起了我另外一種慾望時,我開始懂了。分開那一天,我用最惡毒的話,狠狠地侮辱貶低瑪爾得,然後看著她崩潰、跪在地上大哭,向我道歉乞求原諒。她是真的愛我嗎?我不知道。在艾娜的公司上班,跟著她四處旅行,開展了我的眼界,我依戀她,不同於瑪爾得,她讓我學會了及時行樂。
艾娜
「媽咪妳知道,人是很孤單的……。」
和瑪爾得在一起大約有一半的時間,我不得不承認,我討厭自己的孩子。我年輕犯下的錯,唯有自己扛下,也因此一直活在懊悔裡,因為我在那個年代把愛情和人生的自由畫上等號,所以只能是個悲劇人物。幾年下來,我從未原諒自己對父母親的背叛,竭盡心力地與爸重建江山,想以瑪爾得向爸證明,我這輩子或許不是個成功的女兒,但會是個成功的母親。可諷刺的是,瑪爾得說得沒錯,我是個失敗的母親,我背叛了她。
雪倫媽
「妳不要碰我!」
到頭來,我和琳達一樣,都是用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小銳的怒吼,讓我想起她離開公司那天,最後對我說,「謝謝雪倫媽。」然後便走出辦公室,急忙從後門消失了。那一刻我發現,我對她的這份感情,原來在小銳心中,也不過是按下一個刪除鍵就消失了。我一直對初次見面時自己那句「我不相信七年級生說的話」耿耿於懷,或許我欠她一個道歉,才讓她對我有所誤解,即便現在這樣令人心疼的告別時刻,她也還是無法相信我們。
胡安
「我發誓我死前都不會離開妳的,傻瓜。」
我在小銳去西班牙留學前這樣對她說,我告訴她我會等她回來,可是我真希望她可以不要走,不要浪費我們可以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因為我們最寶貴最無價的,就是時間。小銳對我一無所知,她為什麼和我在一起我也不知道,遇到她我第一次知道,愛一個人,這麼困難。我還沒聽到她說她愛我,也還沒看到她寫的第一個故事,可是我沒時間了。
作者簡介:
吳艾庭,出生成長於1980年代的台灣台北,在紐西蘭、美國、西班牙留下追求外語的足跡,最後於英國倫敦大學取得大眾傳播碩士學位。畢業後返回城市偏郊,開發英文創意教育,2010年移居他鄉,開始在書寫的國度裡創作故事,目前居住於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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