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書】【奇幻小說《霜雪之銀,焰火之金》】
「三次,凡人的女子。三次,妳要為我點銀成金,否則將結凍成冰。」
有道甜點名「干邑白蘭地燒冰淇淋」,素來冰火無法相容,然廚師巧手以打發蛋白霜細細包裹綿密冰淇淋,再緩緩倒入濃烈的干邑白蘭地,點燃酒精,火勢瞬起,冰火交纏,猶如冬夜裡燃燒之皚皚雪地。熄去火焰食之,雪融似的口感伴隨醇厚酒香縈繞舌尖,久久不能自已……不,我不是在寫食記,這是讀完《霜雪之銀,焰火之金》之深切感受。
本書是個人今年最期待的奇幻小說之一,故事精采絕倫,不負期望。由於布局縝密、精煉後之文字密度極高,適合一頁頁細細品味、閱讀再三。可惡的是劇情鋪陳吊人胃口,像在嘴饞的狐狸前晃盪一塊美味鮮肉,故讀者千萬要按耐住猴急心情,留意每個細節,才不會錯過層層交織伏筆於後半部一次揭開之驚喜。
《霜雪之銀,焰火之金》同作者娜歐蜜‧諾維克前作《盤根之森》,以東歐奇幻土壤為背景,融合童話、歷史、民間傳說,冶煉出浩大遼闊的魔法世界。故事以三位女孩為主角:住在帝國邊境,經歷暴雪摧殘,鍛鍊出堅毅心志的錢莊主人蜜瑞安;長年被酗酒父親家暴,看似粗魯無知,實則善良睿智的農家女孩汪妲;貴為帝國千金,卻是受困於囚籠的金絲雀,不甘淪為棋盤卒子的伊蓮娜。
三位女主角擁有各自的人生故事,乍看毫不相關,在因緣際會下交錯,推動彼此命運,從而改變了帝國的未來。故事分三線進展,從蜜瑞安、汪妲和伊蓮娜的第一人稱視角出發,章節交互穿插、錯落有致,節奏張弛有度,取得完美平衡。
隨劇情進展,陸續加入其他配角觀點,從第三人視角觀看主角,不但補齊故事線索,更豐厚了人物個性,角色言談笑貌躍然紙上。讀者也能一步步拼湊碎片,推敲「反派」人物之真意與目的,並訝然發現事實不如表面所述,「正邪對立」存在巨大灰色地帶,每節故事都是一張骨牌,牽一髮而動全身,作者妙筆輕輕揮灑,骨牌一一倒下,方見全貌。
娜歐蜜‧諾維克透過這曲想像力縱情奔馳的史詩,再次證明駕馭故事的功力,在《盤根之森》中讓人驚豔的,於《霜雪之銀,焰火之金》再次進化、脫胎換骨。
勇敢出彩的女性角色是她筆下一大亮點,娜歐蜜的小說中沒有瑪莉蘇症候群,亦無白蓮花或聖母情節,她們腳踏實地運用手邊資源聰明脫困,上至坐擁城堡的公爵千金、下至孤苦無依的農家女孩,命運皆掌握於他人手裡,像只任人揉捏的女人形狀黏土,達成目的後隨手丟棄。既無白馬王子相救,那就自行成為白馬女子吧!還順手救一救男主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相較淡墨渲染之幽微愛情線,本書側重刻劃深刻的家庭聯繫,女主角們為了維護家人、國族挺身而出,所謂的「家人」不見得血脈相依,而是歷經劫難、相互扶持,情濃於血之深厚感情。(雖然個人私心想看到更多讓人腳趾綣曲的粉紅橋段啦!)(拜託再出個番外篇吧~)
而女性作家擅長描寫細部,不擅擘劃大格局之謠言也被娜歐蜜破解,《霜雪之銀,焰火之金》以細膩優美筆觸建構了宏大完整的世界觀,舉凡帝國政治鬥爭、魔法民族史塔雷克王國之架構,宏偉壯麗盡數呈現眼前。
一翻開書頁,便不自覺掉進由銀白冰霜與璀璨水晶堆砌之王國,前方是織銀般森冷冰層鋪就的史塔雷克之道,兩側高聳樺樹無盡延伸,任讀者駕著雪橇,馳騁於奇思妙想之幻想國度,一心盼望這個故事沒有盡頭。較之點銀成金,娜歐蜜諾維克說故事的能力才是最神奇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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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請正取得獎者於2020/4/11(六)晚上十二點前,回覆寄件資訊,超過領獎期限未認領者由備取遞補,寄送僅限台澎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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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FictionTranslated
【善良的神】
在小時候見過《最後晚餐》的構圖,耶穌在中間,他的弟子在兩邊排開。現在中間的並不是耶穌,而是穿灰白色西裝的陳森,他的雙指夾著厚肥的雪茹。陳森模仿著新聞主播正經八百的聲音:「一個叛徒的老婆被輪姦,殺死,斬手斬腳,在西貢出海逐包逐包扔掉。牙齒,一隻一隻用鐵鎚打下來,不然會被差佬找到……」
他的門徒並不是聖彼得、猶大,每個都戴著小丑面具,他們聽到陳森的話,模傍著無線新聞的開場曲:「噔~~噔噔噔噔噔~」然後哄堂大笑,一室好像穿滿了快樂的空氣。
這一刻張先生醒了。
空氣中沒有快樂的聲音,只有冷氣吹送的規律聲音。厚重的窗簾將陽光擋在外面,黑暗中隱約可見一道金髮,金髮連著的裸背。同在被窩的那個白人女人微微轉個身來,那張妝半溶掉的臉,一點也不漂亮。
但張先生不在乎,他感到四肢和背肌都酸痛不已,卻不是因為昨晚的運動;胃很漲痛,好像一個腐蝕的暴風在裡面醞釀,裡面卻甚麼都沒有。張先生爬起床,在櫃桶裡找到藥丸,拿昨晚剩下的半杯水服用,頹累的坐在鏡前。
白種女人在鏡中熟睡著,她為甚麼會來這裡?據說澳門就有很多東歐女人,但這裡是柬埔寨。這裡的白人大多數是遊客。還有日本人、韓國人、中國人、台灣人,香港人……但他其實不在乎,只是藥丸發揮作用之前,腦袋不受控。再過些日子,女人起床了,然後徑自去洗澡、梳洗,在吹頭的時候,她背著他用英語說:
「昨晚你不停在發抖,抖得很厲害。」
「是的,很多人這樣說過。抱歉。」
「沒問題啊。」她爽快地說。
她離開一陣之後,張先生也穿衣服,將那個藏著一堆不同藥丸的櫃桶拉出來,再拉盡,裡面有一支新亮的54式手槍,像紙鎮般壓著一張字條:
「如無意外,沒有使用的話,請放回原位。」
只有一個彈匣。張先生嘆了口氣:「吝嗇。」
暹粒市,那是柬埔寨北部的大城,基本上是一個旅遊城市。張先生入住的酒店在市中心的旅遊區,附近充滿白人、英文、法式風情的舊建築,人潮絡繹不絕。黃毒的陽光永遠高照,他只穿著一件黑色的T-Shirt和西褲,胸前掛著一部相機,彷彿他也是一個尋常的遊客。
他拿出一張紙,截了一架Tuk Tuk車。他沒講價,就坐了上去。Tuk Tuk其實只是電單車,後面拖著一個兩輪的「車廂」,緊迫一點,裡面可以坐四個人。
但張先生只有一個人,他將紙條交給司機,說要「去這個地址」,那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臉上掛著柬埔寨人臉上都有的一種詼諧的微笑,你分不清那是友善還是狡猾。對方說好,馬上騎上電單車開動。行車不久,司機就說:「那裡是Pub Street啊,距離這裡不遠。」
張先生應道:「很多酒吧那裡?」對方說:「是啊。」
其實昨晚張先生就在那裡待過,只是完全不知道那裡的地址。車走了十幾分鐘,就停了,他付錢下車,只見白天的酒吧街完全是兩個樣。人少得多,經過的人都是黑黝黝的本地人。
那個叫做「金字塔」的酒店,在酒吧街的後街,張先生就像一個回家的遊人,經過埃及風格的酒店大堂,進入電梯,按三字,腳步輕鬆地找到了333號房門。張先生按鐘,裡面寂靜一片。他再按了一次,仍然沒反應。他姑且再按了一次,裡面竟傳來一把女聲:「Yes?」
「Room Service Mam。」張先生說。不久,一個年輕女子打開了門。她說話之前,張先生已滑進了房間,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就像張先生的房間,這個女子的房間也是大半陷在陰影之中,因為那張厚重的窗廉。這二十出頭的女子,留著一頭及肩的、染成灰茶色的頭髮,不施脂粉,穿著現在流行的一字膊上衣和熱褲,就像這裡滿街都是觀光客一樣。她望著張先生一陣,好像在組織語言,然後她說:「你是老頭子的人?他要我回家?」
張先生經過她和玄關,坐在雙人床的床邊,說道:「鍾小姐,我姓張,我見過妳——的照片了。很遺憾,不是。妳的老頭子不會專程派人來做保姆。」
她沉默。張先生繼續說:「你的老頭子欠了我們公司很多錢,而他不肯還,或者說,他不承認這件事。所以公司派我來護送妳回去,或者作為獨女的妳能勸他一下。」
女子的表情陰晴不定,沉默一刻之後,她說:「你是一個人?」張先生答:「有甚麼分別?妳不是以為能夠逃得吧?」鍾小姐冷靜地說:「我不是想逃。也許你的袋中還有一把槍。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
「無得講數。」張先生微笑。
「我不會逃走,我會跟你們回去。」鍾小姐說:「但你要跟我合作。」
張先生笑起來:「這應該是我說的話……」話音未落,外面突然有人敲門。二人靜默下來。鍾小姐望望他,然後走過來,將他按倒在床上,翻過被子捲著二人。被未完全落下,外面的人已經用門匙開了門。外面走入兩個大漢,他們站在床邊,說道:「小姐,我們看見一些腳步聲。」
鍾小姐將被子拉下來,讓他們看見她擁抱著張先生,她厲聲道:「為甚麼這樣闖進來?是甚麼天大的事情?」
兩個大漢面面相覷,她續道:「難道我連一點私人空間都不能有?老頭叫你們保護我,還是令我不開心?你們信不信我我向他投訴?」
其中一個大漢問:「沒問題嗎?」鍾小姐說:「一點安全問題都沒有。」咕嚕了一陣之後,二人退下。
鍾小姐下了床,張先生未說話,她就說:「我知道你是個殺手,但是在酒店打架或者開槍,事情鬧大了,會很麻煩吧?」
張先生坐在床上問:「為甚麼妳要幫我?妳明知道我是來捉人。」
鍾小姐在玄關用酒店的茶包沖茶,然後慢慢的啜飲著:「唉,怎麼說呢。我是個監犯。雖然我在這裡不愁若用,但是我一點也不自由。你說要押我回去向老頭子拿錢,我不反對呀,我會跟你回去,可是這裡有他的人,這裡有他的勢力,我不幫你,你就像之前來的殺手一樣,你不會成功,你會客死異鄉。」
張先生問:「為甚麼?」
「我討厭老頭子。」她低聲地說:「為甚麼我會在這裡?你的老闆知道嗎?」
張先生搖頭:「他們只知道妳是他獨女,其此之外,他已沒有親人。妳是唯一可以要脅他的東西……唔,我知道他是做傢具生意起家的。」
鍾小姐說:「你知道柬埔寨有甚麼出名嗎?」
張先生說:「窮?打仗?大屠殺?」
鍾小姐說:「是木材。老頭子和赤柬的軍閥合作走私這裡叢林的高級木材,到越南、到泰國、到中國,香港是一個轉運港。所以這裡有他的人,這裡是他的勢力範圍,所以這裡是一個夾萬,用來放置他覺得不安全的東西,例如我。所以你老闆只派了你一個來?」
張先生聳背:「也許有其他人,但我們不會知道其他人的行動。」
鍾小姐說:「無論如何,我會跟你回去,就為了令他很頭癢,掉錢,甚麼都好。但我只有一個要求……」
張先生想說「無得講數」,但似乎要甩掉她身邊的保鏢,還是要她的合作。「是甚麼?」他問。
「我在這裡有一個男朋友。」鍾小姐說:「今晚這裡有一個嘉年華……用這個字你們容易了解一點。我想去,去了之後,我跟你走。」
張先生在考慮,她說:「我不是想玩野,因為我不需要,不是我出手,你剛才就要亡命天涯了。」
張先生嘆氣:「好吧。」心裡在想,「公司」交托的任務竟然那麼迂迴。
聞言,鍾小姐微笑,她說:「那麼我們現在出去吧。」張先生問:「去哪裡?」
她說:「去食早餐啊。」她拿門匙之後,就出去,回頭望著他。張先生只好下床離開。
鍾小姐問:「你是真的來找老頭子麻煩的嗎?」
張先生說:「不是我,但我的公司確實是要找他的麻煩。」
鍾小姐聞言將門匙放到他充滿疤痕的手裡,「那我就放心了。」她說。
張先生望望她,拉手關門,鎖上。經過大堂的時候,鍾小姐拖著張先生的手,他留意到那兩個大漢就坐在大堂。在暹粒似乎沒有太多私人汽車,全部都是電單車,以及Tuk Tuk。
他們好像兩個尋常的、隨便上了一架電單車的香港人。鍾小姐坐好之後,對司機說了幾句柬埔寨文,司機就開車。街上有很多牛、羊和狗,幾乎是每一家每一戶都有。
張先生在Tuk Tuk的車後鏡裡看到一架一直尾隨的另一架Tuk Tuk。在行車的狂風中,鍾小姐說:「我得裝作你是我的新歡,否則他們的疑心會更大。」
張先生問:「但妳說,今晚妳要和男朋友去一個……嘉年華。」她點頭,另一隻沒有拖著的手在理順亂舞的頭髮。
「他們都分不清了,所以這才以假亂真,真和假在他們眼中已經沒有分別。張先生,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你一心只想回家?」
「香港?我不知道那是否算我的家。」張先生說。
「你結婚了嗎?」她問。
「重要嗎?」他問。
「因為你手上有隻戒指。」她說,「我的手摸到。」
「她死了。」張先生說。
「我懂得那感覺。」鍾小姐說。
「為甚麼,妳太年輕。」張先生微笑,將視線拋向公路兩旁的草地,那真美,遙遠的一望無際,圖畫上有一些疏落的牛。白色的牛,悠閒的吃著草、待著。
「我曾認識一個男孩。」鍾小姐說:「我有了他的孩子。老頭子知道之後,怒不可遏。後來那男孩消失了,後來我收到他的兩排牙齒,一隻都沒有少。那是老頭子送給我的禮物。」
他們下車的地方,是一條鄉村的河邊,有間半露天的食店,一個食客都沒有,一頭狗和貓各自睡覺。他們進去坐下,點餐,一陣之後,兩個保鏢的車來到。他們將車停在路上,遠遠的看著他們。
「其實這很奇怪。」鍾小姐說:「一個黑社會的人,為甚麼就想『培育』自己的下一代做別的人?他明明不是啊。安排你進國際學校、甚麼,不准知道社團的事情,之類。」
「也許人都想做自己做不到的人東西。」張先生喝了一口咖啡。
「告訴我,殺手先生。」鍾小姐問:「如果我沒有幫你,你會怎麼解決這件事?光是那兩個保鏢,他們也許也不是容易對付?」
「也許要打一場吧。我來的時候早就有了準備。」
「很辛苦吧?」
「應該會吧。」
「那為甚麼你會做這件事?」鍾小姐的眼神有點好奇,好像冒出一點合乎年齡的人性:「為甚麼?風險很高吧?」
張先生沉默了一陣,才回答:「這個時候,社團的人有甚麼好做?也許就是走水貨,也許就是收錢去遊行、去打人,而且打的都不是甚麼人,就是一些甚麼支持民主支持獨立的小朋友而已。還有甚麼?還有可以過深圳幫人運錢走。現在我們只能做這些事,沒有別的。」
鍾小姐冷摸地說:「而你有可能死在這裡。」十一二月的天氣仍然是溫熱的,現在飄過一絲幾不可聞的陰冷。
「死在這裡,好過在香港走水貨嗎?那對你們是屈辱?」
張先生回道:「屈辱的事情,還不只這些,而我不會想說。但走水貨不算很屈辱,不算,我現在覺得那也算不錯。但這個任務是有點風險,我不否認。」
「你想上位嗎?」她問:「抱歉,我很少跟老頭子的員工說話。」
「誰不想上位?」張先生想起那些打小朋友的人,或者被打的小朋友本身,他們誰不想上位?
「上位只是一個象徵,上位之後會有很多錢、很多女人這些就不用說了,而且那可以保護你自己,保護你身邊的人。如果你沒有權力,你保護不了自己,保護不到你在乎的其他人。有些情況,你寧願自己斷掉一隻手,或者死,你不會想活著受罪,看著其他人受罪。所以我要把妳帶回去,誰都不能阻止我。」
她點點頭,好像置身於一場益智無害的朋友對話之中。她一邊吃炒蛋,一邊說:「我知道,我知道。張先生,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裡。我知道等待復仇的滋味……」
中午的時候,他們回到了一個遠離旅遊區老街,在一間老舊的雕像鋪,在一堆印度教和佛教雕像之間,她說:「這裡,我在這裡遇到那個柬埔寨男孩。」
「妳說妳男朋友。」他看著遠遠的太陽正在下山。
「嗯。」她說:「他是一個祭司。」
「甚麼祭司?」
「我不清楚。也許是這裡的民間宗教……」她說。
入黑之後,柬埔寨就很大風很冰涼。他們上了另一架Tuk Tuk,車開動之後一直往吳哥窟駛。
所謂吳哥窟是三個大圈,三個神廟群。每個圈又有無數的神廟殘跡。它們很像埃及的金字塔,寂寞地坐落在自己的位置,彌漫著殘破遠古的氣息。
太陽入黑之後,湧入的遊客都離開,他們的Tuk Tuk和汽車與張先生和鍾小姐的汽車不斷擦身而過,螢光與黑暗交錯縱橫,古老的大樹在公路兩旁嚴肅地站立,形成一個黑暗龐大的迷宮。
車足足行駛了兩小時,遠方有火光傳來,逐漸變大和接近。那是一個巨大的營火,在一個不知名神廟前面的空地,火的四周還有很多看不清的人影。他們下車,司機就掉頭,絕塵而去,彷彿一刻都不想留在這裡。
在火光四周跳舞的人,衣著都是暗紅色的闊袍大袖,長長的裙擺令人想到梵帝崗的神職人員。他們面上盡戴上橡木面具,在火光的暗晴不定下好像擁有了恍動的表情。他們手上都有一些鈴鼓,在搖動,在打出奇怪的節奏和音樂。
張先生在口袋中摸到了槍,感到好像安心了一點。他問:「那兩個保鏢呢?」鍾小姐答:「他們進不了來,所以我才要拖著你的手。」
他們穿過跳舞的人群,沒人在乎他們,也沒人在乎誰來到誰離開的樣子。他們來到神廟旁邊一棵與神廟糾纏在一起的參天老樹。
群眾突然停止跳舞,聚集到老樹旁邊;另一班人則兩人一組,擔著兩個籠一搖一擺地來到。有一個白髮的面具人在吟念了一陣張先生不明白的說話,他的隨從隨即打開籠子,裡面是兩個人。張先生認得他們,那是鍾小姐的兩個保鏢,他們眼睛張開,卻沒有表情,也不看附近的人。
張先生有一刻覺得自己在夢裡,這裡搖曳的火光也有點夢幻迷糊,這裡可能是夢中,好像他總會見到陳森,每一次都無法傷害、殺死對方的絕望夢境。
他望望鍾小姐,她毫無表情,好像戴上了一個精緻的人皮面具。「他們在審判。」鍾小姐說。
白髮的面具老人揚揚手,他們就將兩個男人抬進去老樹之中,群眾好像完成了某種偉業,開始叫口號、奏樂、跳樓,有人激烈的晃動、大笑、哭泣,整個場面好像偷格加印的電影菲林,模糊的整體的晃動著。
張先生此時聽到腦海中有一把聲音:「新人。帶他進來吧……」鍾小姐牽著他進去。張先生本來站定的腳,也自己動了起來。他抵抗著,但似乎沒有作用。那聲音沒有顯形,不是男聲,不是女聲,卻令人麻痺。
老樹裡面有一個窄小的空間,可以站十個人。一進去之後,外面的聲音彷彿浸入了海水,火光業已熄滅。
在陰影的深處,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伏在大漢壯碩的身體上,而另一個則倒在另一邊。幾秒之後,老人蹣跚地離開,坐在那大漢倒下的身體旁邊。
那老人的臉,那本來充滿皺紋和黑斑的皮膚,正緩慢又急速地變亮、變得像絲一樣細白,那頭白髮正變成金亮色。
老人變成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雖然仍是在一堆破布之中。
「實現你的夢想……」那少年望著鍾小姐說:「這個人會幫到妳。」他說的並不是張先生熟悉的語言,卻好像每個字都聽得懂。
「妳說你的男朋友……」張先生說。在袋中的手握緊了手槍。
「抱歉……」
那少年的聲音插進來:「是我拜托她說謊的,因為我想找到你。而且,我的確是一個祭司……」
鍾小姐好像聽到甚麼,離開了,樹屋之中只剩下張先生和那東西。
張先生拿出了槍,少年笑了一下,張先生說:「你們是甚麼邪教?」眼尾看看那兩個保鏢,這兩個本來高大的壯漢,現在乾枯了,竟然變成了一個吸毒者的身形,攤倒著。
「不是邪教。」少年擦擦嘴,將手放疊在腹前,盤坐著,好像那些西藏的小活佛。
「這些人惡貫滿刑,罪有應得。」他說:「鍾小姐——你是這樣叫她的吧——她要復仇,所以我回應她的呼喚;你也想復仇,所以我回應你的呼喚。」
「甚麼復仇?」他將手槍指著少年,禁不住手的戰慄。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沒這種恐懼。而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懼甚麼,對方的形體明明只是一個少年,可是他有一種恐懼。好像小時候在看生態紀錄片時,防水攝錄機攝錄無垠黑暗的深海時,那深不見底的恐懼。
月色和火光遠遠的折射了一點點,進入樹屋,淺到少年的盤腿上,但他的臉仍然陷在黑暗之中,只有一雙眼睛血紅的閃亮著,他的皮膚像透明一樣,黑暗彷彿可以穿透。張先生感到胃酸正湧出來。
「你為甚麼千里迢迢來這裡?你有一個任務。可是你為甚麼要做這個任務呢?你想得到一點點少得可憐的權力。我可以給你一切,這世上的一切。」
「你是甚麼?」
「神。你們這樣叫。」少年說:「你們給過很多名字,但沒有多少準確。但回到正題吧。」
「你為甚麼要給我這些…?」張先生開始聽到自己語無輪次。「為甚麼?怎麼會?」
「神既不愛惜自己的兒子,為我們眾人捨了,豈不也把萬物和他一同白白地賜給我們嗎?」少年說:「這世上的一切,我都能給你。洪森很久以前就來過這裡,我給他幾滴寶血,然後他就掌權直到現在。我的同類在歐洲、美洲、東亞,都有這樣的門徒。毛澤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得到過一口寶血;華盛頓在兵敗之後,找到了美洲的神。即使沒有拿到寶血,只是觸摸到我們,他們都會有神通,可以做很多超乎常人的事。沒有想像力的歐洲人把我們想像成別的東西,還把我們寫成廉價的恐怖小說。我們是豐饒之神,世上的權力、財富和一切,我們是白白給你們的,只要你們相信和接受。」
「這是為甚麼?這一切是為了甚麼?」
少年少有地露出一點神情——皺眉,他說:「這有點難以解釋,我剛才說自己是祭司,這比較正確。我們事奉著虛無之神。這個物質世界令人可憎。宇宙之間有很多神,其中一個背叛了眾神,私自創造了物質世界,即是這個宇宙,還有生命。這個物質世界不斷自我增殖,令人嘔心的自我繁殖。虛無之神用自己的形象創造了我們,物質界的豐饒之神,來到這裡。我們會將更多的物質賜給你們。以人類的角度來看,我們是好心的神,不是沙漠裡暴虐毀滅的神。真的,我們白白地賜給你榮譽和繁榮,你們則崇拜我們的寶血,建立了一個三十三級的秘密會社。」
「你會幫助我復仇?就像鍾小姐找到我幫她復仇一樣。」
「是啊。」少年說。
「你有甚麼條件?」張先生說。
少年大笑了一陣,他說:「你不能跟神談條件。你們的東西,你們整個地球,整個宇宙和物質界,在我們眼中只是塵土,我們甚麼都不需要。我們訂立的契約,是虛無的契約,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東西,我只需要你同意接受我的幫助。當然,我會講清楚這件事:你們的繁榮,只不過是奔向毀滅的燃料。你知道嗎?物質界很難毀滅,人類文明也很難毀滅,所以得由你們去毀滅。所以你們會有文明,能夠累積;會有財富,可以滋養更多人口,最後你們發明了大殺傷力的科技,還有核武、生化武器,這些東西是我們啟發出來。你們會有一時的繁榮、一時的權力,但最終還是會走向毀滅。你們這一刻越繁榮,之後的毀滅就越強烈。雖然那三十三級的會員,尚且無法完全毀滅,但每一次的大災難,都能令虛無之王高興,事物由有變回無,就是虛無之王本身……你聽得明白嗎?我不肯定人類的智慧能理解其中的壯麗。外面的那些人不了解,他們只是崇拜我們的力量本身,好像貓狗眼中人類擁有無窮的智慧一樣。三四十年前這裡有大屠殺,那是我門徒的手筆,那時我剛剛復甦。那時我們有源源不絕的零食……」
張先生靜默下來,頹倒在地上,手槍跌在地上。突然,他起來拿起槍,描準少年的額頭開槍。少年中彈,頭往後仰,噴出的血灑在樹上,但他沒有倒下,他的佈滿鮮血,他用手將額中的子彈挖出來。張先生親眼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自我癒合。
「我了解希伯來人上帝的痛苦,人類不會基於智慧去相信事物,他們只會基於愚昧而相信。其餘的人,則要看見才能相信。」少年說。
「你能給我甚麼?」
「復仇,以及榮華富貴,還有甚麼?」少年問:「這對你來說很不錯吧?有些作家希望成名、有些政治家希望統治國家,浮士德希望了解所有秘軏。這些都可以達成,榮華富貴倒是最容易,大概是三十三級最低的那些。我們在社團裡也要人,我們會推動新陳代謝,好像幾千年前蘇美爾人的稻草也要新陳代謝……你也想將陳森的牙齒一隻一隻打下來吧?也許你成功之後,你晚上就不會再睡不住吧?這有甚麼難?所有社團都有興衰,你會扶搖直上,而他已經老去,也許有一天他會落在你手上?這都可以達成,只要我給你一點點寶血……生命有甚麼意思?虛無之王說,沒有意思,因此祂不在乎給予更多,只要能加速他們復歸於空無……」
他將臉龐的血用手抹掉,露出詭異的微笑,那雙森白的撩牙在黑暗中晃動。
他想到陳森,想到所有事情,他夢想過一切,卻在這恐怖的場景中。
「告訴我?歷史上有人拒絕過嗎?」張先生說。
少年臉上掛著唱詩班男孩的微笑:「沒有。一個都沒有。」
飲了一滴妖魔的寶血之後,他離開樹屋。鍾小姐在營火旁歇息,好像一張美麗的畫。
他問:「妳喝過血嗎?」她沒有回答,卻說:「我不擔心人類的命運,我只知道自己的快意恩仇。所有人都是如此,我不要這個祝福,也有別人要,世界仍然是步向這樣的結局。」
人類的命運,想來的確很大。可是他們只有一次選擇,加入還是退出,可是退出不會阻止任何東西。所有人都會選擇同流合污。
那個狂歡的慶典已經散席。鍾小姐說:「走吧,回家。」
現在張先生知道鍾小姐身上那股非人的氣息來自哪裡。這不是一個浪漫的故事,他們不會彼此愛上,不會做愛。在最終的毀滅來到之前,她需要張先生,因為她需要完成一場弒父的戲。
面朝沐浴在月色的神殿遺跡,張先生應了一句。沉默的森林之上,還有無盡的星辰。他想像不了,上面以及更上面還有多少注視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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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政治哲學文化出版社
【〈蔡英文總統罪己書〉全文一萬四千字一次刊完】
〈蔡英文總統罪己書〉
──在自由台灣國運轉捩點上再奮起
(寫於就職總統週年之際;袁紅冰自主代撰)
【〈蔡英文總統罪己書〉全文一萬四千字一次刊完】
〈蔡英文總統罪己書〉
──在自由台灣國運轉捩點上再奮起
(寫於就職總統周年之際;袁紅冰自主代撰)
一、罪己之意若何
斗轉星移,天河濤湧;白雲蒼狗,轉瞬一年。
一年之前,背負人民的希望、歷史的重託,我步入公權力的聖殿,同時也走上自由台灣命運的轉捩點。
此次我榮膺台灣總統,具有遠超一般觀念上的執政黨輪替的意義。台灣人民用選票表述明確的意志──拒絕國民黨恐共媚共、投共賣台的國策,摒棄馬英九黨國體制回潮和殘害民生的執政方向;在對國民黨和馬英九的否定中,蘊涵著人民對於國家正常化的期待與苦戀。
自由與尊嚴意味著存在的基本價值;對於人格或者國格都是如此。當代台灣,人民已經贏得自由,卻仍然沒有獲得應有的國格尊嚴──這是自由台灣的國恥。
中共極權主義的全球擴張開為人類「大爭之世」的潘多拉魔盒;自由台灣宿命地被推上「大爭之世」的風口浪尖,避無可避。
台灣再次站到國運的轉捩點上,而前途只有兩種高於生死的抉擇:或者溺於中共極權主義擴張的狂濤惡浪,台灣人民淪為中共統治下的「行政特區」的政治奴隸;或者克服一切必須克服的艱難,付出一切必須付出的代價,戰勝命運挑戰,贏得國格尊嚴,昇華為自由而壯麗的正常國家。
國格尊嚴缺失,是台灣人刻骨銘心之痛;成為正常國家是台灣人血淚豐盈的祈願。台灣人的刻骨銘心之痛燦若雲霞,常在我胸懷;台灣人血淚豐盈的祈願如天頂之風,日夜縈繞我心間。
然而,就職總統一年來,國事紛亂如麻,改革踉蹌蹣跚,經濟提振乏力,人心動盪不安,國家意志晦暗不明──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諛媚權力是人性最醜陋的弱點之一。因此之故,儘管執政不力,仍有人為我歌功頌德。與之同時,某些堅守投共賣台國賊意志的國民黨政客,也多方攻訐,惡毒詛咒,企圖逼我承認「九二共識」,背叛自由台灣事實獨立的主權。
不過,諂媚阿諛之人的歌功頌德,不能讓我喪失自知之明;國民黨政客的攻訐詛咒,也難撼動我忠誠於自由台灣的鐵石之心半分。
愚昧與怯懦者,遇事總喜諉過於人;大智慧者則常自責以正己。人世間最英勇之舉,莫過於正視自己的錯咎。我願效大智大勇者,作罪己之書,以謝國人。
我罪己之意,絕不在於認錯買憐,沽清流之名,釣開明之譽;我之意只在青雲之間──願罪己之書能感動天心民意,以積累精神能量,引領自由台灣再次奮起,直上時代峰巔,成為壯麗的正常國家,一舉雪洗四百年來台灣國格蒙受的重重恥辱。
二、罪己以正基本國策
為國事操碎鐵石之心──此乃一身繫國運安危的政治家的宿命。自就職總統以來,「吾日三省吾身」,無時無刻不惕厲治國之誤。值此執政一周年之際,我願將罪己反思基本國策失誤之結論,告白天下。
當代,台灣人民在經濟、國防、外交等領域承受的每一分艱難,都肇因於中共強權在全球範圍內對自由台灣的重重圍困;甚至台灣社會意識形態的分裂和族群對立,也是中共強權對投共賣台的「黨國餘孽」支持、鼓勵、縱容的結果。
當代國際政治範圍內,只有一個強權把否定台灣人民決定自己命運和台灣前途的權利,視為其政治原則;只有一個強權日思夜想,欲使台灣「香港化」,進而剝奪台灣自由民主的生活方式;也只有一個強權把摧毀自由台灣事實獨立的主權,奉為其「國家核心利益」。
這個強權便是共產黨極權專制的中國──在中共所謂「兩岸一家親」的假笑中,藏著一柄謀殺自由台灣國格的利刃。
事實已經讓一個鐵鑄的結論呈現在時代的視野中:
中共強權的國家意志是自由台灣避無可避的國家危機之源。
然而,台灣朝野,鮮有人敢於面對上述揭示這種迫在眉睫的「嚴峻國家危機」的結論。
碌碌政客、學者、名嘴,一涉此事,便或者欲仿鴕鳥,埋首於沙,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或者語焉不詳,言不及義,作隔靴搔癢之談,蜻蜓點水之論。
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當然在於「黨國餘孽」以回光返照式的亢奮散布恐共媚共意識──這個政治破落戶族群已經把充當中共強權的鷹犬喉舌視為生命歸宿。
但是,毋庸諱言,四百年屈辱的殖民地奴性心理後遺症也是原因之一。不敢與強權作自由人的直視,總試圖猥瑣怯懦地迴避命運的挑戰──這正是殖民地奴性人格後遺症的經典表述。
鑒於中共動用全部國家能量,在世界範圍內對自由台灣實施經濟、政治、軍事、外交圍困,以救亡圖存、應對國家危機為基點的兩岸政策,應當成為自由台灣執政者的基本國策。
基本國策不立,則國運不行。那種「先注重內政、經濟,後處理兩岸關係」的論述,不過是沒有勇氣面對嚴峻國家危機的虛矯弄巧之辭,掩耳盜鈴之說。
我大謬矣,思之痛徹心脾!痛定思痛,我的誤國之錯,千頭萬緒,千絲萬縷,總體歸結為基本國策之誤,即以「維持現狀」為執政之要,立國之基。
審視台灣海峽兩岸雙方的情勢,「維持現狀」的政治意志都意味著基本國策之誤。
台灣的政治現狀處於尖銳的矛盾狀態。
一方面台灣已基本確立民主的政治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根據現行憲法的荒謬要求,兩千三百萬台灣人民必須仍然對東亞大陸上十五億中共的政治奴隸承擔主權責任──儘管這種荒謬源自早已成灰的歷史,但是,卻仍然以謊言憲法的現實權威,剝奪台灣人民活在政治真實中的權利;在謊言憲法的歷史陰影下,台灣不可能成為受到國際社會尊重的正常國家──以謊言為憲法原則,意味著國家的恥辱。
同時,台灣被譽為世界上最自由的國家之一,可是,飄蕩在自由之島上的國旗和國歌,卻是黨國一體、威權專制的國格象徵;這種威權專制時期國格的象徵羈絆之下,台灣就相當程度上仍然活在歷史廢墟中,無法真正擁抱自由和未來。
以上台灣現狀的尖銳矛盾,是一根刺入台灣國運眼球的荊刺,不拔除這根荊刺,不改變這種歷史強加給台灣的現狀,台灣就不可能昇華為真理之國;抱殘守缺、「維持現狀」的國策所維護的,恰是威權專制遺留的謊言憲法和黨國一體的國格象徵。這將使台灣故步自封於過去,並失去未來,最終只能在荒謬的現實中沉淪。
反觀海峽對岸,中共強權謀台戰略黑雲壓城,文攻武嚇,咄咄逼人;口蜜腹劍,陰險詭詐──中共強權欲盡快改變自由台灣主權事實獨立現狀的虎狼之意如火如荼,從未有過「維持現狀」的菩薩心腸。
馬英九執政時期,國共兩黨用子虛烏有的「九二共識」,撐起「兩岸一家親」的和平假象;假象之下,中共強權謀台戰略鼙鼓不息,以至於台灣維護事實獨立國格的政治經濟能量日夜流失,怵目驚心,鬼神不寧,「兩岸現狀」因此依照中共強權的意志不斷改變。
在中共強權亟欲改變兩岸現狀的政治意志背景下,我以「維持現狀」為基本國策,只能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只能是罔顧事實的癡人說夢,必定落個刻舟求劍、誤國欺世的結果──
現狀不僅無法維持,而且很可能向有利於中共強權,不利於自由台灣的趨向轉變。
三、「維持現狀」的基本國策宣告失敗
我確立「維持現狀」國策的初心,在於委屈以求苟全,在於用善意和微笑感動中共強權,緩解其謀台戰略的咄咄逼人之勢,從而為台灣的生存贏得盡可能長的戰略喘息期。
為實現初心,依據「維持現狀」的國策,我宣布《中華民國憲法》和《兩岸人民關係條例》是處理兩岸關係的根本依據。有直言者因此指斥我實行的是「沒有九二共識的九二共識」,甚至稱我為「猶抱琵琶半遮面版的馬英九,向中共強權賣笑乞憐」──為委曲求台灣之全,我已經將自己的聲譽糟蹋至無以復加的程度。
就職總統之初,我即「盈盈翠袖」,捧出一片真情,以向海峽對岸;笑靨蕩漾,善意如春花爛漫,以對中共強權。然而,事實證明,中共強權冥頑不靈,蠻橫霸道,既不相信善意,也不會被真情感動;強權者的頑石之心只渴望將其專制意志強加於自由台灣──
中共強權欲逼迫我步恐共媚共的馬英九之後塵,公開承認國共兩黨滅絕台灣國格的「九二共識」,簽下台灣主權的賣身契。
宣示遵從充斥歷史荒謬的中華民國謊言憲法,已使我對於自由台灣的政治忠誠受到質疑;屈服於中共強權的意志,公開承認「九二共識」,則將意味著對自由台灣的背叛。
我可死,此等蒙羞千古、遺臭萬年之事,我絕不為。
中共強權為此暴怒如狂。因「習寬衣」而艷名鵲起的中共領袖習近平威脅曰,無「九二共識」兩岸關係將「山搖地動」;中共嘴炮將軍王洪光,逞口舌之利,聲稱「數小時便可滅台」。危言聳聽之際,中共強權又祭出「窮台戰略」,欲逼迫台灣人為乞食而屈膝出賣國格。不久前,更有所謂「謙謙君子」張志軍,陡現惡奴凶相,放狂妄之言曰:「台獨盡頭是統一」──此一言道盡中共強權亟欲改變自由台灣主權事實獨立之兩岸現狀的蛇蠍之心,虎狼之意。
我之委曲求全的初心原本真實如紅焰,於今無奈已化作一江秋水,浮黃葉殘菊蕭索西逝;我之盈盈善意只落得萬木搖落,淒風苦雨一片。面對如此情勢,「維持現狀」的國策已成「夢中情人」,水中花月,冢中枯骨,可思可念而不可即。
如若繼續以抱殘守缺之心,不肯承認失敗,則只能自欺欺人,遺天下之笑。我不願自欺,更不願欺世,故告白國人:「維持現狀」之國策已敗。
四、「維持現狀」基本國策之十大惡果
設「維持現狀」國策之本意,試圖在大爭之世中使台灣得生存之道,在中共強權的覬覦之下為台灣求苟安之機。然而,事與願違;「維持現狀」國策實施一年,未見其利,反遭其害。現在,我願忍刮骨療毒之苦,披肝瀝膽,痛陳「維持現狀」國策十大惡果,以為執政之教訓。
抱殘守缺、委曲求全,以得苟安──此乃「維持現狀」的思想基點。
將如此懦弱的思想奉為國策的意志根據,台灣國運自不會有「長風破浪,以濟蒼海」的磅礡之勢,浩蕩之氣;亦不可能有「氣吞萬里如虎」的進取之志。
「維持現狀」的國策注定台灣只能在軟弱中逐漸衰敗,而無法成為任何人不敢輕侮的堅強之國。
懦弱的意志中沒有強者的基因;現實世界不相信軟弱,並只給強者的意志以尊敬。我欲用懦弱的善意換取中共強權的善意回報,結果必定是自取其辱。
總統自辱,遂令國格塗炭──此乃「維持現狀」國策之第一項惡果。
自由與尊嚴是立國的兩項根本價值。
台灣已經成為自由之國,但是,台灣的國格尊嚴卻仍然沒有受到國際社會應有的承認。所以,「國家正常化」乃是自由台灣必須追求的國家理想,必須守護的國家信念──「國家正常化」才能使自由台灣得到國格尊嚴。
「維持現狀」雖然有媚俗於市井庸人之效,卻同時意味著以基本國策的名義,放棄「國家正常化」的理想,使台灣淪為無理想之國。
個人喪失理想,便成行尸走肉。國家喪失理想,則國家方向不明,國家意志陰晦,執政理念混沌。於是乎,官心不思進取,只圖顢頇度日,安於苟活;民心無所依附,民意迷失於物性貪慾。由此一來,國運只能在庸俗的氛圍中腐朽──
國家理想之星隕落,無魂之國不知前途在何處;當前台灣社會種種亂象,根本上皆因喪失「國家正常化」理想而起。
以上所述,可謂「維持現狀」國策之第二項惡果。
一年以來,國際政治局勢發生極其有利於自由台灣的變化,真可謂天佑寶島,天賜良機。
然而,外交機構卻抱中華民國歷史之殘,守謊言憲法之缺,不敢以創造性思維和行動,展開雙臂,迎接天賜之機,在國際社會彰顯自由台灣的獨立國格,相反,竟像古代偷情的小寡婦,面對熱情洋溢的歷史機遇,扭捏作態,滿臉紅暈,欲語還休,欲迎還拒,只敢怯生生露出幾分曖昧不明之笑。
如此這般,最終只怕會冷了歷史機遇那顆「燃燒的心」。
與之同時,面對中共強權的外交圍困,外交部門陷於左支右絀、窮於應對的被動局面,既沒有展示出奮起反制的歷史主動性,更缺乏挽狂瀾於既倒的壯烈情懷。
這種情勢,直令壯烈之士氣沮,自由台灣國際形象蒙塵,也正是「維持現狀」國策第三項惡果的表述。
將國家危機的真相告訴人民,乃是執政者的首要天職。
然而,「維持現狀」國策的題中之義在於,以首鼠兩端、曖昧不明的「朦朧之美」,向中共強權顯示「不挑釁」的善意。因此之故,我不敢講出一個冷酷的真相,來警示台灣社會;這個真相就是,中共強權的謀台戰略,構成對自由台灣國運、國本、國格的唯一、且迫在眉睫的嚴峻威脅。
受「維持現狀」國策之禁錮,沒有向台灣社會發出國家危機的警告,此乃我之失職。
家庭主婦的失職,或只殃及一家;總統失職,禍必殃及國運。
正由於我不敢公開宣示中共謀台戰略造成兩岸關係殺氣沖天、危機四伏的真相,致使相當一部分國人至今仍然沉迷於中共「兩岸一家親」的口蜜腹劍之辭,不能幡然醒悟。
清醒認知當前之國家危機,乃是激起台灣人民同仇敵愾之情、衛護家國之心、救亡圖存之意的前提。面對嚴峻的國家危機,唯有台灣社會各階層形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台灣命運共同體意識,才可能獲得制勝中共強權謀台戰略的國家意志能量。
然而,迄今為止,全面執政一年,基於現實的國家危機應當形成的「台灣共識」卻仍然沒有形成──這意味著危機中的危機。國家陷此困境,其罪在我;同時也是「維持現狀」國策的第四項惡果。
中共強權長期在國際社會間構築「經濟的柏林牆」,企圖困死自由台灣。這是當前台灣經濟艱難的根本外在原因。
二〇一六年,台灣人民用選票表明堅定的意志,即拒絕出賣國家主權以換取經濟利益,中共強權隨即實施「窮台戰略」,這是台灣經濟艱難的近期直接原因。
為應對此種源自政治因素的經濟艱難,需要國家行政團隊制訂有效的經濟政策,引領台灣經濟殺出命運重圍,再創經濟奇蹟,以證明自由台灣的蓬勃生機。
「小人喻以利,君子喻以義。」唯有璀燦的國家理想,才可能召喚有強烈國家責任感和創造歷史意志的才俊之士,加入行政團隊,共赴國難,共濟時艱。
然而,「維持現狀」國策否定國家正常化的理想,只肯定屬於庸人政客抱殘守缺的實用主義策略。
抱殘守缺的國策,自然只能召喚抱殘守缺的「老藍男」官員;以猥瑣的實用主義智慧為魂的國策,也必然只青眼有加於庸官俗吏。這正是我的行政團隊執政無能,引發民怨沸騰、民怨沖天的核心原因。
正由於「維持現狀」的猥瑣意志被奉為國策,才使得貪利戀權、虛矯媚上的官員逐臭而聚,蜂擁蟻附於總統權力的臥榻之旁;憂國憂民的志士為愛惜羽毛則遠避權力,有「洗耳」之政治道德潔癖的能員幹吏,則不屑於同庸官俗吏為伍而「遠避山林」。
「維持現狀」國策造成的「近小人,遠君子」效應之下,執政一年來,行政團隊行事昏聵拖沓,荒腔走板,致使「新南向政策」步履蹣跚,國家經濟方針或者盲人瞎馬,不辨方向,或者情急之下空發煌煌大言,欲以之欺世盜名,卻因缺少改革意志的底蘊而難於說服社會。
行政官員中,或老馬羸驢如李大維者流,似乎只癡迷於故步自封,混吃等死;或肥貓碩鼠一窩,假公權力以圖一己之利,以斂私家之財,如「財經幫」。
行政團隊毫無「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之意,更缺乏引領台灣經濟破重圍而縱橫全球的意志與能量──此「維持現狀」國策之第五項惡果。
台灣人民決定自己命運和台灣前途的權利,是主權者權利的皇冠;失去這項權利,台灣人民就失去一切。台灣和平進入民主社會,但是,威權專制時期的政治法律殘跡,仍然相當程度禁錮著台灣走向正常國家的意志。
民進黨全面執政,本應當通過修改「公投法」,一舉破除重重法律障礙,使人民得以通過公投的法治方式,決定自己的政治命運和台灣國家前途。
然而,在「維持現狀」國策的陰影下,加之諸多「精明」的鼠輩小政客和衰朽老智囊的影響,台灣人民獲得通過公投直接實現決定自己命運和台灣前途的權利竟使我心生恐懼,因此,對修改公投法作出投機政客式的限制。
我之所以產生此種畏懼之意的原因,全在於害怕人民通過公投推進國家正常化進程,從而「破壞現狀」,開罪中共強權。
為委屈求全於中共強權,以減少執政的壓力,竟然為修改公投法設置障礙,試圖假法律之名,繼續禁錮人民做為主權者決定國家前途和命運的權利──
此種悖逆天心民意之舉,背叛自由台灣基本價值之惡行,已經重創民進黨的政治聲譽,以至於社會輿論悲憤質疑,民進黨是否正在淪為維護黨國體制殘跡的「小國民黨」。
為討中共強權安心,竟壓抑台灣主權者的權利;為求中共強權逼迫下的苟安,竟背棄台灣人民心底裡對國格尊重的渴望,對國家正常化的熾烈情感,從而使民進黨黨魂黯然,黨格蒙受難以雪洗之恥──此誠我之罪也;當然也是「維持現狀」國策的第六項惡果。
意志是現實命運的起點──無論對於個人,還是國家,皆無二致。
理想充沛之國方能湧現出堅定明確的國家意志,以「扼住命運的咽喉」,主宰現實命運。
「維持現狀」是屬於庸俗鼠輩政客的心態。我使「維持現狀」的心態沐猴而冠,成為國策,其結果必定是用猥瑣的功利實用主義取代國家理想。
哲人有箴言警世:「無理想者,無未來。」一旦喪失國家理想,台灣人民不僅隨之喪失未來,而且註定輸掉現實──
沒有未來者,不可能贏得現實。
執政一年來,各項轉型正義的舉措社會效應不彰,沒有以高屋建瓴、天河倒傾之勢,形成超越政治族群的關於正義和公理的認知。
由於失去「國家正常化」理想,這個核心價值依據,竟使社會產生深刻的疑慮,即民進黨政府推行轉型正義不是基於國家根本利益和公義,而僅是出於黨派私利,為選舉考量,藉機打擊政治異己。
轉型正義首先意味著精神領域內的一場自由民主革命,其目的在於徹底清除黨國威權專制的價值觀念,確立「國家正常化」理想,確立自由台灣的國魂。
背叛「國家正常化」理想,同背叛轉型正義的核心價值是同一回事;國家理想湮滅於「維持現狀」的庸俗功利主義,所謂的「轉型正義」就喪失了公義之魂。
摧毀轉型正義的國家理想的價值基石──這是「維持現狀」國策之第七項惡果。
馬英九執政八年,國民黨權貴與奸商惡賈沆瀣一氣,威權專制主義在價值觀念、經濟、政治、司法各領域全面回潮。面對此種狀況,實施深徹改革已經成為自由台灣生存和發展的第一要務。
然而,民進黨全面執政一年以來,各領域的改革進程幾乎無一不呈現出混亂無序、滯礙難行之情勢,有的改革項目甚至陷於進退維谷之困境。
愁腸百結,長夜難眠;經罪己反思,終悟當前改革不行之根本原因。
改革必然比抱殘守缺、苟安於現狀更艱難;深徹的改革必然要承受刮骨療毒之痛。因此之故,形成願為改革承擔艱難、承受痛苦的社會主流意識,乃是改革成功的前提。
以煌煌公義為目標,以國家理想為價值依歸,改革才能獲得主流民意擁戴的道德基礎。人不怕艱難困苦,只怕沒有希望。而國家理想乃是與公義一致的希望,是希望「王冠上的明珠」。
當前,唯有「國家正常化」的理想,這個從台灣人民四百年的血海淚濤中湧起的國格尊嚴的希望和信念,成為改革的根本方向和價值依歸,改革才可能產生感動時代的精神魅力,才會激起人民共赴時艱,共渡危難的救國之情,從而為公義而抑私利,以求改革成功。
令我有噬臍之悔之處在於,設立「維持現狀」之國策,遂將「國家正常化」理想束之高閣──改革因之失去國家理想主義的大公大義之方向,也找不到根本的價值依歸。
迄今為止,多項改革猶如失魂落魄之酒鬼,徘徊踉蹌於無星月之暗夜,其終極原因端在於此。
致各項改革或躊躇不前,或荒腔走板,特別是司法改革大失民望,此乃「維持現狀」國策之第八項惡果。
中共暴政在基本完成對蒙古人的文化性種族滅絕之餘,又將國家恐怖主義發揮到極致,繼續對藏人和維吾爾人的自由運動實施鐵血摧殘。當代藏人和維吾爾人的人權劫難震撼人類的良知。
自由台灣同樣受到中共強權的主權逼迫,本應與藏人、維吾爾人同仇敵愾,共抗強權。然而,就任總統以來,對於台灣良知人士邀達賴喇嘛訪台事,我閉目塞聽、「假癡不癲」、裝聾作啞,宛似濁泥之塑,朽木之雕;更有甚者,放任外顯堂皇之氣、內藏卑鄙之心的小人,假「此時訪台不方便」之說,遠拒維吾爾人的精神領袖熱比婭於千里之外的日本。
我之所以這樣作為,端因畏對岸強權如鼠輩畏虎狼,在中共逼迫的鋒芒前噤若寒蟬,不敢越雷池半步,以至於避人權大劫難中的藏人和維吾爾人如避水火,棄人類道德公義如棄敝屣。
國有凜然之正氣,必成俠義之邦;遵「維持現狀」之國策苟且圖存、忍辱偷生之國,只能在國際社會輕蔑的斜視中趨向沒落。
假如台灣對其他族群的人權劫難與苦痛,只會冷眼旁觀、冷血以對,又怎麼能指望台灣面對中共強權的終極主權逼迫時,得到人類社會的同情與支持。
俠義之邦必有天佑;冷血自私之國必遭天譴。
「維持現狀」之國策誤我至深;而我誤國事,使自由台灣不能以俠義之邦的名義感動世界,使自由台灣的國格蒙受冷血自私之羞──
此乃「維持現狀」國策之第九項惡果。
自由台灣的國運面臨前所未有的嚴峻挑戰。為戰勝挑戰,需要舉國同心,共赴國難。然而,「維持現狀」國策以世俗庸人的苟安之心態為價值核心,完全沒有以創造歷史的激情和壯麗的國家理想召喚民心民意的精神魅力,反而使國格陰柔昏冥,國家意志迷茫晦暗,自由台灣正在淪為無魂之國──
「維持現狀」意味著維持保留重重「黨國」斷垣殘壁的「憲政體制」,而台灣國運將因此繼續被囚禁在歷史的陰影中。
正由於國家願景不明,台灣社會至今陷於意識形態的混沌紛亂,難以自拔。「黨國」的遺老遺少,以及投共賣台的無恥政客、文人,仍然有空間在媒體上搖唇鼓舌,巧言令色,以至於欲滅自由台灣主權的「九二共識」幽靈不滅,恐共媚共之論甚囂塵上;與中共暴政「終極統一」之說,隨「愛國同心會」裸奔暴走、狼奔豕突於台北街頭;「蔡英文欲效馬英九,與習近平作政治幽會」的傳言,隨綿綿雨絲,無聲滲入台北暗夜,而陳德銘甫一拋出「一中分治」之說,又激起我倚為股肱智囊的宋楚瑜、許信良等讚聲不絕,遐思艷想無限。
種種意識的亂象中,自由台灣的國家理想似乎要變成逐漸遠去的背影;社會精神分裂之下,有預言指稱,我將陷台灣社會於分崩離析之境。
智者警世曰:「舉國同心」絕不意味著與投共賣台勢力的沆瀣一氣,而必須以國家理想,即「讓自由台灣成為正常的壯麗國家」,做為全社會的共同信念。
唯有「國家正常化」理想成為國策的核心價值,自由台灣才能找回屬於自己的國魂;台灣社會才能建立起以全民根本政治利益為基石的「台灣共識」。
罪己反思至此,「維持現狀」國策之第十項惡果已呼之欲出──其惡一言以蔽之:使台灣淪為無魂之國。
五、「紅焰成灰,我心未死」
「維持現狀」國策十惡俱足,貽誤國事甚深,戕害國運甚烈。反思罪己之餘,我有寒風裂骨之痛,紅焰焚心之苦。
然而,白骨雖裂,報國之志猶存;「紅焰已然成灰,我心依然未死」。
自由台灣宿命地走上大爭之世的刀鋒,面臨危險與機遇並存的國運轉捩點。在此艱難的時刻,我誓從罪己反思的浴血苦痛中崛起,以奔馬逐長風之激情,以堅逾鐵石而又明澈如玉山之雪的理性,履行總統天職,重振自由台灣之國運,再造自由台灣之輝煌。
為實現此誓言,我決意將「維持現狀」之論裝殮入鐵棺,「沉於北海」,並重設再振國運六策,以告天地,以安社會,以聚民心,以向未來。
再振國運第一策:透過發布總統令,確立「實現國家正常化」為國家理想和執政總綱。
值此大爭之世,對於自由台灣,如果沒有勇氣自己肯定自己,就沒有人會肯定你;如果不敢自己確認自己,在國際社會就沒有立足之地。確立「實現國家正常化」為國家理想和執政總綱,就意味著自由台灣在根本之點上展示出肯定和確認自己國格的政治自信。
「國家正常化」有兩項要點。
其一,廢止歷史強加給台灣的謊言憲法,以及清除殘留在台灣國格標誌中的威權專制遺跡,創制與台灣現實命運一致的憲法和國格標誌,從而實現台灣人民活在真實國家中的權利。
其二,以獨立的國格和體現自由民主價值的國格標誌,開拓國際社會生存空間,成為國際社會中與各國平等的一員,以實現台灣人民活在國家尊嚴中的權利。
確立國家理想和執政總綱,乃是確立自由台灣的國魂之舉。國魂朗朗,以昭日月,方能為形成「台灣共識」提供精神凝聚力;方能為形成明確的國家意志和方向提供價值基礎。
當前國內的情勢之下,確立「國家正常化」的國家理想和執政總綱,需要有「氣吞萬里如虎」的英雄意志。不過,具體推動「國家正常化」的進程,則必須深謀遠慮,全局策劃,運用巧奪天工的策略智慧,堅定不移、積極進取與謀定後動、穩重有序並重,方能收到創造歷史之效。
再振國運第二策:在事關國本的海峽兩岸關係領域,確立台灣的「國家底線原則」。
中共和國民黨以「九二共識」之名,逼迫自由台灣出賣事實獨立的主權,進而剝奪臺灣人民決定台灣命運的權利。執政以來,我借「模糊數學」之意,欲以「模糊政治」應對來自國共兩黨的內外相煎、上下交征的逼迫。
可悲之處在於,「模糊政治」既沒有使中共強權放棄覬覦台灣主權的虎狼之意,也沒有改變國民黨權貴「聯共制台」的蛇蠍之心,反而使台灣的國家意志曖昧不明,藏首縮頸,盡顯「醜媳婦怕見公婆」的猥瑣之形──嗚呼哀哉!我誤國矣,使自由台灣國格蒙羞。
沉痛懺悔之餘,我必一掃「模糊政治」沉鬱陰晦之氣,以「國家底線原則」,在國共兩黨的逼迫前,確立自由台灣的堂皇國格和大氣磅礡的國家意志。
台灣人民決定自己命運和台灣前途的權利神聖不可侵犯;事實獨立的主權是衛護自由民主生活方式的堅盾,誓死不可放棄──
這是自由台灣必須堅守的核心政治利益,也是我用以應對國共兩黨「九二共識」和「一中原則」的台灣「國家底線原則」。
「國家底線原則」意味著台灣以獨立國格存在的生命線,因此,也是台灣處理兩岸關係的基本原則。台灣人民必須像忠誠於自己的靈魂一樣,忠誠於「國家底線原則」;必須像堅守自己的生存權一樣,堅守「國家底線原則」。
為應對中共踐踏自由台灣人民主權的「反分裂法」,民進黨將推動制定「反吞併法」;民進黨還將透過再次修改「公投法」,實質上還權於民,一勞永逸清除相關法律障礙,以使台灣人民能夠真正實現決定自己命運和台灣前途的權利。
再振國運第三策:斬斷中共套在自由台灣脖頸上的經濟絞索,衝決中共全球圍困自由台灣的經濟羅網,開拓多元化對外經濟關係。
中共強權信奉一個原則,即經濟是政治的延續。因此,中共對台經濟關係的起點和歸宿,都在於實現其謀殺台灣事實獨立之主權的政治意志。
馬英九和國民黨全面執政時期,以開門揖盜之意,洞開國門,使中共強權的經濟能量如洪水滔滔,湧入台灣;其所作所為,無異於助中共強權把一條又一條經濟絞索套在台灣的脖子上,而中共強權謀台的政治意志正是隨時準備勒緊經濟絞索的鐵手。
不久前,中共強權因「薩德」問題對韓國的經濟圍獵,乃是中共借經濟能量將自己的政治意志強加於他國的最新例證。
事實如刻在鐵碑上的警誡,宣示一個真理:「徹底改變馬英九執政時期形成的對中共權貴市場經濟體制的依賴,在全球範圍內開拓多元對外經貿關係,乃是自由台灣唯一的生路。」
──讓這個真理轉化成國家經濟政策的基本方向和具體內容,是政府經濟工作的第一要務。
台灣民間從不缺乏創造經濟奇蹟的潛在能量,台灣人也從不缺乏出類拔萃的經濟智慧。現在政府必須履行的首要職責,在於凝聚社會共識,形成救亡圖存的國家意志,激勵全民共赴國危,將台灣民間的經濟潛能和台灣人的經濟智慧,鍛造成殺出經濟困境的長劍。
有人說「商人無祖國」。此言大謬。
我願說:奸商惡賈才會因圖利而忘邦國;良知燁燁如星辰日月的台灣商人,定將為美麗寶島、自由聖地、故國熱土的生存和發展而積累財富,並承受必須承受的經濟艱難。
有人說:「包括勞工在內的台灣庶民勇於為私利而鬥,怯於為公益而戰。」此乃偏狹誣衊之言。
我深信,只要瞭解到中共強權「窮台戰略」的燭天惡意,以及台灣由此不得不面對的嚴峻經濟危機,台灣民眾必會同仇敵愾,眾志成城,蹈千難而履萬險,忘私利而赴公益,共克時艱。
意志,是包括經濟活動在內的一切人類社會活動的起點。
做為總統,我的全部經濟職責可以歸結為一個關鍵點,即向天下宣示如下意志──
為了自由台灣的國格不滅於中共強權的「窮台戰略」,為了實現「國家正常化」的理想,台灣人民必須付出一切不能不付出的代價,必須做出一切不得不做出的個人利益犧牲,必須克服一切無法迴避的艱難,再創經濟奇蹟,再現龍騰虎躍之相。
再振國運第四策:確立「國家正常化」理念為轉型正義的價值依歸,以及全面深徹改革的根本導向。
轉型正義本質上是精神領域的一次徹底訣別威權專制、確立普世價值的思想大變革,是社會意識的浴火重生;全面深徹的改革,則是轉型正義精神成果的現實制度表述,是思想大變革的實效性體現。
轉型正義和全面深徹改革同自由台灣的國運息息相關。為徹底掙脫威權專制的意識形態束縛,在精神領域進入現代化國家的行列,就不能不實施轉型正義;為免於繼續迷失在威權專制遺留的制度性殘跡的歷史廢墟間,為走向公義社會,就必須進行全面深徹的改革。
執政一年,轉型正義與全面深徹改革無時無刻不在我心中。
然而,轉型正義之途坎坷艱難,諸項改革滯礙難行;黨國遺老遺少和國民黨權貴仍有負威權專制制度殘跡之隅而頑抗的空間,社會輿論對轉型正義與改革的觀念也紛亂如麻,莫衷一是。之所以出現上述現象,歸根結柢在於,「維持現狀」國策的價值取向與轉型正義及全面深徹改革的時代要求南轅北轍。
「萬山磅礡,必有主峰;龍袞九章,但挈一領。」轉型正義唯有以「國家正常化」理念為價值依歸,才能超越黨派私利,與國家根本的政治利益一致;全面深徹的改革唯有以「國家正常化」理念為導向,才會目標清晰,道路明確。
我願特別強調,司法是社會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因此司法改革乃全面深徹改革的當務之急,首要之舉。
應當通過特別立法,對「陳水扁案」、「郭瑤琪案」等引起社會廣泛質疑的案件進行特別調查,以查清案件訴訟程序中是否有非法關押、違法起訴、枉法審判、政治操縱司法等違法犯罪行為──一旦相關事實大白於天下,威權專制殘留的司法體制的具體危害也勢將隨之暴露在陽光下。
以對上述典型案件調查的結果做為突破口,針對暴露出來的弊端,推動檢查司法體制的全面改革,迅速建立與實現司法正義要求一致的檢查官、法官任用罷黜制度;果斷放棄威權專制時期遺留下來的具有「法官職權主義」傾向的審判程序,實施「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和人民陪審制。
再振國運第五策:外交政策的核心在於彰顯自由台灣的獨立國格於國際社會,為 「國家正常化」以及加入聯合國的戰略目標創造國際政治條件;同時,以台美之間潛在但卻真實的政治軍事同盟關係為支點,在全球範圍拓展實質外交,衝決中共強權對自由台灣的外交圍困,爭取更加廣闊的國際生存空間。
為貫徹上述外交國策,台灣社會至少必須澄清兩項迷思。
其一,某些已淪為中共強權思想鷹犬、理論喉舌的台灣媒體、政客、文人、名嘴,持續散播一種似是而非的意識,試圖惑亂台灣社會輿論。此種意識一言以蔽之,曰:台灣應當平衡對待中共強權和美國的立場,以免兩強相搏,台灣受池魚之殃。
上述意識貌似「公允」,實則害台誤國的陰毒之論。在此,我以台灣總統之名宣示:「在中美之間絕不搞平衡,並勢將全面強化台灣與美國在政治、軍事、經濟各領域的實質性盟友關係──這是自由台灣生存所必須的選擇。」
我作出上述宣示的理由簡單而明確:美國的「與台灣關係法」和「對台各項保證」,構成台灣國際安全的重要基點之一;中共強權則公開宣稱,滅絕自由台灣事實獨立的主權、剝奪台灣人民決定自己命運和台灣前途的權利,乃是其「核心利益」──
中共強權是世界上唯一以摧毀自由台灣國格、國體為戰略目標的國家,也是當前自由台灣國家危機的唯一來源,中共強權正運用其全部國家能量,在國際政治、經濟、文化和軍事所有領域,欲置自由台灣於絕境死地。
一為事實上的盟國,一為欲滅自由台灣主權而後快的敵意如熾之國,要求台灣在這兩者之間搞平衡,豈非不辨善惡的大荒謬。
有必要再次重申:要求台灣平衡中美關係的說辭,意在惑亂台灣民心民意,離間台美實質的同盟關係,為中共強權謀台戰略效犬馬之勞。
其二,中共御用宣傳機器如群蛙鼓譟,不厭其煩,論證美國很可能把台灣當作與中共進行利益交換的籌碼,而不可能為保衛台灣與中共一戰──中共強權欲以此論散布恐共媚共的迷思,瓦解台灣衛護主權的意志。
中共御用宣傳機器的上述鼓譟,又在台灣某些政客、文人、名嘴的口腔裡激起喧囂刺耳的回聲。回聲甚囂塵上,迷思如東亞大陸霧霾入侵台灣上空。因此,有必要掃蕩迷思,還台灣社會意識一片朗朗乾坤。
是的,毫無疑問美國不會只為保衛台灣的利益而戰,但是,美國會為自己的國際利益而對抗中共極權主義全球擴張。
對世界作縱橫觀,美國與歐洲北約諸國,以及日本、韓國都分別結成同盟國關係,並承擔相應的作戰義務,即同盟國受到戰爭威脅時,美國將為保衛同盟國的安全而戰──
這並不意味著美國慷慨到會用自己士兵的血為其他國家的利益獻祭,而是因為盟國的安全與美國國家利益有「唇亡齒寒」的一損俱損的關係;為同盟國的安全而戰,就是為美國的國家利益而戰。
美國重申「與台灣關係法」和「對台六項保證」,並不是因為美國政客有抑強扶弱的俠義精神,而是台灣事實獨立的主權存在,有利於東亞乃至世界和平,有利於人類共同的自由事業,有利於美國反制中共極權主義全球擴張的國家戰略和國家利益。可見,結論就是:美國不會為台灣而戰,但是,美國會為自己的國家利益而與自由台灣一起,共同抗擊中共強權武力進犯台灣。
當然,美國是否會因台灣而戰,首先取決於台灣人是否具備為衛護主權和國格而同任何強權決死戰的勇氣和血性。在此,我願代台灣人向天地盟鐵血之誓:「我們可以捨棄生命,但絕不放棄自由人的尊嚴;有敢犯我自由台灣者,失道寡助,定遭天譴地責,雖強必敗!」
在風雲際會的大爭之世,台灣唯有敢於自己肯定自己,並展示出自己確認自己的自信,才可能免於淪為別國的籌碼,並贏得國際社會的尊重。
強化台美事實存在的同盟關係是我們的基本國策,但是,台灣也有屬於自己不可動搖的「國家底線原則」,我們會讓包括美國在內的所有國家毫無疑義地瞭解台灣的國家底線,以昭示「台灣有獨立的國家意志,台灣是自己命運的主人;任何國家都不要指望自由台灣會成為別國的籌碼。」
再振國運第六策:「遠小人,近君子」,重鑄國魂,以召天下賢能共克國之大難,共襄國之盛事。
執政者為政之要,首在選賢與能。就職總統一年,國事紛亂如麻,國運陰晦不振,重要原因之一,可歸之為我任用的行政團隊缺乏承擔國家公器大任的政治道德素質和實際運作能力。若欲改變這種狀況,必遵「遠小人,近君子」之千古明訓。
當前,「遠小人」之意在於,遣散熙熙攘攘於總統權力周圍那些油頭粉面、巧言令色以奉上的「政治小寵物」,黜退不思進取、抱殘守缺的「老藍男」,左遷「坐談立議無人可及,治國安邦實無一策」的庸官,罷謫戀權謀私、不思公益的俗吏。
小人退,則君子進。
在此,所謂君子者,乃心如赤焰、直陳謀國的錚錚鐵骨之人;乃奉「國家正常化」為政治理想和執政之要的銳意改革進取之士;乃忘我克己而憂心國事、奉公無私以紓國難時艱的能員幹吏。
此前行政團隊中「小人」蜂集蟻聚的原因,根本在於我一度確立「維持現狀」為基本國策。「維持現狀」的苟且偷生意識之下,國家願景如晦,國家權力意志猥瑣曖昧。這卻正是鼠輩政客可以春風得意的政治狀態。
罪己反思之餘,我走出「維持現狀」的白日昏聵之夢境;將「國家正常化」的理想,捧上權力之巔,我願以此重鑄國魂,廣召天下英才賢能,再組行政團隊,為使台灣國魂輝煌於歷史的天頂,為「讓自由台灣成為壯麗的國家」,殫精竭慮,鞠躬盡瘁,雖百死而不悔。
六、結束語:選擇決定未來
是在「九二共識」的魔咒下沉淪,或者在「維持現狀」意識下苟且偏安,直至「現狀崩潰」,還是追求「國家正常化」的高貴理想,以贏得活在真實中的權利──
台灣人的選擇將決定自己的命運和自由台灣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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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太政治哲學文化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