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餐廳怎麼點比較不肥?》
營養人到美式餐廳吃飯應該是一種狹縫中求生存的概念🤣
人就是很複雜,週末忽然想吃垃圾食物的時候,選了一家餐廳,心想不管了,老娘吃一下垃圾還好吧!
但是看到菜單的時候,身體又會不自覺反應提醒:吃完之後可能會不舒服哦!嘴巴會很乾、頭暈、胃脹拉肚子等等,小姐真的有那麼想吃它嗎?最近體脂跟體態如何?
雖然我很不喜歡被「身體狀況、數值」綁架,不過還是不得不尊重身體,畢竟事後的不舒適也是我在承受,老了真的不是不想吃那些重口味、高熱量的東西,而是身體真的會不舒服,沒有那個本錢,因此還是得「負責任的快樂」,於是發揮所長搭配一下~
原則就是👉#超多蔬菜+#原形蛋白質(例如:香煎魚排/牛排/雞腿排搭配大份量沙拉)+#減少醣類及糖攝取
✅#選擇大份蔬菜沙拉跟不肥的醬
蔬菜富含纖維跟營養素相對營養密度高、熱量少,美要利用美式餐廳「大份量」優勢,選擇「蔬菜含量多」的沙拉,因為一般義式或法式的飲食習慣,
沙拉都很小一份,而沙拉本身就是涼菜的意思,所以請檢視一下內容物,很多非蔬菜也稱作沙拉,不要不知不覺被「沙拉」=「蔬菜」的想法矇騙,建議把蛋白質、油脂、澱粉分配給其他餐點,舉例:去掉培根這種沙拉常搭配的高脂小物,最後醬料建議點「油醋醬」或「優格醬」,會相對美乃滋基底類(起司醬、鄉村醬、凱撒醬、蜂蜜芥末)熱量來得少。
✅ #熱量額度讓給垃圾
選一個「最想吃」的垃圾不要管,排餐、義大利麵、漢堡、薯條或是炸雞都可以,建議是蛋白質為主,減少一些醣類攝取,同時可以滿足自己,畢竟都來了,當然要完成當時的目的。
✅#調整進食順序8分飽就好(先把該吃的營養先入口)
通常我會先把該吃的東西吃一吃,像是好的蛋白質
跟蔬菜,填滿自己到5-6分飽,搭配一點沒營養的食物,有點飽足感的時候就比較不會特別對垃圾食物的慾望那麼強烈!
大概這三大重點去進行,有意識地吃東西,還是可以遊走在這個誘惑多元的美食中!👍
對了!發現一件可愛的事呢!美式餐廳的沙發椅彈性極度疲乏,坐上去後,沙發超軟會直接陷入,強烈懷疑經常到美式餐廳飲食的人是否大多有肥胖問題,沙發好像常常被大胖子坐,彈力已疲乏😝
#最健營養師
#美式餐廳
#外食
進 垃圾 腿 堡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睇到一篇好詳盡而又好健康嘅報道,好想同大家分享吓😃😃但係有d長😅大家俾少少耐性睇一睇吖🥰🥰
北一女的髙材生。陳昭妃博士揭曉免疫系統驚人真相,讀過也值得再讀幾遍,請收藏起來。極重要的健康知識!
本文作者為陳昭妃博士,著名美國華裔科學家,“營養免疫學”的創始人。1997年,她榮獲“美國十大傑出青年獎”,是59年來首位獲此殊榮的華人,也是獲此獎項唯一的女性。讀懂本文,價值千金!
我舉個通俗的例子:這裡有一堆垃圾,有垃圾的地方自然會有蒼蠅,但這並不表示說,是蒼蠅製造了垃圾。而以前我們認為蒼蠅就是病因,然後趕快發明一種化學武器出來,將蒼蠅消滅掉;殺死蒼蠅以後,垃圾裡又跑出蚊子,我們又趕快把蚊子消滅掉;之後,垃圾裡又跑出蟑螂,殺死蟑螂,垃圾裡又會跑出老鼠,總而言之,是永無止境的。因為真正的原因並不在於蒼蠅、蚊子,而在於這堆垃圾。得到健康的關鍵是要把垃圾消滅掉。所以現在的科學家開始研究基礎免疫學。
免疫系統涉及不計其數的細胞、特殊物質及器官之間的高度紛繁複雜的相互作用。它隨時處於戰備狀態,能夠預防疾病,並能明確地知道應該什麼時候、在哪裡、怎樣採取適當行動摧毀入侵的物質,而不會傷害人體其他細胞。任何藥物也無法取代人體內與生俱來的、兼具防禦和修復雙重功能的免疫系統。
認識我們的免疫系統
免疫系統最重要的功能是清除體內各種垃圾。舉個例子,紅細胞的壽命只有120天,之後,就會死去變成垃圾,這就需要自身的免疫系統把它清除。第二大功能,就是抵禦疾病。科學家認為,免疫功能是獲得健康的一把鑰匙。當垃圾裡產生蚊子時,蚊子就會到處飛,但是如果沒有垃圾的話,它是無法繁殖下去的。換言之,病毒、細菌或骯髒的東西侵入人體,如果人的抵抗能力強,它就沒有辦法繁殖下去。
我曾受邀於美國最大的一個醫學研究機構。在和科學家們一起討論的時候,得到一個統一的結論,99%的疾病都和免疫系統失調有關。當然有的疾病和免疫系統疾病無關,如基因、遺傳類的疾病。以前,我們對免疫學沒有這麼重視,一直認為還是化學藥物的作用比較強,治病效果比較明顯。有人會說,既然免疫系統這樣強,為什麼還要用化學藥品呢?事實上,免疫系統的功能本身是很強的,但正是由於化學藥品的副作用而使免疫系統的功能下降。我曾經做過10年的癌症研究,看到許多被醫生宣佈只有兩三個星期可以活的病人,過了幾年以後,又回來找我們,奇妙的是,我們居然已經發現不到任何癌細胞的存在。這種藥物無法治癒的疾病,我們的自身免疫系統卻會將其治癒,這就證明,自身的免疫力是比化學藥品要強的。
過去,我們沒有認識到化學藥品的副作用會那麼大。到了如今,美國醫學會不得不警告所有醫學人員:醫生的責任不在於開藥單,而在於其指導的職責,他有責任告訴病人藥品進入人體後,會有什麼樣的功能,會帶來什麼樣的副作用。90%的感冒是由病毒引起的,但人們往往習慣向醫生索要僅有抗菌作用的抗生素。所以美國醫學會發出通知,醫生不可以隨意給病人開抗生素,除非已做過實驗檢查,證實其感冒是由細菌引起的。醫生如果違反這一規定的話,其行醫資格可能被吊銷。
據美國醫學統計報告,美國每年有960萬人因為服用化學藥品而必須住院;每年有2.8萬人因服用一種心臟病藥而死於心臟病;每年有3300人因為吃了治關節炎的藥物而死亡(而原來人們想不出關節炎和死亡有什麼關係);每年有16.3萬人因藥物的副作用而導致大腦記憶力衰退;有3.8萬人得了老年痴呆症;有2.8萬人因藥品而導致骨質疏鬆症。總而言之,這個統計結果還是非常保守的,有很多醫院不在調查之列,實際情況只會更為嚴重。
從微觀角度來看免疫系統,自身的免疫系統就像一個軍隊,裡面有空軍、海軍、陸軍各類軍人,一旦有敵人侵入身體,就會將其消滅掉。
在免疫系統裡幾個最重要的器官
骨髓生產各類血細胞。從骨髓裡產生的細胞,會被送到胸腺裡。胸腺就像一個訓練營,兒童時期,沒有訓練出足夠的軍隊,所以很容易胸腺腫大。當人慢慢長大以後,訓練出一批“軍人”後,胸腺慢慢萎縮下來,但並不表示它沒有功能了。扁桃腺也是免疫系統的一部分,不應輕意地被割掉。脾臟裡面有很多V細胞,產生各類抗體。當人感冒或小孩注射疫苗以後,脾臟會稍微地腫大,這是很自然的現象,它是在拼命地生成武器來抵禦外來的敵人。淋巴就像一個過濾器,將所有的敵人集中起來,然後免疫細胞就會將其消滅。所以,感冒時淋巴摸起來會硬硬的,這說明身體裡的免疫系統正在打仗,感冒過後,就會自然而然軟下去了。盲腸是免疫系統很重要的一部分,抵抗下腹部各種各樣的感染。
血液裡的白細胞都是免疫細胞。白細胞分為兩大類,第一類稱為T細胞,另一類稱為V細胞。V細胞功能在於產生各種抗體,而這相當於軍隊裡的武器、子彈。有戰爭,就會有死亡的軍人,就必須將死亡的細胞清除。這就需要依賴我們胸腺訓練出來的一批細胞。
對“死亡之吻”的研究
我在研究癌症的過程中,並沒有發現任何的藥物、化療、電療能夠真正治療癌症。化療只是賭博,成功率在1%左右,用作化療的藥品無法識別哪一個細胞是癌細胞,哪一個細胞是身體裡的好細胞。所以我最終放棄研究這些化學藥品,而轉向研究免疫細胞中一個被稱為“死亡之吻”的細胞。這個細胞一接觸癌細胞,癌細胞就破裂了,被消滅掉了。
免疫學是一門非常年輕的科學,是有待研究的科學。沒有任何一種化學藥物能夠代替免疫系統,也不可以用化學藥物來刺激免疫系統,否則可能會造成各種副作用。既然不能用化學藥品來提升免疫系統,那麼只能依靠“營養”。
人體的三道防線
免疫器官對人體至關重要
免疫學是一門新學科。在美國,我是第一批的免疫學家,在這之前根本就沒有人學習免疫學,對免疫的瞭解僅限於各種疫苗而已。但如今免疫學已經變成一門很受重視的學科了。舉幾個例子,在1960年以前,我們甚至不知道胸腺的功能,認為胸腺是一個沒有用的器官。而根據後來的跟蹤調查發現,所有胸腺被毀的人都得了癌症,因為他們喪失了最重要的免疫器官;現在很多人認為扁桃體沒有用,就把它割了;有些人在做手術時,順便將盲腸割掉了,認為可以預防盲腸炎。可是您知道嗎?盲腸是由免疫細胞充塞而成的,能夠抵抗各類的感染。如果有人認為可以用摘掉某些器官的方法來預防疾病的話,那麼是否可以用割掉心臟的方法來預防心臟病呢?實際上,如果您的免疫系統不工作的話,您只有24小時可以活。
營養來自於完整的食物
談到營養,每一個人對營養的定義是不一樣的。我有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她每天給她的兒子兩個雞蛋,兩個雞腿,兩杯牛奶,如果兒子沒有吃下這些東西,她會很著急。我問她,為什麼要給孩子吃這麼多肉類呢?她說,因為孩子身體不好,別人一感冒,他就感冒,別人一咳嗽,他就咳嗽。我對她說,肉類並不代表營養。當人們吃到很多肉類,身體裡就會產生荷爾蒙,整個免疫系統就會下降。在美國,以前小學裡有一個食品金字塔量表,它把最重要的營養劃為肉類、牛奶製品,如今,這個量表已經被禁用了。研究發現這種教導導致今天美國各種癌症、心臟病不斷地上升。關於牛奶的問題。牛奶和人奶是完全不一樣的蛋白質,人類只能消化50%的牛奶蛋白質,消化吸收90%的母奶蛋白質。有一部分人喝牛奶會肚子痛,喝母奶則不,因為其蛋白質不同。一隻小牛生下來以後大約90磅,而兩年以後大約成長到1000磅;人生下來是8磅,而十幾年才成長到100多磅。換言之,我們是屬於不同種類的,所需的營養也是不一樣的。牛奶裡含有很多的荷爾蒙,它可以刺激小牛快速地成長,但這種荷爾蒙到孩子身體裡面,會產生不同的效果。現在已有研究表明,牛奶會阻止小孩大腦的發育。關於咖啡的問題。兩種咖啡,一種沒有咖啡因,一種有,喝哪一種好呢?不要多喝有咖啡因的咖啡,因為它會加速中樞神經系統的刺激,也有實驗報告表明,它會製造皺紋;但是沒有咖啡因的咖啡更不能喝,因為將咖啡因從咖啡中提取出來需要一種化學藥品,而這種藥品是致癌藥品,美國衛生局已禁止使用了。所以,問題並不在於咖啡因的好壞,而在於咖啡因是如何被提取的。同理,我們不是說維生素不好,而關鍵在於維生素是如何提取出來的。
維生素與營養的關係
芬蘭政府曾做過一個世界最大的維生素實驗,可以說是比較公正的實驗,出資4300萬美元,總共2.9萬人參與被試,長達5-8年時間。分為兩組,一組是吸菸的人,讓他們每天吃維生素A和維生素E;另外一組的人員什麼都沒有吃。過了5年、8年,吃維生素A和維生素E的這組人員死於癌症的比例要比另一組高出18%。更重要的一點,吃維生素E的人得心臟病、死於心臟病的人要高出另一組50%。當科學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真是很羞愧。一直以來,所有科研工作者在小型實驗裡面得到的結論,都是維生素E可以防止血管硬化,防止心臟病,這麼大的實驗,為什麼會得出一個相反結論呢?美國的衛生局研究報告表明,當維生素C存在於橘子等整體時,被稱為抗氧化劑,能防止心臟病、癌症。當維生素C離開橘子後,能製造上億的自由基,相反會造成心臟病、癌症。對於這個問題,我把它看得很簡單。我認為,橘子是自然生成的,維生素C是人造的,人造的不可能比自然的要好。我們根本沒有能力創造一個橘子或蕃茄出來。蕃茄裡面含有一萬多種營養素,這些營養素是什麼我們都還搞不清楚,哪裡來的智慧和權力對大眾說,裡面最重要的是維生素呢?所以一個完整的食品才代表著真正的營養。美國衛生局希望把所有的維生素製品列為藥品,不讓人們隨意在市場上買到。服用維生素不當會帶來很多副作用。美國有3萬多兒童,因服用維生素而出現中毒的現象。小孩吃下過量的維生素,血液裡的鐵質就會上升,就比較容易得癌症;過食維生素E會造成關節炎;過食維生素D會造成肝功能的損傷。
結論
一個人經過化療,免疫系統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恢復正常,但給他比較有營養的植物的話,免疫系統6個月以後就恢復正常了。一系列的研究報告表明,免疫系統和植物營養是分不開的。人的健康不是一天就會得到,疾病也是一樣。要得癌症也很不容易,人體裡必須有100多種錯誤,才會產生一個癌細胞。我們的生命就像一棵小樹,需要精心地澆灌、呵護才會茁壯起來。這裡,我談三點重要的結論:
第一,營養。完整的植物,多種類的植物,代表著營養。人如果比較喜歡吃蔬果,少吃肉類,就會比較健康。美國現在提倡素食的漢堡,就是這個道理。
第二,保持一種很平靜的心情。因為一旦有壓力或生氣、緊張,半小時以內身體免疫功能就會下降。
第三,適當的運動和休息。很激烈的運動對身體是絕對沒有好處的。奧林匹克的運動模式是自我犧牲的一種表現。適當地休息,免疫系統在白天會比較弱一點,晚上的時候才做修補工作。舉個例子,兩個學生一個在運動讀書,一個在睡覺,旁邊有人咳嗽,哪個有可能被感染呢?當然是那個又運動又讀書的學生。
我希望大家都能把這樣的智慧帶給自己的親戚、朋友,共同創造一個更美好,更健康的明天。
#祝福大家開心要緊❤️身體健康💪🏻💪🏻
進 垃圾 腿 堡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一起來看看這個故事,也說說你的感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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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青菜 / 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鍋裡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鍋裡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裡。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裡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淨,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裡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麼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裡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淨,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裡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麼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臺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臺讓女白領評選全國範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閒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裡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豔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衝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麼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髮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鬆。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俱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俱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臥室裡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但是沒有睡衣,她說他不需要。真的,一旦上床,他們都不再需要衣服。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面,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嚥。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甦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親熱,然後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粧檯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麼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臺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裡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髮上也黏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裡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慧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搾。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裡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裡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裡注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番茄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蔔、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捲,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鬱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麼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麼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裡。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麼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鐘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繃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臥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裡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麼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準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鐘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準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準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準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臺,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夥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夥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裡。」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裡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揪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麼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裡,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鐘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麼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