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x 國立臺灣文學館】拾藏「樂園漫步」 啜飲共享組
▎秋心 ◎郭水潭作 蕭翔文譯
放晴而高的天空
是秋心的象徵
那個心始終寬大而慈祥
我仰望著敬慕
那個心始終冷靜而寂寞
我從那裡博得哀愁
那個心始終遙遠而悲傷
我抱著他哭泣
那個心始終澄清而深奧
我從那裡汲取詩情
............
喔,秋天,向那個心
我要不斷地招呼呀
——收錄於臺文館古物《南溟樂園第四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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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郭水潭(1908年2月7日-1995年3月9日),筆名郭千尺,據王昶雄所述,其別號是取自詩人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一生橫跨明治、昭和、大正、民國四個年代,文學作品受時代影響極深,惜在戰後鮮少文學活動。其作品以日治時期為主。與作家吳新榮等,為台灣日治時期鹽分地帶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創作作品包含和歌、俳句、新詩、小說及隨筆等,可惜的是,郭水潭的日記保留下來的不多。國立臺灣文學館收藏的《自由日記帖》是郭水潭倖存的日記之一,寫於昭和13年至15年(1938-19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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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淵智賞析
〈秋心〉一詩為郭水潭青年時期的作品,原以日文收錄於1930年(昭和五年)的《南溟樂園第四號》刊物中,目前為臺文館的珍藏之一。
身為臺灣日治時期重要詩人團體「鹽分地帶」的大將,郭水潭的詩作在寫實主義對鄉土的關懷外,帶有一種獨特的「冷靜」特質。由於年輕,郭水潭早期的詩作對於萬物間的「存在」往往有著獨樹一幟的意識,加上時代的動盪,使得他看待事物的眼光多了一份「戒慎恐懼」的態度。因此,我們也就不難了解,為什麼郭水潭詩中的文字針對「時間」總有許多的辯證與質疑了。
1930年,那時的郭水潭還不知道對臺灣文學即將面臨重大的轉折。在郭水潭發表這首詩的隔年,日本政府發動九一八事變,對臺灣的政治運動採取強硬的態度,間接使得「文學的主體性」被凸顯出來——時間的變化對於寫作者而言是多麼重要,以致於必須不斷地去辯證與叩問,而這首〈秋心〉所探討的即為郭水潭在時間之中的深刻感受。當事物的邊界被觸及時,它們的「存在」往往才得以被證明,郭水潭在這首詩中,書寫出自己在季節的遞嬗間,對「秋天」複雜而深刻的意念。
將詩題名為「秋心」的郭水潭,在全詩的首二句即開門見山,直接點出秋天的本質存在於「放晴而高的天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秋天就不能下雨嗎?郭水潭不理會我愚笨的疑問,像個貼近土地、冷靜自持的抒情詩人繼續說著,以並列的性格形態去遞進秋天的形象:「寬大而慈祥」、「冷靜而寂寞」、「遙遠而悲傷」、「澄清而深奧」。
在這些形容中,郭水潭心目中的「秋心」當然並不是只能「放晴而高」,而是有著如此豐富而深沉的內涵,以致於他只能用「放晴而高的天空」作為秋心的象徵。什麼是象徵?象徵(Symbol)一詞源於希臘文,最初的意涵指一塊木板的兩半,後來被用來指那些參與神秘活動的人借以互相秘密認識的一種標誌、秘語或儀式。相較於單點指涉的譬喻,郭水潭僅能以「象徵」去觸及「秋天」的核心,可見得秋天對於郭水潭而言,並不僅只是時間上的意義,還多了空間的層次。
郭水潭以多變與矛盾的形象去指認秋天的神秘存在。在詩中,他以秋天作為敬慕的對象,甚至坦然說自己的詩情「都是來自於秋天」;而其中的刪節號看似突兀,卻顯示了秋天面貌的無盡——身為凡人的我們,只能永遠在刪節號之間不斷探尋,在刪節號之後留下自己對於秋天的願望:「我要不斷地招呼呀」,我要不斷地招呼。
國立臺灣文學館於近日所推出的「澄秋」雙層玻璃杯,便是以郭水潭〈秋心〉這首詩的意旨作為核心概念,將雲朵與秋天的「多變」與「海納百川」,化成流動的形態融進杯體設計中,除了顯示出《南溟樂園》在當時容納多種詩風的包容外,更讓我們的意識得以隨時光流動,回到過去與詩人共飲當年的種種。
*參考資料:
1.陳瑜霞《郭水潭生平及其創作研究》
2.班與唐【賣菜郎的傳奇前半生】打麻將、打拼文壇的好朋友——郭水潭
3.陳建忠等編《台灣的文學》
4.黃暉《西方現代主義詩學在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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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設計:江襄陵-Nysus :https://www.instagram.com/nysus_/
攝影來源:國立臺灣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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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文學作家代表人物 在 每天為你讀一首詩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吥通嫌臺灣 ◎林央敏
咱若愛祖先
請你吥通嫌台灣
土地雖然有卡隘,
阿爸的汗,阿母的血
沃落鄉土滿四界
咱若愛子孫
請你吥通嫌台灣
也有田園也有山,
果籽的甜,五穀的香
乎咱後代吃未空。
咱若愛故鄉
請你吥通嫌台灣
雖然討趁無輕鬆,
認真打拼,前途有望
咱的幸福未輸人
咱若愛兄弟
請你吥通嫌台灣
雖然討趁無輕鬆,
收回自由,運命有光
咱的幸福未輸人
咱若愛故鄉
請你吥通嫌台灣
國家細漢免怨嘆,
認真打拼,前途有望
上好家己做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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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林央敏
一九五五年生,嘉義縣太保市人,現居桃園市。曾任小學、大學教師、台語文推展協會會長……。現任《台文戰線》文學雜誌社發行人。曾獲聯合報文學獎第一名、金曲獎最佳作詞人獎及詩獎、散文獎、小說獎、評論獎、文化獎等多項文學獎,是台灣民族文學的代表性作家。
一九六五年即寫古詩、七二年首次發表新詩、八三年開始台語寫作。首倡台灣民族文學,是戰後台語文學運動的倡導作家及台語文學理論的主要建構者,也是首位將台語散文由說理引入純文學領域的詩人。八六~九七年間熱衷民主人權、民族解放、本土文化、母語文學、教育改革等社會運動。作品因觸犯官方禁忌屢遭查禁封鎖。
寫作品類豐富,風格、技巧與主題多樣,另有作曲與電腦軟體,被稱為全方位作家。有百餘篇作品分別選入詩、散文、小說、評論的各類選集百餘種,並選入大、中、小學教科書中,部分作品被譯為英、日文發表於外國書刊。著作三十餘冊(詳見本書附錄),其中十一萬字的詩體小說《胭脂淚》是台語文學第一部史詩(EPIC),也是台灣文學史至今最長的敘事詩;詩作〈毋通嫌台灣〉被譜成二十四種不同的曲子,對催化台灣人意識與民主運動皆有深遠的影響。
林央敏文學田園網址:blog.roodo.com/tw_poem
(簡介取自《收藏一撮牛尾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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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編一尾賞析
台灣的街道好多很醜的看板機車好多好吵、路好爛、薪水好低、慣老闆好多、頂加鐵皮屋,我們總是可以找到非常多方式來嫌棄我們這遍土地,或者說我們自己是鬼島,而這首詩則從對於這片土地的鄉土情懷出發,「吥通嫌臺灣」從非常口語實際的提醒開始。這首詩寫在1987年的解嚴之際,對於台灣的未來寄於厚望,亦曾由台灣的作曲大師蕭泰然譜曲,而為人熟知。
從這首詩的語言來看,在現在開始強調台文「正字」,而在當時在連教育部辭典還沒完成之時,當時想利用母語來寫詩時,可以看到許多字和現在較不一樣,這都是當時詩人在利用母語的寫作時的嘗試。
這首詩非常寫實的從父輩母輩在這片土地的辛勤耕作、台灣的田園、山川河流,來描寫台灣土地的豐碩,然而這和一開始的「吥通嫌臺灣」形成了連結,通篇以整齊固定的語體來抽換字面、製造詩本身的韻律與音樂性,以非常淺白的字詞書寫,從「祖先」、「兄弟」到「鄉土」,從台灣土地的狹小、小人物討生活的不易,來形塑台灣人打拼的未來。
在1987年解嚴後,台灣真正面向開放的社會,台灣作為一個受到外力影響的國家,「國家細漢免怨嘆」,敘事者以勤勉的口吻對讀者說「認真打拼,前途有望」,雖然解嚴,但在當時仍舊是由國民黨執政的台灣,台灣人還是沒辦法選自己的總統,而敘事者才在當時說:「上好家己做主人」。這首詩面對的是台灣在解嚴後面對民主化歷程,台灣人對於光明未來的期待,在那過去烏暗的時代遠去後,在這個時代的台灣人終於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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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編輯:佳郁(ig:Gayodood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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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好短篇小說?】
這次分享的是,中國作家老舍給新人的寫作建議。
內容主要談到,如何寫好「短篇小說」,並分別談到如何集中刻劃主要角色、如何寫好情節等等。
一起來看看他的經驗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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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寫好短篇小說?/ 老舍
短篇小說很容易同通訊報導混淆。寫短篇小說時,就像畫畫一樣,要色彩鮮明,要刻畫出人物形象。所謂刻劃,並非指花紅柳綠地作冗長的描寫,而是說,要三言兩語勾畫出人物的性格,樹立起鮮明的人物形象來。
一般的說,作品最容易犯的毛病是:人物太多,故事性不強。《林海雪原》之所以吸引人,就是故事性極強烈。當然,短篇小說不可能有許多故事情節,因此,必須選擇了又選擇,選出最激動人心的事件,把精華寫出來。寫人更要這樣,作者可以虛構、想像,把很多人物事件集中寫到一兩個人物身上,塑造典型的人物。短篇中的人物一定要集中,集中力量寫好一兩個主要人物,以一當十,其他人物是圍繞主人公的配角,適當描畫幾筆就行了。無論人物和事件都要集中,因為短篇短,容量小。
有些作品為什麼見物不見人呢?這原因在於作者。不少作者常常有一肚子故事,他急於把這些動人的故事寫出來,直到動筆的時候,才想到與事件有關的人物,於是,人物只好隨著事件走,而人物形象往往模糊、不完整、不夠鮮明。世界上的著名的作品大都是這樣:反映了這個時代人物的面貌,不是寫事件的過程,不是按事件的發展來寫人,而是讓事件為人物服務。還有一些名著,情節很多,讀過後往往記不得,記不全,但是,人物卻都被記住,所以成為名著。
我們寫作時,首先要想到人物,然後再安排故事,想想讓主人公代表什麼,反映什麼,用誰來陪襯,以便突出這個人物。這裡,首先遇到的問題:是寫人呢?還是寫事?我覺得,應該是表現足以代表時代精神的人物,而不是為了別的。一定要根據人物的需要來安排事件,事隨著人走;不要叫事件控制著人物。譬如,關於洋車夫的生活,我很熟悉,因為我小時候很窮,接觸過不少車夫,知道不少車夫的故事,但那時我並沒有寫《駱駝祥子》的意圖。有一天,一個朋友和我聊天,說有一個車夫買了三次車,丟了三次車,以至悲慘地死去。這給我不少啟發,使我聯想起我所見到的車夫,於是,我決定寫舊社會裡一個車夫的命運和遭遇,把事件打亂,根據人物發展的需要來寫,寫成了《駱駝祥子》。
寫作時一定要多想人物,常想人物。選定一個特點去描畫人物,如說話結巴,這是膚淺的表現方法,主要的是應賦予人物性格特徵。先想他會幹出什麼來,怎麼個幹法,有什麼樣膽識,而後用突出的事件來表現人物,展示人物性格。要始終看定一兩個主要人物,不要使他們寫著寫著走了樣子。貪多,往往會叫人物走樣子的。《三國演義》看上去情節很多,但事事都從人物出發。諸葛亮死了還嚇了司馬懿一大跳,這當然是作者有意安排上去的,目的就是為了豐富諸葛亮這個人物。《紅日》中大多數人物寫的好。但有些人就沒有寫好,這原因是人物太多了,有些人物作者不夠熟悉,掌握不住。《林海雪原》裡的白茹也沒寫得十分好,這恐怕是曲波同志對女同志還瞭解得不多的緣故。因此不必要的、不熟悉的就不寫,不足以表現人物性格的不寫。貪圖表現自己知識豐富,力求故事多,那就容易壞事。
寫小說和寫戲一樣,要善於支配人物,支配環境(寫出典型環境、典型人物),如要表現炊事員,光把他放在廚房裡燒鍋煮飯,就不易出戲,很難寫出吸引人的場面;如果寫部隊在大沙漠裡鋪軌,或者在激戰中同志們正需要喝水吃飯、非常困難的時候,把炊事員安排進去,作用就大了。
無論什麼文學形式,一寫事情的或運動的過程就不易寫好,如有個作品寫高射炮兵作戰,又是講炮的性能、炮的口徑,又是紅綠信號燈如何調炮……就很難使人家愛看。文學作品主要是寫人,寫人的思想活動,遇到什麼困難,怎樣克服,怎樣鬥爭……寫寫技術也可以,但不能貪多,因為這不是文學主要的任務。學技術,那有技術教科書嘛!
刻畫人物要注意從多方面來寫人物性格。如寫地主,不要光寫他兇殘的一面,把他寫得像個野獸,也要寫他偽善的一面。寫他的生活、嗜好、習慣、對不同的人不同的態度……多方面寫人物的性格,不要小胡同裡趕豬——直來直去。
當你寫到戲劇性強的地方,最好不要寫他的心理活動,而叫他用行動說話,來表現他的精神面貌。如果在這時候加上心理描寫,故事的緊張就馬上弛緩下來。《水滸》上的魯智深、石秀、李逵、武松等人物的形象,往往用行動說話來表現他們的性格和精神面貌,這個寫法是很高明的。《水滸》上武松打虎的一段,寫武松見虎時心裡是怕的,但王少堂先生說評書又作了一番加工:武松看見了老虎,便說:「啊!我不打死它,它會傷人喲!好!打!」這樣一說,把武松這個英雄人物的性格表現得更有聲色了。這種藝術的誇張,是有助於塑造英雄人物的形象的!我們寫新英雄人物,要大膽些,對英雄人物的行動,為什麼不可以作適當的藝術誇張呢?
為了寫好人物,可以把五十萬字的材料只寫二十萬字;心要狠一些。過去日本鬼子燒了商務印書館的圖書館,把我一部十萬多字的小說原稿也燒掉了。後來,我把這十萬字的材料寫成了一個中篇《月牙兒》。當然,這是其中的精華。這好比割肉一樣,肉皮肉膘全不要,光要肉核(最好的肉)。魯迅的作品,文字十分精煉,人物都非常成功,而有些作家就不然,寫到事往往就無節制地大寫特寫,把人蓋住了。最近,我看到一幅描繪密雲水庫上的人們幹勁衝天的畫,畫中把山畫得很高很大很雄偉,人呢?卻小得很,這怎能表現出人們的幹勁呢?看都看不到啊!事件的詳細描寫總在其次;人,才是主要的。因為有永存價值的是人,而不是事。
語言的運用對文學是非常重要的。有的作品文字色彩不濃,首先是邏輯性的問題。我寫作中有一個竅門,一個東西寫完了,一定要再念再念再念,念給別人聽(聽不聽在他),看念得順不順?準確不?彆扭不?邏輯性強不?……看看句子是否有不夠妥當之處。我們不能為了文字簡練而簡略。簡練不是簡略、意思含糊,而是看邏輯性強不強,準確不準確。只有邏輯性強而又簡單的語言才是真正的簡練。
運用文字,首先是準確,然後才是出奇。文字修辭、比喻、聯想假如並不出奇,用了反而使人感到庸俗。講究修辭並不是濫用形容詞,而是要求語言準確而生動。文字鮮明不鮮明,不在於用一些有顏色的字句。一千字的文章,我往往寫三天,第一天可能就寫成,第二天、第三天加工修改,把那些陳詞濫調和廢話都刪掉。這樣做是否會使色彩不鮮明呢?不,可能更鮮明些。文字不怕樸實,樸實也會生動,也會有色彩。齊白石先生畫的小雞,雖只那麼幾筆,但墨分五彩,能使人看出來許多顏色。寫作對堆砌形容詞不好。語言的創造,是用普通的文字巧妙地安排起來的,不要硬造字句,如「他們在思謀……」,「思謀」不常用,不如用「思索」倒好些,既現成也易懂。寧可寫得老實些,也別生造。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我們是語言的運用者,要想辦法把「話」說好,不光是要注意「說什麼」,而且要注意「怎麼說」。注意「怎麼說」才能表現出自己的語言風格。各人的「說法」不同,各人的風格也就不一樣。「怎麼說」是思考的結果,侯寶林的相聲之所以逗人笑,並不只因他的嘴有功夫,而是因為他的想法合乎笑的規律。寫東西一定要善於運用文字,苦苦思索,要讓人家看見你的思想風貌。
用什麼語言好呢?過去我很喜歡用方言,《龍鬚溝》裡就有許多北京方言。在北京演出還好,觀眾能懂,但到了廣州就不行了,廣州沒有這種方言。連翻譯也沒法翻譯。這次寫《女店員》我就注意用普遍話。推廣普遍話,文學工作者都有責任。用一些富有表現力的方言,加強鄉土氣息,不是不可以,但不要貪多;沒多少意義的,不易看懂的方言,乾脆去掉為是。
小說中人物對話很重要。對話是人物性格的索隱,也就是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一個人物的性格掌握住了,再看他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就可以琢磨出他將會說什麼與怎麼說。寫對話的目的是為了使人物性格更鮮明,而不只是為了交代情節。《紅樓夢》的對話寫得很好,通過對話可以使人看見活生生的人物。
關於文字表現技巧,不要光從一方面來練習,一棵樹吊死人,要多方面練習。一篇小說寫完後,可試著再把它寫成話劇(當然不一定發表),這會有好處的。話劇主要是以對話來表達故事情節,展示人物性格,每句話都要求很精煉,很有作用。我們也應當學學寫詩,舊體詩也可以學學,不摸摸舊體詩,就沒法摸到中國語言的特點和奧妙。這當然不是要大家去寫舊體詩詞,而是說要學習我們民族語言的特色,學會表現、運用語言的本領,使作品中的文字千錘百煉。這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
寫東西一定要求精煉,含蓄。俗語說:「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這話是很值得深思的。不要使人家讀了作品以後,有「吃膩了」的感覺,要給人留出回味的餘地,讓人看了覺得:這兩口還不錯呀!我們現在有不少作品不太含蓄,直來直去,什麼都說盡了,沒有餘味可嚼。過去我接觸過很多拳師,也曾跟他們學過兩手,材料很多。可是不能把這些都寫上。我就撿最精彩的一段來寫:有一個老先生槍法很好,最拿手的是「斷魂槍」,這是幾輩祖傳的。外地有個老人學的槍法不少,就不會他這一套,於是千里迢迢來求教槍法,可是他不教,說了很多好話,還是不行。老人就走了,他見那老人走後,就把門鎖起來,把自己關在院內,一個人練他那套槍法。寫到這裡,我只寫了兩個字:「不傳」,就結束了。還有很多東西沒說,讓讀者去想。想什麼呢?就讓他們想想小說的「底」——許多好技術,就因個人的保守,而失傳了。
小說的「底」,在寫之前你就要找到。有些作者還沒想好了「底」就寫,往往寫到一半就寫不下去,結果只好放棄了。光想開頭,不想結尾,不知道「底」落在哪裡,是很難寫好的。「底」往往在結尾時才表現出來,「底」也可以說是你寫這小說的目的。如果你一上來把什麼都講了,那就是漏了「底」。比如,前面所說的學槍法的故事,就是叫你想想由於這類的「不傳」,我們祖國從古到今有多少寶貴的遺產都被埋葬掉啦!寫相聲最怕沒有「底」,沒有「底」就下不了臺,有了「底」,就知道前面怎麼安排了。
小說所要表達的東西是多種多樣的。由於我國社會主義建設的需要,當前著重于寫建設,這是正確的。當然,也可以寫其他方面的生活。在寫作時,若只憑有過這麼回事,湊合著寫下來,就不容易寫好;光知道一個故事,而不知道與這故事有關的社會生活,也很難寫好。
小說的形式也是多種多樣的,有書信體,日記體,還有……資本主義國家有些作品,思想性並不強,可是寫得那麼抒情,那麼有色彩,能給人以藝術上的欣賞。這種作品雖然沒有什麼教育意義,我們不一定去學,但多看一看,也有好處。現在我們講百花齊放,我看放得不夠的原因之一,就是知道得不多,特別是世界名著和我國的優秀傳統知道得不多。
生活知識也是一樣,越博越好,瞭解得越深越透徹越好。因此,對生活要多體驗、多觀察,培養多方面的興趣,盡可能去多接觸一些事物。就是花木鳥獸、油鹽醬醋也都應注意一下,什麼時候用著它很難預料,但知道多了,用起來就很方便。在生活中看到的,隨時記下來,看一點,記一點,日積月累,日後大有用處。
在表現形式上不要落舊套,要大膽創造,因為生活是千變萬化的,不能按老套子來寫。任何一種文學藝術形式一旦一成不變,便會衰落下去。因此,我們要想各種各樣的法子衝破舊的套子,這就要敢想、敢說、敢幹。「五四」時期打破了舊體詩、文言文的格式,這是個了不起的文化革命!文學藝術,要不斷革新,一定要創造出新東西,新的樣式。如果大家都寫得一樣,那還互相交流什麼?正因為各有不同,才互相觀摩,取長補短,共同提高。新創造的東西,可能有些人看著不大習慣,但大家可以辯論呀!希望大家在文學形式上能有所突破,有新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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