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陪伴家中凡事都愛抱怨的長輩?
受到COVID-19的影響,從五月進入三級警戒至今已經一個月了,最好的防疫就是不要出門,但也因為與家人相處的時間拉長,平常不太會去留意到的問題也都一一浮現。
“對對對、你們以前的時代最棒了,都沒有流行病也沒有這些社會亂象。”
“能不能請爸爸媽媽不要再看新聞了,他們平常有那麼愛抱怨嗎?”
“天吶、拜託別再來教我妳當年是怎麼帶小孩的,這週已經講第三十七遍了!”
關於家庭問題,我一律建議不要同住就好,但在現實上當然沒有那麼容易執行。撇除了平常的親情道德情緒勒索外,在這疫情下也不適合搬家或是往外移動。面對愛抱怨又愛拿過去跟現在做比較的家人,該怎麼做才能夠不傷害他們同時也讓自己耳根子清靜呢?
“想必奶奶從前比較有錢,因為到現在她還會回想當年的好日子。(中略)…奶奶總覺得從前好!她在從前也年輕一些,太陽在從前也溫暖一些,鮮奶油在從前也不那麼快變酸——都是從前好呀!”《白夜》杜斯妥也夫斯基(1848)
心智的成熟與生理年齡無關,而是受個體自小到大的成長環境所影響,得寵的孩子、經常被拿來比較的孩子、長期遭到漠視的孩子,特別容易形成優越情結且影響個體的一生,用個較容易理解的名詞來解釋的話就是:巨嬰
他們的特徵是特別喜歡強調自己的能力,但因為某種不可抗的因素才讓他們無法發揮所長;或是拿曾經的豐功偉業(即使只有一件)講一輩子,好像這一生都無法再有所突破;也可能是抱怨現在的人事物都大不如前,只有他們的年輕時期是黃金年代。
“並不是只要歲數增加就會成為大人,成為大人必須具備三項條件。”《幸福之書》,岸見一郎,台北市,春天出版,2021年。
一、 能夠決定自己非決定不可的事。
二、 自己的價值自己決定。
三、 不以自我為中心。
將自己的失敗怪罪在大環境的衰退,或是為自己的未來去占卜、求籤,問他人「你覺得我應該要....還是要...比較好?」。
不具備為自己做決定的能力,是因為缺乏了對自己人生負責的勇氣;把自己該做的選擇推給他人幫忙決定,或是將自己的不願意改變解釋為「因為OOO所以我才無法改變」,這樣一來,人生的不順遂就可以說全都不是自己造成的了。
不去改變所要承擔的結果,就是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產生的自卑感。人類會透過尋求優越感來彌補自己的自卑,心智還不夠成熟的個體則是會透過貶低、怪罪他人來獲得優越感(又稱優越情結)。
當然,改變是需要勇氣的。個體必須要感受到自己的價值,才能夠從中獲得勇氣;價值並非是他人給予自己的評價,而是由自己去定義的。成熟的個體會將自己的能力貢獻於社會群體並從中獲得優越感(又稱貢獻感),當能夠將自身能力貢獻給他人,明白「我有能力幫助他人」時,就能夠從中感受到自己的價值。
面對讓自己感覺不舒服的環境時,其實我們大可以選擇改變。但改變往往伴隨著不可預期的風險,雖然有可能會讓自己變好,但也可能讓情況變得比當下還要更糟,因此大多數的人都會選擇不去改變。
「王者之兵,勝而不驕,敗而不怨。」《商君書.戰法》
我們的成長環境多半都是不斷地在競爭,因此雖然從小就聽過「勝不驕;敗不餒。」這樣一句經典名言,但大多數人只能夠做到表面上的不驕傲與不氣餒;在內心深處還是會為自己比他人優秀感到得意,也會為自己不如他人而感到自卑。
每一個人都需要去理解,這個世界的運作並不是圍繞著自己,只要處在社會當中,人就不會總是一帆風順,而挫折也是人的一生當中會持續出現的固定戲碼;面對心智尚未成熟的巨嬰,其對待方式同正向教養孩子,幫助他們重新開始訓練對自己的價值認同,成為真正成熟的個體。
一、接受他們的情緒但不要去附和他們的抱怨。
我們可以接受他們對於自己的某些能力不如從前而氣惱,但不要去附和他們的抱怨,附和會更加強化它們的巨嬰特質,使他們堅信自己現在的不順遂都是他人造成的。當他們在抱怨現今環境有多糟糕並不斷提起自己的當年勇時,可以嘗試著去引導他們回顧自己的過去,並從中發現自己的其他能力。
例如抱怨著現在的小孩都沈迷電玩,小小年紀就戴起厚厚的眼鏡,他們從前都是玩踢毽子啦、打陀螺啦,哪有什麼近視問題;不要嘗試跟長輩解釋近視可能是遺傳或是其他因素,可以表現出驚喜的反應詢問「爸爸現在還會打陀螺嗎?」。
當然,可以猜想得到十有八九早就不會打陀螺了,長輩唯一寶刀未老的能力可能只剩下打你而已。
二、幫助他們尋找自己的價值。
問這些的目的並不是要長輩真的現場表演打陀螺,而是從這個角度將話題帶離抱怨;可以接著詢問以前的陀螺跟現在的差別在哪?以前的孩子真的都是自己做陀螺來打嗎?甚至可以問問他,現在還能不能自己做個陀螺出來;趁著居家防疫期間帶著孫子玩點手工藝啊。
鼓勵長輩做陀螺的目的,是讓他們明白退休後的自己還能做其他事;在製作過程中也能夠想起自己孩提時期那些愉快回憶,成功將陀螺做出來還會帶來滿滿的成就感,若能夠增進祖孫感情或是讓孫子遠離那些電玩,長輩就能夠從中獲得貢獻感。
就算孫子不感興趣也沒關係,幫他們拍攝些製作過程以及遊戲中的照片影片放上社群網站。網路使用者那麼多,總會吸引到感興趣的孩子們,甚至釣出有共同回憶的同輩群,讓長輩的社交圈得以向外發展,並從中不斷地發掘自己的價值。
以上只是舉例,讀者們可以自行去思考能夠如何幫助家中的長輩;成熟的第三項條件「不以自我為中心」,個體要去學習接受他人的協助同時,也要去思考自己可以如何協助他人而非一味地索取。
當我們在幫助長輩尋找自己價值的同時,就是在做「協助他人」這樣的社會貢獻。說到底人類終究是群體生物,我們必須靠著互相信任與合作,才能共同打造出一個越來越好的環境。
抬高自己、貶低他人、怪罪政府、撕裂族群等等的這些行為,都只是巨嬰的表現。即使想法與立場不同,成熟的個體還是會尊重彼此的差異。成熟的個體能夠坦然接受自己不會是完美的,他人也不會是絕對差勁的;他們能夠互相截長補短,透過合作來創造出雙贏局面。
合作互惠,才是健康的人類社會應該有的共同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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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兵必敗名言 在 台灣主權和平獨立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農農在幫邁邁助選很忙
#大叔一樣可以寫軍事打臉文
■才卸任4年的前總統馬英九,歷史定位應該就是「寄生台灣,持續為中共進行大外宣」。
馬英九昨天指出,中國的攻台戰略就是「首戰即終戰」,美軍根本就不可能來,一番話引發外界熱議。
對此,台北市議員王世堅指出,馬英九他這樣講,不但失格,而且還是 #為匪宣傳,「你總算露出你的真面目」。
民進黨立委林俊憲狠酸,他能理解馬英九執政 8 年來為何對中共卑躬屈膝、奴顏婢膝,原因是他對台灣從來都沒信心。
■馬英九唱衰台灣,傷害台灣人民的情感,尤其他貶低國軍戰力的說法,更是傷害國軍士氣。
中國軍機頻繁擾台,武嚇台灣人民,馬英九卻與中國沆瀣一氣,唱衰台灣,中國國民黨悶不吭聲,默許同意的作為,儼然就是中共同路人。
馬英九從政以來一直站在 #反歷史潮流 的一方,
他有多笨多蠢?
大家心知肚明。
■打臉馬英九,只需要幾句話。
英國前首相邱吉爾批評張伯倫的「綏靖」政策,講過名言:
在戰爭與屈辱面前,你選擇了屈辱!
可是,屈辱過後,你仍得面對戰爭!
(原文:Britain and France had to choose between war and dishonour. They chose dishonour. They will have war.)
■大叔去年寫過 2 篇文章
稱讚蔡英文是台灣「最帶種」的總統
從國防軍事外交的戰略佈局
到檢視二戰歷史帶給世人的教訓
有8萬多人看過這篇(現在給大家複習):
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383106512368404&id=298989300780126
還有這篇
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story_fbid=304735523538837&id=298989300780126
勝利不是最後的結局,失敗不是最後的宿命。重要的是勇氣!
蔡英文非常帶種,力抗中國,從來不會像隻蠕蟲。
黎智英對中共無所畏懼,也不是蠕蟲。
#做個自尊且自重的台灣人很難嗎?
#我愛台灣我驕傲
#黎智英是台灣人
#馬英九不是
馬英九和其支持者(一群怯懦之流),他們以為蔡英文總統對中共的強硬態度,會影響台海和平。
#事實剛好相反,投降主義、失敗主義、姑息主義、綏靖主義,才會導致戰爭。
■現代戰爭打的是海軍和空軍,在此時此刻,太平洋包括台灣海峽還是在美軍和其盟軍如日本的勢力範圍,要說共軍可以在短時間內佔領台灣,根本不可能。
台灣海峽是天險,台灣的空防密度領先世界!
總統的主要職責是外交與國防,說馬英九是最爛總統,就從他的「軍事知能低落」開始。
■軍事研究專家紀永添:
「台灣因為長期受到中國的武力威脅,因此早就建構了世界上數一數二嚴密的飛彈防空網,包含美製的愛國者飛彈、國造的天弓飛彈、較舊型的鷹式飛彈等各種防空飛彈,除了可以應付戰機的攻擊,也有局部攔截彈道飛彈的能力。」
https://www.upmedia.mg/news_info.php?SerialNo=74276
■根據公開資料,台灣的防空能力的確在世界上名列前茅,值得驕傲!尤其是一半以上的系統為自製的「天弓系列」,更難能可貴!
多層次的空防設計,搭配極高密度的防空飛彈,是借鏡以色列,更超越阿富汗,連美軍飛官都佩服。
台灣已是全世界防空飛彈密度最高的國家,大大小小中短長程飛彈超過6000枚,過去早就在北中南部署「愛國者」、「天弓」飛彈基地,近年來也持續加強飛彈陣地建設,還將「愛國者」飛彈推進部署到花東地區,防禦來自東部海上的威脅。
以下是軍事現代化專家
吳尚書在2019年3月發佈的研究分析:
https://www.thinkingtaiwan.com/content/7507
■台灣史上最爛的「三軍統帥」是誰?最不重視軍備的「總統」是誰?
資深媒體人王瑞德在新聞節目《關鍵時刻》嗆爆馬英九就是最不重視軍備的總統,校閱漢光演習可以只到場 5 分 56 秒,甚至還把戰力最強的海軍陸戰隊給裁撤了。
王瑞德痛斥馬英九,如果說造成兩岸的戰力失衡,馬英九要負最大的責任,自從台灣有漢光演習以來,馬英九就是最不重視的總統,為了缺席漢光演習,還可以去非洲出訪,漢光演習過去都是一年一校,但是在馬英九任內變成「一年半」一校。
王瑞德細數馬英九任內漢光演習的離譜狀況,過去都是實兵實彈的漢光演習,改為實兵不實彈,所以必須用CD模擬炮聲,戰力最強的海軍陸戰隊,總共有3個旅,被裁撤掉了一個旅(77旅),甚至一度還想把海軍陸戰隊蛙人部隊與陸軍海龍蛙兵整併,但是兩個部隊的任務性質其實是不一樣的,所以造成兩岸軍力失衡,馬英九就要負最大的責任。
https://www.ettoday.net/news/20200812/1782606.htm
■陳致中今天透過臉書回應,「過去扁政府執政期間,馬英九時任國民黨主席,但他卻力擋 3 大軍購預算,藍營在立院程委會封殺 69 次。此刻又出來唱衰台灣的國防、諷美軍不會出現、首戰即終戰」,他要嚴正地表示「夠不夠可恥,虧你還當過總統」。
早在2001年,美方在民進黨執政時期曾宣布將售台灣8艘潛艇,但經過14年沒下文,都是 #國民黨在立法院程序委員會封殺3項軍購案達69次,導致該 #軍購案最終告吹,而 #時任國民黨主席的就是馬英九。
https://newtalk.tw/news/view/2020-08-12/449524
■當我們跪下去的時候,偉大領袖便產生了。(馬跪下,習就偉大了)
當我們不會反抗的時候,奴隸便產生了。
當我們不會質疑,騙子便產生了。
當我們太嬌慣,畜生便產生了。
——英國前首相邱吉爾
驕兵必敗名言 在 龍應台 - Lung Yingtai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文明的力量 1949-2019
9月2日「花園裡有一顆雞蛋」的短文發表後,除了人民日報、央視等等眾多國家級媒體強烈反應之外,數萬的大陸讀者翻牆過來閱讀、怒罵,我才發現,雖然海峽隔絕,臉書禁止,這個「個人小客廳」裡所寫的字,大陸讀者其實是可以看見的。兩萬多條留言,90%來自翻牆的讀者,語言粗暴者不少。
沒有關係,粗暴往往是因為不了解,而不了解往往是製造出來的——牆的目的,就是使人看不見,使人無知,使人粗暴。
十月一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七十年前,飽受戰爭和天災蹂躪的中國宣告重新出發。這一天,幾億人將臉龐轉向清晨的陽光,夢想一個休養生息、民安樂利的未來。
在習先生升任總書記提出「中國夢」這個願景口號之前兩年,2010年8月1日,我在北京大學演講,主題就是「中國夢」。
那是在中國大陸的土地上,和中國大陸讀者面對面的溝通。當天,到我踏上講台前十分鐘,主辦方南方週末和我自己都還不知道會不會被現場通知:演講取消。甚至在極其緊張、恐懼的氛圍裡,踏上了講台,演講開始了,我也都準備隨時突然斷了電。
那是十年前了。此後不曾再有那樣溝通的機會。
演講後來整理出逐字稿,在廣州南方週末和台北聯合報同步發表。南週版本有一點點刪減,已經極其不易。
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七十週年這個特殊的日子,我把這篇講稿找出來,讓願意思考的讀者在這樣一個意義深沈的日子裡,做一點深沉安靜的、獨立的思考。
讀了講稿你也許還是憤怒的,或者更憤怒,沒關係,憤怒之餘,沈靜片刻,想一想很多事情的「為什麼」,那麼你的初心,就越過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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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力量
—從鄉愁到美麗島
編按
二○一○年八月一日,龍應台應邀於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發表演說,現場擠進滿座一千八百名聽眾。
主辦方一直擔心演講會被臨時取消,但結果順利舉行;演講內容談及「美麗島事件」等敏感議題卻未遭官方封殺,深具意義。
在「中國夢」裡長大
第一次接到電話,希望我談談「中國夢」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千枚飛彈對準我家,我哪裡還有中國夢啊?」
可是沉靜下來思索,一九五二年生在台灣的我,還有我前後幾代人,還真的是在「中國夢」裡長大的,我的第一個中國夢是什麼呢?
我們上幼稚園時,就已經穿著軍人的制服、帶著木製的步槍去殺「共匪」了,口裡唱著歌。當年所有的孩子都會唱的那首歌,叫做〈反攻大陸去〉:(播放歌曲)
反攻 反攻 反攻大陸去
大陸是我們的國土
大陸是我們的疆域
我們的國土 我們的疆域
不能讓共匪盡著盤據
不能讓俄寇盡著欺侮
我們要反攻回去 我們要反攻回去⋯⋯
這不是一種「中國夢」嗎?這個夢其實持續了滿久,它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圖騰,也被人們真誠地相信。
倉皇的五○年代進入六○年代,「中國夢」持續地深化。余光中那首〈鄉愁四韻〉傳頌一時:(播放歌曲)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酒一樣的長江水
醉酒的滋味
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血一樣的海棠紅
沸血的燒痛
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一九四九年,近兩百萬人突然之間被殘酷的內戰連根拔起,丟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甚至很多人沒有聽說過的海島上。在戰火中離鄉背井,顛沛流離到了島上的人,思鄉之情刻骨銘心,也是無比真誠的。那份對中華故土的魂牽夢縈,不是「中國夢」嗎?
我們都是名為「弘毅」的孩子
我的父母那代人在一種「悲憤」的情結中掙扎著,我這代人在他們鄉愁的國家想像中成長。但是支撐著這個巨大的國家想像下面,有一個基座,墊著你、支撐著你,那個基座就是價值的基座。
它的核心是什麼?台灣所有的小學,你一進校門當頭就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進入教室,簡樸的教室裡面,牆壁上也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如果一定要我在成千上萬的「格言」裡找出那個最基本的價值的基座,大概就是這四個字。
小的時候台灣跟大陸一樣,四周都是標語,只是內容跟大陸的標語不一樣。最常見到的就是小學裡對孩子的解釋:
禮,規規矩矩的態度。
義,正正當當的行為。
廉,清清白白的辨別。
恥,切切實實的覺悟。
上了初中,會讀文言文了,另一番解釋就來了: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管子.牧民篇》
然而四者之中,恥尤為要。人之不廉而至於悖禮犯義,其原皆生於無恥也。故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 —顧炎武
「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這些價值在我們小小的心靈有極深的烙印。
二○○六年,上百萬的「紅衫軍」包圍總統府要求陳水扁下台,台北的夜空飄著大氣球,一個一個氣球上面分別寫著大字:「禮」「義」「廉」「恥」。我到廣場上去,抬頭乍見這四個字,感覺好像是全台灣的人到這廣場上來開小學同學會了。看著那四個字,每個人心領神會,心中清晰知道,這個社會在乎的是什麼。
除了價值基座,還有一個基本的「態度」。我們年紀非常小,可是被教導得志氣非常大,小小年紀就已經被灌輸要把自己看成「士」,十歲的孩子都覺得自己將來就是那個「士」。「士」,是幹什麼的?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論語.泰伯篇》
我初中一年級的國文老師叫林弘毅,數學老師叫陳弘毅。同時期大陸很多孩子可能叫「愛國」、「衛東」,我們有很多孩子叫「弘毅」。我們都是要「弘毅」的。
對自己要期許為「士」,對國家,態度就是「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死生於度外」。這是蔣介石的名言,我們要背誦。十一、二歲的孩子背誦這樣的句子,用今天的眼光看,挺可怕的,就是要你為國家去死。
然而在「國家」之上,還有一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張載
對那麼小的孩子也有這樣的期待,氣魄大得有點嚇人。饒有深意的是,雖然說以國家至上,但是事實上張載所說的是,在「國家」之上還有「天地」,還有「生民」,它其實又修正了國家至上的秩序,因為「天地」跟「生民」比國家還大。
十四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讀到《國語》,《國語》是兩千多年前的經典了,其中一篇讓我心裡很震動: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
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王不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國語.周語上》
最後一句,簡單幾個字,卻雷霆萬鈞,給十四歲的我,深深的震撼。
就是這個價值系統,形成一個強固的基座,撐起一個「中華大夢」。
低頭看見腳下的泥土
這個中國夢在七○年代出現了質變。
一九七一年中華民國被迫退出聯合國,台灣人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變成了孤兒。可是,最壞的還沒到,一九七九年一月一日,中美正式斷交,這個「中」指的是當時的中華民國,也就是台美斷交,中美建交。長期被視為「保護傘」的美國撤了,給台灣人非常大的震撼,覺得風雨飄搖,這個島是不是快沉了。在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而強敵當前的恐懼之下,救亡圖存的情感反而更強烈,也就在這個背景下,原來那個中國夢對於一部分人而言是被強化了,因為危機感帶來更深更強的、要求團結凝聚的民族情感;大陸人很熟悉的〈龍的傳人〉,是在那樣悲憤傷感的背景下寫成的。這首歌人人傳唱,但是一九八三年,創作者「投匪」了,歌,在台灣就被禁掉了,反而在大陸傳唱起來,情境一變,歌的意涵又有了轉換。
你們是否知道余光中〈鄉愁〉詩裡所說的「海棠紅」是什麼意思?
我們從小長大,那個「中國夢」的形狀,也就是中華民國的地圖,包含外蒙古,正是海棠葉的形狀。習慣這樣的圖騰,開始看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的前面好幾年,我都還有種奇怪的錯覺,以為,哎呀,這中國地圖是不是畫錯了?
七○年代整個國際情勢改變,台灣的「中國夢」開始有分歧。對於一部分人而言,那個「海棠」中國夢還虔誠地持續著,可是對於另外一部分人就不一樣了。
夢,跟著身邊眼前的現實,是會變化的。一九四九年被連根拔起丟到海島上的一些人,我的父母輩,這時已經在台灣生活了三十年,孩子也生在台灣了—這海島曾是自己的「異鄉」卻是孩子的「故鄉」了,隨著時間推移,無形之中對腳下所踩的土地產生了具體而實在的情感。所以,你們熟悉余光中寫的那首〈鄉愁〉,卻可能不會知道他在一九七二年的時候創作了另外一首詩,詩歌禮讚的,是台灣南部屏東海邊一個小鎮,叫枋寮:
車過枋寮
雨落在屏東的甘蔗田裡
甜甜的甘蔗甜甜的雨
肥肥的甘蔗肥肥的田
雨落在屏東肥肥的田裡
從此地到山麓
一大幅平原舉起
多少甘蔗,多少甘美的希冀
長途車駛過青青的平原
檢閱牧神青青的儀隊
想牧神,多毛又多鬚
在哪一株甘蔗下午睡
余先生這首詩,有「中國夢」轉換的象徵意義。但是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還有一首我稱之為「里程碑」的歌,叫〈美麗島〉。
一位淡江大學的年輕人,李雙澤,跟很多台灣年輕人一樣,七○年代發現台灣不能代表中國,而且逐漸被國際推到邊緣,在危機感和孤獨感中,年輕人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我們從小被教要愛長江、愛黃河、歌頌長城的偉大—那都是我眼睛沒見過,腳板沒踩過的土地,而我住在淡水河邊,怎麼就從來不唱淡水河,怎麼我們就不知道自己村子裡頭小山小河的名字?台灣也不是沒有大江大海呀?
青年人開始推動「唱我們的歌」,開始自己寫歌。那個「中國夢」顯得那麼虛無飄渺,是不是該看看腳下踩的泥土是什麼樣?他寫了〈美麗島〉,改編自一首詩,一下子就流行起來,大家都喜歡唱。
〈美麗島〉真的是代表了從中國夢慢慢地轉型到「站在這片泥土上看見什麼、想什麼」的「台灣夢」里程碑:(播放歌曲)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
是母親溫暖的懷抱
驕傲的祖先正視著
正視著我們的腳步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不要忘記 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複地叮嚀
蓽路藍縷 以啟山林
婆娑無邊的太平洋
懷抱著自由的土地
溫暖的陽光照耀著
照耀著高山和田園
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
蓽路藍縷 以啟山林
我們這裡有無窮的生命
水牛 稻米 香蕉 玉蘭花
一九七五年,我二十三歲,到美國去讀書,每天泡在圖書館裡,從早上八點到半夜踩著雪光回到家,除了功課之外就有機會去讀一些中國近代史的書,第一次讀到國共內戰的部分,第一次知道一九二七年國民黨對共產黨員的殺戮,才知道之前所接受的教育那麼多都是被黨和國家機器所操縱的謊言,這是一個很大的震撼。十年之後寫了《野火集》,去「腐蝕」那個謊言。
一九七九年,我個人的「中國夢」也起了質變。在中國夢籠罩的台灣,我們是講「祖籍」的。也就是說,任何人問,龍應台你是哪裡人,我理所當然的回答就是:「我是湖南人。」
這麼一路做「湖南人」做了幾十年,到一九七九年,中國大陸開放了,我終於在紐約生平第一次見到了一個真正的「共匪」站在我面前,這個樸實人剛剛從湖南出來,
一口濃重的湖南腔。有人衝著他問「你是哪裡人」,他就說「我是湖南人」,問話者接著就回頭問我「你是哪裡人」—我就愣住了。
我不會說湖南話,沒有去過湖南,對湖南一無所知,老鄉站在面前,我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這一輩子的那個「中國夢」突然就把我懵在那兒了,這是一九七九年一個非常大的震撼—原來啊,我是台灣人。
一起作夢,一起上課
從海棠葉的大中國夢慢慢過渡到台灣人腳踩著泥土的小小台灣夢,人民在七○年代末八○年代初開始問「我是誰」。八○年代後,台灣兩千多萬人走向了轉型,自我感覺就是越來越小,什麼事情都一步一個腳印,一點一點做。所以,台灣人就一塊兒從大夢慢慢轉到小夢的路上來了,開始一起上八○年代的民主大課。這個民主課程上得有夠辛苦。
〈美麗島〉這首歌,在一九七九變成黨外異議人士的雜誌名字,集結反對勢力。
當年十二月十日,政府對反對者的大逮捕行動開始,接著是大審判。面臨巨大的挑戰,國民黨決定審判公開,這是審判庭上的一張照片。(播映照片)
你們認得其中任何一個人嗎?第二排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瀟灑的,是施明德,他被判處無期徒刑。施明德右手邊的女子是陳菊,今天的高雄市長,左手邊是呂秀蓮,卸任的副總統。
我想用這張圖片來表達八○年代台灣人慢慢地腳踩泥土重建夢想和希望的過程。
如果把過去的發展切出一個三十年的時間切片來看,剛好看到一個完整的過程:這圖裡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叛亂犯,包括施明德、呂秀蓮、陳菊等等;第二種是英雄,在那個恐怖的時代,敢為這些政治犯辯護的律師,包括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等等;第三類是掌權者,當時的總統是蔣經國,新聞局長是宋楚瑜。
從這些名字你就看出,在三十年的切片裡,政治犯上台變成了掌權者,掌權者下台變成了反對者,而當時得盡掌聲以及人們殷殷期待的,以道德作為註冊商標的那些英雄們變成了什麼?其中一部分人變成了道德徹底破產的貪汙嫌疑犯。
這個轉變夠不夠大?親眼目睹這樣一個切膚痛苦的過程,你或許對台灣民主的所謂「亂」會有新的理解。
它所有的「亂」,在我個人眼中看來,都是民主的必修課;它所有的「跌倒」都是必須的實踐,因為只有真正跌倒了,你才真正地知道,要怎麼再站起來,跌倒本身就是一種考試。所以,容許我這樣說:台灣民主的「亂」,不是亂,它是必上的課。
表面上台灣被撕裂得很嚴重,但不要被這個表面騙了。回到基座上的價值觀來看,從前的中國夢慢慢被拋棄了,逐漸發展為台灣的小夢,然後一起上非常艱辛、痛苦的民主課,然而台灣不管是藍是綠,其實有一個非常結實的共識,比如說:
國家是會說謊的,
掌權者是會腐敗的,
反對者會墮落,
政治權力不是唯一的壓迫來源,
資本也可能產生一樣的壓迫。
而正因為權力的侵蝕無所不在,所以個人的權利比如言論的自由,是每個人都要隨時隨地、寸土必爭、絕不退讓的。
這是大多數台灣人的共識。你所看到的爭議、吵架,立法院撕頭髮丟茶杯打架,其實都是站在這個基礎上的。這個基礎,是以共同的價值觀建立起來的。
誰在乎「血濃於水」?
回到今天中國夢的主題,可能有很多台灣人會跳起來說:中國不是我的夢,我的夢裡沒有中國。
但是,你如果問龍應台有沒有中國夢,我會先問你,那個中國夢的「中國」指的是什麼?
如果指的是「國家」或「政府」,「國家」「政府」在我心目中不過就是個管理組織,對不起,我對「國家」沒有夢,「政府」是會說謊的。但如果你說的「中國」指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這個社會,我怎麼會沒有夢呢?別說這片美麗的土地是我摯愛的父親、母親永遠的故鄉,這個地方的好跟壞,對於台灣有那麼大的影響,這個地方的福與禍,會牽動整個人類社區的未來,我怎會沒有中國夢呢?
我們就從「大國崛起」這個詞說起吧。我很願意看到中國的崛起,可是我希望它是以文明的力量來崛起的。
如何衡量文明?我願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衡量文明的一把尺。它不太難。看一個城市的文明的程度,就看這個城市怎樣對待它的精神病人,它對於殘障者的服務做到什麼地步,它對鰥寡孤獨的照顧到什麼程度,它怎樣對待所謂的盲流民工底層人民。對我而言,這是非常具體的文明的尺度。
一個國家文明到哪裡,我看這個國家怎麼對待外來移民,怎麼對待它的少數族群。我觀察這個國家的多數如何對待它的少數——這當然也包含十三億人如何對待兩千三百萬人!
誰在乎「大國崛起」?至少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剛才我所說的文明刻度——你這大國怎麼對待你的弱勢與少數,你怎麼包容意見不同的異議分子,這,才是我在乎的。
如果說,所謂的大國崛起,它的人民所引以自豪的,是軍事的耀武揚威,經濟的財大氣粗,政治勢力的唯我獨尊,那我寧可它不崛起,因為這種性質的崛起,很可能最終為它自己的人民以及人類社區帶來災難和危險。
誰又在乎「血濃於水」?至少我不那麼在乎。如果我們對於文明的尺度完全沒有共識,如果我們在基座的價值上,根本無法對話,「血濃於水」有意義嗎?
我的父親十五歲那年,用一根扁擔、兩個竹簍走到湖南衡山的火車站前買蔬菜,準備挑回山上。剛巧國民黨在招憲兵學生隊,這個少年當下就做了決定:他放下扁擔就跟著軍隊走了。
我的父親在一九一九年出生,二○○四年,我捧著父親的骨灰回到了湖南衡山龍家院的山溝溝,鄉親點起一路的鞭炮迎接這個離家七十年、顛沛流離一生的遊子回鄉。
在家祭時,我聽到一個長輩用最古老的楚國鄉音唱出淒切的輓歌。一直忍者眼淚的我,那時再也忍不住了。
楚國鄉音使我更深刻地認識到父親一輩子是怎麼被迫脫離了他自己的文化,過著不由自主的放逐的一生。一直到捧著他的骨灰回到那片土地,我才深切地感覺到這個七十年之後以骨灰回來的少年經歷了怎樣的中國近代史。而我在浙江新安江畔長大的母親,是如何地一生懷念那條清澈見魚的江水。
因為開闊包容,所以柔韌長遠
所以,請相信我,我對中國的希望是真誠的。但是請不要跟我談「大國崛起」,請不要跟我談「血濃於水」,我深深盼望見到的,是一個敢用文明尺度來檢驗自己的中國。
這樣的中國,因為自信,所以開闊,因為開闊,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它的力量更柔韌、更長遠。當它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
一九八五年我寫《野火集》,一九八六年一月,《野火集》在風聲鶴唳中出版。
一九八六年八月,離開台灣前夕,做了一場臨別演講,是「野火」時期唯一的一次。演講在害怕隨時「斷電」的氣氛中進行。今天,二○一○年八月一日,在北京大學,我想朗讀一九八六年那篇演講的最後一段,與大陸的讀者分享:
「在臨別的今天晚上,你或許要問我對台灣有什麼樣的夢想?
有。
今天晚上站在這裡說話,我心裡懷著深深的恐懼,恐懼今晚的言詞帶來什麼後果,我的夢想是,希望中國人的下一代可以在任何一個晚上站在任何一個地方說出心裡想說的話,而心中沒有任何恐懼。我們這一代人所做的種種努力也不過是希望我們的下一代將來會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那是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一日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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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收在《傾聽》,印刻出版。
圖:湖南——父親的故鄉,LYT攝